第54章
翌日, 楚留香一位老朋友送了封求救信来。
楚留香看过后，赶忙同无花告辞。
楚留香一年到头大多时间都不得闲，无花早已习惯。
他将对方送到少林寺正门前，淡淡说了句：“保重。”
楚留香临走前，不放心地嘱咐一句, “你可不能趁着我不在, 想不开的做坏事。”
无花微笑道：“快滚吧。”
楚留香：“……”
楚留香前脚刚走, 无花后脚跟着离开，他要去丐帮看望南宫灵。
在他去神水宫之前, 石观音秘密送来一封信。
让他务必接任莆田少林寺的住持一位。
当时, 他以天峰大师忌惮他有扶桑血统的原因回绝了对方。
石观音退而求其次, 让他在两年内协助南宫灵夺取丐帮帮主之位。
无花不放心弟弟，怕他擅自行事, 坏了他的大计, 故而前去丐帮关照他一声。
丐帮。
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嬉戏玩耍着。
兀地，咯咯大笑的小童一头撞到了白衣僧人的身上。
他揉着脑门，看着白衣僧人俊美的面庞，呆呆道：“你是谁？来我们丐帮有何事干？”
无花微微一笑，道：“我来找你们少帮主南宫灵，我是他哥哥。”
小童呆滞道：“和尚和乞丐怎么能是兄弟？”
无花饶有兴致, 道：“为什么不能是兄弟？”
小童从口袋掏出一粒糖块, 塞进口中, 砸吧了两下嘴巴, 道：“和尚吃饭靠化缘, 乞丐吃饭沿街乞讨，这不是抢对方饭碗嘛。”
无花：“……”
这孩子对和尚可能有什么误解。
南宫灵蹲在火炉旁，拿着蒲扇轻轻煽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灵。”
南宫灵脸上爆出惊喜的光芒，扇子一扔，立马直起身跑向那个白衣胜雪的僧人，张开手臂，给了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
“哥，你来啦！”
无花推开满身烟熏味的弟弟，道：“我有事同你说。”
兀地，闻到药味中的丝丝甜气，面色陡然一变。
“这药是谁的？”
南宫灵神色些微不自在，道：“义父。”
无花见四下无人，低声呵斥道：“你疯了？他是你义父，你竟然在药中下毒……”
南宫灵如今十三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哥哥发脾气，还是冲他发脾气，眼圈一红，眼泪吧唧掉了下来。
“义父不死，哥哥就会死，哥哥和义父之间选一人，我选择哥哥……”
无花心里一软，摸着弟弟脑袋，道：“可是石观音对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接手丐帮帮主之位，尽快除掉义父。还威胁我，说我不听她的，她就要对哥哥不利。”南宫灵哽咽道：“我知道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想哥哥出事，所以只能对义父下手。不过，我打算陪义父一起喝药，倘若义父真的死了，我就下去陪他，到时候再向他赔罪。”
无花纤长的手指在他脑门上戳了戳，道：“你是不是傻？”
南宫灵捂住脑门，道：“我不傻啊。”
无花道：“我对付不了石观音，难道对付不了她派来的人吗？她若真想对我不利，除非她亲自动手。她武功虽然深不可测，但是中原卧虎藏龙之辈数不胜数，能够对付得了她的人也不是没有。”到时鹿死谁手未可知。
南宫灵懵圈道：“那我不是干了蠢事？”
无花道：“你知道便好。”
南宫灵羞得脸庞通红，将加了料的药倒干净，重新煎了副药。
无花眸光微沉，道：“你的药打哪儿来的？”
南宫灵道：“石观音给的。”
这么歹毒阴损的计谋像她的风格。
无花看了眼倒在花盆里的药渣，问道：“你放过几次？”
南宫灵道：“这是第一次。”
无花叹了一口气，道：“幸亏是第一次。不然，你可露馅了。”
南宫灵惊道：“不可能，石观音说这药没人能够认出来。”
无花道：“除了无色无味的天一神水，任何药都能让人分辨出来。你可知你义母就是个擅长使毒的行家？这药确实少见，但是终究有人见过，你义母便是其一。”
南宫灵这下子彻底傻了。
看样子，他真的干了一件蠢事。
他心里忍不住庆幸，被哥哥及时拦住，没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无花叮嘱南宫灵，有什么事情，找他商量，切勿随意拿主意。
南宫灵闻言频频点头，道：“听哥哥的。”
无花又道：“你不必担心石观音，我已经想到方法对付她了。”
南宫灵道：“什么方法？”
无花淡淡扫了他一眼，南宫灵捂住嘴巴，道：“我不问就是。”
给任慈送了治疗风寒的药后，被无花嫌弃身上有味道的南宫灵被赶去洗澡。
“哥，你这样不好，太爱干净了。”
南宫灵把自己冲洗得干干净净，而后拿着干毛巾擦拭身体。
无花道：“是你身上太臭。”
“哪有。”南宫灵道：“我可是乞丐里最爱干净的。”
他瞄了白衣胜雪的俊美哥哥一眼，嘀咕道：“是你有洁癖，比女人还穷讲究……”
无花冷冷看着他。
南宫灵哈哈傻笑，道：“哥，午饭吃什么？我想吃你做的烧茄子。”
无花面上带笑，道：“没有烧茄子，有清炒苦瓜。”
南宫灵的脸顿时比苦瓜还苦。
无花是个宠弟弟的，清炒苦瓜有，烧茄子也有，还有炒时蔬和冬瓜海带汤。
无花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南宫灵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极有丐帮的风格。
他脸颊吃得鼓鼓的，边嚼边畅想道：“哥，你烧菜水平这么高，要是哪天能吃上你亲手烧的肉，我就是死也该无憾了。”
无花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可是几次破例为楚留香烧过荤菜。
他心里心虚，面上不显，甚至抬手在弟弟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训斥了一句：“小小年纪，莫要总把死挂在嘴边。”
南宫灵嘿嘿傻笑了会儿，眼珠一动，道：“哥，你想不想喝酒？”
无花道：“怎么，你想喝？”
南宫灵点头。
无花道：“你年纪小，喝酒伤身，过两年再说。”
南宫灵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我都十三了，丐帮好多弟子在我这个岁数，别说喝酒，就是老婆都娶上了。”
无花莞尔道：“你也想娶老婆？”
南宫灵想起兄弟家的母老虎，抖了抖，直摇头道：“我晚点再娶老婆。”
到时候一定要挑个温柔贤惠美丽的。
无花道：“晚点也好，你看你楚大哥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还单着身。”
南宫灵无语道：“他红颜知己遍布江湖，当然不想被婚约束缚啊。”娶了老婆还在外面鬼混，心里总会感到愧疚的，哪有单身来得逍遥自在。
无花笑而不语。
南宫灵又道：“哥，你就答应我吧。我不喝多，就两杯。”
为了喝酒，南宫灵撒娇痴缠无所不用其极。
无花道：“一杯，不能再多了。”
南宫灵开心地跑去地窖取酒。
无花摇了摇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高兴成这样，小灵果然还是个孩子。
南宫灵小口抿着辛辣香醇的白酒，一脸的心满意足。而后，肃然起敬地看着面不改色吃着苦瓜的哥哥，问道：“哥，你要不要来一杯？”
无花道：“你自己喝吧。”
南宫灵歪了歪嘴，酸溜溜道：“我叫你喝酒，你不赏脸，换做楚留香，你就愿意陪他喝。”
无花道：“我不陪小孩子喝酒。”
南宫灵鼓起尚有婴儿肥的小脸，满脸的不服气，道：“小灵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才不是小孩子！”
无花轻轻一笑，道：“可是陪你只能喝一杯，而我和楚留香能喝上三天三夜。”
南宫灵：“…………”
都是吃在年纪小的亏。
等他到楚留香那个年纪，也能和哥哥喝上个三天三夜。
南宫灵很快便喝完一杯酒，看看空空如也的酒杯，突然好奇道：“哥，你不是和尚吗？为什么还能喝酒？这不是坏了清规戒律？”
若楚留香在这里，心里定然腹诽，喝酒算什么。
在他破碎的记忆里，“小乘五戒：杀生、偷盗、邪.淫、妄语、饮酒”，无花一个没落的全犯了。但是，现在有他严防死守，无花还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好和尚。
用完晌饭，无花同南宫灵打听到黄鲁直的踪迹，在对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丐帮。
无花根据南宫灵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君子剑”黄鲁直，同时发现他身边跟着一个黑衣人。对方脸色灰白，脸部肌肉看着有种不协调的别扭感。
精通易容术的无花自然看出对方戴了ren皮面具，也认出他的身份。
何况对方脑袋上顶着一行字：【雄娘子，昔日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人人得而诛之。】
但是，无花只假装没认出来他的身份，双手合十，向黄鲁直行了个礼，道：“小僧无花见过黄前辈。”
黄鲁直看着穿着月白色僧袍的俊美和尚，微微惊讶道：“你就是江湖上盛传的‘七绝妙僧’无花？”
无花道：“正是小僧。”
黄鲁直目露欣赏地打量着他，道：“不知无花大师找老夫有何贵干？”
无花道：“小僧代一位姑娘前来送信。”
黄鲁直正在疑惑，身旁的黑衣人本麻木灰暗的眼睛却亮了，口吻急切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无花道：“司徒静。”
黑衣人目露惊喜，他似乎很激动，浑身都在颤抖，道：“小静的信在哪儿？”
无花道：“小僧曾答应司徒姑娘将信送到一个人手上，她说那个人的行踪黄前辈清楚，小僧冒昧一问，您是……”
黑衣人笑容微敛，道：“小静让你将信送给谁？”
无花淡淡道：“雄娘子。”
黑衣人一怔道：“雄娘子可是人喊人打的淫.贼，你居然愿意帮忙送信给这个贼人？”
无花道：“小僧听司徒姑娘说，昔日的雄娘子早二十年前便为曾经犯下的罪行悔恨改过，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为何不能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黑衣人闪烁不定的目光带着一丝动容与敬畏，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这么多年来，大师是第二个说这种话的人。”
无花道：“第一个可是黄前辈？”
黑衣人一惊，继而大笑道：“无花大师当真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无花淡淡一笑，将司徒静的信递给对方，道：“想来您就是雄娘子了。”
黑衣人颔首道：“不错，我就是。”
雄娘子看完信后，热泪盈眶。
一个男人哭得比女人还厉害，无花微微扭头，不去看让他接受不来的这一幕。
雄娘子哽咽道：“是我对不起小静。”
黄鲁直拍着他的背，像父母安慰做了错事自责悔恨的孩子，慈爱而包容道：“小静她不会怪你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把她从神水宫中接出来。”
雄娘子脸上挂着泪痕，因带着ren皮面具，神色显得很是诡异，道：“让我与小静五年见一面，已是她大发慈悲。想接小静出来，便是痴心妄想，她不会同意的。”
黄鲁直道：“若是能够打败她，让她同意放了小静……”
雄娘子面如死灰，道：“不可能的，她的武功已是天下第一，没人能够打败她。”
黄鲁直脸上也带着愁容，道：“是啊，谁能对付得了她……”
无花突然出声道：“每个人都有弱点，再强大的人也有，只要你们知晓她的弱点是什么，便能达到目的。”
雄娘子闻言愣怔片刻，喃喃道：“她的弱点，她有弱点么……不，她有……”
他的眼睛突然有了光，继而黯然下去。
她的弱点还在吗？
当初他伤她那么深，毫不犹豫地弃她而去，她对他只有恨了吧。
为了达成想要的目的，无花必须帮雄娘子出谋划策，最好让他和水母阴姬破镜重圆，让司徒静过上有父有母的幸福生活。即便不能，也要让这三个人各自幸福。
到时他们必然感激他这个恩人，当他这个恩情深陷麻烦，他们会主动帮他解决麻烦。
要知道水母阴姬可是石观音的克星，或许这天底下只有她一人能够对付得了石观音。
无花的自救行动，全靠她了。
黄鲁直暂居的地方偏僻安全，三个人围着桌子讨论起来。
“司徒姑娘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的母亲是谁？”
雄娘子叹息道：“阴姬不想让她知晓。”
无花沉吟道：“因为她自觉不是一位好母亲？”
无花回忆着司徒静对水母阴姬跌破0的好感度，以及不小的仇恨值，俊眉一蹙，道：“可是这样一来，她却引起了司徒姑娘的误会，以为她害死了她的生母，又将她困在神水宫，总担心害怕对方折磨她，让她步了生母的后尘。小僧看得出来，司徒姑娘对阴姬宫主很是仇恨。”
雄娘子呆了，“小静仇恨阴姬？这，这……”
三人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会儿，最后雄娘子打算再见女儿时，对她说明白。
解决完这个问题，他们又讨论如何接司徒静出来。
“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无花这个对石观音而言只有利用价值才会引起她关注的儿子睁眼说瞎话，道：“待司徒姑娘得知自己的生母是谁，可以让她直接与宫主说明自己想要离开神水宫。宫主一直未对司徒姑娘表明身份，可见她心里终究是念着女儿的，为了司徒姑娘能够活得开开心心，她或许会同意司徒姑娘离开。”
黄鲁直颔首道：“无花大师说的极是。”
雄娘子半晌才吭声，道：“若是行不通呢？”
无花道：“那就靠施主您了。”
“我？”雄娘子道：“靠我什么？”
无花道：“雄施主可曾见过宫南燕？”
雄娘子道：“见过。”
无花道：“小僧见她与施主有几分相似。”
雄娘子微微一愣。
无花又道：“阴姬宫主或许痛恨雄施主，但是只有恨没有爱，又怎么会留一个与施主相貌如此相似的人在身边？”
雄娘子神色动容，道：“大师的意思是阴姬她还挂念着我？”
无花并不答话，反而问道：“雄施主心中可还念着阴姬宫主？”
雄娘子张了张嘴，苦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我连她的样子都快忘记了……”
无花：“…………”
渣男薄情郎不外乎如此。
无花笑容不变，道：“那您愿意和她重新来过吗？”
雄娘子想了想，摇头道：“我对她只有愧疚，不想再耽搁她。再者这些年来，我早习惯一个人过。”
只想当单亲爸爸，也行。
无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在他告辞时，雄娘子犹豫再三，终于问出心里的疑惑，“无花大师对感情一事为何那般了解？”
无花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大概是小僧有位叫楚留香的好知己。”
雄娘子：“……”
遥远的地方，楚留香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人在念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