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留客15
“你没骗我?”风望北怀疑地问。
他的确看到了一匹白色的马形动物,但这马的头上长着一根尖角——你以为它是独角兽?不,它没有那么温和,它嘴里长着锯齿状的尖牙,脚也不是马蹄,而是猛兽的利爪。这家伙一看就是肉食动物,怎么会是草食动物的马呢?
姜让道:“没骗你。”
风小毛球眨着它那双小黑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这样的怎么能叫马?!”
烈云道:“你是在说我吗?”
风望北这才意识到这匹马可能是一个人,他忙道:“你好……”
“他很好。”姜让打断风望北,看向烈云,“你可以启程去都广野了。”
烈云:“……”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让这只小家伙看一下“马”?
烈云走后,英八问“长”大一圈的风望北:“小望北你看到什么了?”
风望北反问:“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红头发的帅哥啊。”
“哦,我看到一匹长着独角、锯齿尖牙和利爪的马。”
“哦,原来他是驳——马的一种。”英八笑道,“你现在连马都怕了?哈哈哈哈……”
“我没怕!”这个小毛球的身体就是喜欢炸毛,他有什么办法?
唉。在不动声色方面,还是人形靠谱。
姜让道:“以后带你看更温顺的马。”
灵界的马有很多品种,驳是最凶猛的马种。
“要长得好看的。”风望北道。不要虽然不再凶猛得吓人,却丑得吓人,就像他。
怎样的马算长得好看的?姜让看着雪白的风小毛球,道:“毛多的白马?”
“……好啊。”温顺的白马在风望北想象中应该挺好看的。
“以后带你去看。”姜让道。
英八纳闷:“你们为什么要看马?”
“他以前说,我来幽冥时,他带我去骑马。”
姜让道:“我是说过。”
英八大笑:“哈哈哈哈,就你现在这个小不点的样儿,还想骑马?”
“……”风望北心想,自从变成鸟之后,总觉得他英叔变得讨人嫌了,这难道是同类相斥?
“刚刚那马能吃老虎的,你可别去瞎骑。”英八笑完后道。
风望北道:“刚刚那个是人,他肯让我骑我也不会去骑的。”
“那倒没什么,他真让你骑你就骑呗。而且没开灵智的驳有很多,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去可以抓一匹。不过想骑马你得先学会化成人形才行。”英八道。
风玄也道:“变化人形其实不难,这是我们的本能。难道你在人界生活太久了,三观固定了,脑子已经彻底失去了想象力,打从心底抵抗你是妖怪这个事实?”
“……”
风小毛球看了眼姜让,用脑袋蹭了蹭姜让微屈的手指,公然撒谎:“冥主说等我灵力充足后就能变成人了。”
他那个丑到极点的样子,要出现在别人面前——就算对方是他亲爹——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他得努力攒攒。
姜让没说什么。
“那就好。我觉得你的灵力解决后,你应该也能变大了。”英八道。
风玄则道:“还有你的天赋,应该是能自由控制的。”
“我可以想看别人的原形时再看,不想看就关闭?”
“当然。”否则那就不是天赋,而是诅咒了。
“太好了!”
但是,据说他要花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才能解决灵力问题。想想就让人心慌。
英八笑道:“别急着变大啊,小毛球多有意思,我们得赶紧回趟家,让你左伯他们看看你。”
“……”想到家里会多么的鸡飞狗跳,从小被逗大的风望北更心慌了。
姜让看看坐立不安的小毛球,道:“你们这还有事吗?没事跟我走。”
“也没什么事?”小毛球看向他爹和他叔。
风玄道:“没事,你去玩吧。”
英八想跟着一起去,但看看黑漆漆的姜让,打消了这个念头。
姜让把风望北带走后,英八道:“大哥,鬼王到底想做什么?”
“放高利贷?”风玄感觉风望北和姜让每多见一次面,就要多欠下一些债。
“他又不是真穷。”英八环顾四周,“你看他这房子,都是灵石,哎,我真想把他的墙给扒了。”
风玄瞥了他一眼:“别这么小家子气。”
英八啧了下嘴:“难道鬼王是看我们小崽可爱,想认他当干儿子?”
风玄道:“我倒是不介意,反正认他当爹是我们占便宜。”
对方是幽冥之主,说出去名头响铛铛的,绝对是个大靠山,而且认了爹,欠的债也不用还了,简直太划算了。
英八点头:“他要是愿意认我当儿子,我也愿意。”
风玄和英八对视,两人一起嘿嘿嘿地笑。
笑过之后,风玄道:“就算他愿意,你都这把年纪了,你好意思嘛?”
“我年纪也不大啊。”英八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是老成了一点,但这不是因为在人界,得跟着人类一起变老吗,回灵界了,就不用搞这种伪装了。”
他边说便边变年轻了,从三十几岁一直逆生长,变成二十来岁的样子,其实没变多少,就是脸部线条变得圆润了一些。
“大哥,你本来的脸长什么样?我都快不记得了。”
风玄翻了个白眼:“要你记得干嘛?”然后又道,“说起来,姜让是真的年轻,才百来岁。望北只是出生得晚,如果算上在壳里呆的时间,还不一定谁的年纪大。”
“嗯,但望北长得嫩啊。大哥,望北现在的人形应该也缩水了吧?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是个小娃娃?”
“应该不是,或许会是十几岁的样子。”
风望北和一般人不一样,刚出生那会儿他就不是婴儿,而直接是个两三岁左右的小娃娃,会走能跑,很快就学会了说话。现在的风小毛球,再怎样也不是刚出生的状态。
风玄不知道的是,风望北的人形是缩水了,但不是他和英八想的这种缩水方式,而是扭曲变形式的。世事无常啊。
……
风小毛球被姜让带着离开了房间,外面是宽阔的走廊,和人界的建筑一样,也雕梁画栋,不过,这里的雕刻花纹更简洁古朴,用色更大胆鲜亮。
风望北东张西望:“所以我们真的是在宫殿里面?”
“嗯。”
“那个黑色是什么颜料?有点发亮,挺好看的。”彩画上的云都是黑色的——应该画的幽冥的景致。
“黑色玉石碾碎后制成的颜料。” 姜让从袖子中拿出一枚黑色玉环递给风望北看。
“在人界的古代,人们用的一些颜料也是用宝石研磨成的。”风小毛球用翅膀蹭了蹭玉环,又好奇地用嘴啄了啄,想听下响声,结果光滑黑亮的黑玉“咯”的一声被琢出了一个小坑……
小毛球瞪大了眼睛:“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让我爹赔你!”
“好。”姜让用指尖摸了下风小毛球的黑色鸟喙,“说不定你是凤凰。”
“真的?”风小毛球把鸟喙从姜让的手指上移开,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在他的手上戳出个洞。
“传说凤凰吃玉石。”
“……真的?”
“传说我每天要吃几百只鬼。”
“那幽冥的鬼不得被你吃光?”这传言可太不靠谱了。
“据说是:早上吃下去,晚上再吐出来。”
“……”风小毛球道,“人界也有类似的传说,据说皇帝是用金锄头锄地的。”
姜让嘴角上扬,他摸了摸小毛球细腻的白绒毛,道:“既然你不吃玉,那你想吃虫子吗?”
小毛球疯狂摇头:“不吃不吃。”
“那你想不想染个色?”
“啊?”
“你不是说黑色好看?我看只要一块黑玉就够把你染黑了。”
“不染……”
“外面有传言,说在幽冥里面,万物都是黑色的,人、兽、鸟、虫都是黑的,你太白了,跟我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幽冥生灵。”
“……我不要染黑!你也说是传言。而且你自己也不黑啊。”
姜让道:“我的原形是黑色的。”至于人形,大概是死的时候血流尽了,所以非常苍白。
“你的原形是什么?”
“你爸没告诉你?”
“是我没问他。是什么啊?”
“你猜?”
“……”万万没想到幽冥之主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出了宫殿后,风望北看到外面照样幽暗如夜,这里的天果然是不会变白的。
“我们去哪里?”
“去酒店。”
“哦。”
“我把你放哪里好呢?”姜让说完,没等风小毛球反应过来,便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兜帽里。
“……”风小毛球站在姜让肩膀上,很担心自己随时会摔下去,但意外的,它站得很平稳,大概是姜让施了什么法术?
稳是稳,就是有点黑,虽然幽冥本身就黑,但姜让的衣服里更黑,而且还有什么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风小毛球晃了晃脑袋,是丝状的东西,哦,是姜让的头发,小毛球伸出小翅膀拨了拨,很遗憾自己现在没手,不能用手摸一摸。
“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
“方便。”
哪里方便?“好吧,谢谢你没把我塞进你的袖子里。”
姜让那袖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风望北觉得如果自己如果被塞进了袖子里,等姜让甩袖子时,自己会像遭遇地震一样被那些东西砸死。
姜让道:“对,忘了可以把你装进袖子里了。”虽然这么说,他并没有给风望北换地方。
“……”风望北很想知道姜让有没有偷笑。
天留客酒店中,马识途和薛梅城正坐在酒店的壁炉前喝酒聊天,火光中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姜让静静地悬在窗外。
风望北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偷看他们?”
“你不用压低声音,他们听不到。”
“你这斗篷是个宝贝?”
“是灵器。”
“哦。”灵器就是宝贝吧?
姜让放出一缕气息,马识途感应到了,立刻起身并看向窗外:“王。”
薛梅城也看向窗外,不过他什么都没看到,正疑惑间,姜让出现在室内。
薛梅城站起来并道:“你们有事要说吧?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我是来找你的。”姜让道,“都坐吧。”
三人相继坐下,马识途给姜让倒了杯红酒,推荐道:“这是人界的酒,别有一番风味。”
风望北在姜让耳边道:“这酒不错,特别贵。”
姜让喝了一口,有种酸涩味,和灵界的酒很不一样。
风望北道:“好喝吗?”
“一般。”姜让道,“我曾喝过一次。记得是朔风从都广野带回来的。”
不是旅游带的手信,是打仗带回来的战利品。
马识途点头:“都广野和人界联系得比较紧密,那里有很多人界的东西。”
都广野人爱享受,对人界的事物接受程度比较高,很多人界的东西都是先经过都广野再传播到灵界各地的,数千年来都是如此。
幽冥么,大家都死过一次,大多数人物欲都不重,可以说幽冥是灵界最“纯朴”的地方。
姜让放下酒杯,道:“薛先生,我来是想知道自夜宴以来你和风望北都经历过什么,麻烦你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咦?”风望北道,“你直接问我就行了啊。”
姜让道:“我想你能说得比风望北清楚,他刚接触灵界,还搞不清楚状况。”
风望北:好的吧。
薛梅城以为姜让一直是在对他说话,他应道:“行,那我就把我知道的情况给你们说说。”
夜宴是一个利益联盟举办的拍卖会,功能是把灵界的东西贩卖到人界。
不过拍卖会现场拍卖的并不是最好的东西,好东西联盟内部已经先分掉了,或者被预订过货的人提走了。
薛梅城才刚开了个头,姜让便有问题了:“这个联盟都有哪些人?”
风望北嘀咕:“居然搞了个走私联盟。”
薛梅城沉吟着道:“敢问冥主为什么想知道这个,是对人界有兴趣?”
“就像你们对灵界这样?不,灵界的东西对你们有用,但对我来说,人界的东西虽然有趣,却没有用处。”姜让道,“我想知道是因为我已经插手这事了,我打算管到底,所以当然要弄清楚事情原委。”
风望北道:“人界的东西既有趣又有用,以后我教你用。”
姜让把手伸进兜帽里,摸了摸风小毛球。
薛梅城心想,姜让说这事他要管到底,但他是这么喜欢管闲事的人吗?他倒是觉得姜让是无利不起早——自从雷神之骨事件之后,薛梅城的思维就固化了。
但不管怎样,姜让坚持要知道,薛梅城也不能不说,反正夜宴联盟也不是什么秘密——再秘密的事情只要人一多,就很难保密了。
最关键的是,现在薛梅城人在幽冥,不有问必答,难道要等着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不是他的风格。
“据我所知夜宴联盟有十一人,都来自不同的家族与势力。”薛梅城大略地说了下这些家族与势力的情况,当然,他强调自己只是道听途说来的。
姜让听到了其中有姓薛的,便问:“和你一个姓?”
“没错,那是本家,我是旁支的,本家的事和我没关系。”
姜让只听明白了“没关系”三个字,这也够了:“这十一人中的姓卫的和姓朱的,他们和卫正伦、朱放是什么关系?”
风望北道:“肯定是亲戚。”
薛望北道:“应该是同族,具体是什么关系我不清楚。”
“嗯,你继续。”
薛梅城道:“我参加夜宴是去履行监督职责的——不是代表薛家本家,我也代表不了他们,我代表的是异事处。”
人界有个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部门,叫异常事件处理中心,简称“异事处”。
薛梅城是异事处的顾问。
异事处知道夜宴的存在,并把它定位为“非法组织”,只是异事处的权力不够大,拿它没办法。
夜宴那批人倒是对异事处很客气,还邀请他们过去监督工作。
异事处感觉自己像是被喂了口屎……后来,也只能如那些人所愿,派了人过去监督。
这监督差不多就是走个过场。
一直以来,也没出什么大事,直到这次的瑶池夜宴。
风望北道:“没想到还有这种部门,大开眼界。”
姜让又把手伸进兜帽里,摸了摸风小毛球,然后问:“为什么会选在那个湖办夜宴?”
“应该是朱家选的地方,他们为什么选那个地方,我也不清楚。”
夜宴是由联盟成员轮流承办的,这次轮到了朱家。
“礼容是不是知道?”姜让问。
因为湖底正好有壁垒漏洞,而夜宴就在湖面上举办,挺巧的。
“……只是巧合吧。”
姜让不置可否。
薛梅城接下来便开始说他是怎么遇上风望北的,然后说到了风望北会出现在夜宴上,是因为吴不晓坑了他。
风小毛球叹气。
姜让又伸手摸了摸它,毛绒绒的,手感甚好。看得到时没觉得怎样,看不到了,就时不时地想摸一下。或许真的应该装到袖子里。
薛梅城心想,鬼王是脖子痒吗?怎么老是摸脖子。
姜让道:“这人现在在哪?”
薛梅城想了下:“应该就在酒店里,当时朱放把他给带上了。”
马识途立刻道:“我去把这个人找出来。”
“好,去吧。”
马识途开门出去后,薛梅城继续道:“之后就是那些灵界异兽蹿进了会场里,会场大乱,冥主你当时也在场,应该都看到了。”
“看到了一部分。”
“……”薛梅城心想,这是还要他讲一遍?
那就讲吧。
他从风望北被方心“追杀”讲到礼容出现救了他们,然后是伥虎出场,接着姜让自己也上场了……
姜让没叫停,薛梅城便继续讲回到岸上后,他们怎么前往天留客,然后朱放是怎么被卫正伦咬死的,他又怎么被关了起来,接着风望北又是怎么救了他,之后两人被卫正伦带人追杀,紧要关头,姜让出现了……
姜让看看周围:“这酒店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风望北道:“旅客投宿的客栈啊。灵界应该也有客栈吧?”
薛梅城的答案不同,他说:“这个酒店是会员制酒店,住店的人都听说过灵界的存在,他们都是夜宴的潜在客户。”
风望北解释道:“他的意思就是:这个酒店是夜宴的店面,对夜宴或灵界感兴趣的人,可以先到酒店这边来了解一下情况。”
“嗯。”姜让表示自己懂了,他又问,“酒店下面的巫阵是谁布置的?”巫阵是姜让最关心的部分。
“据说是50年前清镜老人带人布的阵,用来镇鬼的。”
“清镜老人?”风望北道,“道士吗?”
姜让重复:“道士?”
薛梅城道:“不是,应该是方士。据说你们灵界管这种人叫巫师。”
“巫师?”风望北好奇。
姜让道:“灵界的巫师来自于巫族。在上古时代,巫族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他们负责上天下天传达神的旨意。后来天路断绝,巫族便没落了,沦为了巫师、巫医等等。”
薛梅城边听边点头,心想,姜让这人其实也还可以,至少当聊天对象还可以。
风望北叹气:“好惨。由奢入简难,他们的日子肯定很难过。”
“没落只是和他们当年的辉煌相比而言。他们仍然是灵界最强大与最受尊敬的种族之一。”
“嗯嗯。”风望北和薛梅城一起点头。
“那个布阵的人现在在哪?”
“他已经去世了,后且他没有后人。”
“哦。”看来天留客酒店这事查起来还有点麻烦。
“王,人带来了。”马识途回来了。
吴不晓像木偶一样双眼无神地跟在他身后。
薛梅城打了个寒颤——虽然他正坐在烧得正旺的壁炉边,他心想,幸好他识相,否则他是不是也会被搞成这种“梦游人”。
姜让起身,道:“我要带走他。”他走到吴不晓身边,然后和吴不晓一起从房间里消失。
薛梅城叹道:“不管看多少次,我都会觉得他真的是太强了。”
马识途道:“这里是幽冥,而他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听命于他,他怎么会不强。”
“你是说,他是因为是幽冥之主才强大的?难道幽冥能给他提供力量?”
马识途道:“幽冥是天命之地。天命有归,天意如此。幽冥既然认他为主,当然会保证他是最强的。灵界一向是强者为尊。”
……
离开酒店后,姜让问风望北:“你看到的薛梅城和马识途是怎样的?”
“那个大叔叫马识途?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在我看来他们都是人的样子啊,不过那个马大叔更黑一点。”
“他本来就黑。没别的了?你能分辨出人和鬼吗?”
“能啊,人更亮一些,鬼都是暗的。”风望北想了想,打了个比方,“人是有光泽的玉,鬼没有光泽。”
其实他还想说,人是高清彩色照片,鬼是渣像素的褪色照片。不过,姜让不一定知道照片是什么。
“嗯。那你能分辨出鬼怪和妖怪吗?”
“嗯?”风望北没听懂问题。
“你之前看到的马是鬼怪,你爸是妖怪,他们有区别吗?”
“一样的,我爸更亮,那个马妖更暗。”
姜让道:“你说的‘亮’就是生机。人能感应到鬼身上的死气,鬼能看到人身上的生机。你两者都看得到,你还可以看到生灵的本源形态。将来如果你的力量够强,你可以从本源上杀死一个人,或者救活一个人。”
“……”风望北听得不明觉厉,“所以几十年后,我会成为一个杀手,或者一个神医?”
“……”从本源上改变一件东西,是接近神的存在。被风望北一说,像是后羿拿射日弓去射麻雀,大禹没去治水而是在村里修水沟。
风望北还说:“我不想当杀手,也不想当医生。”
“随你。”姜让道,“我跟你说的这些,别跟别人说。你自己的情况,也要少和别人说,不说最好。”
“哦,知道了。”风小毛球在斗篷兜帽里张开翅膀抱了下姜让的脖子——就是扑到他脖子上蹭了蹭。“你对我真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姜让沉默片刻后道:“我们有缘。”
接下来,姜让带风望北去了新鬼庄,吴不晓像牵线木偶一样跟在一旁。
风望北用小翅膀撩开姜让的头发,又把斗篷兜帽撑开一点,好奇地往外张望,这是个有点古老的村庄,房子都是平房,都是白墙红屋顶,在幽冥的黑雾中看起来挺醒目的。
风望北看了眼吴不晓,发现他脸色青白,忙喊道:“姜让,吴不晓快被冻死了!”
姜让道:“死不了。”
“别这样啊。”
姜让动了下手指,道:“好了。”
“真的?”风望北瞅着吴不晓的脸色,好像没变化啊。
“真的。”
“哦。”风望北还是很信任姜让的,便又去看周围了,“我们来这个村子里做什么?”
“来见两个人。”
朱放和卫正伦这两个刚到幽冥的新鬼现在被安排在这里暂住。
两人的住处离得不远,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没有打过架——大概是因为朱放远完全不是卫正伦的对手,连尝试都可以省去。
姜让带着风望北和吴不晓先去了朱放那里。
朱放不认识吴不晓,没办法,他忘光了以前的事。
风望北悄悄地跟姜让说:“他有点透明,是不是快消散了啊?”
离开朱放那里后,姜让回他:“不一定,有些鬼一直处于要散不散的样子,但活得比谁都长。”
“是嘛。”
“嗯,书阁里有只老鬼就是这样,他熬死了好几任鬼王,估计等我散了,他都还在。”
“……他到底有多老?”
“不知道,可能已经上万岁了。”
“……”真的非常老。
之后,他们去了卫正伦的住处,卫正伦很配合地盯着吴不晓看了半晌,道:“看着眼熟,大概因为他是大众脸?”
兜帽里的风小毛球大笑:“他挺搞笑的。”
姜让不知道哪里好笑,问:“你不认识?”
卫正伦摇头:“抱歉,真的想不起来。”
姜让把吴不晓也安排进新鬼庄暂住,虽然对方还不是鬼。
风望北道:“这样不好吧?为什么不让他回酒店?”
“因为我还有别的安排。放心,不会冻死他。”
“你会放他回去吧?我是说,回人界。”
“会,我留着他又没用……”姜让停了下,道,“回宫了,有人找我。”
风望北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幽冥的事,没有一件能瞒过我。”
“……真的?”这就有点恐怖了。
“你说呢?”姜让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正在低声呜咽的号角,“如果有人找我,它就会响。”
风望北见过这个号角,刚到幽冥时,姜让就是用它联络手下的。“哦,原来这是个手机!”
呼叫姜让的人是小梦,她在书房里等姜让。
姜让推门进来,在小梦行礼前便道:“坐着吧,别起来了。”
“是。”
“这小姑娘真漂亮,雪人一样。”风望北道。
姜让把风小毛球从兜帽里拿出来放到议事桌上,小梦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她盯着风小毛球看:“能摸吗?”
风小毛球很不矜持:“可以呀。”
“你还会说话?”小梦立刻站起来,走到小毛球身边,把它从桌子上捧起来。
“呃,我其实是一个人……”不是什么小宠物。
“哦。”小梦摸着小毛球头上的呆发,道,“你真漂亮啊。”
风小毛球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样子,不就是个毛绒球嘛,他垂下长睫毛:“不不不,你才真的漂亮。”
“你真白啊。”
“不不不,还是你更白。”
姜让打断他们:“小梦,过来说正事。”
“是。”小梦放下风小毛球,回到自己坐位上。
风小毛球看看自己和姜让之间的距离,真远,不过一路上没有障碍,它扇动小翅膀嗒嗒嗒地跑向姜让。
小梦道:“主人,我想要它,能给我吗?”
“……”风小毛球一脚踩空,骨碌碌地往前滚。
姜让把它捞到手里:“还好吗?”
“……没事。”小毛球趴在姜让手上做挺尸状。
姜让转向小梦:“不能给你,他不是幽冥人。”
风小毛球用爪子抓了下姜让的手:难道我是幽冥人,就能给了吗?
小梦点头,也没失望。
姜让低头看自己的手,被小毛球抓出了几道红痕,他不动声色地让它愈合了。
“小梦,冥簿查得怎样?”姜让问。
小梦递了几本冥簿给姜让:“天留客酒店营业了二十年,我就只查了最近二十年的冥簿,然后找到了三个从天留客酒店过来的鬼。我想,应该还有更多鬼也来自那里,但因为他们都不记得自己的来历,所以没能记录下来。”
姜让翻开冥簿,风望北走到簿子边一起,但看不懂,灵界的文字像简笔画一样,每个字都是幅小画。
风望北懵了,所以他在灵界是个文盲?这个打击有点大,小毛球愣愣地倚着姜让的手发呆。
姜让要翻页了,他看了小毛球一眼,把它捉到手上,移到旁边,然后就用这只手虚圈着它,另一手翻页,继续查看冥簿。
小梦说的这三个鬼的来源,一个写的是来自“天留客栈”,一个是“天留客酒馆”,最后一个就只有“天留客”三个字。
小梦道:“我让人问过他们三人了,就是天留客酒店过来的,不过他们不记得更多的关于酒店的事。”
“嗯,知道他们是从天留客酒店过来已经够了。”
这验证了姜让的看法,天留客酒店的确和幽冥相通。
小梦又道:“冥簿上除了巫隐之外没有别的来自巫族的鬼。”
“一个都没有?”
“以前有过几个,但他们都消散了。现在只剩下了巫隐。”
“看来他们很少变成鬼。”
小梦道:“传说他们有不死药,能长生不老。”
发呆的风望北被长生不老药吸引了注意力:“这么神奇?”
“不可信。”姜让道,“不死药的传说很多,但也没见谁一直长生不老。”
“可惜巫隐跑了,要不可以问一下他。主人,真的不抓他回来吗?”小梦问。
“算了,他也不是恶鬼。”
幽冥时常会派人出去抓鬼,但抓的都是恶鬼,至于一般的鬼,如果你愿意在外游荡,幽冥是不会管你的。不会保障你的安全,也不会抓你回来受刑。
不过,如果你为自己着想,还是呆在幽冥比较好,幽冥的环境最适合鬼生存,其他地方,鬼呆久会“折寿”。
所以,姜让派人去攻打都广野,得安排轮班制,过段时间就得把前线的鬼换回来休息。
“你让伥虎去看朱放和卫正伦了吗?”姜让问。
“我让它在附近偷偷地看了会儿,也让它把鬼役们都叫出来一起看了。”小梦道,“但它说不认识。王,要不要刑讯它?能不能剥皮?我想要一张虎皮。”
风望北:“……”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凶残呢。不过伥虎也穷凶恶极,被剥皮也活该?
——他现在已经知道伥虎是什么了,他爸以前跟他讲过“为虎作伥”的故事,但他没当真。
“还不行。”姜让道,“它的鬼役们怎么说?”
“也说不认识。可能是他们不敢说,毕竟鬼役的生死掌握在伥虎手里。要不要给那些鬼役灌迷魂汤?不过伥虎也许能察觉到我们的动作,然后会在我们问话之前就先下手杀了他们。这个办法风险不小,但我觉得可以试试看。主人,你觉得呢?”
“先别动手,再等等看。”
小梦点头,道:“那我没有其它事了。”她看向风小毛球,“我能再摸一下吗?”
“……你摸吧。”风望北心想,希望这姑娘不会想剥他的皮,或者拔他的毛。
小梦又摸了摸小毛球的脑袋,只摸了一下,然后便道:“主人,我告退了。”
“去吧。”
小梦走后,过了片刻,风望北低声问:“她走远了吗?”
“走远了。”
“她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凶?”
也不是凶,就是像没有受过道德教育的人一样,行事百无禁忌。
“她生前是白民国人,是淹死的,她的鬼魂一直停留在河边,我看到就把她带回来了。后来发现她干活利索,就让她接任了前一任孟婆的职务。”
“孟婆?孟婆汤?”
“对。”
“孟婆已经不在了?”
“在我成为王之前她就不在了。鬼要消散谁也拦不住。”
“……好吧。那她为什么叫你主人?”风望北早就想问这个了。
“她一开始叫我神人,她以为我是河神,后来知道我是幽都的王之后,便改口叫主人。至于她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直接称呼我为‘王’,我也不知道原因。”
“白民国,可能是因为她还记得他们国家的王?所以不习惯也这么叫你。”
“或许。有人找我。”姜让又拿出了他的号角。
风望北问:“还是雪人姑娘?”
“不是。”
这次是马识途。
他抓到了一个夜探天留客酒店的鬼。
此鬼是伥虎的鬼役之一,名叫方心。
风望北恍然大悟:“难怪你要把吴不晓从酒店里带出来,你知道方心会去找他是不是?你真厉害。”
姜让嘴角上扬:“只是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