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中州
姜让想过之后,决定把巫隐等人先带着,到中州后,再把他们交给驻扎在那边的冥军,让他们跟要回幽冥休息的冥军一同回去。
至于姜有期,他要回去便让他回去吧,幽冥虽是鬼国,但并不会强迫所有鬼魂都必需呆在幽冥。
风黑毛球凑到姜让身边,用小翅膀拍他的手:“我能不能让巫隐帮我看看那药?”
姜让道:“我觉得让他知道太多不好。”
“只是让他看一下药,他会知道什么?”
“会知道你的人形有问题,然后就会想起他曾经见过一个人形出了问题的人,他就是因为治不了那人的‘病’才从幽冥逃出来的。”
风望北:“……”
姜让道:“你别看他在这里拦船,就以为他是个好人。他要是真想做好事,为何不尽早通知幽冥?”
怎么又搞得这么复杂。风黑毛球有点心累,靠到姜让手上:“如果他是个坏人,他也没必要在这拦船啊。”
“我也没说他就是恶人,但人很复杂,鬼更复杂。”
大海妖的尸体被海门的船队一块块地捞起来,船员们从海妖尸体中翻出了四百多具尸体,其中包括姜有期的尸体——姜有期把它丢回了海里,他说鲛族都是这么做的,生于水葬于水。
那些尸体有一半是海门人的,另一半哪里人都有,但主要是西北海一带的种族,姜让心想,这海妖果然是从西海过来的。
巫隐也持相同看法:“据说中州西域一带,沿海的地方有很多怪兽,说不定是从那边过来的。”
灵界按方位来分,可分为东南西北中。
中间的那块大陆叫中州,四面环海,是灵界的主体大陆。中州人自己习惯自称海内,所以也叫海内大陆。
中州是片非常广袤的大陆,都广野是它的中心,但都广野占地面积并不大,中州除了都广野还有许多其它国家与城邑,其中西海边上那一块是西域诸国的地盘,那儿有十几个国家。
姜让看向巫隐:“我记得你们巫族也在西海。”
“是啊,巫咸国。”巫隐道,“在西荒,离轩辕国不远。”
西荒与中州不接壤,中间隔着西海。
轩辕国是黄帝后裔,那里的人受上天眷顾,都很长寿。
姜让道:“我见过轩辕国主,巫王却是一直无缘得见。”
“……巫族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
“嗯。”
巫族是一个神秘的种族,一直都是。
灵界的船跑得非常快,乘风破浪,三天后,风望北便看到远处的大陆,他问姜让:“那里是不是就都广野?”
姜让看了眼窗外,水天相会处,有一线陆地浮出了海面。“那是中州。都广野在中州内陆中心。”
“都广野是内陆国?但幽冥不是在和都广野打仗吗?”
这怎么打,难道是从天上飞过去打?
姜让道:“借道。”
“人家肯借吗?”
“肯的。”
把不肯借的都干掉,剩下的就都肯借了。
幽冥在打到都广野门前时,和中州北部的许多国家和城邑交战过,那些地方原本唯都广野马首是瞻,但被幽冥打过之后,便都靠到幽冥这边来了。
可以说,都广野在战争中的最大损失便是失去了诸国的拥护。曾经它是名副其实的天地中心,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现在,它基本上只是号称天地中心,实际上,很多国家已经不买它的帐了。
“幽冥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跑去的都广野打仗?”风望北问。
不相邻的地方打仗蛮奇怪的。以前还以为幽冥和都广野只隔着一道海峡,像人界的英国和法国打百年战争那样。
亲眼看过后才知道北海居然这么广阔,用飞的速度都要几天才能横跨,隔这么远的两个国家很难起冲突吧?
而且这还不止是隔着海,中间还隔着其它国家及地区,所以双方到底是怎么结下仇的?
姜让道:“因为我‘生’在都广野。”
“嗯?”风望北没反应过来。
姜让换了个字:“我死在都广野。”
喔,是的,姜让死过一次。风望北一直对姜让是鬼怪这事没什么感觉,因为总觉得姜让和人没什么不同,除了更强大之外。
风黑毛球飞到姜让手边,用翅膀安慰地抚摸他的手背。
姜让低头看它:“具体因为什么事死的我不记得,但就是克制不住地厌恶都广野。”
风望北道:“就像大禹的爹对治水有执念那样?——他为了治水不惜偷天帝的息壤,被杀后,还要生一个能治水的儿子来继承他的事业。”
姜让笑了下,道:“倒不至于那样,我想,到我死为止就可以了,不需要谁来替我继续复仇。”
“不打下都广野你也会死吗?”
继续复仇,是指继续攻打都广野的意思吧。
“或许。我并不是灵界最强的。我能杀别人,别人当然也能杀我。”
“……”风黑毛球忧伤地把脑袋搁到姜让的手上磨蹭,“接触到灵界后,我才发现生命居然这么脆弱。”
弱小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死掉,强大的人还活着也只是因为他还没有碰到更强的。
姜让把黑毛球抓起来捂在手里,道:“倒也不至于生命脆弱。大部分地方还是安全的,就像海门,和人界差别不大。所以你也不用过于忧虑,但最好还是尽快强大起来。”
姜让也是用心良苦,他既不希望风望北没有危机感,也不愿意他危机感过重。
“……”风黑毛球奋力顶开压在它身上的手,用鸟喙梳起了自己的毛,同时心想,如果灵界不是处处充满危险,那它身边怎么老出事?
从瑶池夜宴到现在,它看到的尸体数量加起来应该已经破千了——卫家的那些鬼魂也算“尸体”。难道是因为它总和象征死亡的“阎王”呆在一起,所以才总遇上死亡事件?
傍晚,船队抵达了中州。
店主过来跟姜让说,他打算休息一晚后便返回海门,他得把他儿子以及其他人的尸骨带回去安葬,还得去向城主禀报海妖的事,然后带大家去海妖出没的那片区域打捞之前失事的船只和失踪的人。
“大人,其它船要继续往南走,你如果打算去南边,可以改乘他们的船。”
“不了,到这就可以了。”
“好的,大人,愿您诸事顺利。”
姜有期也来和大家告别:“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家就在附近,我要先走一步了。”
姜让道:“一起吧,我们也要下船。”
姜有期愣了下,然后开心地道:“是嘛,那好啊,大家一起吧。”
他们下船的地方叫幺州,看起来比海门繁华——可能是因为这个城市建在地面上,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风黑毛球钻进姜让的兜帽里,同他说悄悄话:“这里好多乌龟。”
街上十个生灵中至少有五只龟,都好大一只,龟壳上至少能乘坐两人。
姜让便说了声:“幺州是龟族聚集地。”
姜有期道:“是啊,它们的族长是只龙龟。”
“龙龟是什么样子?”风黑毛球飞回姜让肩膀上。
姜让道:“头尾似龙,身体似龟。”
“哦哦。”风黑毛球看向街上的龟们,没有长着龙头的。
“你家在附近哪里?”姜让问姜有期。
“夕山。”
风望北听了后道:“一座山吗?”
鲛人不是就住在海里吗?风望北还以为姜有期家就在附近海边。
姜让道:“夕山也有水。”
“是啊,夕山有条江叫夕江,夕江水往东流注入北海。”姜有期有些神色黯然,“我本来在夕江里玩,不小心游出了海,然后就遇上了海妖……”
姜让道:“你出海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夕江的鲛人早在两百年前就迁走了。”
“是搬走过,但五十年前又搬回来了。”姜有期道,“以前搬走是因为肥遗,现在他们不在了,我们就又搬回来了。”
灵界叫肥遗的生灵有两种,一种是一头双身蛇,一种是六足四翼鸟。夕山的是双身蛇。肥遗蛇和夕山鲛人异族相斥,一直争斗不断,两百年前,鲛人族长战死,夕山鲛族被迫离开故土,迁往南海。
姜有期道:“不管天下人怎么说鬼王,我和我的族人是很感激他的,要不是他赶走了肥遗,我们也没法搬回来。”
巫隐偷眼看姜让,姜让似乎很平静。
有个鬼道:“鬼王生前是鲛族人,难道就是你们族的?”
姜有期点头:“对啊。”
什么?!风黑毛球立刻又钻进姜让的兜帽里,抱着他的脖子问:“你是鲛族?美人鱼吗?”
姜让把黑毛球抓到手上,笑了一下,没说话。
风黑毛球被他笑得晕乎乎的,心想,果然是美人鱼。
那些鬼还在和姜有期闲聊:“也就是说鬼王是特地把肥遗族赶走,好让你们能搬回来?”
“我觉得应该是。”姜有期道,“他死后虽然化成了鬼怪,但他还是惦念生前的族人的。”
巫隐又去看姜让,结果看到鬼王正在逗他的小宠物,像是完全不关心什么肥遗蛇什么鲛人。
“我们要不要在城里歇一晚?”有个鬼问。
他建议停下来休息不是真的累了要休息,是白天赶路更安全,毕竟大多数生灵还是白天眼神更好使,更能及时发现周边的危险——灵界的野外是很危险的,不止野兽多,有些植物也很凶猛。
姜让道:“那就歇一晚吧。”
其实他倒没必要歇,但不歇他就得说自己能护住大家,他不打算那么说。
大家一起去茶楼休息——他们不是很需要睡眠,所以没必要去住店。
要了两桌座位后,巫隐付了钱,其他人都很穷,而姜让没有自己付钱的习惯。
“这里的钱是玉?”风望北刚看到巫隐递给店家的是品质非常好的玉石。
“对,大多数地方都用玉币。”
“哦。”突然感觉灵界的人都好有钱。
大家落座后,风黑毛球偎在姜让手边喝他杯子里的茶,然后评价:“好喝的。”
巫隐心道,鬼王对他的小宠物真是够好的。话说,这只小鸟的生机很强啊,闪闪发光,这是活物啊,鬼王为什么要养一只这样的鸟?
说到生机强,他记得之前曾看过一个人生机很强,那人好像是鬼王的朋友,鬼王好像很喜欢生机强的生灵……
唉,死灵过于向往生机可不是好事。就像人向往长生一样,过于执着,就容易出事。
大家喝茶闲聊,靠在栏杆边看海景,听店里的妖怪说书讲八卦……风黑毛球渐渐困了,它靠在姜让手边睡着了,先是站着睡,然后趴到姜让手上睡,最后它摊开了翅膀躺在姜让手上睡。
“……”
巫隐道:“这小鸟甚是有趣。”
姜有期道:“是不习惯鸟形吧。”
姜让看向他。
姜有期笑道:“我小时候喜欢抱着尾巴睡,后来化人之后,也总想抱点什么。”
这只小鸟么,应该是人形时喜欢摊着睡,变成鸟后改不过来了。
难道这鸟能化成人形?那它为什么不化成人形?巫隐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姜有期和一个鬼一起到楼下玩耍去了。
再过了一阵,姜让也带着风黑毛球出去闲逛。
巫隐摇头:“年轻人就是坐不住。”
风黑毛球醒来时,发现眼前是黑的,但随即一只手摸了摸它的毛,喔,它在姜让兜帽里呢,只是怎么外面也是黑的?他们刚才不是在茶楼里吗,那里很亮啊。
过了一会儿,风黑毛球发现姜让是在野外赶路,具体地说,他是在跟踪别人,那人在赶路,姜让只是跟着。
这是什么情况?那人是谁?巫隐和姜有期他们呢?
半个时辰后,姜让慢下来了,因为前面那人停下来了。
姜让缓缓靠近那人,隐身在那人后上方的一棵巨树上。
距离近了,又没有被树木遮挡着,风黑毛球看清了地上那人的样子,人身鱼尾,姜有期?他怎么跑这来了?
姜有期站在一棵大树下,抑扬顿挫地吹了几声口哨。
片刻后,一只大鸟从远处飞来,这鸟头上有独角,是蛊雕?
大鸟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个人,他问:“怎么突然叫我过来?有急事?”
姜有期道:“我们先离开这儿。”
大鸟不肯:“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碰上了鬼王,罗鱼被杀了……”
“什么?!”大鸟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你碰上了鬼王,还敢叫我出来?”
姜有期怕他突然飞走,抓住他的胳膊:“他没你说得那么恐怖,他根本没有对我起疑,他现在人还在幺州呢。”
大鸟稍微放松了点儿:“你确定?”
“确定。”姜有期道,“走吧,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