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音准
《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农民……
他们用汗水在一亩亩土地上结出名为“粮食”的希望，我为他们而自豪。
当赵安念完自己作文的最后一句，班主任何华带头鼓起了掌，讲台下的小萝卜头们也跟着拍手。
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赵安心想。昨晚吃完晚饭后，赵安就开始做作业，写这篇作文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犹豫，最后选择了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写出来。短短两百字，对于赵安既轻松又困难。
上一辈子的赵安已经意识到因为自己父母农民的身份而遭受其他同学的排挤。在写作文的时候对于父母的爱和世俗身份观念的觉醒交织，让他的作文写得七零八落，不过赵安依旧以骄傲的语气写出自己父母的职业。
然后在被班上同学无意间发现后，迅速传遍了4班，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赵安无比渴望拥有一个人人都认为高雅的身份，而不再是农民的孩子。
如今赵安写的作文，虽然只有200字，但真情实感、文笔流畅，在五年级的学生之中实属难能可贵，于是何华上课的时候让赵安站在讲台上朗读他的作文，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赵安快速融入新的班级。
只不过何华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班上的学生昨天就已经看到过赵安的父亲，而且心中已经猜测到父亲的职业。所以在赵安朗诵作文的时候，反应没有特别的热情。
不过现在的赵安已经不会再因为别人的目光而动摇了。
下课后，四班的同学仍然没有流露出与赵安亲近的意思，当然赵安也不在意就是了，赵安还真没心思和这些八九岁的孩子较真。
小学的生活对于赵安而言的确有些无聊，基本上学习不到任何知识。他已经在思考跳级的事情了，不仅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还能早一些进入社会。
小学的知识对于赵安没有什么难度，但是赵安也不能瞬间展示出超过年龄的知识与智商，所以他准备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逐渐展露出在学习上的“天赋”，然后在寻找合适的机会跳级。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树立起自己对学习感兴趣的形象，所以赵安下课除了上厕所的时间外，都待在座位上看书。
赵安并不知道待在座位上看书的模样，让很多人对他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原来赵安这么爱学习的吗？
在今天倒数第二节 下课后，班上的同学突然流露出兴奋的情绪，纷纷背着书包朝着教室外走去。
赵安对这件事情记忆很深刻，以前的他已经开始和班上的同学疏远，尤其是在被班上同学当面嘲笑后。所以所有人离开教室的时候都没有叫上他，他只能背着书包跟上去。
“赵安，下节课是音乐课，要去音乐教室，你还没有去过吧，我来给你带路。”看见赵安还坐在座位上发呆，班长徐露露再一次走了过来。
就是音乐课。在微机课[1]出现前，体育、音乐、美术是任何一个时代学生最喜欢的三门课。
“那就谢谢徐班长了。”赵安立刻收拾好书包跟着徐露露前往音乐教室。虽然知道音乐教室的位置，但是赵安也没有拒绝徐露露的好意。
两人都是最后音乐教室，一进音乐教室就有人挥着手臂大喊：“露露，快来这，我给你占了座。”
赵安自然没有这个待遇了。徐露露对着赵安流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赵安平淡地说道：“正好我又可以坐最后一排了。”
说完后赵安便直接朝着最后一排走去，他可不想徐露露为了考虑插班生的情绪和自己坐在一起。徐露露本来就是当初唯一向他释放过善意的同学，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对方陷入纠结值中。
于是赵安一个人坐在音乐教室的最后一排，同时上课铃也打响了，一名穿着绿色秋裙的女老师走进了，直接走到教室左前方的钢琴面前坐下。
这是一台最为常见的立式钢琴，立式钢琴琴弦与地面垂直，通常被外壳包裹，一般情况下没有办法看见其中的琴弦。立式钢琴占地面积小、价格相对便宜，赵安在签约挣钱之前，都是通过立式钢琴进行练习。
眼前这台立式钢琴看起来还比较新，上面铺着酒红色的金丝绒，看得出来学校和老师对于它的爱护。
音乐老师坐在钢琴椅上，打开了按键盖，然后依次敲下c1、d1、f1，也就是钢琴中央音域的哆瑞咪，然后朗声道：“上课，起立。同学们好。”
听到这里的时候赵安眉头已经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但四班所有的同学已经起立，用清脆地声音一起说道：“冯老师好。”
冯老师又依次按下f1、d1、c1（咪瑞哆），说道：“同学们请坐。”然后开始了今天的音乐课。
冯老师在钢琴前讲解《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词，而赵安还在思考刚才的钢琴声音。
可以看得出钢琴的确很受欢迎，冯老师刚才按下琴键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上一世的赵安就是在看到冯老师弹钢琴的样子，才下定决心学习钢琴。
因为他也想被人用那样羡慕、崇拜的目光注视。
可是如今的赵安再在十四附小听到冯老师弹起钢琴的时候，他的反应不是激动或者惊喜，而是不满与挑剔。
并不是针对冯老师弹钢琴的水平，这个年代的华夏会弹钢琴的人本来就很少，更别说达到专业水平的演奏者了，而是针对钢琴的音准。
虽然赵安重生了，但是他在钢琴方面的鉴赏水平可一点都没有降低。他刚才敏锐地发现钢琴的d1频率不对，标准的d1应该是293.66hz，而刚才冯老师弹奏出来的d1好像有些偏高。
虽然仅仅弹奏了三个音，却让赵安极度不舒服。赵安是一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就算他曾经的导师、吉尔伯特对于赵安的钢琴演绎方式有所不满，但是他们绝对认可赵安对待钢琴的认真与严谨。
长期的训练，让赵安对于自己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有严苛的要求。他自己弹奏钢琴的时候也是如此。
就是一个科学家看着胡言乱语的民科，就像医生看见坑蒙拐骗的赤脚骗子。所以哪怕仅仅是一个音的音准不对，也让赵安浑身难受。
很快教室里就响起了冯老师弹奏钢琴的声音，然后带领着四班的同学开始学习《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旋律。
赵安已经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思考钢琴音准的事了，但是赵安的耳朵和大脑却完全不受控制，能够准确地几十道清亮童声之中辨明钢琴的声音，然后再准确分别出每一道琴音音准是否标准。
d2、a3，#b3，c4……《让我们荡起双桨》的音域并不宽，跨度不到三个八度，但是赵安已经发现四个明显音阶不准的琴音。
冯老师一遍遍地弹奏着《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旋律，一句一句地教唱，作为上的赵安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这种感受实在太难受了，就好像身上爬满蚂蚁而双手不能动弹。
在这种折磨之中，赵安根本没有心思跟着歌唱。冯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作为音乐老师的她，鲜少在课堂上批评人。她认为音乐是可以感染人的，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
赵安没有发现的是明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碰钢琴了，但是当听到钢琴声的时候，身体还是会有下意识的反应。想要调音、想要弹奏……
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冯老师弹了一段和弦，说了一句：“下课。”然后四班的学生们就像鸟儿一样涌向教室之外。
赵安不想和他们挤热闹，而且昨天他已经和父亲说好今天不用来接他，他可以自己回家，现在也不着急出校门，所以就在教室的后排站着等。
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名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大声朝着冯老师说道：“冯老师有你的电话，好像洋洋出事了。”
这名老师说话的语气很着急，显然有什么急事。听到“洋洋”两个字，冯老师也慌了，立刻朝着办公室小步跑去。
而冯老师走后，剩下几名学生也一一离去，整个教室里瞬间就只剩下赵安，以及那一架立式钢琴。
这一瞬间赵安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不想再弹钢琴了，但是又无法忍受钢琴没有办法演奏出它原本应有的声音。
我就看一眼，就看看哪些琴键的音准出了问题，以后找个机会告诉冯老师。潜意识立刻为赵安找到了借口，还没回过神来，赵安已经来到琴键盖都还没合上的钢琴面前。
赵安伸出自己右手食指，按下钢琴中央的第四十二个白键。
d1，瑞。
此时教室里只有赵安一个人，钢琴的声音清晰了很多，赵安瞬间就大致确定了琴音的赫兹在300左右，已经接近#d1的311.12hz了，果然需要调音。
我再看看其他琴键的音准吧，刚才《让我们荡起双桨》的音域比较窄，高音和低音区都没有涉及。
赵安的双手放在琴键的最左端，从左滑向右端，一连串琶音[2]就如同流水般弹奏而出，这是钢琴演奏者用来热手和测音最常用的练习方式。
已经有两天没有弹奏过钢琴了，这是赵安从十二岁开始弹奏钢琴后，没有触摸钢琴的最长真空期。
但是当完成最简单的琶音练习之后，后续的和弦练习也自然而然地弹奏出来。
那种已经刻进灵魂中的本能在此刻再次被唤醒，赵安的每一根手指都渴望着黑白键，哪怕他的双脚还无法触及钢琴下方的脚踏板，但是并不妨碍他通过按键的强弱来控制琴音的强弱。
不过赵安此时的身体毕竟还很年轻，无论是手掌大小还是手指力度都没有办法支撑他演奏高难度的钢琴曲目。同时赵安内心之中也拒绝演奏那些高雅的古典曲目，而是选择了昨天才听过钢琴曲——《秋日私语》。
作者有话要说： [1]微机课：微型计算机课程，2000年前后出现在国内。有的地方上微机课需要带鞋套，随着电脑的普及，这门课也越来越寻常。
[2]琶音：指一串和弦音从低到高或从高到低依次连续奏出，可视为分解和弦的一种。通常作为一种专门的技巧训练用于练习曲中，有时作为短小的连接句或经过句出现在乐曲旋律声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