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鄂伦岱和揆叙对视一眼,都问对方:“怎么办?”
鄂伦岱暴脾气发作恨道:“要不哥哥就架个炮先打他个狗头开花,让他瞎了眼认不出我们。”
揆叙的脸上浮现了个大大的囧字,他瞟了眼鄂伦岱刺他:“他狗头你就是熊头,脾气比熊还暴躁。”
鄂伦岱吼道:“那你想,想不出你就是猪头!我们狗头、熊头、猪头,三兄弟齐了好祭祖!”
揆叙不满地在鄂伦岱的yin威下缩着肩膀思考起来,过了一小会儿他又问鄂伦岱:“你说那群蒙古人是谁,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阿灵阿又为什么会靠近他们?”
鄂伦岱吸吸鼻子摇摇头,“不知道,但阿灵阿总不会看错,应该是自己人吧。”
揆叙再看看旁边官兵已经摇得有气无力的旗帜,突然觉悟道:“你说是不是咱们旗子不对?阿灵阿是不是看见万岁的旗帜怀疑我们冒充的?”
鄂伦岱眯着眼睛一直在看那些蒙古人的王旗,他直起身子要过一个火把,对揆叙说:“你等着,我带一队人马过去瞧瞧。”
“你可小心!”
但揆叙的喊声只来得及追上鄂伦岱的背影,鄂伦岱骑着马点点头,带着一队亲兵快速向阿灵阿那里跑动。
…
而阿灵阿正在与班第亲王的队伍汇合,班第亲王就是科尔沁左翼中旗的掌旗扎萨克达尔汉亲王,是孝庄太皇太后的亲属,娶的也是顺治帝养女和硕端敏公主。
悄悄说一句,康熙爷和端敏公主在顺治朝脾气就不大对付,但这并不影响班第和康熙之间靠打猎培养的感情。
再说,科尔沁和大清是真正的盟友,是靠太祖太宗顺治康熙四朝联姻连接起来的至亲血盟。
班第亲王是个粗莽汉子,看见阿灵阿和大阿哥的那刻在马上是大笑大喊:“嘿!我可总算找着你们了!”
大阿哥握着拳朝班第亲王一拜,“亲王大人,您怎么来了!”
“皇上有难我怎么能不来!”
亲王英姿勃发策马前来,一到大阿哥身边不顾一切地就和他熊抱了下。
大阿哥算得上康熙皇子里最壮实的那个,可被班第亲王这么一拍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好几下。所以等班第亲王要转过身也这么拍阿灵阿的时候,阿灵阿果断先扯起正事。
“亲王怎么知道的?这事蒙古已经听闻了?”
他心中暗叫不好,康熙刚刚在漠北举行会盟,正是将漠北的所有部落都编成理藩院在册的扎萨克旗。这时候自己窝里斗的消息传出去,可不利于那些刚刚投降还有那么一点狼子野心的蒙古王公归心啊。
“我远在科尔沁,哪里能知道这些。我是收到人报信了,你们看!”
他马头一转,让出一条道来,阿灵阿定睛一看,三匹马驮着三个满脸胡茬、一脸憔悴的人。
两个是在京师和他吃过不知道多少饭的人,还有一个不那么熟悉,但在畅春园有几面之缘。
李念原、徐承志和李煦奔波了十来日,三个人自打生下来都是和纸笔为伴的读书人,这辈子骑得马都没有这几天多,现在只觉得屁股已经不是自己身子的一部分了。
李念原已经疲软到就想抱着马头了,他看见阿灵阿呜咽着喊了句:“啊哟喂,我可总算见到你了!”
“舅爷爷,你怎么来了?”
阿灵阿看着他和徐承志突然醒悟过来,“京城出事了?”
李念原赶紧把四阿哥的信交给阿灵阿,阿灵阿捏着那张满是折痕的信心中一沉。
珍珍还在宫里,还有大格格他们都在,太子这个禽兽!
大阿哥一听也气急败坏,他福晋和新生的女儿也在宫中,万一太子丧心病狂把对他的恨意施加在妻女身上可怎么好!
他当即拔出刀说:“阿灵阿,咱们现在就杀到古北口去,杀了那老贼再杀进京城!”
“别急。”
阿灵阿只说了这两字,接着再度拿起望远镜想看看远处另一支队伍。
班第亲王也注意到了,他侧首问:“那是谁?怎么用的是皇上的旗帜。”
阿灵阿的望远镜里,鄂伦岱的身影渐渐放大,从模糊到清晰,而阿灵阿的眼眶却因泪水从清晰到模糊。
他大喊了声:“开营!自己人!鄂伦岱!鄂伦岱!”
他一夹马肚子飞驰而去,喊着鄂伦岱的名字迎了上去。
鄂伦岱骑在马上,总算看见狗头阿灵阿朝自己奔来,手里举着一柄火铳大骂:“阿灵阿你狗眼睛啊!狗眼睛都比你灵光,连哥哥我都认不出了!”
“你怎么来了!”
“不止我来了,揆叙也来了!我们给你送火器营,轰死那群反贼啊!”
阿灵阿严肃多日的脸庞终于绽放出由衷地大笑,他吼了句:“好!咱们什刹海三兄弟再一起耍个流氓,把索老贼轰上天去!”
…
古北口的大战即将上演,而紫禁城的对峙也远未结束。
那日太子去后,先是索额图留在京城的儿子格尔芬得了急病,接着是本该在前线御前的承恩公长泰,也就是仁孝皇后之亲生父亲的嫡子、索额图的侄子潜回了京城。
在格尔芬急病之下,长泰归来恰好能作为太子一党的支柱。
可长泰毕竟年幼,也不如格尔芬那样阴险,他目下正在和傅达礼、马齐等人周旋。他暂时接受了太子的劝说,先放太医进入宁寿宫,以免太子未登基就背上逼死祖母的嫌疑。
名声是君主耀眼皇冠上的点缀,作为一个反贼,长泰也不希望太子还没成事就没了名声。
珍珍一直守在姐姐的床前,德贵妃那日见过太子后不久就高烧不退,这些日子时好时坏,珍珍揪心到不敢闭眼。
胤禛这日从外打探消息回来,瞧了一眼额娘后悄声对珍珍说:“外头有消息递进来了,国公府安然无恙,阿灵阿的妹妹派家奴起了火把和刀剑,国公府门口连只麻雀都不敢逗留。”
苏日娜!珍珍欣慰一笑说:“苏日娜很厉害,她一直都可以。”
她又瞧了眼姐姐,人紧闭着眼还在昏迷,珍珍担忧地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问胤禛:“外面如何了?还算顺利吗?”
“您放心,都在计划中,到现在古北口都没有好消息传给太子他们,皇阿玛应该无恙,不然长泰不会这么和傅达礼他们周旋,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珍珍点点头,她又低着声对胤禛说:“要小心,前线一旦有我们的好消息传来,一定不能手软。”
“我知道。”
珍珍又搅了帕子给姐姐换了头上的汗巾,再嘱咐了胤禛一句:“皇贵妃那个女人给你额娘留个活口,她只配让你额娘处置,知道吗?”
胤禛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再度颔首。
“我先去了,您守着额娘。”
珍珍抬了抬手示意他轻点走,自己则站起来端起铜盆去换一盆新的凉水,又找了一套新的中衣来想给姐姐换上。
德贵妃身上都是高烧捂出的汗水,珍珍轻轻替她揭开被子,手刚刚想拿帕子给她擦一擦身,突然手腕被她一把握住。
姐姐闭着眼说:“你倒还替我想,把佟佳氏那个女人留给我?”
“姐姐!”
德贵妃睁开眼,她高烧还没有退,只会虚弱地问:“胤禛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珍珍不由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她和胤禛都提起笔,在纸上短短写了字。
胤禛见彼此都写完,问:“姨母,是我先来还是您先来?”
珍珍瞧着掌心里的字条,说:“我们一起吧。”
他表示同意,数了“三二一”,两人一起翻开了字条。
“帝位”与“帝位”。
珍珍的字一直写的不好,纤细又瘦弱,对应着胤禛的字龙飞凤舞大气开阖。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将纸条放在了烛台上,看着字条灰飞烟灭。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您就要做好最后的打算,无论什么情况,都要赢那最终的位置。”
珍珍决心把这恶人先做了,无论是恶毒还是利欲熏心,都让她先说。
“万岁若回来,太子则必须被废,必须让皇上没有任何可以退步的余地,除了废掉他别无选择。而你一定要在这其中有进退之地,让皇上知道您忠心于他,是可靠之人。”
胤禛惊讶于珍珍的思路,他盯着珍珍说:“姨母,您怎么想的那么多?”
“到这地步了,必须想明白了。”珍珍抓住胤禛的手说,“若是皇上回不来了……”
她忍着心痛,她知道若是皇上回不来,阿灵阿也没有了生的希望。
但若是真的如此,她也只能接受,即使万箭穿心也只能接受。
“您要提前看好宫内京师的布阵,八旗精锐都在塞外,但直隶外,在盛京在河南河北等地还有驻外的八旗和绿营。傅达礼还是我吴雅氏,他在两淮树大根深定能有所联络,盛京蒙古还认皇太后,大格格与我是至交,一定要说动太后站在您这边。”
“至于太子……”
胤禛比了个让她别再说的手势,接口道:“至于太子,他活着就是索党的指望,若是前线有变故,那就只能先让他一命归西了。只有他先死了,我才能占得良机。”
胤禛的眼底里闪着对权力的渴望与算计,他轻声说:“若是皇阿玛回来,那是他命大,我要为他求情替他保命。”
“以功夺位,以情谋心。”
八个字萦绕在内室,和袅袅香炉升腾的烟缠绕在一起,映出他们彼此一往无前的神态。
珍珍没有隐瞒姐姐,她觉得没有必要隐瞒,若是走到最后一步,胤禛还需要姐姐的帮助。
德贵妃听完将被子拉过头顶,“后一种我暂且不想想,但前一种,我只告诉你,万岁爷回来那刻,你要说我高烧不退十多日昏迷不醒,昏迷之中只说过一句话。”
德贵妃埋在被子里,珍珍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听得到她说:“我只说过,爷,我疼。”
…
古北口的城关下,炮兵齐布,冉冉升起的照样照在大炮的筒头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鄂伦岱侧身问阿灵阿:“要和他先喊降吗?”
阿灵阿阴沉着脸说:“他不配。”
鄂伦岱“啧”了声说:“英雄所见略同。”
然后他对揆叙使了个眼神,揆叙立即举起令旗大喊:“开炮,攻城!”
随即重装的大炮立即she向了古北口的城关,鄂伦岱他们研制的炮弹she程又高又远,那炮弹打出后里面装满了碎片和铁钉,每一颗落在城墙上后炸开都能死伤一片。
不一会儿,古北口上就传来了一片哀嚎。
此时班第亲王再举起自己的令旗大喊:“攻城!”
他的亲兵拽着绑着铁钩的粗绳,飞马至城墙下将铁钩甩到城垛上,然后抓着绳子就爬了上去。
这是蒙古人和金人当年攻下两宋时候的绝技,他们像猴子一样灵活,很快就翻到城墙上接着举刀砍杀守军。
不过一刻钟,城墙上就换上了新的军旗。
大阿哥指挥着一对人马跟着蒙古人也翻墙而上,他们杀光了所有城关内的守军,接着打开了古北口的大门。
古北口镇乃通往京师的第一重镇,这里常年有驻军守兵,阿灵阿吩咐所有官兵入城务必带着上膛的火铳以防偷袭。
但军队入关,却发现镇内已没有留守官兵的踪影,更不要说那个索额图了。
古北口积压的粮草还堆积在粮仓内,但守军除了城墙上已经是尸体的那些人,再也寻不到半个。
揆叙暗叫一声不好,策马奔到阿灵阿身边说:“他跑了一定是跑了!得快追,此地距京城不足三百里,他如果带这残兵杀回京城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于是大阿哥赶紧带了一队人马先行出京去追,阿灵阿让人点过城墙的尸首后估算了下,索额图身边带的人马应该在两千余人左右。
他接着让燕云十八骑和揆叙与自己一起去追大阿哥,李念原他们和班第一起留在古北口镇守,并向杀虎口方向的康熙驻地送信。
古北口有一条御道直通京师,是京师出塞最便捷的路径。康熙登基以来几乎每次出塞都走的是这条道路,故而御道修建平整,沿线还布满了补给关卡。
阿灵阿以前只觉得便捷,这次心里却不断唾骂。
路是平了,人也好跑啊!
军队追了半日,总算在京外百里密云潮白河追到了这支逃兵。
揆叙身子弱,这么连日奔波已经是脸色惨白,但看见停下的位置却精神大振。
“后面是潮白河,属顺天府北路厅管辖,潮白河上距离京最后一道关卡是个水关,那个守关的将领是我提拔的人。”
鄂伦岱大笑说:“看看,天要亡索老贼,揆叙你可没白在顺天府上混,你有法子拦住吗?”
“最好是先烧了潮白河上的渡桥,这样虽然也有别的法子能后撤,但都要绕过潮白河关卡。”
揆叙对阿灵阿说:“把你的燕云十八骑给我,我绕过去传令,快些!”
此时争分夺秒,阿灵阿没有犹豫,当即让燕云十八骑跟着揆叙赶紧去。
他和鄂伦岱只能叮嘱:“小心!千万小心!”
大阿哥看着揆叙离开,问阿灵阿:“国公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架起火炮,等火!”
…
因为看见了追兵,索额图的人马已经回身过来,做出防守之姿边撤边防。
约莫一个时辰后,身后潮白河上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被大火震惊的人马在潮白河一阵骚动,突然前方又连续有大炮开始she击。在大炮的轰鸣中,二千人马开始踩踏,不一会儿队形便四散开来。
透过望远镜,阿灵阿在乱军之中看见了索额图骑在马上,在几名家仆亲兵的掩护下想要逃走。
“鄂伦岱,什么炮好挪好跑,杀起人来又快?”
“自然是六阿哥改的子母炮了,后装弹药,能前后连发,还轻便易挪。”
阿灵阿说:“拿上两发,咱们追索老贼去!”
兄弟两一直追到潮白河边,最后的渡桥已经燃起大火,索额图正在左右张望其他逃路时,听见了一阵喊他的声音。
“索老贼,回头了!”
他刚一回头,一百长外有两枚大炮朝他she来,顿时粉身碎骨。
阿灵阿怀着快意,吩咐属下:“去给万岁爷送信,古北口大定,请他还朝。”
…
永和宫中,这是珍珍守在姐姐床前的第二十天了,农历的八月即将到来,永和宫庭院里的有一株金桂已经静静飘出浓香。
宫里如今弥漫着一种黎明前的黑暗,对所有人、对对峙的双方来说,没有消息都是好消息。
她坐在东暖阁外的炕上,秋华替她拿了一条毯子对她说:“公夫人,您睡一会儿吧,娘娘那儿我来看着。”
“好,姐姐还是睡着吗?”
秋华点点头,德贵妃的烧一直没有退下去,倒不是好不了,她或许不愿意好,又或者不能好。
珍珍知道姐姐在赌,她赌康熙一定能回来。
她抱着毯子靠着窗沿闭上了眼,很快就陷入了一场梦境——
梦境里,一切都是飘着的,她看见了熟悉的国公府,但不见她熟悉的人。
只有官兵、官兵和官兵。
他们围住了国公府,让“她”让开。
“太福晋,这是万岁爷的旨意,小国公爷已经和鄂伦岱一起下狱,万岁爷下旨查抄国公府。”
“她”满身珠翠,冷笑了说:“抄啊,阿灵阿生前留下的所有都是先帝所赐,我之所有都是先太后所赐,万岁爷是先帝和太后的好儿子,现在要替皇考皇妣收回所赐,有何不可?”
“她”站起来厉声对来人说:“只要咱们雍正爷以后还敢去景陵见先帝和太后,我一罪妇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有个大官模样的人从门外进来,睨着她说:“哟,太夫人还当是太后娘娘能护着您的时候呢。不妨告诉您一个消息,皇上下旨,阿灵阿和揆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着开棺鞭尸,废墓毁碑。”
“她”晃了晃,接着指着那人骂道:“隆科多,你以为你就会有好下场吗?我就睁着眼,等着你们都死的那天,只要有我在,阿灵阿的家就永远也散不了!”
官兵冲进了国公府,将一切都砸在了脚下。
可“她”没有哭,“她”挺直着背脊呵斥着脚边哭泣的“儿媳”:“不许哭,国公府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珍珍猛然惊醒,眼前是胤禛熟悉的脸。
“不要,放了他们!”
胤禛立即给她倒了杯水,抚慰她说:“姨母,是我。您做噩梦了?”
珍珍有些迷茫地看着胤禛,是梦里的一切让她迷茫,那是历史本来的样子吗?
她和胤禛在历史的终点反目成仇,她因为胤禛失去珍视的一切。
而姐姐再也护不住她了。
“姨母?您怎么了?”
胤禛讶异于珍珍的眼神,她的眼底里有害怕也有愤怒,完全不似平日里看向他的时候。
珍珍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下头说:“没有,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真的很可怕。”
胤禛立时宽慰她:“您别怕,那都是噩梦,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古北口成了,阿灵阿已杀了索额图,他们已经靠近京师了。”
珍珍猛然一松,合眼朝天拜了拜,然后又对胤禛说:“那更要小心,别让宫里那些人狗急跳墙了。”
“我知道,您等我好消息。”
他提了刀和火铳转身离去,珍珍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告诉自己:那是本来,只是本来,已经不一样了,我要相信他。
…
毓庆宫外,索额图的噩耗也传到了这里,长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皇贵妃则急匆匆地杀来质问:“没用的东西!格尔芬呢?还没醒!一群废物!”
长泰已经不知如何是好,“皇贵妃,这可怎么办呢?要不咱们请太子来议一议。”
“还找他做什么?他也没用,说不准现在这会儿只想跪在皇上面前痛哭求饶呢!听我的,用你剩下的人在宫里动手,那些贵妇亲眷还躲在宁寿宫里呢,把他们都绑起来,前线那些人我看看会不会怕!”
太子这时打开了自己的门,看着他们两人说:“你们想做什么!”
“自然是拿着人质做威胁,太子,你以为皇上回来,你还活得了吗?”
长泰也跟着说:“对对,只能这样了,不然就……”
这时太子从袖中抽出一支火铳,直接she穿了长泰的胸膛。
“你!”
皇贵妃大惊失色,边后退边说:“你在干什么,你想做什么?”
“格尔芬是我下的毒,皇贵妃,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没用的人,我下不去这个手。”
他慢慢扣动扳机,但听一声枪响,皇贵妃倒在了地上。
太子瞧着自己的火铳,他明明还没有打出去,再抬头,看见了胤禛站在硝烟之后。
胤禛又朝地上补了一枪,两枪都打在了皇贵妃的腿上。
“太子爷,这人要等皇阿玛回来再处置。”
太子腿一软,跌在了地上,他嘴里喃喃:“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胤禛走到他身边,架起他的胳膊扶着他回殿中。
“二哥,求皇阿玛原谅吧,您还有机会。”
太子摇着头,慢慢举起手里的火铳,想要对准自己。
胤禛抱着他的手说:“二哥,您想一想,皇阿玛从小多么疼您啊,疼到我们每个兄弟都嫉妒,大哥和三哥从小都在宫外长大,我是在宫内长大的,但是也不能日日见到他。我们每个兄弟,第一笔字第一发箭都是谙达们教的,只有您,是皇阿玛亲手带您的,我小时候多嫉妒啊,不止是我,大哥、三哥、五弟、六弟,我们嘴上不说,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太子想起往事不住地流泪,“孤对不起皇阿玛,是孤对不起他。”
“求他的原谅吧,只要您低下头,我去陪您,再大的折辱我也陪您,好不好?”
太子已经分辨不清这其中的意味,他只能点着头说:“四弟啊,我是真的懊悔啊!”
…
傅达礼满脸的胡须,他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这些天没收拾后已经像个草莽汉子,他听到四阿哥的吩咐一时都没明白过来。
“太子说什么?他要去郊外跪着认罪?”
“对。”胤禛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太子说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要去京郊德胜门外跪迎皇阿玛请罪,请求皇阿玛的宽恕。”
傅达礼皱着眉头不太赞同说:“四阿哥,宫内大乱不假,前线暴动不假,但京师一直严格封锁消息,百姓只知道出了乱子却不知道是怎么出的乱子。恕奴才说实话,太子若是这么一跪,那就是天下皆知太子谋反,乱子的根源都是太子了。皇家尊严何在,朝廷颜面何在?”
胤禛生硬地说:“这是太子自己的决定,傅大人,我也愿意陪同前往,就请您尽快安排吧。”
他说罢就要回毓庆宫陪太子,留下傅达礼自己思索这件事。
有个小厮递来了刮胡子的热水和刀片,傅达礼接过,对着铜镜开始整理仪容。
这么多天了,总算能安全、安心得收拾下自己了。
傅达礼自己扛得也难,长泰和格尔芬多少次拿刀威胁他,要他给前线写报平安的信,自己是生生地抗了过去还要不停地和两人周旋保护宫中朝中之人。
他如今是长松一口气,还好太子不是丧心病狂之徒,没有让人大开杀戒,不然就算万岁爷回京,自己也没命面圣了。
他取了剃刀,从下颚开始刮凌乱的胡子,脑子里不停转着刚才的事,一不小心刀片划开了他的皮肤。
“嘶!要死!”
傅达礼赶紧用手按了一下,再瞧瞧铜镜里,一个刀口那么明显,所有人怕是都要知道他刮胡子手滑了。
所有人都知道吗?
傅达礼看着指尖的血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眸色暗了暗,最后低声对自己说:“怎么样都是我们吴雅氏的骨血,是好事。”
…
八月初一,康熙兵临京师,大半个月的骚动终于告一段落。
噶尔丹之战是大胜,对叛逆的镇压也是大胜,但康熙却没有丝毫大胜的心情。
尤其当骑马到德胜门前时,看到素衣披发跪在德胜门外的人,他闭上了眼差点从马上跌落。
阿灵阿一抬手扶住了他,低声提示:“万岁爷,小心。”
康熙闭着眼对阿灵阿说:“朕不想看了,你去让他起来。”
阿灵阿得令,下马走向太子,传了康熙的旨意:“万岁爷请您起来吧。”
太子磕在京郊的黄土上,额头上都是灰尘,他不停地说:“请皇阿玛降罪。”
阿灵阿也看到了陪在太子身后跪着的四阿哥,他看了眼四阿哥,用眼神询问他该如何。
只见四阿哥起身扶着太子说:“二哥,起来吧,让皇阿玛进城。”
太子一直是失魂落魄,他扶着胤禛踉跄着爬起来,胤禛托着他的臂弯,两人立在了德胜门边。
康熙策马缓缓前行,直到走到太子身边,他举起手里的马鞭,猛然一下子抽在了胤礽身上,一条血红的鞭痕触目惊心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再抬手,马鞭却被胤禛死死拽住,“皇阿玛,您饶了太子爷吧,他早就悔悟了,若不是他,格尔芬和长泰早就在宫内大开杀戮了。”
“你还知道悔悟!胤礽……”
康熙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想再说了。最终扔掉马鞭,猛地驾驭自己的御马往紫禁城进发。
…
康熙快马由东华门入宫,虽然东华门的马道已经清扫,但还能见到隐约的血迹和弹片。
可以想见,这里都发生过些什么。
他直入宫中,带着阿灵阿他们先至宁寿宫。
皇太后受此惊吓大病一场,刚刚才能勉强起身,见到康熙安然无恙披甲回宫,老太太又是一场大惊大喜,抱着他嚎啕痛哭。
她边哭边捶着他的背喊着:“三哥儿啊,你可吓死我了,我还等着你给我送终呢!我就说老天爷哪能夺走我所有亲人啊!”
“皇额娘,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呀,儿臣不是回来了吗?”
太后这才抹干眼泪,又想起来,“你快去永和宫瞧瞧吧,她也受惊早产了,孩子生下却高烧不退,到今天还没醒呢。”
康熙慌得没了神,又奔向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静悄悄的,他一身金甲闯入的时候,珍珍只来得及抱着新生的小阿哥给他跪下。
康熙走到德贵妃的床边,看到消瘦的人,却怎么也唤不醒。
珍珍抱着孩子对康熙说:“小阿哥无恙,姐姐她……”
“你姐姐有说什么吗?她怎么还不醒?这是怎么了?”
珍珍抱着孩子不住流泪,“姐姐受了惊吓难产,那日醒过来一次见了太子后就高烧昏迷,她一直在喊您,她说……她说爷,我疼。”
许是感受到了怀抱他的人的悲伤,小阿哥适时地大哭起来,康熙走过来抱起这个孩子回到德贵妃的床边,轻轻说:“朕回来了,是朕回来了。”
…
珍珍退了出来,她知道姐姐会“很好”地驾驭屋里的一切。
宫中本有门禁,但今日康熙的随身护卫尽数随他入宫,东六宫的宫道上立满了两黄旗的带刀亲兵。
她慢慢走出去,沿着宫道开始寻找她熟悉的身影。
她一直走啊走,走啊走,终于在苍震门下见到了熟悉的背影。
她沙哑着嗓子轻轻喊了一句:“朗清!”
她喊得很轻,转而又大声喊:“阿灵阿!”
阿灵阿转过身,大漠的风沙让他本来英俊的脸庞变得粗狂黝黑,他大笑地张开臂膀露出两排牙齿。
珍珍飞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鲜活,他还在,他没有死,梦里的一切没有发生过,她不用故作坚强,她能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朗清一直说她很坚强也够能屈能伸,就算自己不在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珍珍知道他说的从来都没有错过,如果朗清不在,她会好好地活着,不因为思念和痛苦去毁掉自己。
可他能在的时候,才是她最好的时光——从十岁开始,他就是她生命里最耀眼的光,她最开怀的笑,都源自于他。
“我回来了!”阿灵阿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是我回来了。”
珍珍埋在他怀里说:“我梦见你死了。”
“然后呢。”
“我没有哭,我还让他们都不许哭。”
阿灵阿一哂,“你还爱不爱我了啊?做了寡妇竟然连哭丧都不哭了。”
可珍珍现在真的在哭,阿灵阿捧着她的脸说:“那都是梦,你看,我全须全尾、好好地回来了,我们等下就回家,五福和平安还在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