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们正顽强的抗战不歇 (三) (1)
“八嘎,给我全城展开拉网式搜索,抓到一个,就处决一个,宁可错杀,坚决不能错放!” 看着日本驻华北特务机关正对的高墙上,那用红柒刷出来的大字,新上任不到三个月的特务机关长大桥雄熊气得两眼冒火,挥舞着手臂大声命令。(注1:大桥熊雄是日本华北方面军的特务部长,为写小说方便,职务有所改动。)
“抵抗者是杀不完的,中华民族万岁!” 两排竖写的大字,是昨天后半夜才刷上去的,上面的红漆还没完全干掉,看起来格外扎眼。
前任机关长茂川秀和,在捞足了油水之后,终于滚蛋了。今年,原本该他大桥熊雄一展神威。然而,令他非常郁闷的是,尽管就任以来,他极大加强了对北平城内外的治安防范工作,对反抗者也进行了更为铁腕的镇压,但反抗者的气焰,却越来越嚣张。
仅仅上个月,他就公开枪毙了四十二名地下八路。重庆那边的情报人员,也被他杀得东躲西藏,轻易不敢露头。可没等他来得及庆贺,北平商会,就被反抗者一把烧成了白地。商会秘书长李永寿对着断壁残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其他几个会长,副会长,也呆呆愣愣,如丧考妣。
虽然那些大小汉奸们,谁也没胆子指责他大桥熊雄无能,但是,大桥熊雄依旧从汉奸们的反应上,感觉到了他们对华北特务机关,以及北平治安系统的失望。这种失望,短时间内,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持续下来,肯定会动摇大日本帝国在北平统治根基。所以,当着一干汉奸的面儿,大桥熊雄就下达了新的戒严令,发誓要不惜任何代价将所有反叛分子抓出来,集体处以极刑。
然而,就在戒严令下达的第一天晚上,八路就将口号刷在了他的老窝门口。这让他大桥和熊,如何能够忍受?当即,就决定展开全城大搜捕,哪怕是掘地三尺,也一定将主谋捉拿归案。
“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忽然在背后的大楼里响起,刺激得大桥熊雄额头青筋直跳。
正欲转过头去,看看是谁这么没眼色,居然这个时候还敢胡乱接电话。却看到整个机关最倒霉的倒霉鬼,武田正一双手推着轮椅向自己行使了过来,“报告机关长,东直门外的葛家庄出事了。八路昨夜偷袭了那里,所有,所有警务人员,集体失踪,无论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什么?” 大桥熊雄闻听,立刻顾不得再管眼前的标语,转过头,大声调兵遣将,“小仓课长、小岛课长、本田课长,你们带领麾下所有人,跟我立刻乘车赶往案发现场。武田课长,你负责 联络华北方面军,请他们就近派遣部队过来支援!”
“是!” 众特务头目们齐声答应,然后飞快地付诸行动,不多时,就带着三十几个特务和数百汉奸组成的侦缉队,浩浩荡荡杀向了葛家庄。
驻扎葛家庄警务分局的,是一个日本小队和六十多名中国警务人员。七十多人同时被八路杀死,后者出动的兵力,肯定要超过一个连。而出动一个连的兵力,却丝毫没引起沿途日本军队的注意力,实在是太过令人难以置信。除非,除非那一个连的八路,全都会飞,直接绕过沿途的日本军营,从天而降。
怀着一肚子困惑,众大小特务们,赶到了葛家庄分局。只见,整个分局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而分局内的院墙各处,同样用红漆刷满了口号,“抵抗者是杀不完的,中华民族万岁!”
“八嘎……” 大桥熊雄气得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儿,却找不到任何线索。特务们专门牵来的警犬,也全都打起了喷嚏,眼泪,口水相伴着往下流个不停。
很显然,偷袭警务分局的八路,是个行家。撤离之前,在院子里偷偷洒下了干扰警犬嗅觉的药物,令警犬的鼻子彻底失灵。而葛家岭分局内,肯定也隐藏着八路的内线儿,所以,昨夜八路才连枪都没怎么放,就攻破了警务分局的大门。
正束手无策之际,奉命前来支援的一个小队鬼子兵也赶到。带队的军方特务高井中佐将分局内外反复搜索了几遍之后,同样是找不到任何线索。大桥熊雄不甘心,又带着麾下特务们将周围方圆十里内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也搜了个遍,最后,仍然是一无所获。
眼看已经折腾了一整天,还每个头绪,高井中佐急着返回军营,就先行告辞。大桥熊雄无奈,也只好带着麾下的特务们和汉奸侦缉队,铩羽而归。
汽车在年久失修的道路上上下颠簸,将一整天连饭都没顾上吃的特务们,颠簸得个个饥肠辘辘。众匪徒正准备就近找个像样的人家去勒索一顿美食,忽然间,车队最前方传来“轰!”一声巨响,开路的第一辆汽车腾空而起,四分五裂。
“是地雷,快停车!”
“小心有埋伏,不要下车,快,往后倒,往后倒!”
“保护机关长!保护机关长!”
……
日本特务们经验丰富,立刻从爆炸的声音和威力,判断出是汽车压上了地雷。一边拔出武器,朝着周围胡乱开火,一边迅速吩咐司机倒车…
然而,还没等最后一辆车开始向后挪动,临近的树丛中,已经响起了重机枪的咆哮,“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眨眼间,就将队尾的汽车打成了筛子。
为了解决发动机效率不足问题,日寇的汽车,外壳都做得很薄。而特务机关因为不需要上前线,所配备的汽车,也不会专门增加防弹功能。遇到手枪的射击,汽车外壳和玻璃,勉强还能为车中的特务们提供一些保护。遇到重机枪,表现还不如马路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好歹不会起火,而汽车的油箱,在遭到重机枪扫射之后,迅速就冒出了蓝烟。登时,所有日本特务,全都吓得从汽车中跳了出来,趴在地上,拼命朝树林里中的偷袭者还击。
来的是八路,不是地下党。地下党的武器,绝对没有这么精良。火力,也绝对不会如此猛烈。今天大伙想要平安脱身,就看附近的军队,能不能及时赶至。如果半个小时之内赶不到,恐怕谁都不能幸免。
事实,也正如特务们所判断。
两侧树林里,不止有一挺机枪在开火,由日本掷弹筒发射的日本榴弹,也不停地落在汽车旁爆炸,将汽车一辆接一辆掀翻在地。特别是大桥熊雄的座驾,因为外观奢华,受到了八路重点关照。几枚榴弹围着车身爆炸,不多时,就将汽车炸成了一堆燃烧的废铁…
早已跳车的大桥熊雄再也顾不上追查到底是谁偷袭了葛家庄警务分局了,一边挪动着小短腿儿朝队伍末尾开溜,一边哑着嗓子指挥:“岩下,带你的人守住东面。小坂,西面人少,试试能不能带人攻上去!本田,侦缉队呢,他们怎么还没跟上来……”
“部长,侦缉队逃走了,全都逃了!” 行动课长本田毅的人一边开枪还击,一边气急败坏地回应。
大桥熊雄扭头一看,果然看到,穿着黑狗皮的侦缉队员已经逃得漫山遍野。他勃然大怒,举起手枪就要将汉奸队长枪毙,就在此时,两侧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了嘹亮的唢呐声,“滴滴滴滴,滴答滴答滴滴滴……”
“机关长,快撤,八路冲锋了,这是冲锋号!” 行动课长本田毅尖叫一声,撒腿就跑,丝毫不顾不得子弹在身边嗖嗖乱飞。
再看其他大小特务们,也果断停止抵抗,冒着被机枪拦腰扫成两段的危险,争先恐后地逃离战场。
毕竟是特务机关,不是正规军。大桥熊雄,也知道不可能组织特务们与八路展开白刃战,咬了咬牙,干脆利落地迈开小短腿儿,也去追赶同伴的后尘。
不远处,机械轰鸣声迅速临近。日本华北方面军的巡逻队到了,很快就能将他们救出生天!正在拼命狂奔的大桥熊雄,欣喜欲狂,立刻调整方向,主动向援军靠拢。然而,刚刚迈出五六步,耳畔就又传来了一连串的惊雷声,“轰!轰!轰!轰!”
巡逻队一头扎入了八路布置的地雷区,被炸得人仰马翻。而专门负责阻击援军的八路军战士,则趁机用各种武器向巡逻队开火,将他们打得自顾不暇,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继续再向特务们靠拢。
“完了!”大桥熊雄知道照这样下去,八路肯定比援军更快找到自己,咬了咬牙,低下头,朝着东北方向继续撒腿狂奔。记忆中,那边是通州。通州附近,驻扎着好几支日军。只要他能及时与其中一支接上头……”大桥将军,李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一名高瘦的中国人,忽然从侧面追了上来,手中大刀寒光闪烁。
瘦高个,喜欢用大刀,还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
“李,李锋!”大桥熊雄心中大骇,一个噩梦般的名字脱口而出。随即,转过身,对准来人疯狂扣动扳机。
李若水从来不会逞能,一个箭步,藏身树后,随即将大刀换成了盒子炮。”乒乒乒……“大桥熊雄打来的子弹,将树干的摇摇晃晃。”砰!“ 李若水一枪打过去,打断大桥熊雄握枪的手臂。
“啊——” 大桥熊雄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转过头,继续仓皇逃命。
十几名八路军战士恰好赶至,端起步枪,朝着他的背影集体开火,“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夜幕下的北平,枪声回荡,连绵不断。
一直响到了公历1945年八月十五!
(注2:历史上,大桥熊雄也是因为上任后,疯狂屠杀抗日军民,1944年被八路军刺杀于北平。)
终章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终章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鞭炮声取代的枪声,热闹了整个北平…
1945年八月十五,日本天皇正式向全世界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八年暗无天日的生活结束了!全中国的老百姓,个个扬眉吐气,怎么庆祝都不够表达自己的欢乐心情!
而那些耀武扬威的鬼子,汉奸,则全成了过街老鼠。他们能逃便逃,不能逃就躲起来,生怕被人发现,拉出去清算。
武田正一独自坐在二楼,望着家人的照片默默流泪。他再也不用去冒充船厂的少东了。那个巨大的造船厂,连同造船厂周围的所有民居,全在原子弹下化作了一片焦土。他的邻居,他的母亲,哥哥,嫂子,弟弟、侄儿,无论贫富贵贱,无一幸免。
“中华民族万岁!”
“中华民族万岁!”
……
有一支游行队伍,从街道上经过。隔着很远,口号声就传进了屋内。换做两个月前,如果听到这句口号,哪怕双腿行动不便,武田正一也会立刻带领手下爪牙们冲出去,将那个人当场杀死。而现在,他去只是用手狠狠抓了把轮椅,然后就颓然垂下了脑袋。
他手下的爪牙都被召回华北特务机关机关总部,在接到盟军的新命令之前,严禁出门。平素唯他马首是瞻的汉奸们,也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他想要再去抓“叛乱分子”,就只能亲自动手。而那样的话,他保证会被后者直接用石头砸成肉酱。
“小柔,下贱的女人,你又去哪了?!” 猛地扯开嗓子,武田正一大声咆哮。没有了爪牙,他至少还有妻子,至少,这个家里,他还是最大。那个下贱的女人,一天不挨打就皮痒。今天都到现在了,居然胆敢不给自己准备午饭?!
没有任何回应,楼上楼下都静悄悄地,连仆人慌乱的躲藏声都听不见。武田正一对此很不习惯,转动轮椅出门,快速奔向楼梯。
楼梯口也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但楼下窗帘处,却隐约可以看到一双穿着布鞋的脚。“张妈,滚出来,不要藏了,我看到你了!” 狞笑着大喊了一声,他从轮椅下抽出了平素打人用的木棍,“那个贱女人哪里去了,让她马上来见我!”
“小姐不会再回来了!” 窗帘被扯开,家里的厨娘红着脸走了出来。隔着楼梯,用颤抖的声音向他还嘴,“我也不在这里做了,我是回来拿我的衣服的。”
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很害怕,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泪光。武田正一最喜欢的,就是看女人害怕的模样,用木棍遥遥地指着对方,继续大声威胁:“八嘎,她敢?你去把她给我找来,看我怎么收拾她。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这些年,家里从未欠过你的工钱!”
“工钱是小姐家出的!” 张妈被他吓得连连后退,背靠着一楼的柱子,咬着牙回应,“这个房子,院子,也是小姐家买的。这些年,一直是小姐家养着你。我们都不欠你分毫!小鬼子,日本战败了,老爷不用在怕你了,我们也不用再怕你了。想让别人再伺候,你做梦去吧!”
说罢,将刚刚收拾好的包裹往肩上一扛,快步出门。
“站住,你这个下贱女人!” 武田正一被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丢下木棍,顺手从轮椅背后抽出手枪。“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张妈听到了他的威胁,却没有停步。身体猛地一转,迅速在门外消失。武田正一的枪口,追着张妈的背影,随时可以扣动扳机。然而,最终,他却没勇气曲下食指。
对方说得没错,这些年殷家像供神像一样供着他,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给予满足,不是欠了他的,也不是怕了他本人,而是怕他身后的日本帝国。
如今,日本帝国投降了,没有人再需要怕他了。他再也甭指望动不动就将殷小柔打个半死,再也甭指望谁会小心翼翼地伺候他饮食起居。
“中华民族万岁!”“日本帝国主义被打倒了!
“中华民族万岁!”
“胜利,胜利,胜利……”
又一直游行队伍,从街上走过。每一句口号,都如子弹一般,直接射在了武田正一的心口上。
中国人胜利了,日本战败了。
他在长崎的家被原子弹炸平了。
他现在一无所有,包括最基本的谋生能力、”嗷——————“ 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武田正一,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鼻梁,哆嗦着,犹豫着,反复再三,最终还是扣动了扳机。”砰!”“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在鞭炮声的海洋里,枪声微不可闻。
据不完全统计,从八月十五,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那天起,到1945年9月21日北平行辕参谋张王鸿韶正式抵达南苑这一个多月时间,自杀的日本特务和军官,就有两百余人。而从9月21日国民*宣布接管北平,到十月十日孙连仲上将代表*在太和殿正式举办受降仪式这二十天里,日本特务、军官和士兵自杀数量,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而这段时间里,北平城内的大小汉奸们,则争相寻找门路,改头换面。他们当中一些人,虽然像鬼子一样,把坏事做尽,但是,他们却没勇气自我了断。而是通过各种办法,洗白自己,让自己迅速从带路先锋,变成爱国英雄。
原伪天津市长潘毓桂,就是其中最”潇洒“的一位。日本刚刚宣布投降,他立刻公然宣告,自己与日本人合作,乃是为国为民。当初之所以选择带路,是为了避免“战事蔓延,祸及生民”。所谓卖国,乃为了爱国是也,拳拳之心,天日可鉴。
还甭说,他这番“高论”,真的赢得了许多”头面“人物的共鸣。一时间,北平、天津两地,“因为爱国而卖国”者,多得如过江之鲫。而那些家里有儿孙参加过抗日组织,或者有儿孙为了抗日英勇牺牲的大户人家,如金氏会社,袁氏影业,更是摇身一变,全家上下都成了抗日英雄。浑然忘记了,他们当初是如何在报纸上公开宣布,与家中“不孝”子女,断绝血缘关系的过往!
不过,也有把整个永定河的水全浇到身上,也洗不白的。大汉奸殷汝耕就是这么一位。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他明白自己肯定会被清算,立刻联系在日本人中的老关系,请求移民。结果,那些老关系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来帮他?一直到受降仪式举办那一刻,移民手续也没办下来,家里的孝子贤孙们,倒是跑了个一干二净。
唯独没有跑的,就是他的嫡亲曾孙女殷小柔。日本*宣布投降之后,家里人不再害怕特务威胁,她第一时间就搬了回来。这几天,无论是一日三餐,还是汤药补品,都是她在为殷汝耕打理。家人们嫌弃她是日本特务的妻子,怕受到拖累,逃离的时候故意没叫她,她也不觉得生气。反倒因为没人再需要理睬她,气色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房门‘咿呀’一声开了。随着浓浓的中药味儿,响起起一个柔和的声音,“曾祖父,该吃药了。”
看着曾孙女拿起汤勺准备喂自己吃药,殷汝耕心中微微一暖。到底没白疼这孩子,如今也就她陪在自己身边了。
他摆摆手,轻轻摇头:“好孩子,现在只有你能救曾祖父了。你听曾祖父说,你当年,也是为了抗日立下过大功的,虽然没有英勇就义……”
一句话没等说完,七八个穿制服的人,忽然从大门口长驱而入,没等冲到近前,就高声宣布:“殷汝耕,你通敌卖国,罪大恶极。国民*平津肃奸委员会,特来将你缉拿归案。”
说罢,一把推开殷小柔,从椅子上将他架起来,不由分说就上了手铐。”冤枉,天大的冤枉!“ 殷汝耕没力气挣扎,也没勇气挣扎,扯开嗓子,大喊大叫,”长官,我没有通敌卖国,我跟潘市长一样,是为了救国,是为了救国啊。我有证据,我有证据,我通过我曾孙女,向重庆故意泄露过情报,故意泄露过大量情报。不信,你们可以问军统北平站的马站长。我曾孙女小柔,是铁血除奸团的得力干将!”“鄙人就是马汉三!“ 屋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而入,先看了一眼被吓得脸色煞白的殷小柔,又看了看老态龙钟的殷汝耕,笑着摇头,”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曾经故意泄露情报给我?殷汝耕,你这些年为虎作伥,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事到临头,就别耍赖了。否则,除了让马某瞧不起你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小柔,小柔!”殷汝耕说服不了马汉三,将头又快速转向脸色煞白的殷小柔,大声哀求,“快,你快告诉马长官。你是铁血除奸团人,你真的是铁血除奸团的人啊!曾祖父刚才的话,全是真的,全是真的!”
“长官!我的确是铁血除奸团的团员!” 殷小柔紧张得浑身发抖,却不忍继续看自己的曾祖父受罪,咬着牙向前走了半步,大声替自家曾祖父求情,“您可能不知道我,但除奸团的同伴,应该有人还记得我。我当时的化名,是小小银,在b组担任情报员!”
“她上交的那些情报,都是我故意泄露给她的。我早就知道她是你们的人,所以才冒着被日本鬼子灭族的危险,将情报泄露给了你们!” 嫌殷小柔说得不够份量,殷汝耕继续大叫着补充。
“哦?” 马汉三听得将信将疑,将目光迅速转向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们。
众人纷纷摇头,谁也不知道铁血除奸团内,当年还曾经有过殷小柔这么一个情报员存在。最早那支除奸团,在1940年就被日本特务连根拔起了。里边的骨干,牺牲的牺牲,退出的退出。后来再次重建,大部分团员都是从天津调过来的,与以前的团员交流很少。
殷小柔也知道,想救自家祖父的命,不能光凭着几句说辞。得找到过得硬的人证物证。努力将目光在马汉三今天带来的人脸上反复逡巡,却始终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急得火烧火燎间,却又听见殷汝耕大声叫嚷:“郑若渝,郑峨眉可以替你作证。你,金炎和她,都是军统的人。曾祖父我早就知道,但是我始终都没有向过日本人透漏过分毫!”
“对,郑峨眉可以为我作证,她是a组的组长。我收集情报的本领,也是她和曾清团长两人手把手教的!” 殷小柔得到了提醒,立刻大声补充。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自豪。
那是她这辈子所做,最勇敢的几件事之一。所以,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说起来,也理直气壮。
马汉三听闻她提到郑峨眉和曾清,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慎重。斟酌了一下,柔声向她解释:“当初为了保护除奸团的成员,花名册和相关档案,全都被冯晚成同志销毁了。曾清同志,也壮烈牺牲。你说的这些,我不能否认。但是,你需要找到更多的证人和证据。否则,光凭你自己,肯定不够。特别是你……”
他本想提醒殷小柔,曾经嫁给武田正一的事实。但是,话到了嘴边上,终究不忍心在对方伤口上撒盐,叹了口气,迅速将头又转向殷汝耕:“当初,军统北平站的确从铁血除奸团那边,得到过大量情报。虽然这些情报以后勤方面居多,如果确实证明是由你故意泄露,倒也可以成为你辩护的证据。但是,这些证据到底能抵销你多少罪行,得由法官来定。证据,也得向法庭提交!肃奸委员会今天是奉命抓人,没资格对你网开一面!“说罢,又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殷小柔,大声向手下人命令,”带走!”“长官,长官……“ 殷小柔大急,赶紧迈步阻拦。一名穿制服的骨干嫌她耽误时间,皱着眉头挡在了她面前,低声呵斥:“马主任都给你指明了道路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好歹?!去找证据和证人,越有分量越好!别胡搅蛮缠,否则,就凭你嫁给日本特务头子这条,就可以把你一起逮捕!”
“啊——” 殷小柔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刹那间,天旋地转。
殷汝耕却顾不上安慰殷小柔,继续扯着嗓子大叫,“小柔,小柔,去找郑若渝,去找郑若渝。你知道郑家在哪,你知道郑家在哪。最近几天,郑家一直在四处吹嘘,说他们家出了个花木兰!”
“若渝,你可真是咱们家的花木兰啊。咱们家,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全靠你了!” 北平协和医院,一间宽敞的高级病房里,七八个衣衫光鲜的男女,围在病床前,对着刚刚睡醒的郑若渝嘘寒问暖。
因为用尽各种手段,都未能让她悔过投降,又耐于她祖父郑孝胥给日本国立下过大功,不方便下令将她处死。华北特务机关的鬼子们,从40年秋天起,就将她关在了一个半人高,暗无天日的铁笼子里。只有在外人探监时,为了显示慈悲,才勉强拉她出来直一下腰。
将近五年的牢狱生活,极大地破坏了她的健康。所以在被家人接出监狱,重新看到阳光那一瞬间,她就昏了过去。
好在郑家上下,都知道要靠她来保住整个家族,故而为她治疗之时不惜血本。靠着天价的西药和重金礼聘来的美国医生,才在鬼门关口,又把她给拉了回来。
最近几天,到医院探望她的长辈一波接着一波。包括当年她被鬼子抓了后,力主将她逐出家门的那几位,也都接踵而至。大伙像众星捧月一样,围着她,夸奖她当年的勇敢,坚韧,威武不屈。夸奖她当年就看到日本鬼子迟早完蛋的远见卓识,唯恐哪句话没说到位,得罪了她,让她拒绝在军统北平站站长,也就是现在的肃奸委员会主任马汉三面前给自己说情。
肃奸委员会主任马汉三也来亲自探望过她两次,第一次给她带来了一枚勋章,奖励她为了国家民族,不惜己身。第二次,则是通知她,鉴于她的表现和功绩,*已经答应赦免他一部分家人的罪责,并且在北平市给她留了一个重要位置,等她身体养好之后,随时可以前去赴任。
每一条消息,都让她的家人们欢欣鼓舞。但是,郑若渝自己,却有些高兴不起来。日本侵略者的确被打跑了,中国胜利了,他的家人也因为她,而得到了保全。可她的好朋友们,却全都牺牲了,包括她的爱人李若水。
如果李若水、王希声、金明欣、冯大器等人全都活着,她宁愿不要任何勋章,宁愿不要任何官职。她甚至愿意拿除了父母之外,任何亲戚去换,换那些跟她一起舍命为国家而战的朋友,平平安安。
他们原本都应该开心的活着,开心地享受胜利的喜悦和属于抵抗者的荣耀,可他们却全都付出了自己年青的生命。而某些无耻的家伙,李永寿、袁琪朗、还有她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却全都多福多寿,全都在心安理得地享受原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若渝,你弟弟虽然是在日本留学,可也学了一身真本事。你如果进了北平市府,可别忘了给他一个机会 。用人,还是自己的亲亲戚靠得住!”
“是啊,若渝,当年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你二叔可是花了很多钱的。眼下他被苏联人给抓了去,你婶子和你二叔家的弟弟们,可是全靠着你了!”
……
人心从不知足。当发现郑若渝的“面子”,竟然能大到让马汉三主动帮忙,并且即将出任北平市府的要员,郑家的伯母和婶婶们,又披挂上阵。每天在病榻前软磨硬泡,替自己的儿女们争取那一份难得的“福利”。
郑若渝被吵得不胜其烦,只好用装睡来解决。可每当她露出一点儿睡醒的迹象,那些长辈们,就又像苍蝇般扑了上来。
“各位,麻烦回避一下,我们站长,让我来找峨眉姐长有话要说!”这天,就在郑若渝又被吵得昏昏欲睡之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你是?” 众伯母,婶婶们,见来人一身戎装,面目英俊,顿时一个个眼睛就开始放光。”鄙人李西晨,原来是峨眉姐的手下。如今在肃奸委员会担任敌产清查科科长,兼军统北平站机要室主任!“ 来人礼貌地冲着大伙行了个军礼,不卑不亢地介绍。
随即,又快步走向病榻,向郑若渝一躬到底,”峨眉姐,小西瓜来看你了。当年救命之恩,小弟一直铭刻五内!”“是你跑得足够快,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郑若渝的憔悴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笑容。摇摇头,低声否认。
整个病房,立刻就亮了起来。众伯母、婶婶们互相看了看,满脸神秘地溜了出去,顺手,又给二人关上了病房门。
一个军统的室主任,还兼任肃奸委员会敌产清查科科长,这前途和油水,绝对不可限量!而看他的年纪,也就二十五六,跟咱家若渝不相上下。若是真的因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郑家的安全岂不是……
只可惜,屋内人所说的,和她们期待的,完全不一样。听到屋门已经重新关好的声音,李希晨笑了笑,赶紧将话头带入正题:“姐,刚才我跟站长商量了,觉得上海那边医疗条件,要比北平好得多。气候,也不像北平这么冷。这马上就来到冬天了,你与其继续留在协和医院住院,不如转去上海的圣玛丽,那是咱们军统自己的关系医院,当年蝴蝶女士得了肺病,就是在那……”
以郑若渝冰雪聪明,如何听不出李西晨的言外之意?好不容易重回北平,军统和肃奸委员会,都有极多的事情要做。她这个’当世花木兰’,虽然贡献突出,可毕竟从1940年就被日本鬼子抓进了监狱。如果一直在北平的医院躺着,会挡了许多”后起之秀“的上进道路。马站长那边,也不可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继续满足郑家人那水涨船高的胃口。
所以,于公于私,她去上海圣玛丽医院疗养都好。”峨眉姐,如果您不想去南方,也可以说。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你这边!“ 小西瓜还是像当年一样聪明,见郑若渝始终不吭气,立刻大声表态。”麻烦马站长帮我安排飞机,我正好想去上海休息一段时间!“ 郑若渝笑了笑,憔悴的脸上,刹那间写满了疲倦。
她累了,不想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更不想被家人日日唠叨。干脆,早点儿走,能坐飞机就不坐火车。
李西晨听了,顿时心花怒放。立刻起身告辞,赶回去想马站长汇报。
作为军统里头数得着的后起之秀,他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出了病房,就直奔楼门口的汽车,结果,临下台阶,却不小心跟一个单薄的女子,撞了个满怀。”臭婊子,你眼睛瞎啊!“ 李西晨大怒,抬手就向对方脸上抽去。然而,手才抽到一半儿,却已经僵在了半空中。
“小西瓜,怎么是你?”对方吓得脸色煞白,却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小小银,你,你没去日本?!“ 李西晨脸上的恼怒,瞬间被喜悦所取代。亲手将殷小柔扶了起来,嘘寒问暖。”我还准备哪天去日本救你回来呢!能在北平见到你,太好了!你来做什么,去看峨眉姐么?她就在二楼左首的第一间病房!”“我,我没去日本,我,我跟武田正一早就离婚了!“殷小柔被问得满脸惭愧,红着脸,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今天才在郑家打听到,若渝姐在这里住院。我,我找她有要紧事。还有你,小西瓜,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个证明?!”“证明,什么证明?“ 李西晨被问得满头雾水,皱着眉头追问、”我,我……“ 殷小柔脸色更白,白得几乎要透明。抬手擦了把眼泪,她将自己曾祖父殷汝耕今天被肃奸委员会逮捕,自己需要证据救曾祖父性命的事情,小声向李西晨汇报。最后,则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满脸期待。”这事儿,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找峨眉姐!“ 李西晨听罢,立刻摇了摇头,满脸郑重地告诫,“我刚从峨眉姐的病房出来。她的伤势很严重,马上要转去上海急救。你这般贸然去找她,非但帮不上曾祖父的忙,反而会害得她病情雪上加霜!”“那,那我,怎么办?“ 殷小柔最后的希望落空,身体一晃,软软地跪倒。
李西晨手疾眼快,一把揽住了她纤悉的腰肢,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她是得了*的嘉奖。可她家里,也有一大堆人等着脱罪。在照顾完自己的亲戚之前,肯定顾不上你曾祖父。*那边,也得分个亲疏远近。这样吧,你交给我好了。正好我现在就在肃奸委员会做敌产清查科长,还能说得上话。而我本人的长辈,没有一个需要我帮忙!”
“那,那我谢谢你,谢谢你,小西瓜!” 绝处逢生,殷小柔欢喜得根本无法思考,跪下去,就要给李西晨磕头。
李西晨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笑着摇头,“小小银,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虽然能说得上话,但是,你曾祖父太显眼了,没那么容易往外捞!所以,咱们必须做好准备,付出巨大的代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 殷小柔只求能救自己的曾祖父活命,对身外之物,毫不吝啬,“我也知道,当年我曾祖父做的那些事情,罪孽深重。可,可他终归是我曾祖父,我,我做不到,做不到见死不救!”
李西晨闻听,再度挑起大拇指:“古有缇萦救父,今有小小银救曾祖。这,就是我肯帮你的原因。这样,峨眉姐的情绪,不宜剧烈波动,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要打扰她了。你先回去,准备些值钱的物件,如古玩,字画,金条之类。你明白的,虽然眼下光复了,可*那边,一直是这样,哪里不 ‘添油’,哪里就不转!”
“我明白,我明白!” 殷小柔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拉着李西晨衣袖,拼命点头。
当天下午,李西晨就将派人,将郑若渝抬上了前往上海的军用飞机。
后者一路颠簸,病情又开始反复。饶是上海那边医疗条件远好于北京,待终于痊愈出院的时候,也到了1946年的夏天。
刚好肃奸工作,也频临尾声。北平市百废待兴,急缺人手。军统北平站自身,也因为急速扩张,缺乏得力干将。马汉三思前想后,索性一封电报,将郑若渝从上海召了回来,出任是北平市民政局户籍科长,同时兼任了军统北平站档案管理室主任。
两个位置看似清闲,其实都至关重要。通过户籍和档案的交叉匹配,就能够发现北平城内,哪些人来历蹊跷。而具体匹配工作,粗心的人也做不了,只能交给郑若渝这种细心,且属于马汉三嫡系的人来主持。
马汉三局长亲自主持了的她入职接风宴。因此她到任以后,看着风光无比。北平站上上下下,也都对她恭敬有加。
然而,转过头去,大伙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有些微妙。很简单,一山难容二虎,原本李西晨处长风头正劲,马站长忽然又调了一个资格远比李处长老的郑科长回来,恐怕用意,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对于这些微妙的神情,郑若渝不可能视而不见。但是,她却不愿意,也不顾上去跟李西晨争权夺利。或者说,帮助老上司马汉三,去牵制李西晨。原因很简单,只是,她却不能跟任何人说。
在上海养病的时候,李家二叔李永寿,曾经带着礼物来看过她。虽然没有明着说任何正经事情,临走之前,却把一个明信片忘在了桌上。
那个明信片,是为了纪念第二次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美国人专门印制。在中国的市面上非罕见,即便是上海,都很难买得到。但作为商人的李永寿,却好像压根儿不知道此物的珍贵,随随便便就给落下了。更关键一点是,那封明信片,还是别人寄给李永寿的,上面盖着邮戳。邮戳下,龙飞飞舞写着一行字,抵抗者是杀不完的,中华民族万岁!
这句口号很常见,特别是在最近的北平,几乎每天都有人高声重复。可那个写字的人,却是世上唯一!
他还活着,一直活到了抗战胜利。
原本传入监狱里,关于他与王音(希声)一起殉国的消息,是假的!反复确认过字迹之后,郑若渝心脏就忍不住狂跳,一次次又一次,泪流满面。
如果袁无隅不是消息那么灵通,不知道李锋就是李若水,王音就是王希声的话,也许就不会因为绝望,而选择舍身破坏日寇的凯旋仪式。
如果金明欣不是那么热情,将李锋就是李若水,王音就是王希声的消息,在探监时悄悄透漏给了她,她也不至于在得知李若水、王希声、袁无隅、金明欣四个相继惟难后,大病一场。
他们当时都太性急了,迫不及待地将最好的消息,跟彼此分享。
他们却谁都没想到,日本人居然随随便便拿了一具八路军干部的尸体,就来冒充李锋六月末的北平已经热起来了,郑若瑜坐在公室里,却浑身发冷。作为军统骨干,她可以比大多数抢先一步,知道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灾难,“6月26日,委员长密令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进攻中原解放区”。
怪不得马先生对户籍和档案交叉对比工作,如此之重视。甚至千里迢迢,将她召回来坐镇。原来是内战就要爆发了,军统马上准备”清理“北平。就像当年日本特务机关做的那样,宁可错杀,决不错放!
她心情烦闷,干脆以头疼为由,请假回家。
谁料刚刚上了黄包车,还没等坐稳,一个白发妇人,忽然冲了过来,拼命的拽住了黄包车的拉杆,”郑小姐,郑小姐……“门口当值的卫兵,立刻将手按在了枪柄上,随时准备过来相救。郑若渝本人,也秀眉微皱,满脸惊诧,
“郑小姐,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妇人也不管当街多少人看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马路中间。“我是小柔的奶娘,柳妈。郑小姐,您上学的时候,我曾经在殷家见过您。您救救我家小柔吧,求您了!她从前经常和金小姐去找您的!就是金家的的金明欣小姐。”“小柔?“ 郑若渝楞了楞,眼前瞬间闪过一个怯怯的身影、金明欣是自己表妹,所以殷小柔也跟着金明欣叫自己叫一声姐。她本以为,抗战胜利之后,殷小柔早就跟着家人跑到香港或者南洋去了,谁料,此人居然还留在北平!”郑小姐,我们家小柔,小柔快不行了——“ 见郑若渝终于想起了殷小柔是谁,柳妈趴在地上,放声嚎啕。
半小时后,在城南一处低矮的茅草屋子中,她终于见到了骨瘦如柴的殷小柔。
对方穿戴倒还整齐,正呆呆地坐在床上,反复揪着一块布手帕。看到郑若瑜,她脸上立刻露出少女般娇羞的笑容,柔声道,“曾团,你来了!”
柳妈闻听,立刻又泣不成声,“郑小姐,我家小姐自打磕坏了脑袋,就这个样子。不管见了谁,都叫曾团。大夫说小姐受了刺激,脑子可能出了问题,呜呜…”
顾不上安慰她,快步上前,郑若渝轻轻抚摸殷小柔的头顶,“小柔,是我,郑若渝,你的若瑜姐。”
“郑若渝?”殷小柔的双眼中,立刻出现茫然之色,同时在嘴中喃喃自语,“郑若渝是谁?”接着,又莞尔一笑道,“曾团,你别开玩笑了。我记得你的长相,到死都不会忘记!”
她说的曾团,就是曾清。想起曾清生前的点点滴滴,郑若瑜的眼眶,也瞬间湿润。握住殷小柔手,顺着对方的意思哄劝,费了九牛二虎主力,终于将对方哄睡了。才回过头,再度向柳妈询问究竟。
“郑小姐,我家小姐命苦啊!当年她被逼着嫁了日本人,天天挨打,生不如死。日本人败了,家里人都跑了,只有她实心实意的要救我们家老太爷。去年她想去医院找您帮忙,路上遇到了那个遭天杀的李西晨!” 柳妈一边擦泪,一边哭诉。每一句话,都让郑若渝如坐针毡。
原来殷汝耕被捕之后,殷小柔急着相救,四处托关系。结果,在去找郑若渝的时候,刚好被李西晨撞了个正着。李西晨见殷小柔疾病乱求医,就立刻打起了殷家财产的主意。先骗她说郑若渝的身体不宜打扰,然后,借着跟她商量细节的由头,一步一步,将她骗上了床。再然后,久将殷家剩下的财产,也全都骗入了自己腰包。
直到殷汝耕被国民*下令押往南京,殷小柔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气得去军统北平站找李西晨讨要说法,却被对方派手下打倒在地。她头破血流地回家,准备卖掉祖宅,做最后一博。却又惊讶地发现,殷家的祖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姓了李。
情急之下,她堵在门口,准备跟李西晨拼命。弱不禁风的身体,哪可能奈何得了对方分毫?被李西晨一脚踹翻在石头台阶上,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岂有此理!” 郑若渝没想到当年全凭自己舍命断后,才逃出生天的小西瓜,居然变成一个骗财骗色的恶棍,气得拍案而起。将身上的所有钱财留给了柳妈之后,大步冲回了军统北平站。见了李西晨后,也不啰嗦,直接奔向正题,“李主任,殷小柔是我的朋友,也是当年铁血除奸团的骨干。看在大伙当初同生共死的份上,我希望你把殷家的宅子还给她!”
李西晨见她连门都没敲便闯到了自己面前,眉头早就皱了个紧紧。听她把话说完,反倒又摇头而笑,“峨眉姐,我说你这管得也太宽了吧。殷家的宅子,乃是敌产,是我花大价钱钱从*部门买的,所有手续,都一清二楚,怎么就成了殷小柔的?”
“明人不说暗话,李主任,你那套手续,谁都知道怎么办出来的!”,郑若渝心中怒极,上前按住桌面,居高临下,“别逼着我找证据,你知道,这种事情,我是内行。”
若换做别人敢这么跟李大处长说话,李西晨早就爆发了。可郑若渝曾经救过他的命,并且还是已故杨副站长的嫡传弟子,也非常受现任站长马汉三赏识。所以,他也不生气,摇了摇头,不阴不阳地说道:“何必呢,为了一个日本特务留下的残花败柳,峨眉姐,你值得么?证据还不好找,我也是内行。要不,您先看看这些?!“说着话,信手递过来一迭报告。”这是什么?“ 郑若渝听得满头雾水,目光迅速落在了报告上。只见上面有几张模糊的照片,每一张,照得都是她最熟悉的那个身影。
“当年,我记得书生,你,从冷家骥的手下人那里,救过此人的命。尔东陈想刨根究底,书生和你,还跟曾团一道打马虎眼。而现在,此人正带着一个纵队,跟池峰城司令在保定附近打得难解难分。“李西晨将腿朝桌子上一架,脚尖而不停地晃动,”这我就不明白了,当初掌柜把废旧胶片,究竟是卖给了谁。哦,对了,这还有一份简报,报道当年八路如何克服困难,用废电影胶片做炮弹发射药的。峨眉姐啊,我是念着你的救命之恩,才提醒你,你有可能啊,真的被掌柜和书生联手蒙在了鼓里。当然,书生还说,那人是李永寿先生的侄儿,李先生去了香港,可我怎么记得,他曾经说过,您是他侄媳妇?!”
唯恐这些震慑郑若渝不住,笑了笑,他又信手拿过几张便签儿,”这是从日本人的档案库里抽出来的,我那位姐夫,还是个才子么?这诗写的,啧啧,我要是女生,都得连夜跟他私奔!”“你,你居然在偷偷调查我?!”郑若渝浑身上下,一片冰凉,拍打着桌子,大声怒吼,“我当年怎么会舍命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断后?我当初真该……”“所以啊,我报答你啊。这些,谁都没告诉!“ 李西晨继续晃动脚尖,皮鞋里散发出阵阵腐烂的味道,”是你一直逼我。峨眉姐,醒醒吧,这已经不是提着脑袋跟日本人拼命的时候了。想做事,得先学会做人。”“我倒是要听听,怎么个做人法!”一个威严的声音,忽然从走廊中传来过来,将趴在屋子门口看热闹的同事们,吓得做鸟兽散。
郑若渝紧张地回头,恰看见马汉三大步走了进来,随手关好房门,大声训斥:“你们两人,一个是处长,一个是科长,在办公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站长?“ 两人见马汉三脸色铁青,赶紧上前敬礼。
马汉三也不给二人还礼,瞪起了眼睛,继续大声怒叱,“你们为什么争吵,我不想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大敌当前,谁都不准窝里斗。否则,我马汉三绝对饶不了他!”
“站长,殷小柔也是除奸团的骨干,当年舍命为军统窃取过情报。” 没想到马汉三上来,就每人五十大板,郑若渝感动之余,却无法服气,红着眼里,大声提醒。“殷汝耕罪大恶极,谁都救不了他!” 马汉三没心思过问两人的争执,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声回应。随即,快速将目光转向了李西晨,“至于殷家祖宅,李处长,你吃相的确太难看了些。我早就听说了,只是懒得管而已。既然郑科长愿意给殷小柔作证,你就别那么狠,还五百,不,还两千块钱给殷小柔,毕竟跟了你好几个月,你别让她下半辈子连饭都没地方吃!”“是!” 李西晨才不在乎两千法币,挺直身子,再度给马汉三行礼。“谢谢站长!”“至于你!“ 马汉三又迅速将头转向郑若渝,“年青时候么,谁还没谈过一场恋爱?既然爱错了,又好些年没见了,断了就行了。否则,这次是被李处长查到了,下次,把柄难保落在别人手里。咱们军统工作特殊,纯洁性,必须放在第一位上。行了,就这么定了。李处长,你把资料交给郑科长,不准留任何首尾!”“是!“ 李西晨向郑若渝翻了翻眼皮,无可奈何地转身从保险柜里掏出一大截厚厚的资料。
全是关于郑若渝跟李若水的,从二人中学时鸿雁传书,一直到李锋被日本鬼子“击毙”,尸体拉回北平示众。
郑若渝见了,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回头看了看一心想要快刀斩乱麻的马汉三,又看看满脸得意的李西晨,忽然笑了笑,抬起手,将配枪摘下来,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站长,我身体不行,干不动了。请准许我辞职,回家休养!”“你——“ 没想到郑若渝这么不知道好歹,马汉三气得眉头倒竖,”你再说一遍,郑峨眉?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站长!“ 郑若渝又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轻松。”我做了坐近五年的牢,早就不适应这个时代。站长,我也无法保证,自己心里头真的能放下李锋。更重要一点是……”猛地回过头,她手指李西晨,满脸不屑,“我活的干干净净,永远不想跟这种人做同僚,我丢不起那个人。站长,谢谢您的照顾,我烂泥扶不上墙!”说罢,又给马汉三鞠了个躬,快步走出门外。
马汉三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想要派人将她追回来,却又担心她真的因为无法忘记她自己的未婚夫,将来拖累了整个北平站。斟酌再三,喟然长叹。“站长,要不,我派人盯着她,也许能……” 李西晨是个马屁精,见马汉三没有命人去将郑若渝追回,立刻开始表现自己的聪明。“啪!” 回答他的,是个巨大的耳光。马汉三甩了甩抽疼了的手掌,拂袖而去!“该死,狗咬吕洞宾!” 李西晨气得两眼冒火,捂着脸暗骂。
他不敢招惹自己的顶头上司马汉三,却恨上了郑若渝。过了几天,估计同僚们都将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立刻派遣爪牙,去监视郑若渝。
谁料,爪牙们只去了一天,第二天,就灰溜溜地回来交差了。
郑若渝搬走了,据起家人说,是搬去了香港。整个郑家,也正准备往香港搬迁,看样子,今后已经不打算再回北平。
李西晨不相信,立刻调整部署,派人去找殷小柔。结果,殷小柔也不见了,像一滴水般,消失了北平城的百姓当中李西晨上进心很强,自然不能把时间都花在寻找两个女人身上。很快,他就忘记了郑若渝和殷小柔,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同室操戈的“大业”当中。
这一投入,就又是两年多。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五日 ,天津解放。
傅作义见大势已去,不久后便签署了《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随即率军撤出北平市区,接受改编。
因为不满意马汉三被毛人凤无罪冤杀,军统北平站的弟兄,在新站长徐宗尧的带领下,几乎是揣着手,坐视了傅作义的起义,然后想走的飞去南京,想留下的继续留在北平,散了个干干净净。
一月的最后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人民的夹道欢迎中,陆续开进北平城,平津战役结束。
李若水此前已秘密潜入北平多次,这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家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爹娘,想告诉他们自己平安回来了。
然而,李家大宅一片寂静。红色的楠木门紧闭,门环上沾满浮尘,显然,已经好久没人居住了。
他心头一紧,推门而入。只见残枝败叶满地,蜘蛛网布满房梁,石桌,石凳,还有回廊的地面上,老鼠或者兔子的爪印,连接成串。
待问了左邻右舍,他才知道,父母早在抗战胜利那年就过世了。二叔和三叔变卖了家产,趁着自己当年忙着率领部队,跟老上司池峰城演戏给南京看的时候,乘船去了大洋彼岸!
但李永寿也没有将事情做绝。临走之前,仍为大哥大嫂修葺了坟墓。并且委托一家洋行,将李家祖宅,直接归在了侄儿的名下。
这个家,从现在起,完全属于他了。可是,他却形单影只。
心中分不清是悲伤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他默默合上院门,去看望老朋友的家人。
王希声的父亲也过世了。
冯大器的父母和长辈们,举家迁往了南洋。
当李若水满怀失落,来到袁家的时候。正逢袁无隅的父亲袁琪明在大宴宾客。袁无隅的牺牲,如今成了家族的炫耀的资本和护身符。而袁无隅、袁无锋两兄弟的地下党身份,更是让北平的很多“头面人物”,相信袁家的未来,肯定会比日本人统治的时候,更上一层楼!
这情景,看的李若水心中越发难受。
谢过了袁家的盛情挽留,他又悄悄走到了那颗大梧桐树下。围墙院门,同样是破败不堪。听说郑家在1946年就全搬去了香港,她呢,她现在还好么?香港那边,是不是也有一处同样的宅院,同样的梧桐树,宛若眼前的北平?
从南苑遇险至今,已经十二年了!
他们都已经不再年青。
十二年,离多聚少。可在李若水的心里,她的样子却一日比一日清晰!
说好的胜利以后就回来接她。如今北平解放了,这里却是人去楼空。思念宛若涌潮,让李若水心意始终难平。直至日落山头,才迈起沉重的步子,返回南苑军营。
这是他’梦起’的地方,今天,他又回来了,十二年,用青春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当初,他、郑若渝、冯大器、王希声、袁无隅、金明欣、殷小柔,相互搀扶着,从这里走出去,走进枪林弹雨。
如今,冯大器、王希声、袁无隅、金明欣四个,已经化作了天上的繁星。只有他、郑若渝、殷小柔还活着,彼此却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
“若渝,不管你在哪,我一定,一定会找到你!” 用力捏了捏拳头,他暗暗发誓。
转眼又是八月。僻静青砖胡同里的女子中学。头发斑白的校长激动的抖着手里的大红绸子,大声鼓励院子正在排练的同学:“同学们,加油!步子再轻快一点,回旋的时候左手再低一点!”
她显然不满意现在的效果,转头冲着廊下打招呼:“李老师,你还得再做个示范。她们的动作还是太僵硬!”
一个身材修长的女老师闻言,快步来到院子中间。舒展手臂,在阳光下轻快的起步,转身,舞姿妙曼。
院中停下来观摩的女学生,忍不住羡慕的赞叹“李老师跳的可真好啊!像一只起舞的白天鹅!”
“是啊是啊,她那种柔中带刚的步子,我怎么学也学不会!”
“是啊,李老师长的那么好看,又什么都会。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优秀的老师。难怪德祐高中好几个男老师……嘻嘻……”
“切,我觉得他们都配不上于老师!而且李老师说了,她有未婚夫!”
“安静!让你们和李老师学跳舞,不是让你们停下来嚼舌头的!”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女孩子们背后,大声数落,“还有一个多月,你们就要去参加开国大典了!知道这机会多难得吗?你们还不跟着李老师好好学,不学,就换人!”
女孩子们吓得吐了吐舌头,快速散开。然后学着李老师的模样,在烈日里舞起红绸,宛若一朵朵盛开的睡莲。
太阳缓缓落下,夜幕降临。
“快点整队,王宝根,你怎么跑的这么慢!”
“李土生,你又踢错脚了,要是阅兵仪式上踢错了,等着处分吧!”
“*,赵峥,陆小北,你们三个怎么撞到一块了!”
“还有一个月,大家上点心,别给咱们师丢人!”
大营内外热火朝天,所有战士都在紧张受训,希望在开国大典的阅兵式上,向全北平的百姓,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受阅士兵的教官之一,就是李锋,李若水,当年在晋察冀以练兵出名的他,如今再一次当上了老师。而他的学生,比当初更为年青,更为活力四射。
今天又训练了差不多有八个小时,他渴的嗓子冒烟,便让大家休息一会儿,稍后再战。岂料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柳荫下,忽然传来一阵婉转的歌声。
那歌声似曾相识,李若水循声而去,借着月光,看到一张非常陌生的面庞。唱歌的女人衣衫还算整齐,但是,目光却极为呆滞。仿佛对南苑大营非常熟悉一般,她本地绕开地上的土坑,石块儿,水塘,一边走,一边继续轻轻吟唱。“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发现了战士们都在看自己,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痴痴地朝大伙打量。
这些面孔好熟,这个地方好熟。眼前情景也似曾相识。
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曾经来过。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忽然展颜而笑,满脸月光潋滟。
那个胖胖的家伙是袁无隅,那个个子高高,一脸骄傲的家伙叫冯大器。那个又高又壮,面孔方方正正的是王希声。那个,那个远远地望着他,一脸迷惑的,是李若水。
还有,还有灯下那个正在晾晒纱布的护士,她,她是金明欣。
他们全都活着,好好地活着!
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满脸。她的脑袋里,不再乱哄哄的,而是一片清明。
他们都活着,真好!
趁着被李若水认出来之前,她快速转身,快速远去!
“我,我叫殷小柔!”一边迈动双腿,她一边低声告诉自己,“我不是疯子,我是殷小柔!我曾经来过这里,曾经跟他们并肩而战。”
……
公元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当毛泽东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候,全场顿时欢声雷动,所有人都热泪盈眶。
《义勇军进行曲》响彻云霄,一队队年青的将士,迈着大步,在长安街走过。
阳光从头顶直射而下,照亮古老的碧瓦红墙。
走在一支受阅队伍中的李若水,目光越过盘着龙纹的汉白玉华表,越过金星璀璨的红旗,越过故宫琉璃瓦上的飞檐,转向无垠的蓝天。
模糊的泪眼里,他看到变幻的白云之间,显露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大王,大冯,胖子,你们看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我们胜利了!我们的国家,终于浴火重生!
队伍缓缓的向西单行进。几十条宛若游龙的红绸,在右前方的路边娇艳的飞舞。李若水看到了一群穿着青色校服的女中学生,跟着老师的步伐,笑逐颜开地挥动着绸带。
都是那么年青,那么青春洋溢,一如当年的她。
有个高瘦的青衣老师,迅速从人群中闪过。短短只是半秒,却让李若水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们的方队离着挥舞红绸师生们,只有二十多米远。那个高瘦的女教师的身影,再次于他视野里出现,刹那间,心有灵犀,蓦然回首。
红绸悄然垂地,她如遭雷击。
她瘦了,脸上已经开始有了岁月的痕迹。可她还活着,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远的地方。
他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握住她的手,让她再也不要消失。
可是,她却开始后退,后退,似乎要把自己藏在学生中间,永远消失不见!? 李若水知道这样是违反纪律的,可他顾不上了!他不能再次眼睁睁的看着若瑜消失掉。他最大的梦想,是挽救危难的祖国,这个,已经实现了。
他要实现自己的另一个愿望。哪怕受到纪律处分!
高高举起了右手,他拼命的朝她的方向挥舞。
庄严肃穆的方阵中,突然有解放军在招手致意。围观的群众顿时,都向李若水看去。
‘解放军在向我们致意!’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刹那间,人群沸腾了,大伙拼命的往前探身,挥舞着双手对着方阵挥手呼喊:“解放军!解放军!”
“解放军好样的!”
……
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方阵中伸起了第二只,第三只挥舞的右手。仿佛彩排过一般,更多的解放军战士含笑高举手臂,向围观的群众不停地挥舞。
锣鼓声,欢呼声,歌唱声愈加高昂!刹那间,响彻天地。
方阵还在继续前行,红绸队已经落在他身后了。李若水无法停住脚步,也无法喊郑若渝原地等待。他只能盼着阅兵仪式尽快结束,虽然,虽然这个想法,非常自私。
终于,队伍走到了终点。将战士们交给政委,在大伙错愕的目光中,他掉头就跑。
大街上,人头攒动。几个老师正在清点学生的人数,确保没有人走失。披着红绸的学生们,围着清瘦的女老师,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李老师,刚才那个解放军,是在向你挥手吗?”
“我看到那个人了!他身上有好多勋章,还走在前列,肯定是个大官儿!”
“我也看到了他了。真帅啊!怪不得李老师你看不上那些登徒子!”
“解放军啊,不帅我也嫁。就是人家未必瞧得上我……”
头发斑白的校长,看着脸色变幻,似喜似悲的女教师,顿时猜到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轻轻的凑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提议,“既然认识,就等他一会儿呗。你也不小了,人生不会有第二个三十岁。”
“不,不认识!” 李若渝老师笑了笑,抬手轻轻抹掉眼泪。
自己是个女军统啊,大明鼎鼎的那种。而他,却是解放军的军官。
当年,军统知道他的身份后,怎么怀疑自己。就免不了别人,会怎么怀疑他。
既然老天爷让我们重新见到过了,就没必要非得奢求更多。
又摇了摇头,她强笑着解释,“估计是认错人了。阅兵式结束了,咱们回学校吧!”
几个等着看英雄美人相聚的少女闻听,皆失望地叹气。
可再怎么遗憾,脚在李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