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家的路
“皎皎, 你又瘦了。”
顾琼看见顾皎的第一句话。
他抓着她肩膀,从头看到脚,心疼得要死。
“下巴尖了, 肩膀也窄了, 皮肤白得吓人,风都能把你吹走的吧?”他急吼吼地,瞪着李恒问, “皎皎,你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李恒完全视小舅子于无物, 冲他点点头, “进府歇歇, 吃了午饭再启程。”
“不必了。”顾琼很有骨气道, “趁着天色好, 咱们赶紧回庄上。午饭在路上凑合吃点干粮, 晚食回家吃好的。皎皎, 咱们马上走!”
顾皎觉得吧,这缺心眼的二哥不是来给妹子撑腰的,是来找打仗的。问题是, 他那小胳膊小腿,连周志坚都打不过,能打得过李恒?她清了清嗓子, 道, “你不累?”
“不累。”顾琼头昂得高高的, “我很早就出门了,在路上歇了三回。对了,你知道不?”
“什么?”
顾琼故作神秘地将顾琼拉旁边,压低声音道,“龙牙那儿,在修关口呢。派了好些兵丁和民夫,清理落石和路面积雪,又要开凿洞窟。听说,过路来往的商队都要收钱。”
动作这么快?顾皎侧头看一眼李恒,怎么没听说呢?最重要的是,大过年居然能找到干活的民夫?魏明这死老头未免也太强了点儿吧?还是说,人家早就算好了?
因顾皎没给反应,顾琼低头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也在鸣不平,道,“来的时候碰上王家人了,叽叽咕咕非常不满。说闲话呢,嫌李恒刮地皮太过,很不开心。”
刮地皮的始作甬者,顾皎。
她顾左右而言它,“二哥,还是去见见魏先生吧。”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魏先生和崔妈妈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串抬箱笼的丫头和仆妇。
顾琼好歹知道礼节,规规矩矩冲先生行礼,带了顾青山的问好。
只一个,他坚持马上出发。
小舅爷态度坚决,魏明也不是在小事情上计较的人,立刻便同意了。魏明随行,崔妈妈和几个偏将看门户。
箱笼上马车,随行的人员搬行李,顾皎自然被安排上车。崔妈妈因要留守,另交了个包袱托运,自然是带给亲儿子周志坚的。
“夫人,里面放了三个手炉。半道上若还觉得冷,咱们再加。”海婆这次提前准备了许多,连马车的地板上都铺了厚厚一层地衣。
顾皎点头,比较满意这次居然换了大车。出嫁的时候,那轿子外观虽然漂亮,但里面空间着实狭小,怎么都舒服;看灯楼那夜,坐的也是马车,但配置比较简易,颠得也挺厉害的。今次的马车,轮辐密实,轿厢宽大,虽然没有花俏的装饰,但一看就是好木头做的。
“崔妈妈安排的。”海婆道,“听说是将军日常使的。”
提起将军,李恒就从那头走过来的,白电被侍从牵去别的地方了。
他来,海婆便退开。
“你不骑马?”顾皎问。
李恒点头,“和你一道坐车。”
坐车?顾皎疑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改性了?
他示意她将手扶上来,助她上车。他紧跟着也上去,两人分坐车两边。里面果然十分宽敞,最里侧一排置物的小柜子,两侧则是铺了皮毛的座位,很暖和。
李恒将车门关好,这才回答她的疑惑,“顾琼实在太缠人了。”
果然,一阵马蹄声,然后车壁被拍得山响。顾琼在外面叫,“妹夫,咱们骑马比赛。”
妹夫?大概,也只有顾琼这样的棒槌敢追着李恒喊妹夫。
顾皎嘴角抽了抽,无措地看着李恒。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拉开旁边的小抽屉,翻出一般书来看,恍若未闻。
她只得半推开车门,道,“二哥,你做什么?”
顾琼探头进来,“难得有空,一起跑会儿马呀。听说你那匹白电速度飞快,我想试试看。”
李恒抖了抖书,“白电累了,要休息。”
“换别的马也行,我可以让你一个身位。”
还没完没了了。
顾皎只得道,“二哥,将军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小舅哥一点小小的要求也不能满足?”顾琼眯起眼睛,“皎皎,二哥是为你好。”
她叹口气,“灯楼爆燃那夜,将军被困火中,后来又去追土匪,受了点伤。”
顾琼是不肯信的,他疑惑地看着李恒,“受伤?所以不能骑马了?”
“魏先生骑技过人,你可以找他试试。”李恒开口,将人支走了。
顾琼半信半疑,但顾皎开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咕哝了一句‘命大’,终于出去了。
李恒垂眸,继续看书。
顾皎蹭过去,“延之,看的什么书?”
“乡野杂谈。”他把封皮给她看一眼,果然。
她问,“你还看这样书呢?”
“有什么问题?”
她想当然道,“不该是兵书什么的吗?”
李恒笑一下,道,“那是小时候的作业。”
mb,真不知他是在讲老实龙门阵,还是在显摆。
“魏先生教课呢?上次你说先生师从许慎,学了几年,什么时候出师的呢?”她没话找话地问。
“先生十三四岁的时候去的,学了七八年才回。”
“好厉害。”顾皎真心称赞了。自己从三岁进幼儿园,到二十五岁,还没拿到本专业的毕业证书。魏明就不一样了,拜师七八年,学会了三门课业,且全是精通。虽然实在不想承认,但人和人的智商是有差别的。
李恒看她一眼,“谄媚太过,便成了谎言。”
聊天就聊天,怎么可侮辱人格?顾皎皱了皱鼻子,道,“延之,你好像对我特别不满意。你说说看,我哪里做得不对吗?还是你心怀愧疚,因此看我哪儿都不顺眼。”
李恒发现选择坐车真是一个错误,顾皎病着的时候可怜极了,身体稍微好点便化身为话唠和烦人精。他合上书本,塞回抽屉,打主意下车。
可惜蹉跎了蛮长的时间,车驾开始启程,车轮也缓缓动了起来。
此刻再下车,恐怕顾皎脸上不好看。
他沉吟一下,道,“人所思所言,均发乎于心。你对魏先生不满多过尊敬,可不是口不对心?可不是谎言?”
顾皎被点穿,略有点不自在,内心却又有些倔强。她道,“我喜欢夸人,知道为什么吗?”
李恒看着她,她指了指他狭长的眼睛,“那是因为我眼睛长得好,只看见别人的好处,看不见坏处。若不然,我天天对魏先生和崔妈妈说你不好,且全是实话,你开心吗?”
“你不止眼睛生得好,嘴巴也挺会说的。”他笑一下,不和她计较。
她瞧他低头的样子,睫毛挡住了眼波,鼻梁和口唇显得尤其漂亮。情不自禁地,她道,“你刚也说得对,我确实有时候会说谎。”
李恒新鲜地看着她,居然如此爽快地承认了?
她撑着下巴,认真看到他眼睛里,“延之,刚我说对魏先生和崔妈妈说你不好,这句话不对。其实,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你的不好。你打架厉害,又会谋略,演技也挺好的,读书好像也很不错,写字也比我会写。还有,你长得特别好看——”
李恒将书敲在她头上,道,“能闭嘴吗?”
顾皎略有点委屈地抬手挡住被他敲打的地方,眼角余光却瞥见他耳朵有些发红。
原来将军大人也顶不住土味情话的哇。
她笑了,干脆蹭得更近,“延之,你要嫌我话多,那给我讲故事吧。我保证不插嘴,你就讲你打仗的事情,好不好?”
李恒这才放下书,清了清嗓子,“就讲讲和卢士信结拜的事情吧。”
顾琼和魏先生跑了一程,他的马已经奔波过大半个上午,十分疲累,因此落后了。魏先生建议他换个马再来,他不太乐意,借口担心顾皎,拍马去了车边。
不想,刚一走近,便听见李恒不紧不慢的声音。
“……士信要顽劣些,先生布置的功课从来无法按时完成。他认为天天被打戒尺不是个办法,必须将一起上课的拖下水才行。便约了我,义父的三子朱志杰并小女儿朱襄,再有志坚一起,要结拜。不求同生,但求祸福同行,生死不改。喝了酒后第一桩,便是如何解决他的功课。朱志杰擅临摹和书法,朱襄做文章是一把好手,他便拖着二人,次次都说还是不是兄弟了?”
顾琼皱眉,说的是些什么呢?既无感情色彩,又无情绪波动,这般干巴巴的内容,顾皎也能听得下去?
“他只得逞了第一次,志杰帮忙写了两页大字,朱襄做了一篇文章给他;第二次的时候先生便觉得不对了,当堂命他背诵文章。他背不出来,只好去外面站着。先生戒尺打人从不留情面,且偏打他善用的左手。因此,有小半月他是不能正常执筷的。”
顾皎笑了两声,直说有趣。
顾琼咕哝了一声,怎么妹妹嫁人后好相处了许多?以前他去呱噪她,给她说笑话,她听的时候十分安静,但嘴角总有几分讥诮。等他讲完后,她便指着门,“完了吗?可以滚出去了。”
更奇怪的是,李恒居然会跟她讲那么多话?顾琼抓了抓头,十分之想不通。
魏先生在旁边似乎洞悉了他的苦恼,讲了一句,“咱们将军对夫人,一片赤诚之心哪。”
骗鬼去吧。
顾琼打马前行,一路过龙牙关口。
车马喧喧,人声赫赫,除了中间休息的时候用了些点心做午食外,未曾停歇。
当能看见顾家庄的时候,顾琼兴奋地叫了两声。
李恒终于出了车,哨声叫来白电后上马。他冲顾琼道,“这会儿可以和你跑马了。”
顾琼感觉被当成小孩子戏耍,气冲冲道,“不必。”
然,顾青山已经带了几个下人出庄迎接,在路边翘首期盼。
顾皎推开车窗,呼吸着冰爽的空气,满眼都是山影和雪痕,顾青山更是殷切地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隐下了那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她对着顾青山笑得十分真诚,并且诚心诚意地叫了一声,“爹”
爹呀,你女儿可回来了。那么是不是可以开诚布公地聊聊,后面那大生意要怎么做呢?你亲生的那个女儿,死还是活?若是死了,许我去上香祭拜一番;若是活的——
活的呀,这事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