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方饮眼神真挚地替陆青折回答:“可能是你爸爸。”
梁思淼:“……”
他心想,还想帮你刺激某人一下, 你他妈二话不说就拆我台?
“怎么样啊, 现在感觉身体还行吗?吐血呢, 我当时以为看一眼少一眼了。”梁思淼坐在沙发上, 看着方饮, “没想到在这里春风得意。”
方饮一边偷瞄陆青折,一边哀叹:“每天都在输液,输得我手都肿了,哪里得意?”
“肿了?哪只手?哇哦两只手都肿了,需不需要叫个按摩店的过来给你揉揉?”梁思淼问。
陆青折打断:“浮肿的地方不能按,会肿得更厉害。”
梁思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问过医生了啊?”
陆青折没承认,说:“这不是常识吗?”
“哈哈哈哈那我怎么不知道呢?小方,你知不知道?”
方饮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谁管那么多, 胃不疼就好了。”
这次,他依旧感觉到陆青折和梁思淼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可他说不上来这两人为什么会彼此有敌意。
梁思淼似笑非笑地玩着手机, 陆青折拿了放在床头柜的那本原文书,直接坐在方饮边上没走,占领地似的。虽然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但像在无声地对峙较劲。
不敢吱声的方饮瘫在床上, 十分想问一句, 两位学霸闲着也是闲着,可不可以帮他把堆积的作业给写了。
犹豫半天,他决定尝试:“那个, 我大气科学导论的作业还没写,是发送两千字电子稿。”
梁思淼遗憾地说:“我是化院的,高分子科学与工程,你这门课我连名字都听不懂。”
化院至少要学一些物理,那这么说来,陆青折这个商科生更加无能为力。
陆青折道:“自己的作业自己做。”
方饮几乎要哽咽了,这瞬间,心里有股要把这两人扫地出门的冲动。
“你为什么报天文系啊?课程又多又难,数学物理和计算机样样都要会。”梁思淼不懂,“听纪映说,你基础不太扎实,暂且不考虑将来你走不走科研这条路,你能顺利毕业吗?”
“问得好。”方饮面无表情地说,“你和我的辅导员心有灵犀,向我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辅导员委婉地建议过我转系。”
梁思淼提议:“来化院啊,我就可以辅导你了,而且好多重点实验室和国家研究中心就在你们a大。你读的天文系,排名偶尔还干不过人家i大呢。”
方饮还没读几天书,已经对天文系有归属感了,为自己专业积极发声:“偶尔,只是偶尔!”
梁思淼道:“我最开始以为你是管院的,毕竟将来八成会继承家业,学出来可以打理公司。”
“不敢选,虽然分数正好够,但进了这院绝对没法毕业,你当a大王牌院系的课程难度是开玩笑的呢?”方饮解释,“喏,你对面那个是管院的。”
他提到“你对面那个”时,语气雀跃,有些为此欣喜的感觉。
陆青折说:“一般。”
没有故作姿态,他说的“一般”不带任何谦虚或夸张,是真没把那些课程看作不可翻越的高山。这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让方饮很喜欢,觉得陆青折酷得要命。
“那是,毕竟起点不同,在学术界可以被称为大牛的妈妈,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梁思淼挑眉道,“说不定在同龄人还不知道化合价是什么玩意的时候,他已经会nest方程了。”
陆青折抬起眼,说:“你是上初中的时候才知道化合价的?那我可能真的会做方程的计算题了。”
梁思淼:“……”
他本来想给方饮削点水果的,可方饮吃不了东西,他坐了一会,嘘寒问暖,询问他的具体病情。
他得知方饮去年切了胃,诧异:“咦,那你岂不是不能喝酒?”
“我其实不怎么喝酒。”方饮道。
梁思淼自然不信:“你在夜店喝的都是牛奶吗?我看coisini可以特意为你在后场养一头奶牛啊?”
方饮努力找理由:“加了那么多冰红茶的酒,它就不是酒了,是饮料啊!”
“听说你喝醉过呢,你朋友们胆子也是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一个个都没法好过。”梁思淼道,“你妈能放过他们?”
“假醉,是假醉,你少听小道消息。”方饮逞强道,“我唬他们的。”
陆青折闻言,瞥了眼方饮。少年因虚弱而导致脸色苍白,说起话来却充满了活力,撒谎也不见眨眼睛。
看他那坦荡的带点笑意的表情,好像某个夜里连走路都走不直,要人连拖带拽的小醉鬼不是他似的,也不知道心里发不发虚。
殊不知方饮正在想的是,回家以后洗了个澡,我对陆青折硬了,能硬就不是彻底醉!
“还是小心点,多领几年退休金吧,不然多亏呀?”梁思淼道,“你说是不是?”
“我这次是失策,被一颗泡腾片送了进来,以前可小心了,吃麻辣小龙虾都在清水里浸过再吃。”方饮答,“退休金倒无所谓,我怕疼。”
这次没插胃管,他以前是插过胃管的,那真叫一个难受,麻药劲过了以后,手术的伤疤也疼得难耐。当初胆子大,下得了决心,如果现在要他重新来,他还真的不敢。
“那下次约你去吃小龙虾,专门给你端一碗清水。”梁思淼道。
酒店的外送早餐到了,他离门比较近,听到敲门声,就起身过去开门。接了食盒,有三屉,分量不轻。
他看着单子,上面的早餐花样丰富,别说两人份,三个人吃都够了,落款是方先生。
“方先生,你是真怕人家饿着啊?”梁思淼问。
方饮说:“我们这个年纪的大学生,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呢!得多吃点!你看我挂的营养液,都是四百块钱豪华版的……”
早就过了这个年纪的梁思淼感觉自己非常沧桑,确实,他已经到了吃月饼都要吃低糖型月饼的阶段了。
梁思淼把这一盒热量炸弹放在桌上,不多说,去研究所里为自己早日在二环买房而奋斗。
等他一走,方饮陷入纠结,思考着要不要接上被打断的话题,自己那么主动了,不如趁这个时机干脆让陆青折给个回复?
不不不,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突然涌出来的难为情让他无法开口,他装作什么暧昧情节都没发生过似的,提着吊瓶跑到桌边,单手拆了食盒盖子。
指尖猝不及防地被盖子烫了一下,他急忙把手指搭着耳朵。看着里面的诸多美食,再看看陆青折,他说:“快来啊。”
陆青折道:“我感觉在你面前吃饭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上次方饮不情不愿地喝米汤,他在边上吃饭,感觉自己只要一转过头,方饮就会铤而走险捞一块红烧排骨放嘴里。
那次之后,考虑到方饮的感受,陆青折都会到外面的休息隔间去吃饭。
“不会的,不会的。”方饮摇头。
陆青折想说,是吗?你原先那看着饭菜的表情,就差嘴边挂道口水了……
他走过去,低头吃了几筷子虾饺,再看方饮,神色和之前的一模一样,说着不在意,其实非常嘴馋。
让人有点想笑,也觉得可怜。陆青折想了想医生的嘱咐,问:“要不要稍微喝点小馄饨的汤?”
方饮作势张开嘴:“啊——”
拿起勺子在汤水里左右划了划,拂掉葱和馄饨皮,给他捞了一勺清汤。汤是热的,陆青折吹了吹,等到变温,再想把勺子递给方饮,可方饮没有要接过的意思,就是一脸等投喂地盯着陆青折看。
突然想到梁思淼来之前,他们被打断的对话,陆青折一怔,直接伸手给方饮喂了这一勺汤水。
方饮道:“如果待会检查的情况好,我明天就可以喝粥了。”
“嗯。”陆青折应声。
方饮托着脸,说:“所以今天汤可以多喝几口。”
陆青折把馄饨碗挪给他,想了想,他原先险些吃蛋糕,现在怕他趁机吃馄饨,于是又把碗挪了回来。
没让方饮暗喜多久,陆青折把里面的馄饨倒了,里面的葱花挑了,就给他剩了一碗清汤。
这还不够放心,陆青折把手掌贴在碗沿,确认汤水温度不高,这才把汤给方饮。
方饮心服口服,平时追陆青折的女生们,火热大胆的不在少数,怎么到头来,他自己还是个喂几勺汤就怯的人呢?
不是在给我装纯吧?他想。
他坦率地找理由:“我手肿了,不方便捏勺子。”
陆青折把虾饺吃完了,收拾着食盒,多余的都放进保鲜盒里。方饮开口的时候,他正在扣盒盖,真的没听清楚,所以蹙眉问:“什么?”
又要说一遍,这回方饮没上回理直气壮,瓮声瓮气道:“我说我手肿了,疼……”
陆青折起身去给他拧了一块热毛巾,敷在方饮没输液的那只手上,见方饮盯着他看,笑了笑。
方饮不自禁忐忑,这到底懂没懂?
陆青折出声:“坐过来一点。”
方饮的食指屈起来刮着自己的拇指指腹,心想,嘻嘻。
他移过去,手臂碰到了陆青折的胳膊,和他靠近了坐。陆青折端着碗,喂了他几勺,他装作自己真的行动困难的样子,捂着那块热毛巾,时不时吃疼地哼哼几声。
查房的医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方饮一个人陷在沙发上,望着垃圾桶里的食品盒,在笑。
见医生来了,这才把凉掉已久的毛巾拿开,露出手背。针孔处多数结了痂皮,有的地方发青发紫。
“拔了针多摁一会。”医生关照道。
方饮乖巧地点点头,配合着做完检查,他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道:“下周三。”
方饮撇撇嘴:“不是止血了吗?”
“怕你出了院又立马乱吃东西,给你养养好再把你放出去。”护士和他说,“明天我提醒食堂师傅给你熬粥熬稀一点。”
“对了,能帮忙看看住院的费用吗,姐姐?”方饮问,“我朋友给我交的,我还没还他钱呢。”
护士道:“你问问他呢?”
·
[陆青折]:我也不太清楚,先欠着好了。
和隔壁几个班一起上大课,课堂纪律不严,手机亮起来的时候,他就打开来看了。
急诊的,吃药的,住院的,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堆的费用,都抵不过手掌心的鲜血来得刺眼。他那会浑浑噩噩的,根本没去注意这笔账。
下了课,有同学问他能不能做家教,需要补课的人现在在读高三,本身成绩不错,打算冲a大。
那同学以丰厚报酬来诱惑:“那女生是我亲戚,家里面搞远洋运输的,要是能考上a大,少不了你的好处。怎么样?”
陆青折回答得干脆:“应该不行,麻烦问问其他人吧。”
“咦?你平常周末没有空吗?”同学没想到会被拒绝。
陆青折没和他说太多:“嗯有人了。”
有人了?有人了是什么意思,有恋爱对象了?同学发蒙,感觉知道了什么大八卦。
他追问:“什么什么,和我说说?”
陆青折道:“有需要我辅导的人了。”
“靠,谁啊下手那么快?”同学郁闷,“可以让他给我妹让让路吗?我妹可聪明了,一点就通。”
陆青折摇摇头,语气里少见地沾了笑意:“不太行,因为他很笨,所以我必须要盯着他点。”
·
方饮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心说,绝对是纪映那大傻逼在偷偷骂我。
中午,系里老师和同学来看望他,老师没久留,慰问过后就走了。苏未给他把作业和课本带了过来,贴心地装了一大书包,并且塞了一包替换笔芯。
“小方,刚开学就漏课,到了期末可就刺激了啊。”班长拍拍他的背。
“我知道了,真正牛逼的人物,不仅敢于在课上捡笔盖,看连续剧,还敢在床上躺一周……”
方饮拍沙发:“注意用词,请注意你的用词,我这是病床,是不得不躺。”
由纪映出资梁思淼跑腿买回来的水果篮被他分了下,全部发给来看望他的同学们。同学们不和他客气,轮流拿水果刀削皮,声称好吃。
班长啃着甜脆的苹果,和方饮说:“你在这里安安心心休养,我到时候挑个下午没课的日子,给你送作业。”
方饮抱着那沉重的书包,觉得这点作业已经够呛,过几天居然还有,听得快要感动死了:“或许你可以直接帮我把作业做了,省得跑这么一趟。”
“哈哈哈哈哈我不会做,写的时候都觉得是对的,批下来全部被打了红叉。”班长实话实说。
班长都这样,那方饮更惨了,下笔都不知道怎么下笔。
感觉补作业的日子暗无天日,全是些不忍直视的公式,唯有陆青折比较养眼,可以当作慰藉。
不对,此时台风已过,陆青折要上课,说不定不能陪着自己了。
唉,不提每天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折返跑有多么耗时间,自己一时心痒和他流露心意,光这点,就可以把陆青折吓得看到自己就绕路走。
方饮终于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直率忧愁起来,他只顾着流露自己的感情,再惦记陆青折的回复,差点忘了去想,万一陆青折的回复是否定的呢?
班长问:“小方,你在出什么神?我们在你边上,你心不在焉的。”
方饮咬咬嘴唇,愁眉苦脸的:“没什么。”
这种事该怎么提?他喜欢上了一个人,已经属于单向明恋了,并且,那个人以往对表白的态度,无一例外都是拒绝。
他还没被拒绝,有争取的空间,可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能把人拿下。以及如果拿不下,可不可以看在同学一场的面子上,再陪自己睡几晚,不然他在医院里太无聊了。
“那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走了?”班长说,“心情好点,不要那么紧张。”
接下来,方饮一个人写作业,先把简单的给扫了,剩下一大堆不会的,堆在桌上,打算慢慢啃。
摊开一本微积分的题目,方饮给自己鼓气,意图攻克难关。过了十分钟,整个人已然开始神游,心说,他征服不了微积分,还不能征服征服了微积分的人吗?
想到这里,他给陆青折发了条消息:台风刚过,温度有点低,你记得加件外套。
[陆青折]:知道了。
看着这短短的一行字,方饮捧着手机傻笑,要不是正在输液,他可以在病床上打两个滚。
陆青折给别人开过实验室的门吗?陆青折给别人下雨天送过伞吗?陆青折背过别人去医院吗?
大概都没有,甚至是许多人眼里的不可能。
这些不可能都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他岂不是最可能和陆青折谈恋爱的人?
如此想着,方饮再旁敲侧击:请问折叠床需要收起来吗?
[陆青折]:挡到你走路了?那先让护士收起来好了,不要自己动手,那张床有点重。
方饮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在心里呐喊,这说明什么?
——说明今晚还能一起睡!
·
听了方饮的关照,陆青折回寝室拿外套,忽然想起,原先方饮给他洗的那件衣服,一直塞在袋子里没有拿出来过。
他把搁在柜子里的袋子找出来,把外套抖了抖,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再仔细一瞧,袖子因为过度搓洗,颜色居然变得有点浅。
不是特别明显,把两只袖子搁在一起做对比,这才恍然大悟。
自己无意让方饮洗得那么干净,却被方饮那么用心地对待,这出乎了陆青折的意料。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那道黑笔痕迹消失了,可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
他说不出来,这反应比生病还恐怖,生病尚且可以吃药,这好像脱离了人为控制。
再回过神来时,陆青折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他望着趴在书上睡觉的方饮,碰了碰方饮的胳膊。
陆青折说:“怎么在这里睡觉?小心着凉。”
“题目太催眠了。”方饮伸了个懒腰,怪题目,不怪自己。
方饮伸完懒腰趴回桌上,侧着看陆青折,委婉地说:“现在是晚上六点钟,都过去十二个小时了,我等得好辛苦,在豁出去和难为情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此刻又轮到了豁出去。”
陆青折看向他,他直视陆青折。
他继续说:“你不会忘记了吧?我真的就差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明明白白说给你听了。”
话音一落,他神色怔了怔,继而狡黠地翘起了嘴角,酒窝又露了出来。他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那双清澈的眼睛瞥向陆青折。
方饮轻轻地补充:“哎,一不小心,已经让你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努力加更!(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