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缘由被隐晦地藏在短短的字句里,乍一听, 这份委屈好像发嗲耍赖。但陆青折清楚这不是方饮闲来无事的撒娇。
自己虽然在努力平衡学业和恋爱之间的天平, 尽量不耽误恋爱, 但现在这种状态对方饮来说, 仍然没有感到被重视。
陆青折道:“嗯, 知道了。”
方饮左顾右盼了下,见周围没人走近,又亲了下陆青折的脸颊:“要说话算话。”
诚实守信的陆青折取舍了一番,认为自己之前确实没顾得周全,那么一大堆事情里,当然是小男朋友的情绪比较要紧。
于是,他回头就把不太必要的几场活动给推了。
本来他就在各类比赛中做出过筛选,现在又退了些。这么一弄, 下半个学期可以清闲不少。
没过几天,他还没被方饮表扬, 先收到了系办公室一日游的邀请函, 被教授们灌了一通“大学生一定要上进点”的心灵鸡汤。
喝了鸡汤的陆青折再三表示自己心里有数,绝对不会胡来。
而听到过一些八卦风声的教授没相信,继续苦口婆心地让他别本末倒置。
这和陆青折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有很大关系,竞赛上来的保送生, 学习能力没话说, 也有很明确的目标和自制力。再加上比同龄人更早熟的沉稳性格,他属于老师们最喜欢的那类优等生。
现在呢?现在像是优等生忽然进入青春期,为不知姓名的恋爱对象放飞自我了。
明明可以自我要求再高一点, 更上进的。
谈了一中午,没周旋出什么结果来。陆青折礼貌地离开了办公室,回到宿舍,转而被室友跟着感叹了几句:“你是不是转型成靠脸吃饭了?”
“没有。”陆青折说,“昨晚熬夜到凌晨两点钟,要是靠脸吃饭,早该敷着面膜睡觉了。”
昨晚敷着面膜睡觉的室友:“……是我妈妈惦记我每次春季都过敏泛红,非要我敷的!”
今天是周五,下午没课,陆青折回宿舍把电脑上的作业收了尾,打包发给组内成员。
室友念叨:“你知不知道你的冰山形象已经彻底幻灭了?汤蓝说你以前是闷头读书的类型,现在见到你就会浮现一个词——恋爱脑,我瞧着也是。”
许久没被汤蓝纠缠过了,陆青折一时间没记起来汤蓝是谁。过了会,他才反应过来,是那个为了自己转学来a附的小姑娘。
他以为自己很克制了,原来在潜移默化之中,自己的变化有这么明显?
看出了陆青折稍纵即逝的迟疑,室友解答:“真的很明显,之前一脸高贵冷艳,现在整个就是傻白甜。好多女生都哭丧过,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当时肯定主动追你。”
陆青折在阳台上拿着晾衣杆收衣服,听室友这么说,不禁疑惑:“我傻白甜?”
“你这学期是不是选了一门《健康养生》?为你对象选的吧?”室友幽幽地问。
陆青折:“……”
当时选通识课,他和方饮产生了一些分歧,最后各退一步,陆青折选了方饮想去的《健康养生》,方饮亲陆青折一下。
《健康养生》作为a大著名水课,开课第一天,陆青折去教室里听讲,引起一片哗然。大家都以为自己看错了,纷纷去论坛吐槽,不懂为什么学霸也要混分。
那时候方饮还活蹦乱跳地匿名解答:“当然是为了陪他的宝贝啊!”没嘚瑟一会,那层回复被嘲了几十楼,陆青折又是一阵哄,才把方饮给哄开心。
室友咳嗽了两声,清完嗓子,恨铁不成钢道:“唉,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感兴趣啊。为了人家选这么一门课,是不是恋爱脑?是不是傻白甜?这么说你,委屈你了吗?”
陆青折沉默了下,无法反驳。
趁着下午没课,他在寝室里整理完内务,然后去实验室接方饮。
方饮在实验室里碰到赵禾颐了,两人不可避免地呛了一顿。见到陆青折,方饮皱着眉头,还摆着正在生气的表情:“真倒霉!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被教授训的时候来,是不是掐好了时间的?”
“训你什么了?”陆青折说。
方饮叹气:“叽叽喳喳,总要和苏未聊天,嫌我带坏好同学呗。”
陆青折道:“下回聊天小点声。”
方饮忽然愣了下,继而轻快地说:“我带坏的好同学可不止苏未一个。”
他们一起去食堂吃晚饭,队伍太挤,方饮先去占位置,在四人桌上见到了落单的汤蓝。
汤蓝刚开始吃饭,手边摊着一本英语单词本,时不时翻两页。她抬眼看见方饮,示意方饮坐过来。
感觉到方饮的犹豫,汤蓝倍感莫名其妙,催促道:“坐啊,你在担心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方饮一开始打算坐在汤蓝的斜对角,想了想,又假装自然地换了个位置,和汤蓝面对面。
“难道陆青折坐我斜对角,离得稍微远了那么点,场面就不尴尬了吗?不如劝我赶紧吃完赶紧走。”汤蓝看他想法那么多,逗他。
他以为汤蓝看到自己和陆青折并肩走进食堂了,支支吾吾的:“喔……我和陆青折正巧在实验室门口遇上,搭个伙。”
汤蓝意味深长地感叹:“物院和管院的能正巧撞面,也是缘分啊。”
“可不是吗?我们也是有缘。”方饮记得汤蓝也是管院的。
汤蓝喝了一口汤,不和他演:“我早知道你俩有问题了,装什么呢?”
方饮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瞥了眼汤蓝,没吭声。
汤蓝说:“看什么看,蛛丝马迹太多了。上回在超市里,你们身旁是避孕套货柜,货柜上还少了瓶草莓味的……”
没把话说完,看方饮一脸紧张,她慢悠悠地转移了话题:“没多少人看出来,猜到了也不会明说,你放心好了。”
那么久了,大家都只听闻陆青折在谈恋爱,没见过他对象,也朦胧地觉察到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是个男生。
汤蓝再怎么不敢相信陆青折是同性恋,到现在为止,心里也清楚了。
第一次被同学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关系,方饮却也不怎么高兴或者害羞。他道:“本来我还纠结过,怕大家全瞧出来,给陆青折添麻烦。”
现在看来是白考虑,自己和陆青折的相处时间并不多,也不是常常出双入对。在旁人眼里,和亲近些的朋友无异。
方饮这么想着,之前的寒假如同热恋期,热恋期以后,各自有了事情,他们再也不像黏在一起的口香糖了。
可自己还想继续当口香糖,永远当口香糖。
“哦。”汤蓝安慰,“没事,你们看上去很正常。不像班里有一对情侣,谈起恋爱来恨不得走路都抱在一起。”
方饮:“……”
他垂着脑袋,默默地说,自己还有点向往这种状态。
过了会,陆青折来了,他不假思索地坐在汤蓝斜对角,方饮的身边。
一模一样的两盘饭菜,有一盘盛的荤菜比较多,陆青折把那盘递给方饮,再起身去拿了两双筷子。
方饮吃荷包蛋不爱吃蛋黄,把蛋黄挑了出来,直接搁在陆青折碗里,陆青折把自己的蛋白分出来给他。动作十分熟练,仿佛做过许多遍。
见状,汤蓝有些后悔同意方饮坐这里来了。要是她记得没错,陆青折明明也挑食,爱吃蛋白不爱吃蛋黄。
昔日白月光变成这样,该羡慕还是该后悔?她百味杂陈地沉默了会,居然有点欣慰,好歹自己眼光不错,喜欢过的男生确实是个值得付出的人,会对恋人很好。
一起吃完饭,方饮和陆青折去买家具。陆青折卧室里的床该换了,容易吱嘎作响,似乎折腾的动静再大点,就会散架。
方饮想要一张圆形公主床,装上床幔,像画本里睡美人住的地方,可惜这个提议被陆青折无情拒绝。
“床垫也一起换了吧,我朋友在做这进口生意,让他顺便捎一张。”方饮说。
自己房间装修时,他一点也不掺和,任设计师随便发挥。轮到陆青折这里要动工,他倒是十分上心。
方饮挑选得很认真,一会嫌这张太笨重,一会又嫌那张太浮夸。好不容易看中了某一款的模样,因为尺寸不够大,被他在心中画了叉。
“欸,白色的怎么样?”方饮问。
陆青折对此不太讲究,认为方饮喜欢就好:“那就这个?”
这时候手机响了响,他接起来,传来同学的声音。是和他同组的一个国际生,讲的是英语,语速飞快地说着问题。
方饮听到几句,蹙起眉头来,想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然而这两人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已经超出他的正常听力范围,随即放弃。
“发的文件有问题。”陆青折挂了电话,和他解释。
方饮道:“不是小组作业吗?有问题让他解决啊。”
陆青折说:“他不太懂这个。”
方饮“哦”了一声,在自己看中的那张床上坐下,刚想开口讲要不然就这个好了,陆青折手机又响了。
另外个同学同样发现了问题,这会说的是中文了。陆青折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外面。”
那同学也不懂该怎么改,只会推翻重来。他觉得这太耗时间了,而这是陆青折做出来的,陆青折自己动手应该比较轻松。
方饮又皱眉了,不太开心地看了眼那打搅好事的手机。陆青折说:“那我回去改一下,明天上午给你。”
这本是彼此纠正完善的过程,有偏差可以搁置。然而他们对成绩要求比较高,希望陆青折赶紧搭把手。
同学为难:“本来打算你传完以后,我们通个宵的,不然又出bug就来不及弄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陆青折现在回去完成。看方饮脸色不佳,陆青折没松口:“现在推翻重来,也不会太久,和我要花的时间差不多,就算回去,车程也得半小时。”
况且他负责的太多了,那部分本来就不归他管,见大家都对此头疼,才帮忙完成的。不过他没用这理由去推辞,怕方饮知道以后,炸毛炸得更厉害。
“那是你数学比较好。”同学道,“搁那么多数据给我看,做作业的速度和现学差不多。”
其实陆青折被这么一说,也想自己动手了。他对队友的水平存疑,重做的新版也许还不如自己最初的那版。
可是在方饮的视线下,他道:“啊?我不太懂数学。”
同学:“……”
等他挂了电话,方饮嘀咕:“这还差不多。”
不过方饮高兴得太早,接下来一小时里,有许多电话涌进来。陆青折打电话说的话,比和自己说的话还多。
临近死线,时间非常紧迫,同学遇到了问题也顾不上自己琢磨,直接向陆青折讨教。不过,有的东西连陆青折都很生疏,他看着对方发来的文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饮对此不满,这群同学利用陆青折,利用得没完没了了。有的事情陆青折闭口不言,不代表自己察觉不到,显而易见的,这是别人借着陆青折责任感强,拼命偷懒。
他小声地嚷嚷着:“到底是什么啊?我也学过点,给我看看。”
看了以后,他心里更加冒火。妈的,何止不会做,自己看都看不懂。包括陆青折和同学聊的那些内容,他压根不理解。
“请问您要买什么呢?房间整体是什么风格?”导购热情地接待他们两人。
方饮冷淡地道:“别问我,是我边上那个要买。”
陆青折随便指了一款,被方饮冷冷地找碴:“太高了,不小心摔下床得疼死。”
随即陆青折又挑了一款,又被方饮找碴:“造型有点旧,像工业革命前的古董。”
陆青折知道方饮在生气,纵容他闹腾,看他平静点了,再试探着询问:“那你喜欢哪种?”
方饮不顺他的意:“现在买的是你的床,我在陪你逛,不是我要逛。”
陆青折拿方饮没办法,把手机关了放进口袋里。接下来不管同学再怎么拼命发他消息,他也不打开来看。
随着手机的振动频率由高变低,估计作业完成度连着分数一起蒸发。他中午还在系办公室保证自己的成绩不会下滑,这不是打脸吗?
不过打脸就打脸了,陆青折说:“那买张凉席,把旧床一丢,我在原处打地铺。”
方饮说:“打什么地铺呀?喜欢躺地板?”
“不喜欢,所以可以每天深刻检讨一遍,反思下自己为什么没床睡。”陆青折说,“都是我不好,怎么惹得陪我买床的人罢工了。”
方饮心情好了些,随即复工,没继续挑三拣四,选了一张床去结账。
明天要去看复映的电影,地点离学校比较近,所以他们回了宿舍。路上没什么人,他们在开着迎春花的墙边牵着手。
陆青折捏了捏方饮的掌心:“今晚是例外,周三周四都没这样过。”
周三周四轮到方饮忙,满课脱不开身,两人不可能出来玩。方饮扫兴:“算我倒霉。”
为了不让方饮继续郁闷,陆青折道:“明天我全天关机,好不好?”
这让方饮感到满意,但他没让陆青折真的关机:“开着好了,万一真有什么要紧事,玩消失不太好。”
“那些事情不是没了我不行。”陆青折说,“约会的话,没我确实不太行。”
方饮笑了笑,害羞地低下头,过了会,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答:“明天见。”
以防自己丢三落四,方饮早早地拿出打算穿的衣服,再把电影票摆在桌上。由于兴奋,他翻来覆去了半天才睡着。
方饮睡得晚了,便把闹铃的时间推迟了半小时,定在早上七点钟。只是寝室出现了灵异事件,他妈的闹铃声却在六点开始叫唤。
响了有两分钟,他烦闷地睁开眼睛,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闹铃声,喊道:“苏未,关一下呀。”
喊完没人回应他,苏未周末去打工了,住在员工宿舍里,寝室只有他一个人。
这就有点惊悚,他困顿地下床寻找声音源头,发现桌子背面被人故意放了一只闹钟。郁闷地关掉以后,他扶着桌沿,暗自调整了一会心态,到厕所洗了一把脸。
他稀里糊涂地对着镜子,镜子上被泼了红色液体,八成是打造流血效果。其中还有个血手印,边上写着——还我命来。
方饮慢半拍地理解了眼前画面是什么情况,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头重脚轻地要去阳台上透口气。
刚才他穿鞋没好好穿,鞋带是散开的。方饮的左脚不慎踩在右脚鞋带上,被绊了一跤,猛地往后摔去,疼得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方饮吸吸鼻子,后知后觉今天是愚人节。
阳台上的几个朋友听到闷响,面面相觑,也不蹲在外面吓唬方饮了,手忙脚乱地走出去,把方饮扶起来。
他们提早问苏未借了钥匙,在半个小时前,轻手轻脚地过来布置好一切,计划着给方饮开一个愚人节玩笑。不料方饮这么一摔,场面陷入了窘迫。
“疼不疼啊,小方?”班长忧心忡忡,“帮忙给你揉揉。”
方饮连退几步,果断拒绝他的好意:“你走开。”
他没责怪也不买账,垂头丧气地掐点下楼。陆青折看他走姿奇怪,没精打采地打开车门,坐下去的同时表情咬牙切齿的,不自禁关心了几句。
方饮正在思考着自己究竟为什么那么晦气,委屈地揪着衣角,说:“屁股疼,你要帮忙揉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