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曾经的自己
“少将, 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菲妮克斯的开头非常简单, 简单到不像是在形容一个荣耀满身的帝国将军。
她并没有用你, 而是用少将来指代记忆中的那个人, 将其当做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觉得，这样对方会更容易接受些。
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尚且幼小的时候，听着身边的人描述那个人：“我那时候还很小，第一次听说少将，是我父皇给我讲睡前故事, 无意中提到了军校新生中出了个非常厉害的人。”
“父皇说,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苗子了。年纪虽然小, 但是性格沉稳，不卑不亢, 不骄不躁，少年人应有的毛病在他身上都不存在，明明有着足以俯视所有人的天赋, 但是努力却不比任何人少。”
“那时候我父皇就感叹, 这人将来一定能成就大事。”
“不仅是我父皇, 连我身边的人都非常欣赏他。我那时候就很好奇, 想着一定要见见这个让我父皇都赞不绝口的人。”
“然后我就真的见到了。”
菲妮克斯轻声说：“在我五岁生日的时候，因为生病没有开生日宴会, 父皇为了哄我, 特地请了熟人来陪我玩。恰好那时候, 元帅有要事前来拜访父皇, 我偷偷跑去前厅，然后……”
在前厅的时候，她摔了一跤，差点磕破了脑袋，幸好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年幼的菲妮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穿着军校校服的少年。
少年年纪并不大，面容还带着稚气，表情沉稳，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龄应该表现出来的。他有着很好看的脸，眼睛漆黑，只是里头沉甸甸的，全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少年时期的伊格纳少将。
少年并不多话，他简短地询问了菲妮的情况，确定她没有事情之后就招来侍女将她带走，由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唯独替她检查的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少将一进军校，就已经被元帅注意到，元帅对他非常欣赏，对他的提拔和重视一点都不吝啬，经常将少将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他，而少将也没有辜负元帅的栽培，在校的时候门门课程都是第一，优秀得无法挑剔。哪怕后来走出校园到了战场上，他的表现依然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从锋芒毕露的少年，到成熟坚韧的青年，那人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走着，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
在所有人眼中，少将沉默且强大，但是菲妮始终认为，在那人冰冷缄默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
所以她的父皇问她对少将的看法时，她会说——
“是个很好的人。”
菲妮克斯的描述全是旁观者的角度，她显然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评价详细不带偏见，完完整整地将自己记忆中的少将描述了出来。
伊帆也是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了那个不存在记忆中的自己。
“父皇曾经有意撮合我和少将，不过少将没有犹豫就拒绝了，他说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他只把我当成了公主，没有半点其他的心思。”
菲妮克斯说到这个的时候十分坦然，不过想来也是，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小不点，少将也还没成年，说这些也实在是太早了。她说：“不过我父皇确实很中意少将，一直没有改变主意。”直到遇刺昏迷，所说的话终究成了空。
“我父皇问过少将具体的原因，但是他没有说，只是我偶尔听元帅提起，少将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东西，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我想，如果能借助皇室的力量，那对于你……少将来说应该会有所帮助，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了。”
伊帆一直沉默地听她说，听到这里突然开口问：“你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吗？”
菲妮克斯摇头，轻声道：“我不清楚，不过我想，那必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放弃。不过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元帅，他有可能会知道。”
“元帅？”伊帆有些意外。
“是的，以前少将每一年都会外出一段时间，都是元帅特批的，所以他可能会清楚，”菲妮克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其实我有一次偶然听元帅说过，少将是个比较守旧的人，会用实体的日志来记录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记下来。”
伊帆心念一动，将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记了下来。
刚来的时候他翻过原身……不，应该说自己身上的东西，确实没有什么日志本的存在，少将是个极简主义者，需求只够应付日常生活，更别说什么享受了。
不过伊帆记得，在安全舱里头，他有找到了一个无法打开的密封箱。箱子只有巴掌大，非常精细，但是他试了很久都没有打开，所以被他扔到了储物柜的最里头，现在估计跟着安全舱一起留在了山洞里，和那些蜗牛凶兽为伍。
现在想来，那东西很可能就是少将放进去。
不怪伊帆对这个没有记忆，因为安全舱里的东西都不是他经手的，在他醒来的时候，东西已经被整理完毕，所以他只翻过星舰上房间里的东西，而没有碰过安全舱里的东西，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伊帆原本就想着回去废星，经菲妮克斯这么一说，行程中更是添加了一条回去安全舱看看。
聊了这么久，伊帆的提防也逐渐放下。只是面对微笑着的菲妮克斯，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冒昧问一下，您跟元帅的关系是……”
在刚刚的对话中，菲妮克斯多次提到了元帅，可以看出她对元帅非常的信任甚至亲近，但是据伊帆所知，两者对外的关系并没有多好，，
菲妮克斯眨了眨眼，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的全名是，菲妮克斯·霍尔德·卡黛拉，你明白了吗？”
伊帆瞬间联想起来：“元帅是你的……”
菲妮王女殿下调皮地眨眨眼睛：“他是我舅舅。”
她轻叹：“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三年前那场战役凯旋，他亲自来找我，我才知道这件事情。”
也是那时候菲妮克斯才知道，自己还有能够依赖的亲人。
只是该发生的早已发生，无论是欣喜还是悔恨，都已经变成了过去，现在需要看的只有将来。
无论是伊帆还是菲妮克斯，都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两人的对话重新回到了正题。菲妮克斯将自己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了伊帆，虽然她知道这些东西，另外两位叔叔都会跟他说，但是她还是想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作用。
伊帆默默地听着她的话：“……夏洛哥哥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我还是不能放心，他有时候真的太执着了，我总害怕他会被算计……”
说这些的时候，菲妮克斯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
伊帆想，虽然王女殿下，但是对于夏洛这个哥哥，确实是肉眼看得出的好。她在夏洛面前，也确实跟在别人面前不太一样。
只是他总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
直到对话结束，他依然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伊帆目送侍女将菲妮克斯接走，然后对上了等待他们已久的夏洛，对方神色复杂：“你到底是谁？”
但是没等伊帆回答，他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别跟我说，我懒得去想这么多了。反正你记住，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朋友。”
“别再一声不响失踪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能扛一起扛。”
夏洛的脸色难得严肃，只是没等伊帆感动三秒，他又打回原形：“但——是！朋友归朋友，你不能打我妹妹的注意，她年纪还小呢！”
伊帆满腔的感动被夏洛紧张兮兮的语气给堵了回去，他无语道：“你醒醒，你妹妹才几岁啊？我再怎么禽.兽也不会下手好吗？更别说我对你妹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
夏洛哼哼：“你记住你的话才好。”
伊帆神色一动，联想到了什么：“你跟菲妮殿下……”
“什么？”夏洛疑惑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一提到这个名字，他的耳朵就竖了起来，脸上是他没有意识到的紧张和在乎。
那绝对不仅仅是一位兄长的关怀。
这一刻，他的神情奇异地和刚刚的菲妮克斯重合了起来。
伊帆终于想清楚自己刚刚没有想明白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两个人对对方的那份感情，其实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恐怕王女殿下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夏洛还处于茫然的状态，不知道自己的变化。
因为他的想法已经被固有印象所绑定，没有办法跳出来，完整地观察到自己的改变。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察觉，那份变质的感情。
“……没什么，”伊帆将那些话吞了回去，“我只是想说，你好像很在乎菲妮殿下啊。”
谁知夏洛听到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跟你比起来，我这算什么？我顶多就是比较关心，你完全是恨不得把人捧着在心口宠着，尤其是对路易……就是在卡因特那一次，你真的把他吓惨了，老实说，如果不是我知道你们的关系，我都觉得你那不是对妹妹，是对老婆……开玩笑开玩笑，你别动手啊。”看见伊帆隔着面具都挡不住的脸色变化，夏洛赶紧退后，只是嘴上还忍不住说着：“所以你别说我啊，看看你自己，我们两个……算个半斤八两吧？你说是不是？”
他随时准备着开溜，谁知道伊帆像是钉在了原地，浑身都木了，甚至嘴唇都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夏洛以为他气过头了，抱着早死早超生不过一顿打的念头凑上去：“你怎么了？”
对方骤然惊醒，语气难涩：“……不，我没事。”
“我只是突然才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他只是突然才明白，其实自己和夏洛一样，明明关系早已改变，却傻傻地什么都不知道。
总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会觉得那样理所当然，为什么会觉得……那会是对待妹妹应有的态度呢？
明明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动心，却因为不自知，最后导致他失去了他的珍宝。
那抓不住的手，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