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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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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泊宁抬头看眼前那座芈八子居住的宫殿,一时竟呆在门口不知是否该进去。此刻夜已深了, 连天空中的明月都将西沉, 芈八子宫中灯火微弱,却见那灯光映衬着廊下,明明白白立着一个身影。

未等蒋泊宁抬腿走进去, 那身影先一步徐徐下了台阶, 灯火闪烁, 带着那人走到蒋泊宁跟前来。待那人走到宫门口的时候, 蒋泊宁才瞧清楚来人的模样。

月姑缓缓停下脚步,手中擎着青铜油灯,双目柔柔,看向蒋泊宁,道:“泊宁丫头,八子在内殿等你了,可还愿意去无?”

蒋泊宁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道:“劳烦月姑领路了。”

月姑握紧了手中青铜油灯, 借着灯光瞧了蒋泊宁一会儿,终究转过身去, 领着蒋泊宁往殿内走去。

内殿之中,只中央的木案上头放了一盏油灯,灯火跳着,内殿忽明忽暗。芈八子坐在木案后头,身上是素色内袍, 长发松散扎在身后,肩膀垮着,竟是露出一副罕见的疲态来。

月姑轻声道,“娘娘,人来了。”

听见月姑的声音,芈八子这才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蒋泊宁,过了许久,才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回来了。”见蒋泊宁抬起胳膊来就要拱手醒了,芈八子又摆摆手指了指木案那一侧,道:“别行什么礼了,坐下吧。”

月姑轻轻往蒋泊宁背后一推,轻声道,“坐吧,听娘娘的。”

蒋泊宁往前走了几步,提起衣摆,在木案后头屈膝跪坐下来。

芈八子直了直脊背,轻笑了一声道,“泊宁丫头啊,可生我的气无?”

蒋泊宁不假思索,坦然道,“方才在魏后宫中看见丞相夫人时,确实气娘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现在不气了,倘若我与娘娘易位而处,怕是会将能用的人都用上去,只依靠丞相夫人,要叫我半夜都担心得难以入眠。”

芈八子被她逗笑了,连眼中那酝酿未消的眼泪都给笑了出来,说道,“你这孩子!”笑了几声,忽得目光渐渐暗淡,叹了一口气,道,“我倚重明镜,一来她跟我相知已经十数年,二来她确实稳重可靠。可那又如何,这一次,确实是走慢了一步棋,救不回来了。”

看着芈八子这副萎靡神色,蒋泊宁也略有不忍,想了半晌,道:“祸兮福之所倚,今日一招虽然慢了,这盘棋还在,只要一日未曾咽气,便还有余地可以转圜。”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芈八子听了亦目光微亮,不由得多看了蒋泊宁两眼,道,“话虽如此说,眼下困局却是难解。王上没几年活了,我膝下几个孩子尚且年幼。王上驾崩,必定是魏后的儿子太子荡继任秦王。我这些年谨小慎微,可魏后仍厌我入骨。明镜更说,太子荡即位,国政未稳,必定寻求他国支持,送秦国的儿子出去当人质。我的稷儿必定首当其冲啊!”

蒋泊宁一惊,这明镜怎么会有这样的推断呢?纵使一句句听起来顺理成章,可公子稷上头还有几个庶子,怎么一下便压中了未来的秦昭襄王?

蒋泊宁道,“王子稷年岁虽小,却稳重超群。如今秦国强大,纵使王子稷去他国为质子,谅他国也不敢对王子如何。况且,太子荡鲁莽轻敌……”蒋泊宁说道此处,猛地顿住,虽说她即刻便要拍拍屁股去寻鬼谷子,可一刻未走,一刻便可有变数发生。言多必失,更何况眼前的芈八子未来会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宣太后,万一被她看出端倪来,说不定就被扣下来走不了了。

如此想着,蒋泊宁当即调转话头,道:“太子适合当武将,做了秦王,文政上难免有不足,他日王子稷回国,受重用也未可知呢。”说着,蒋泊宁又想起明镜的劝诫,道:“只一样,倘若娘娘力有余,多派心腹保护王子平安。娘娘留在秦国,这‘飓风过岗,伏草犹存’的道理,娘娘该比我要清楚得多。”

看着芈八子的面容舒展了几分,蒋泊宁舒了一口气,道,“逝者不可追。将来不论如何,泊宁都愿娘娘能化险为夷。”说罢,膝行后退几步,向着芈八子一拱手,道:“连日来多谢娘娘照拂,教授泊宁读书识字,泊宁明日将远走赴鬼谷,在此别过娘娘了。”

芈八子伸手虚虚一扶,道:“好了,莫须再多说这些,你也连日劳累了。听闻这两日丞相邀了巨子前去丞相府小住,你且先回去好好去睡一觉,明日清晨,我便明月姑带着令牌送你到丞相府去,与巨子拜别。”

蒋泊宁却直起身来,说:“多谢娘娘,只是泊宁还想回丞相府收拾行李,明日便立刻启程。”

芈八子眉头挑起,心下暗忖这丫头到底是有何等急事,连一晚上也不愿耗费在秦宫里头,要连夜出宫去。或是,终究是不信任自己,怕夜长梦多,她芈八子河也没过,要拆她这座备用小桥吗

虽如此想,芈八子也还是摆摆手,命月姑将出宫令符取过来,又令去了两袋钱币来,与那地图一并包好了交于蒋泊宁,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了,鬼谷在魏国中,这一袋秦币一袋魏钱,你兴许用得着。”芈八子说完,起身来往旁边的睡榻走去。

蒋泊宁跟着月姑退出内殿,月姑擎着油灯将蒋泊宁送到院门前头,见她将包袱往背后一扛,笑着拱手一拜,便转身往外走去,转入长街,再不能看见她的身影。

从复道走出秦王宫后宫,穿过前朝的广场抵达秦王宫最外的大宫门,蒋泊宁将芈八子所给的令符交给宫门的卫士,打偏门出了秦王宫。方才迈出宫门,蒋泊宁便借着门口火把的光亮,瞧见有一人两马在宫门外头等着。

那人一见蒋泊宁出来,当即牵了马过来,道:“夫人命我牵马来此处接少姑回丞相府。”

蒋泊宁心中忍不住惊讶,难怪这明镜能够收服张仪与芈八子这两个人精,察言观色探查人心的功夫做得这样厉害,竟料定了她今日会连夜出秦王宫。

蒋泊宁笑道:“如此,真是夫人思虑周全,有劳了。”说罢,两人走到马侧翻身上马。蒋泊宁拉住马缰,双腿轻夹马肚,跟在那丞相府仆从的后头,往丞相府方向而去。

马行缓缓,蒋泊宁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在腰后的匕首上,目光只锁着前头仆从的脊背不曾离开,一颗心悬在半空,只反复咀嚼着明镜、张仪与芈八子三人。这些人都太精明了,精明得让她觉得可怖,倘若她不曾跟这些人搅和在一起也便罢了,如今被牵扯进秦王中毒的事情里头,便不得不多添两个心眼。

细细想来,如若是有人想要蒋泊宁的命,倒不可能是芈八子那一派,一来按照如今的局面,芈八子身处弱势,巴不得有蒋泊宁这个证人在,二来,即便是蒋泊宁这颗心不放下,也不得不随着张仪他们走,谁叫那鬼谷老儿手中捏着蒋泊宁的三寸,叫她动弹不得。

如此想着,蒋泊宁咬咬牙,将右手从腰后的匕首上收回来,整个人泄了气一般,只伏在马上,沉默着随着前头的马走。两人到了丞相府,下了马,那仆从牵了马去马厩,另有个小婢女开了门出来,将蒋泊宁接了进去,往后头的偏院客房带过去。

丞相府正堂一片漆黑,入了偏院,那婢女领着蒋泊宁直直往那套客房走去,蒋泊宁遥遥便看见那客房里头灯火通明,隐隐可见窗纸上头透出一个端坐的人影来。

蒋泊宁问道:“是谁在房中等我?”

小婢女转过头来回道:“少姑,那是巨子,夫人打宫里回来,便递了口信给巨子,说少姑明日离开咸阳。”

蒋泊宁瞧着那窗纸上静静端坐着的人影,撇了撇嘴角只觉得不是滋味,自打那日成都城破,蒋泊宁得知苏代的身份,便没怎么跟唐姑果说过话。明日之后,只怕是再也不会见到那唐姑果老头儿了。

小婢女领着蒋泊宁往前走到客房门前,只侧身立在门边,不去推开门。蒋泊宁偏头跟她道了句谢,自己抬手将门给推开,迈腿走了进去。

客房北侧的木案后头,唐姑果端坐着,身前的长案上头放了一个比手掌略长些的素朴木盒。蒋泊宁抬眼去瞧唐姑果,心下不觉一惊,不过数日未见,蒋泊宁蓦地觉得他苍老了许多,此刻在灯火映衬之下,更显了脸上沟壑纵横,鬓发灰白,连那双一直炯炯有神的双眼也黯淡了几分。

蒋泊宁走到木案前,拱手道:“巨子,泊宁回来了。”

唐姑果抬起眼来,轻轻点了点头,道:“坐吧。”

蒋泊宁撩起衣摆,在木案这头跪坐下,说道:“泊宁明日便启程去寻鬼谷子,行程急切,连累巨子这大半夜起身,是泊宁的不是。”

唐姑果摇摇头,道:“不怪你,你不愿在离秦之前见我,我明白。你不见我可以,我却不能不来送我的孙女泊宁。”

鹤发老人的声音低沉,只说得蒋泊宁心中一痛,撇开脸去没有说话。

唐姑果道:“我与亡妻捡到泊宁之时,并不知泊宁生辰是什么时日,只将捡到她的那一日算作她的生辰。明日,该是泊宁十五岁的生辰。” 说着,唐姑果抬起手来,将面前的木盒往前一推,说:“我懂得,鬼谷能助你归家,我的泊宁自然会回来,若不能,我只怕此生都不会见到她了,便是你,恐怕也不会再回秦国来。若泊宁回来,自然会将这玉笄戴着回来,若是泊宁不回来了,也请你将这玉笄带着,他日遇到喜欢的好男儿,代我泊宁及笄出嫁。也算是可怜我这孤寡老人,了了我这唯一的心愿。”

听唐姑果说罢,蒋泊宁将那木盒收了过来,放在手中,道:“巨子之愿,晚辈自当达成。必定请鬼谷子转告泊宁,戴着这玉笄回来见巨子。”

唐姑果点点头,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撑着木案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木门吱呀一响,却听见唐姑果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若,若他日再见到唐弋,待我对唐弋说一句,‘老师对不起他。’”

老者沉重的步伐远去,蒋泊宁低头,推开手中木盒的盖子,只见那玉笄样式简朴,扁平的簪头雕了一直小燕子。蒋泊宁只想,若泊宁戴着这玉笄,燕飞鬓边,必定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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