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已替换）
好像过了很久, 终于远远得可以看到金圣西住的那幢楼。快要驶进小区门口时, 尤之瑜的手机响了起来。
里面的人很着急, 话也说得有点乱，但尤之瑜都听懂了。
“我知道了，谢谢。我马上就到了。”
那边挂了电话, 尤之瑜重重地呼了口气。
严先生？
哪个严先生？
迎面有灯光照过来，在会车地一瞬间，尤之瑜隐约看到对方车牌上的几个数字。
他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人名：严正！
***
尤之瑜走进电梯时，那里面还有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
“尤先生, 这么巧。”对方主动打招呼, 并相当热情地帮他按下了13层的楼层数, “您肯定很忙吧？我们家老陈前几天还提到您很久没过来呢。”
这位陈太太特别喜欢搭讪, 尤之瑜之前碰到过几次, 每次都被她烦得不行。只是他修养好, 即使内心再不耐, 表面上的礼节总还是会维持着。
可是他今天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尤之瑜直接按下了“12”键，在电梯门打开后, 不顾陈太太一脸惊讶的表情直接走了出去。
陈太太又抬眼看了下电梯上的楼层数，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不是那个小明星住的那一层吗？
***
尤之瑜心急如焚，可是到了门边时，却怎么也打不开面前这扇门。
他的钥题肯定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这扇门。
尤之瑜无奈的摁起了门铃。
以圣西的脾气，既然有了那样的误会, 换个锁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没过一会儿，做饭阿姨过来开门。两人站在玄关处，尤之瑜问：“这锁换了？”
做饭阿姨：“嗯，金小姐说她钥匙掉了，怕不安全。”她说到这里，往尤之瑜面前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刚刚那位严先生，我看是想追金小姐。”
阿姨虽然为人老实，可是也是从年轻时过来，对这些情啊爱啊的，也不是完全一窍不通，更何况金小姐还那么漂亮。
这时里面传来邱香的声音：“阿姨，谁啊，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严总又回来了？”
尤之瑜看阿姨欲言又止的样子，冲她摇了下头，丢下她大步走过去。
里面金圣西和邱香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听到脚步声两人一起回过头，看清是尤之瑜时，邱香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西姐。”她暗暗地捅了下金圣西的胳膊。
金圣西早已经转回头，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上。
那上面放映的是一部非常早期的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
玛蒂达从外面买东西回来，路过走廊时看到被杀死的家人。她不动声色地，忍着痛假装镇定地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邻居里昂家的门口，开始狂按门铃，但是里昂没有立即开门。
这个时候玛蒂达就泪流满面，可是杀手还站在不远处，她害怕又无措，不停地狂按门铃，从她龇着的牙脖子上的青筋可以感觉到她此时有多么的绝望和无助。
好像过了很久之后，那有一束光打在了玛蒂达的脸上，她闭上了眼睛－－终于获救了。
金圣西的嘴角一点点勾起来，拿起遥控器按了后退键，阳光明媚的街道上，玛蒂达怀中抱满了东西往家里赶。
她的视线忽然被挡住，尤之瑜站在她面前。她慢慢地抬头，顺着黑色的西裤，再到白色的衬衣，最后定格在那张永远都没有明显表情的脸上。
她皱起了眉头，眯着眼睛瞅了他几秒钟，忽然间脸上犹如春花绽放。
“尤先生，你不知道这样很失礼吗？”
邱香和阿姨早已经躲到一边，却又忍不住偷看。
邱香不放心金圣西，阿姨也在担心尤之瑜。
尤之瑜坐到她身边。
金圣西没凑上去，也没躲开，眼睛只是盯着电视。
玛蒂达开始按里昂的门铃。
“演得真好。”她说。
“成蹊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金圣西没理会他，一直到那束光出现在玛蒂达的脸上，金圣西的嘴角又勾了起来。
“真好。”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尤其是今天。绝处逢生啊……”
没有体会过的人，永远都不会真正明白。
在那一瞬间，可以让人看清很多很多的东西。
“圣西。”尤之瑜抓住她的手。
金圣西关掉电视，终于肯将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她给过我电话了。”她停了一下，语气特别诚恳，“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你以前眼光不错。”
尤之瑜完全没有被表扬的感觉。金圣西脾气一向不好，偶尔也会有这样阴阳怪气的时候，让人摸不准她是高兴还是生气，可是今天，他感觉她很不一样。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他掰她的肩膀，想让金圣西面对着自己。
金圣西格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我们去卧室说。”
***
刚一进卧室，金圣西就一把将尤之瑜摁在门上，盯着他的眼神像饿到极点的狼。
尤之瑜的眼神却一下子温柔起来，他摸了摸她的脸，又将她拉得更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对不起。”
这件事是他没有处理好。主要还是想给曾成蹊留一点颜面，所以无法直接向金圣西坦诚机场那件事。
不过幸好现在一切误会都解开了，曾成蹊毕竟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曾成蹊。
金圣西的眼中终于也有了笑意，她踮起脚，搂住尤之瑜的脖子，狠狠地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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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室内终于安静下来。金圣西又像以前一样，赖在床上不肯去洗澡。
尤之瑜拿她没办法，只能独自去了浴室，等他从浴室里出来，金圣西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把衣服穿好。”她已经帮他准备好衣服。
虽然觉得她这个要求有点奇怪，可是这个时候的尤之瑜对金圣西完全是千依百顺。
等他穿戴整齐时，金圣西已经去了卧室的阳台，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尤之瑜走过去，从背后将她拥在怀里，握住她的一只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套进她的无名指上。
“圣西，我们结婚吧。”假如有了孩子的话，那就更应该马上结婚才好。
外面的雨忽然又下大了，路灯的光线太暗，前面的玻璃像一面镜子，映出他们的身影。
这个世界里，忽然只剩下他们。
金圣西在尤之瑜的怀里转了个身，从手指上捋下那枚戒指，塞到尤之瑜手中。
“我很荣幸。”金圣西笑。她很少笑得这么温柔恬静，像一朵缓缓盛开的睡莲，跟刚才激情中的她完全不一样：“可是我不能答应你。尤之瑜，我们解约吧。”
尤之瑜一向沉稳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慌的神色，可是还未及开口，嘴就被金圣西轻轻地捂住。
“听我说。”她闭了下眼睛，声音很轻，也很沉，像极了外面的夜，“这么久了，我们从来没有好好地谈过……可以这样说吧，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任何心里话，你估计也没有……所以你看，我们在一起有什么意义呢？”
尤之瑜想拿开她的手，金圣西摇了摇头，眼里满满的都是恳求之色。
“只让我说这一次，行吗？”
尤之瑜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金圣西往后退了一步，很自然地抽回了手。
她偏过头，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轻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说呢。从开始就是错了。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我们这段关系，可是对我来说，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我只要看到你，就会提醒自己一次。哪怕你今天向我求婚了，或者说你真的爱上我了，可是也没有办法改变我们是如何开始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尤之瑜，对着他轻笑，“你想啊，要是以后我们的孩子问我们怎么开始的，我能告诉他们，因为妈妈看上了爸爸的钱吗？我就是脸皮再厚，这种话也说不出口，是不是？”
“我从跟你上床那天起，就跟自己说过，‘没办法了，这个人你这辈子都不能嫁了，要不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真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挺矫情的。”
说到底，还是自卑啊。
那种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话她从小都不信，也从不敢奢望不劳而获，包养出真爱这种事，更是觉得是天方夜谭。
“不管我以后跟谁结婚，我都想堂堂正正的，清清白白的站在他身边……你明白吗？”
可是那个人不可能是你。
“所以，尤之瑜，你走吧。我不想再合作了。”
本来还不是一定要现在就提解约，只是今天，在差点摔下去之后，金圣西忽然间明白，尽管她还年轻，但其实任何时候，都可能一命呜呼。
天灾人祸，谁都无法预料，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随便浪费。
假如她真的遭了不幸，比如今天那样，如果真的摔下去了，她可以肯定，她的妈妈，哥哥，忍冬，一定会非常伤心，她还敢确定，尤小北，尤之谨，包括邱香和祈世朗，都会为她难过，甚至连江姐和吴贤良，都很有可能为她洒一把同情泪。
唯有尤之瑜，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金圣西完全想像不出他为她伤心的样子。
这个想法让她心中发凉：亲密过那么多次的人，原来是最不敢信赖的那个人。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可怜。
所以，就这样吧。
前不久才吃过事后药，她不是不知道再吃会对身体有什么坏处。
可是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了，他们一点点阻挡都没有，完完全全属于彼此。
金圣西冲尤之瑜摆了摆手：“你快走吧，别妨碍我了，我还想功成名就，还想称霸全宇宙呢。总跟你搅和在一起，就算我再成功，别人也只会以为是沾了你的光，那我多憋屈，你说对吧。”
对尤之瑜的那点可怜心思，还有那个上天捉弄的误会，都已经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像金圣西这样出身寒微的姑娘，有时候长得漂亮真未必是幸运。这些年要不是她的意志足够坚定，已经堕落到什么地步，连她自己都不敢想像。
梅子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在医院那次，金圣西之所以主动勾搭尤之瑜，也只是想吓跑他，谁知道尤之瑜竟然真的同意了。
这样一来，金圣西反倒被吓着了。
可是这么多年，在她那些大学同学可能男友都换了好几任的时候，她连初恋都没有送出过。尤之瑜是她唯一有那么点动心的人……
可是终究是做错了选择。
***
尤之瑜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一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开了口。
“如果我们从头开始呢？”他向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臂，声音温柔而平和，“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我以前做的这么差劲。我……”
尤之瑜很难得地露出一点困惑之色，“我还以为，即使你对的感情不是十分深，可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至少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至目前为止，我真正有过的，也只有你一个人……我爱你。”
金圣西连没有看他，可是他的手好暖，烙在她的臂上，让她皮肤发紧。
“以后孩子要是问起来，我就告诉他们，是因为爸爸觉得妈妈胸大腰细，肤白貌美，爸爸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可是你们妈妈完全不止这些优点。她善良，坚强，乐观……”
金圣西笑着打断他：“原来我有这么多的优点啊，我还真不知道。”
尤之瑜并不理会她的反讽，忽然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
“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可以等。我可以等到你觉得，已经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忽然推开她，向她伸出手：“金小姐你好，我是尤之瑜，很高兴认识你。”
金圣西偏了下头，脸上还含着笑，只是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
“你等不等，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抿了下嘴唇，耸了耸肩，“分手炮都打过了，我们之间真没有什么好谈的，尤先生，你请吧。”
卧室里的灯光真是太刺眼了，尤之瑜这样逆着光站着，她看向他时，眼睛都被刺痛了。
金圣西偏着脸看外面灯光点缀下的暗夜。
她的右手被尤之瑜轻轻地握住。
他并没有握多久，很快就放下了。
尤之瑜做这些时，金圣西一直没有动。
尤之瑜也安静下来，两个人无言地相对而立。
外面雨势却越发地大了。
一直到很久之后，金圣西开了口。
“你快点走，行吗？”她的声音有点哑，可是一直没有看尤之瑜，“算我求你了，行吗？你现在这样逼我我很难受，你懂吗？”
***
尤之瑜终于转身离开，房门轻轻地哒一声被关上，整个房间忽然变得特别安静。
金圣西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玻璃上映出她的身影。白色的裙子，黑色的头发，脸上微微地反着光。
“神经病！”她想笑，可是面部每个神经好像都失去了协调。
这样的季节，她却觉得全身发冷，抖得根本止不住。
终于解脱了。
以后尤之瑜这个人一切都和她再无一丁点的关系，她终于可以清清白做人。
只是，为什么那么难受呢？
金圣西往前一步，隔着一层玻璃往下看，昏暗的路灯，浓墨一样的树木，还有外面哗哗的雨声。
她忽然往外跑去。
电梯门怎么也不肯打开，金圣西晕头转向，无头苍蝇一样在那里打了几个圈后，急急地往消防通道跑去。
声控灯因为她的脚步声瞬间亮起，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仓促的脚步声。
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一直到最后，她终于跑出了单元门。
远远的，她只看到那辆车红红的尾灯。
为什么要追？追上以后她想说什么，她能说什么？金圣西统统不知道，她只想追上他。
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那辆车却越来越远，然后它转了个弯，终于彻底地看不见了。
就像很久之前那样，她最终还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金圣西呆呆地站在那里，雨水流进眼里，流出来时却变成热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过，明明是她主动要求的。
她求仁得仁，还有什么资格难过？
可是没办法，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金圣西慢慢地蹲下来，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沙沙的雨声。
忽然天上的雨停了。
金圣西怔忡地抬起头。
昏黄的路灯下，严正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正静静地看着她。
金圣西满头满脸满身全是水，看他的眼神有点呆。
严正轻轻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帮她干脸上的水，牵起她一只手，语调平和：“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