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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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仆役美滋滋的想着,忽然间,只觉得身后有风,然后脖颈被人一敲,他就晕了过去。
一个黑影从屋顶落在了柴房里。
灯烛暗淡,柴房里的那个人,便只显出一个朦胧的身影,像是索命的鬼差。
他看了看那仆役,嫌恶的踢了他一脚。
阿乐就算死了,也是主人的女人,岂是别人的脏手能碰的?
那人原只是旁观,确保阿乐断气,就可以向主人交差。可谁知这奴仆竟要做这种事,他这才出手。
从地上拿起麻绳,那人看着晕倒的赵常乐。
行,那他就送她上路吧,保证干干净净,痛痛快快。
他走过来,半跪在赵常乐身侧,麻绳缠绕,勒在那舞姬纤细的脖颈上。
阿乐还是晕着,一点反抗都没有,那人手下力道不减。
月光从柴房狭小的窗户里透进来,虽然暗淡,可却趁地那舞姬修长的双腿泛出莹润的光泽。
阿乐一直很漂亮,那人想,杀了真有些可惜。
那人略有不忍,叹了一口气,“阿乐,你可别怪我。你事情办砸了,主人留不得你。”
他话音刚落,却见原本昏过去的赵常乐忽然睁眼,她向后猛然仰头,后脑勺直直撞在那人的鼻梁骨上,鼻梁骨断,登时鼻血直流。
赵常乐连忙趁机滚到一旁!
赵国举国尚武,杨错那样的书生才是赵国的奇葩。
赵常乐小时候闹腾,会一点三脚猫的招式,不过没正经练过,更何况这具身体柔弱,她侥幸逃离,主要还是趁那人没防备。
她方才只晕倒了片刻。
这个黑衣人出现之后,赵常乐不知敌友,于是装晕来静观其变,没想到这黑衣人是梦中那位神秘主人派来的!
主人要杀她!
她办事失败,已没有利用价值,死不足惜;
更重要的是,主人怕她会说出幕后一切,连累自尽……
赵常乐苦笑,便是真有人严刑拷打问她,她也说不出来主人的身份。
怎么重生不带继承原身记忆的!
赵常乐只觉得浑身发抖,她以为重生是幸运,可自己却落入如此巨大的棋局之中。
她不过一个命不由己的棋子。
赵常乐咬唇,拔腿就往柴房外跑。
他们都想杀她,都觉得她性命低贱,可她偏偏要活着!她还没有报仇,怎么能死!
大概是夜深了,所以柴房附近并无人看守,赵常乐就一路顺着有光的地方狂奔,希望能跑到人多的地方,她就不信主人派来的凶手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
不知跑了多久,忽然间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阿乐?”
语气十足震惊。
可赵常乐无暇去细思他为何与她相识,她只是一瞬间愣在了当场,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被人追杀。
这声音……这声音……
这是她庶兄公子息的声音!
她猛然抬起头。
公子息提着一盏纸灯笼,夜风微微吹过,灯笼晃了晃,映照在他脸上的薄薄一层暖光也晃了晃。
眼型狭长,高鼻,薄唇,面相颇是阴郁,可因唇畔常含笑意,眼神亦似多情,因此将风流倜傥替代了阴郁薄凉。
此时他穿一身暗红色的绸缎深衣,领口与袖口皆绣有繁复的云雷纹,身上披着一件白狐裘的披风,夜风吹过,他咳嗽了一声。
他整个人显出一种病态的俊美。
息哥哥!赵常乐怔在原地。
看着面前的阿乐,公子息心中有了猜测——不仅长阳君派去的人失败了,就连自己派去的人也失败了。
阿乐逃命的功夫真是厉害啊。
赵常乐此时此刻满心都是欢喜,她直楞楞地盯着公子息看了半晌,然后猛然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息哥哥没死!
她本以为宫破那日,所有的赵国宗室都被屠戮殆尽,没想到息哥哥……息哥哥还好好活着!
公子息名赵息,因是国君之子,故被尊称为公子。他是父王的庶子,只是自小不受宠。她与息哥哥虽然并非同胞兄妹,但公子息却是她最喜欢的一位兄长。
公子息身体虚,赵常乐猛然扑进他怀里时,还将他撞的后退了一步。
他紧紧皱眉。
饶是他平素运筹帷幄,可此时阿乐的反应还是让他不解——抱着他哭,这是什么操作?
可怀里的人哭的正凶,揪着他肩头的衣服,仿佛要哭断了气。仿佛有一万个委屈要跟他说。
跟他妹妹倒有点像,哭起来就汹涌澎湃,止都止不住。
公子息只觉得自己的前襟都被眼泪浸湿了,他强行抬起赵常乐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轻声细语地问道,“阿乐,你怎么了?”
阿乐对他如此态度,好似依旧非常信任他,好似一点都不知道,他准备杀了她这件事。
因此他便也伪装自己,此时言语中都是温柔。
公子息的目光落在赵常乐脸上,或者说,是她眼睛上。
只有对着这双眼睛,他才能好好地表演自己温柔疼惜的模样。
因为那双眼睛酷似笑儿,内勾外翘,还有眼尾一颗小小的泪痣。
他伸手去抚摸她的眼角,带着十足的温柔,擦掉了眼角的泪。
——他的妹妹,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没有人配与她长得像。
阿乐的眼睛,理应被挖出来。
公子息对阿乐微笑着,手下温柔地将阿乐的眼泪擦掉,心里却慢条斯理想的是这样的事情。
从前是因为她有点用,所以留着她,可如今呢……事情都办砸了,留她做什么?
息哥哥……
这么温柔,对她这么好,这就是息哥哥!
赵常乐眼泪汪汪地看着公子息,想要说话,想要把自己这乱七八糟的遭遇都讲给他听,可她约莫是哭得太凶了,一张口就自己哽咽住,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只能狠狠揪着公子息的衣服,眼泪滚滚地盯着他,生怕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下一瞬息哥哥就不见了。
公子息忍着自己想要把那双眼睛挖出来的冲动,抬起眼,看到自己派去的人正从柴房院子里追出来,他轻轻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杀人这件事,总不能脏了他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