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卡莉忽然听到声音,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梵蒂冈的红衣主教会突然造访。而这堪堪中断的吟唱,给了该隐小小的喘息。不过片刻,连身形没人能看的清晰,他便挣脱桎梏,瞬移到这位端庄优雅的女巫面前。
一手死死掐住女人喉咙,那双殷红的眼睛钳在冷冰冰的面具,像极了地狱的修罗。
“卡莉小姐,我还是建议你最好不要惹我。毕竟,我是上帝亲点的不死者。”经过伪装之后,该隐的声音变得更加高傲。他喜欢在说话时把尾音微微下沉,因为只有这样阴阳怪气才能镇住那一帮不听话的下属。
而面前的卡莉则淡然地拢了拢衣袖,若非那逐渐急促的呼吸和因缺氧而泛红的面色,完全看不出她现在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
“始祖大人多虑了,我只是看你做得太过,提醒一下而已。另外,提醒始祖大人:我要的,你给了,我才能给你想要的。”卡莉说着,眼睛状似无意地看向该隐手上那枚戒指。
该隐这才记起,手上这枚戒指忘了摘下。他连忙收了动作将手放在背后,防止被以诺认出。
一边悄悄用余光瞥着以诺,一边极力掩饰心里的不安,让自己更加高冷:“那就请卡莉小姐记住自己的话。血族不怕和巫族两败俱伤,即便所有血族都死了,我也能立刻重建血族军团。”
卡莉眸中含笑,轻轻抚上自己被掐出血的喉咙,转头看向一直看戏的红衣主教:“不知圣座殿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以诺其实只是半夜发现血族始祖在自己眼皮底下跑掉了,过来探查一番。哪知,跟着跟着就到了卡莉的寓所。原本只想安静偷听,刚到门外就听到咚一声响,走进寓所便见着大开的石门,还有石门下面完全被按在地上的青年。
看着青年被死死按在地上,以那样羞辱的姿势,以诺眼前闪过下午时候,那人苍白的脸颊,还有落下的一串串泪珠。心下忽得一沉,大脑还未思考,早已先一步出声。
他理了理身上衣袍,面上温润,抬步走到卡莉和该隐面前,说:“接下来有事要办,不知卡莉小姐可有空为我占上一挂。”
卡莉看看该隐,又看看眼前年轻的主教,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努力分辨着,却是一片空白。她揉揉额角的太阳穴,微微闭了眼。从远古时期活到今天,她自诩一双眼睛望尽过去看穿将来,却偏偏对眼前这位一无所知。
看不透他的曾经,也看不到他的未来。仿佛这人恒久存在,又恍若本不存在。
她睁了眼,声音不疾不徐,说:“圣座无论此去为何,自有神的指引和庇护,成与不成都是神的旨意,何必找我多此一举?”换句话说,以诺的事还由不得卡莉插手。毕竟上次仅是稍稍探查,她的水晶球便碎成脂粉,她可不想自己也落得个水晶球的下场。
以诺听了似有所思,沉默片刻才道了声打扰,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该隐莫名其妙挨了顿打,心情也不好,看以诺走了,也紧跟着追出门外。
梵蒂冈和罗马地下城虽然不在一个方向,但走在巷子里,两人却是同路。
变回吸血鬼的该隐和初见时一样高傲,完全看不出那张冷硬的面具下是何等的天人姿色。一双眼睛疏离散漫,周身环绕着不可亵渎的气场。和午后夕阳落下之时,求他庇护的加文,判若两人。
以诺走在路灯下,听着身后跟着的脚步声,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正兀自走着,耳边响起轻微的咕噜声。他脚步一顿。
转头,正正瞧见那人在路灯下微微泛红的耳尖。接着,又是咕噜噜一声,路灯下的青年手指微微拢在腹部。动作很小,那咕噜的声音也很小,但以诺还是注意到了,包括青年漂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尴尬。
他眼里微微含了抹笑。
忽然记起,这些天他一直按着该隐吃人类的食物,对他的行踪也是实时监管。这让血族始祖已经好几天滴血未尽,难怪这会儿饿得肚子都咕咕响。想到这儿,眼里的笑容不禁又多了几分。
“笑什么?”
该隐看到以诺眼里露出的笑容,忍不住挺直脊背,不悦地抿起嘴。
其实,他更想摆一摆自己始祖的架子,可刚刚又实在丢人,所以这凶巴巴的质问也没了任何气势。那声音听进耳里反倒多了几分温顺绵软,若是细品还能发觉一丝丝委屈。
以诺微勾唇角,声音带上几分戏谑:“血族始祖也有饿肚子的时候?”
该隐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小小的耳尖比刚才更红了几分。莹白的手臂伸向填空,指尖微勾,一只乌鸦便从远处飞来,嘴上还叼着一包颜色新鲜的血。
该隐接过血包,揉揉乌鸦毛茸茸的脑袋,而后把吸管插进血袋,一下下吸起来。尽管这会儿被饿狠了,他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礼仪,一口一口喝得不疾不徐。
以诺看他嘴巴一鼓一鼓的,那叼着吸管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一只吸血鬼,反而更像个喝牛奶的学生,意外的乖巧。
“始祖进食倒是文明。”以诺忽然开口。
该隐正认真吸血,忽然听到以诺讲话,鼓起的嘴巴一僵,闷闷转身:“你不爱看就别看,吸血鬼不喝血难道把自己饿死吗?”
他倒是试过不以血为生,活活把自己饿成了干尸,被风沙深埋进地下。若非那片土地打起战乱,鲜血渗进土壤唤醒他,恐怕他还在沉睡。
从被神遗弃到放弃挣扎、自甘堕落,不过上千年的事。毕竟,人总归还是怜惜着自己。
该隐一句话说得以诺语塞,而且说完真的就背对着他,没再讲话。安静的街道一时只响起滋滋的吸血声,那声音细细小小的,伴随着微微的吞咽声,一口又一口。以诺甚至能数出从刚才到现在,该隐一共喝了几次,吞咽了几次。
在街上呆愣站了许久的他,听到血袋被吸空的声音才猛然惊醒: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眼看着一只吸血鬼喝着人类的血,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在安静旁观,默默陪着……
只因为,那背对着灯光的身影让他看起来有些孤寂?
还是,因为午后,那人睫毛上被阳光照射出的,碎水晶一般的泪珠?
以诺有多做停留,转身便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走了。
向来耳聪目明的该隐,听到身后渐远的脚步声,嘴唇抿成一条线。
捏着血袋的手,冒出一根根青筋。小小的袋子在暴力的挤压下,破成几瓣。殷红的血,布满他苍白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