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程彦松了一口气, 拉着许裳的手,漫不经心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的李夜城,道:“姐姐的未来,应璀璨无忧。”
许裳浅浅一笑, 道:“或许吧。”
没有或许的。
有些隔阂如高山大海, 终其一生,也无法逾越。
许裳走后,程彦去找李夜城。
她知道李夜城是极英气的长相, 眉眼似剑,气质如刀, 若不是沾了胡人血统, 只怕会乱了无数个女子的心肠。
程彦又抿一杯茶,问道:“哥, 你觉得裳姐姐如何?”
李夜城道:“许姑娘是真正风雅之人。”
程彦试探道:“除了风雅呢?”
她这位姐姐, 最是清冷自持,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若非许清源养府兵的事情败露,崔家人借此逼婚,姐姐的情绪只怕不会表现出半分。
可尽管如此, 她也不敢十分确认,只能旁击侧敲问李夜城。
李夜城看了程彦一眼, 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思度片刻, 方慢慢道:“善良平和, 清冷出尘,与你一样,是当世奇女子。”
程彦便不再问了。
感情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再说了,她一个女人都不敢确定许裳是否对李夜城动了心,李夜城这个钢铁大直男,更是无从得知了。
不过她可以确定另外一件事——李夜城对许裳只有敬佩,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崔家逼婚的事情李夜城也知晓,李夜城素来敬重许裳,提起崔元朗,李夜城眼睛轻眯,声音微冷,道:“我查了崔元朗的行踪,我可以悄无声息解决他。”
程彦摇头道:“现在还不行,你若信我,且等几日,我自有法子叫他生不如死。”
李夜城点头。
又过几日,程彦寻了个时机,向许清源提议:“姨丈的心思我明白,私养府兵并非不臣之心,而是为了有朝一日挥师北上,赶走北狄,恢复大夏河山。”
“可此事终归翻了舅舅的大忌,崔家人又以此事要挟,姨丈若想保全府兵,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裂土称王,自此与大夏再无干系,二么,便是将姐姐嫁给崔元朗。姨丈世代皆是夏臣,自然是做不到第一个选择,可是姨丈,姐姐是您最疼爱的女儿,您真的舍得把她送给崔元朗糟蹋吗?”
许清源垂眸饮茶不说话。
程彦又道:“若我说,还有其他法子可以保下府兵,姨丈要不要试一试?”
许清源道:“你讲。”
程彦眨了眨眼,狡黠一笑,道:“姨丈,姐姐与我一样,身上都流着天家的血,是大夏的翁主。”
这个时代的制度与西汉相似,公主等同诸侯王,生的女儿都是翁主,太后是天家地位最高的女人,需管理天家内务。
丁太后出身不高,不涉政,不掌权,更不干涉天家子孙们的婚嫁,时间久了,旁人便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崔莘海也是如此,觉得清河公主并非丁太后所生,许清源又在长公主兵变时冷眼旁观,所以想着丁太后才不会管他们的闲事,进而逼迫许清源嫁女,用极丰厚的嫁妆贴补崔家的窟窿。
“翁主的婚事,可不是父母能做主的,需要请示太后娘娘。”
政客的思维是冰冷的,从来不把人情温暖考虑进去。
丁太后不是政客,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受过苦难,更加珍惜眼下生活的老太太。
程彦道:“还有十几日,便是外祖母的生日,我想带姐姐一同去贺寿,不知姨丈意下如何?”
许清源上下打量着程彦。
过了许久,他轻轻点头,声音清朗:“若你能帮裳儿躲过此次无妄之灾,他日你若有难,我必出兵相助。”
程彦面上一红,道:“好说,好说。”
她这个姨丈果然是人精,知道姐姐是“无妄之灾”——若非她小瞧了崔莘海,哪里生出这些事情来?
不过姨丈终归是个厚道人,不但没有责备她,甚至还许了她出兵相助。
程彦眸光轻闪,心中又有另一番计较。
公主与诸侯王无召不得离开封地,临近丁太后生辰,只有程彦与许裳带着厚厚贺礼前往华京。
此时的华京城,正在为丁太后的寿辰忙碌着。
李承瑛自殿外走进来,看丁太后正在看皮影戏,便笑着道:“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出,不是‘墙头马上遥相顾’,便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祖母也不嫌腻得慌。”
“下面的人新孝敬了我一个戏班子,编了几出新戏,我本想着祖母大寿的时候再献于祖母,如今瞧着,还是现在便献上来,以解祖母烦闷。”
丁太后笑道:“你这猴儿,就知道玩,如今封了王,还跟以前一样。”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责备李承瑛的意思。
小内侍宣戏班进殿,丁太后跟着戏中人物抹起了泪。
丁太后道:“这个前朝的翁主,也太惨了些,好歹是天家之后,怎能被当地豪强这般欺辱?到底是前朝软弱,连自家的孩子都护不住。”
李承瑛遣退殿中伺候的人,正色道:“祖母,这可不是前朝的事。”
这是照着许裳的事情改编的。
程彦火急火燎让他找了人,务必在丁太后寿辰之前演上。
若非他平日里游手好闲,看戏听曲儿,还真不一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演一出戏。
李承瑛把许裳的事情说与丁太后听。
当然,隐去了许清源养府兵的事情,只说崔元朗贪花好色,自己屋子里一大群尚不知足,又看中了许裳花容月貌,逼迫许清源嫁女。
李泓因早年许清源没有出兵相助耿耿于怀,崔元朗的叔父又是太子太傅,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丁太后气道:“这还得了?这天下究竟是姓李还是姓崔?传我的懿旨,就说裳丫头的婚事只有我说了算,你父皇说话都不中用。至于崔元朗,叫崔家好生管教,莫再丢人现眼!”
“若再发生这种事情,莫说崔莘海是太傅,就算三公全是崔家人,我也要打断崔元朗的狗腿!”
李承瑛朗声道:“祖母仁善,我替裳妹妹谢过祖母。”
崔家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有老黄门送来丁太后的懿旨。
懿旨是李承瑛操笔写的,将崔元朗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含影射沙骂了一番崔莘海。
崔莘海自做了太傅,何曾受过这等气?
可到底是太后懿旨,他再怎么气闷,也只得忍下,更无法去找太后理论——太后平日里和气,但性子一上来,在天子面前都不讲理,更何况他了。
传旨的老黄门走后,崔莘海气得连摔了几个茶杯,又让夫人去宫里向太后赔罪。
崔莘海揉着眉心理思绪。
此等损招,断然不是许清源能想出来的。
许清源为人清正,不屑于用阴谋手段,必是程彦联合李承瑛做出来的。
崔莘海又饮一杯茶,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经此一事,他虽被丁太后责骂,可程彦与许清源也没有落到什么好,许清源的把柄依旧在他这,程彦与李承瑛联手的事情也可以大作文章。
崔莘海眸光一冷,让人去请门生。
事已至此,便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
程彦与许裳刚抵达华京,丁太后便把她们接到宫中,拉着许裳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让许裳千万放心,她虽不是她的亲祖母,但也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许裳与程彦相视一笑。
程彦在丁太后处吃了饭,便回自己宫殿休息。
许裳的婚事虽然解决了,但稽查府兵的崔家人不日便要从华京出发,若想帮许清源想保住府兵,只能求助她的母亲。
程彦准备去找李淑。
还未出发,忍冬从外面进来了,对程彦道:“翁主,李斯年想见您。”
半夏道:“李斯年多次提示翁主,此次找翁主,必然有要事相商。翁主,还是见一见吧。”
程彦很是犹豫。
讲真,她来到这个世上从未躲过谁,李斯年是个例外——一言不合便下毒,实在太吓人了好嘛!
可转念一想,她终归要见李斯年,搞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程彦来到昆明湖的湖心亭。
李斯年身后是波光粼粼湖色,肩上是皎皎月色,恍如九天之上的谪仙。
李斯年开门见山道:“听闻崔元朗被崔家厌弃后,收了一个名唤艳儿的侍妾。”
说到这,他声音微顿,看了程彦一眼,方道:“与翁主有几分相似。”
程彦恶心到不行。
何止模样,就连名字都是同音。
李斯年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想来崔元朗是欢喜这个死法的。”
程彦眉头微动。
谪仙面孔修罗心又出手了,只是为什么要帮她?
李斯年又道:“我又听闻,今日有人拿了太史令的把柄找了太史令,让太史令向天子觐言,说星象大异,恐有女主之祸。”
程彦道:“这种话舅舅才不会相信。”
李斯年颔首,温和道:“翁主可曾知道,翁主在出生之际,凌虚子察觉紫微星有异,便推衍天命,发觉翁主若为男身,当主天下。”
“天子或许不会信太史令的话,可太史令的话,会让他想起凌虚子说过的话。”
程彦呼吸一滞。
凌虚子是当世活神仙,他的话,从来没有人会去质疑。
李斯年道:“小翁主,你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程彦手指微紧,道:“你告诉我这些,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李斯年眼底映着湖光十色,浅笑道:“我想要什么,旁人不知道,翁主难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