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大夫人笑着点头,“你放心, 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陈以祯颔首。
大夫人凑近, 小声道:“此次宫宴, 你大伯父便不打算参与了,皇上心中存有芥蒂,你大伯父唯恐牵连家里和宫里的你。”
他是陈家一系的顶梁柱, 也是当初镇压京城, 经常在皇上跟前晃悠, 惹他不快的人, 若是陈家一派中排个名次, 他定然是皇上心中最痛恨厌恶欲除之而后快之辈。
陈以祯心中叹气,面上却笑道:“大伯父腿脚尚未痊愈, 多在家休息是好事。”
老夫人和大夫人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几人细声交谈一通, 问及家里都好, 大堂兄和弟弟都在专心读书, 父亲近日迷上了下棋,时常约上新认识的三五好友, 一块儿去街头下棋, 陈以祯放下心, 顺带将自己的事交代一遍,也无什么特殊,大体跟从前差不多。
老夫人她们最担心的就是皇上对她的态度,听闻皇上经常过来陪她用晚膳, 三人顿时长舒一口气,彻底放心了。
老夫人忍不住面上带笑:“能经常过来,说明皇上心里有你。”
现下皇上皇权在握,后宫朝堂哪还有能逼迫他让他弯腰的人,皇上过来钟粹宫,那就是纯粹自愿,心甘情愿,乐意,因此,这样推理,皇上应当很喜欢过来才是。
陈以祯笑笑,没回答,望望四周,转而问起刚刚就一直挂在心间的事。
“堂姐呢?怎么没来?”
她还以为家里四个女人都会过来,原本还给琳姐儿准备了礼物,结果没想到堂姐根本没来,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大夫人心下担心,却摇摇头,不欲让她担心,平静道:“前段时间她还跟我通信,说夜晚窗户没关严,琳姐儿发烧了,想来是在家照顾琳姐儿,分不出身,家里递给她的信也一直没回音。”
想到宁远侯府的为人,陈以祯有些担心,但又一想,有她在,宁远侯府应当不敢得罪她,可能真的是琳姐儿病了吧。
她转身,进去内室,过了会,手上拿着一个盒子出来了。
递给大夫人,“喏,这是给琳姐儿准备的礼物,本来打算今日给她的,谁想到堂姐居然没来,大伯母你就代替我转交吧。”
大夫人也没客气,笑吟吟地接过来,“那我就替凝姐儿和琳姐儿谢谢娘娘了。”
陈以祯摇摇头,“都是一家人,不必说客气话。”
几人在钟粹宫待了会,眼看时间不早,又被陈以祯领着给老祖宗和太后娘娘请了个安,便准备出宫了。
老祖宗亲自接见了她们,态度挺好,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虽不免疏离,但陈以祯心里却很感激。
太后娘娘就……总之,就让她们在门口行了个礼,连殿门都没进,就打发她们走了。
陈以祯虽已经提前料想到,但仍不免动气,这算什么,宫婢到年龄出宫还会进去拜个礼呢,轮到她家人,连殿门都没让进,就打发人出来说太后娘娘疲倦了,累了,就不必进去,只在外面行个礼就算。
太后娘娘完全把她的家人当宫婢处置呢。
她暗自冷笑,心里记下这一茬,过后宫里给朝臣分发福字,她特意将夏家的挑出来,改赏给了安老王爷家,安老王爷跟皇上这一支已经远了,这些年也一直在走下坡路,但陈老夫人进宫请安时特意跟她提起,安老王爷家的嫡孙近日跟识哥儿关系不错,明里暗里帮了识哥儿很多,因此,她就惦念着给安老王爷一个体面。
本来还犹豫给什么好,正好,太后娘娘将气出到她跟前,她不回敬回去还真让她以为自己泥捏的。
过后,夏家委婉将这件事桶到皇太后跟前,皇太后果然气坏了,当即捂住胸口差点气昏过去。
她没想到,家族已经彻底坍塌的皇后居然还敢跟自己叫板,她有什么资格!
当即就想将皇后唤过来,狠狠教训一顿,但是宫女出去一趟,回来却犹豫地回禀她,皇后宫里的人说皇后这两日去宁寿宫给老祖宗抄佛经,每日早出晚归,根本捉不到她人影儿。
皇太后气得眼前一晕,立即就朝勤政殿闯去。
宁寿宫她是不敢闯的,只能找亲儿子撑腰。
皇上听闻事情来龙去脉,十分无奈,他立即猜到定然是母后惹皇后动怒了,不然皇后性情向来平顺,又岂会做出这种打人脸的冲动。
他当然不能听母后的话将皇后叫过来,好生训斥一顿,只能好说歹说,许下一堆事儿,总算将皇太后送走了。
晚上,过去钟粹宫,问起这件事,陈以祯立即迫不及待将心中的怨愤说了一遍。
末了,挨着皇上,神情哀婉地抹眼泪,“皇上,那是臣妾的祖母和母亲,她们又做错了什么,何至于让母后这般羞辱,您不知道,当时祖母虽没说什么,但转眼却身子踉跄,险些没站稳,永昌宫一行,臣妾只觉这整张脸都被母后按在地上蹂/躏。”
她哀哀戚戚,柔弱无骨的手腕搭在眼下,整个人瘦弱又可怜,皇上看得心都要化了。
他揽住她,神情抱歉,“母后性子直爽……”
陈以祯的哭声顿时高一个嗓音。
声音哽住,无奈叹口气,他转了个弯,说:“这事朕心里有谱了,你放心,朕定然不让你受委屈。”
陈家人是他开金口让进宫的,又不是皇后擅作主张,不管怎么说,都不该因跟陈家有旧怨而跟她们过不去,更何况,她们只是一行后院妇人,当年的事,又不是她们推动的。
皇上心里有成算。
但另一方面,那边是他母后,他不可能像训斥底下人一样将母后叫来训斥一番,所以这事,最后还真得落到夏家身上。
于是,大过年的,皇上下旨将夏家骂了一通,也找不出什么大过,无非吃喝玩乐,奢靡浪费,不求上进一类,但只是给皇上找个借口,这些就足够了。
反正,此次突然下旨将夏家人都骂蒙了,他们又哪里招惹那位祖宗的眼了,吓得忙派人进宫打听是非,将事情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后,十分无奈,原来他们一家成了太后和皇后过手的炮灰。
得,除了吃这个哑巴亏还能怎样,两位大佬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更何况,这件事皇上明摆着偏向皇后。
永昌宫,皇太后收到消息后,气得病倒在床,听闻连呼养儿不如养只大母猪。
双陆绘声绘色描述外界的传闻,当提到皇太后被气得病倒时,还手舞足蹈表演了一番,一手捂胸口,一手扶额头,身子微颤,一副要倒不倒的模样。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陈以祯掩住唇,笑两声,继而,瞪大眼,嗔了她一眼,“调皮。”
“嘻嘻。”双陆靠过来,倚住她,“那边时常找咱们麻烦,偏娘娘您还得因为她的身份敬重着,小心着,如今好了吧,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就是。”
陈以祯摇摇头,让她不必多说。
不过,她心下不是不开心的,她以为皇上至多会冷眼旁观,不掺和进来,谁想到,皇上居然愿意给她做主。
所以,她要不要回报他呀?
陈以祯撑起下巴,兀自想的出神,嘴角不自觉带上一点笑意。
陈家进宫和紧接着皇上训斥夏家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出宫外,说实话,听到前者的消息世家虽说诧异,但也没有特别诧异,毕竟陈家落败后皇上做的不寻常事多了,再增添一件,即便往常觉得不可思议,但此时放到皇后身上,好似也没什么不可能。
更让他们感到吃惊的反倒是后者,再着人一打听其中缘由,便是再好脾气再随意的人都不由感到惊诧。
皇上好似,太过宠溺皇后了。
不废后能说过去,将掌宫权还给皇后亦能说过去,甚至,因着皇后对陈家网开一面还能说的过去,但这件事,皇上却是为了皇后落了皇太后,他亲生母亲的面子。
众人觉得匪夷所思,又觉惊诧万分,皇上竟如此看重皇后吗?
而放在一众贵女眼里,却是羡慕嫉妒坏了,皇上啊,那是至高无上天子,整个国家的拥有者,却能如此体贴温柔地对待一个女子,这如何不叫她们羡慕呢。
但是,这个女子偏偏不是她们,又如何不叫她们嫉妒呢。
她们也想进宫,享受帝王独一无二的宠爱,但是再一想,皇上根本没有选秀的想法,她们便是想进宫分宠亦不能够,不由失落地垂下了肩膀。
不管外界再多想法,新年还是照常进行。
如果说拜会皇后那天,陈家人的出席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那后来的晚宴,皇上宴请重臣,陈家二老爷,皇后生父的出现,反倒让众人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错觉。
好似,他出席才是理所应当,不出席反倒是一个疑惑。
陈以祯着实过了一个好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家人,和皇上关系也愈发亲厚。
甚至,皇上还许诺她,日后若想见家人,随时可以传召入宫,不必那么拘束。
陈以祯笑着点头应了,她日后不会那么拘束,但会尽量挑皇上忙碌,无暇顾及后宫的时候。
一为家里好,二则,皇上对她这么好,她心中不是不感恩,自然要顾及他的心情。
忙活的新年过去,接下来正月也不是轻省的月份,好在不比新年那么忙。
等真正过了正月,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新年已过,春日将近,给各宫定制春衫的事该忙活起来了。
这次,针工局倒勤快,一连来了钟粹宫三趟,第一次,她没在宫里,去宁寿宫陪老祖宗说话了,嫁到外地的珺玉公主也在,珺玉公主常年不在京城,此次新年回京特意打算多住些时日,多进宫陪陪老祖宗,因此她也三天两头往宁寿宫跑。
第二次,她倒是在宫里,但前几日一直忙活,这两日就倍感疲惫,正在屋里歇息,针工局的嬷嬷候了一个多时辰,见她迟迟不醒,郑嬷嬷便先将她们打发走了。
最后这次,总算追到了她的人影。
但针工局的人却不敢言丝毫不满意,甚至还得拼了命地让她满意,问她想要什么花色,什么样式,领口是否要绣金丝,宽袍还是窄袖,等等,详尽体贴,讨好谄媚。
忙过正月,陈以祯一直懒懒的,整日不是吃就是睡,此时听针工局嬷嬷的问话,也懒得思考,直接挥手让她们看着办。
反正针工局的人比她专业,每次做出来的衣服又轻省又好看。
郑嬷嬷看着她懒懒的样子就发愁,娘娘这段时间的症状实在像极了怀孕,但他们满宫上下都知道,娘娘根本不可能怀孕。
因为皇上根本就没在钟粹宫过过夜。
她发愁,娘娘怎么就不知道开窍,不知道挽留皇上呢。
这两年好时光,宫里没有秀女,若是娘娘不能趁势怀上孕,生下嫡皇子,不说日后后宫充盈,她生育的机会更低,再说,便是皇上不想选秀,朝臣也会因后宫无子嗣催促皇上纳妃。
她叹气的时候,陈以祯该吃吃该睡睡,嘛事儿没有。
子嗣?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