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
醒来的时候, 庄樾想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然而视野中那放大版的男人脸, 让他一个哆嗦, 彻底清醒。
原来真的不是梦。
最后的侥幸彻底被打破。
透过猫瞳,冷漠的观察面前合上眼皮的男人脸。视线先从额头看起,再到眼睛, 继续转移到其他地方。
看着入了迷, 心里微微一滞, 不是所谓的心动,而是发现美好事物的激动。这张脸按照块面分析, 比例分析,越看越觉得是一张值得画下来的脸。这是他第一次想画身边人的冲动。
按照以前,他一定会立马拿起画笔在纸张上动笔了, 然而现在的条件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好气啊。
郁闷的一直盯着这张脸。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的五官还是有欣赏的价值。明明就在咫尺, 可他心里那种排斥好像完全不存在了。这种异样的认知,让庄樾立马保持警惕, 以一种挑剔的心态来找出面前人的缺点。
然而近距离接触的贺归,却没有了他讨厌的那些东西。
那股永远都存在的男性“荷尔蒙”味道不在了,一向高高在上的脸上居然会有温柔的表情。抓他的时候, 他竟然没有变脸打他。看他的房间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堆积好几天的各种脏东西。
和庄樾以前所知道的贺归, 完全是另一副形象。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庄樾很好奇是什么东西能在短时间内, 能从里到外改变一个人。又或许说以前是贺归的伪装, 这才是真正的他?可是这样的伪装意义何在?把自己伪装成不讨喜的模样,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奇怪的人吗?
庄樾发呆思考的功夫, 贺归已经撑开眼皮了。
带着困意的眼睛第一眼看见对面的小猫咪,嘴角止不住地泛起笑意。“早安,小乖。”
说罢,还倾身上去吻了吻对方的小脑袋。
刚睡醒的声音总是带着股轻微的鼻音,有种懒洋洋的勾人意味。可惜听到的人却向来不解风情,庄樾嫌弃的用爪子推开那张脸。
这人大早上都不漱口,就亲人,不,亲猫,真不讲究。
庄樾可算是找到了一条理由,来嫌弃此时的贺归。
被嫌弃的贺归揉揉头发,从床上坐起来,走去卫生间了。庄樾听着传来的水声,可以猜测出对方在洗澡。大早上的洗澡,还算是讲究吧。
他耷拉着脑袋,盘踞在被子上,张开猫嘴,打了一个哈欠。好像又困了。
听着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庄樾的意识也一点点飘远。
再次醒来的时候,庄樾是被手机振动声吵醒的。
他看到熟悉的灰色床单,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确保床还是他的床,身体也是人的身体,房间也是他的房间。但是这一次,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在此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这么说,他睡着的时候,会变成贺归的猫咪小乖吗?如果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只能保持自己作为人的清醒,可他总不能一辈子不睡觉吧。
这种不符合社会科学价值观的事情,庄樾完全不知道该和谁说,要是说了指不定认为他脑子有问题。坐在床上苦恼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手机似乎震动过,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是谁发了消息。
还是那个找他的学生,消息依旧是没有意义的早安问候。
本来是不想回的,庄樾思索片刻,还是在输入框打了一行字,问他有什么事情,接着发送过去。
苏泽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回复,带着病气的精致小脸上浮现喜悦。阅读对方发来的消息,他皱皱眉,在卧室里找出一张画,拍了照片,发出去。
【一只泽:庄老师,这是我最近的画,看着总是不对劲,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庄樾带着专业性的眼光去看苏泽发来的那幅画。说实话,看得出来是有点基础,至少型没有太崩坏,素描关系大致都对了。可是无论是构图,还是颜色都给人一种平平无奇的感觉。就是一张单纯的不错的画而已。
这不是庄樾第一次这么觉得。上个学期,这个苏同学就主动拿着自己的画,常常跑来他专用画室来询问意见。作为一名老师,庄樾有义务帮助遇到问题的学生。他每次都很耐心的告诉对方哪里有问题,应该怎么改,以后遇到这种问题该如何转换思维。
结果呢?过了这么久,对方依旧留有一大堆画面问题。倒不是说不认真吧,庄樾每次给出意见,对方都会很耐心的听,还会把修改过的画给他看。
可这么认真却没有进步,大概是真的天赋不行,后天也补不足。庄樾也不好打击作为学生的苏泽的积极性。他把所看到的问题,用语音的方式,耐心的讲解给对方听。
等差不多说完了,半个多小时也过去了。
苏泽拿着手机,一遍一遍的听着对方的语音。明明是平稳冷静的语调,他却听得脸颊泛红,不到一会儿,急促又压抑的呼吸在空旷的房间响起,嘴角还呢喃着什么,听不真切。几分钟后,房间里的异动又归于平静,就是带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
一无所知的庄樾,放下手机,跑去卫生间洗澡了。
贺归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小乖正坐在床上仰头望他,乖得不行。等他坐过去的时候,它迈着小步子,跳到贺归结实的大腿上,喵喵喵的叫。
“这么忽然变得这么乖?”贺归摸着对方动来动去的小脑袋,方才还嫌弃他来着,现在就变得这么主动了。特别是昨天炸毛的样子,贺归还记忆犹新。
难道说真的是发情的缘故,才导致脾气爆炸吗?看样子得找个时间去宠物医院问问专业人士了。
“小乖啊,你可能要变成公公了。”贺归的语气听着像是可惜,表情却是笑眯眯的。
小乖歪着脑袋,又软软的喵了一声。
“哥!”贺归套衣服的时候,卧室门直接从外面大力推开。贺媛没想到贺归在换衣服,楞了一下,也不避嫌,在原地,说:“老妈让去你店面,帮她做事。你快点啊,她已经在店里等着你了。”
贺归把衣摆往下拉,整理好领口。“你就不能敲门再进吗?”
还好他已经把裤子换好了,不然得多尴尬啊。
“切,装什么装,你那破身材又没多好看。”贺媛嫌弃的语气快突破天际了。自小一起长大,兄妹之间大多数都在相互埋汰的下成长的,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也你比这个小弱鸡好。”明明都是一家人,贺媛身体素质却不怎么行。
“那是因为我要做个文静的淑女。”贺媛对于哥哥的嫌弃满不在乎,她才不要变成肌肉暴力女呢。
贺归边穿鞋,边问一直不挪身的妹妹。“话都转达了,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猫,我要猫。”贺媛特意进来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哥哥的小猫咪。她算盘打得好,哥哥去帮忙,那她就能肆无忌惮地吸猫了。光是想想就很激动,就差没冲过去,抱起猫咪就开溜。
贺归替猫咪倒上适量的猫粮和水,接着站起来起来,走到贺媛面前,像拎鸡崽一样拎着贺媛的后领,把人拎到门外。“想得到挺美,你要也一起帮忙。”
鉴于力量的悬殊,贺媛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被贺归强硬拉到老妈的花店帮忙。
贺妈早早的就在店里等着了。看到兄妹两进来,指了指面前堆积的各种花。“这一片摆到外面,那一片搬到货架上。那些是已经不要的,拿去扔了吧。”
“我就不用了吧。”贺媛轱辘转眼睛。“您还不知道我,从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在这就会帮倒忙。”她就想等着老妈大赦,理直气壮地跑回家撸猫,谅她哥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贺妈扬眉。勾着嘴角,看着想要开溜的贺媛,在女儿笑容还没完全扬起来的时候,说:“既然来了就要做事。你去剪花,然后包装,好让你哥去送单子。”
“那我弄完就可以走了吧。”贺媛收起笑容,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老妈应该不会过分到一直把她留下来干苦力吧,今天的主角可不是她啊,她就想做个安静的吃瓜群众。
“你也要一起去,我不认路。”贺归搬花的功夫,理所当然的替贺妈说了。
贺妈没有说话,自然是默许了。贺媛恨恨地咬牙,认命地搬起小板凳,坐在角落,边修剪花枝边嘟囔。“臭哥哥,烂人!”
至于贺妈,全程悠闲的目睹大儿子忙里忙外,顺便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哼起小曲,好不快活。
至于昨天的事,他们到底有没有放在心在,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说不定现在就是拿着昨天的事,来好好刁难一下贺归。
“这是白龙街23-5的花。那个是我们家旁边的李阿姨要的仙人掌。还有那几盆多肉给你团结路的孙阿姨送去,之前答应送给她的,别收钱啊。“贺妈拿着单子,指挥贺归把要送的花搬上电动三轮。她们送花都是用个送,比较方便。
现在太阳出来了,贺媛要知道自己也会跟着去,一定会带点防晒霜抹上。虽然还处于冬天,但是他们这里的温度比起其他地区依旧算得上热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是能够达到二十几度的,紫外线也强。她最后只能在店里找个遮阳帽,进行物理防御。
贺归不会开这种三轮车子,自然是贺媛来开。作为一大只的他只能蹲在后面的车厢,跟随着车子的抖动,摇晃着。本来不晕车的,现在都有点不舒服了。这也没办法,好多路都被大车压坏了,凹凸不平,也没人来修,只能将就。
这边跑跑,那边走走,中途还有几位热情大婶的拉着贺归唠嗑。就送几盆花,贺归他们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
到了吃饭的时间,坐在小吃店里的贺媛,捧着碗,期待的问对面的贺妈,“我吃完应该可以回去了吧?”
不是说她不想帮忙,而是老妈明明是要收拾哥哥出气,偏偏要把细胳膊细腿的她拉上,实在有点冤啊。
“嗯。”贺妈点点头,打算放过一脸苦逼的小女儿。
“我们一起回去。”贺归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
“不,你留下。去你爸那里走走。他那里缺陪练的,你去帮帮忙。”贺妈无情的打断了贺归的话。
于是贺归只能眼睁睁目睹,朝他扮鬼脸的贺媛轻快地跑开。
啧,他没告诉贺媛,他的房间是锁着的,钥匙还在他这里。
想吸猫?不存在的。
贺爸的武馆在隔壁另一条街,开了快二十多年。贺爸是继承贺爷爷的衣钵,接任下来的馆长。按理来说原身将来也会继承这个武馆,可是原身不喜欢守着偏凉的小地方度过余生,更向往繁华的都市,快节奏的生活才是他的最爱,原身很抗拒父业子承。
不过贺爸也算开明,表示尊重贺归的意愿,不强迫他继承武馆。自己又找了一个靠谱的传承人。
“腿前一点,背打直,不要含胸。”大门内的露天场地,贺爸正在纠正一名学员扎马步的动作,确保对方不会再犯错,才抬头望向站了好一会儿的贺归。
“跟我来。”贺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
进了馆内,很多人在对打,看到贺爸进来,纷纷打招呼。
“行了,你们先停下。”贺爸拍手,让正在练习的人听他讲话。
“这是我大儿子贺归。李教员不是请婚假回去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就让我儿子给你们当陪练。虽然他比不上李教员,但是对付你们也绰绰有余,放开了打,别有什么顾忌。”
贺归站在一旁,越听脸色越怪。他隐约觉得贺爸贺妈这是为了昨天的事情,专门用这种方式整治他。不然听听他这话,什么放开了打,这不是光明正大的坑儿子吗?
事实上,贺归也没猜错,贺爸贺妈确实是故意的。昨天夫妻俩想了一宿,越想越心赌,可偏偏又不能抄家伙给自己儿子来几下吧?
大儿子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思想,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他们也不能急吼吼的去瞎掺和,不准他这样,不准他那样。
可是什么也不做的话,他们也难受啊,只好想了个法子整整他。贺爸想法很简单,自己不能上去打,让别人打不就行了。反正武馆里也没几个能打得过贺归的,顶多几个难缠的让贺归吃吃苦头。
“张鹏,过来,跟他打会儿。”贺爸专门挑了一个手下的得意门生。
小伙子长得周正,高高壮壮的,就是笑起来傻乎乎的。他对着贺归抱拳。“贺师兄,请多指教。”
贺归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想要让贺爸出气,还得不让自己受伤,贺归边出招,还得边考量下一次出招得怎么出。磨来磨去,也没分出个高低。
“行了,就这样吧。”贺爸也算看出了点端倪。
看着面前的两人,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出息。”
也不知道在说谁。
张鹏挠着头不好意思的乐呵,贺归含笑看着郁闷的贺爸。
“爸,还要继续吗?”
贺父摆手。“行了行了,该干嘛去,干嘛去,看着碍眼。”
这话一落,贺归可算松了口气。也不知道父母这气是出完了,还是留有后手,但愿是打算放过他了。不然天天这么折腾,体不累心也累。
刚要走,贺爸就说:“要去哪?我是让你去和其他人打。”
得嘞,还是得继续受着。
庄家。
庄樾在二楼的的大露台上摆着画架,拿着画笔捣鼓了一个早上,大功造成后,他取下画纸,盯了好一会儿他费心思画好的成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保持这样多久了?”庄爷爷在书房练字,中途出来过三次,每次都会刻意一眼在阳台上的庄樾。庄樾画画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主要是他已经拿着那张画纸看了好一会儿,这就值得注意了。
因为有画架板子作为遮挡,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画了个什么东西。
“一个多小时了吧。”庄妈妈也不确定。
庄爷爷说:“要不,你去看看?”
庄妈妈立即摇头。“不行,小樾画画不喜欢被打扰。万一他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去打断了不大好。”
都是学艺术的,都能理解创作的时候,别人打扰是有多难受。
“可是也不能像这样坐一天吧。”庄爷爷拧着眉头,犹豫要不要自己上去看看。
他们在这边暗搓搓的讨论,庄樾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的画上。
他画的是贺归的睡颜。明明画的很像了,可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看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这是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
比例没问题,细节也没有差错,构图和自己用猫眼所看到的一样。
可为什么画不出自己看到的那种感觉呢?
没有达到预期的作品,都是没用的废纸。
毫不留恋的把画了一上午的画像,揉成一团扔在脚边的垃圾桶。
低头,发现手上,衣服上都沾染了颜料。等他站起来,要回房换件干净的衣服,庄爷爷和庄妈妈立马装作没事人一样,讨论起书法问题。等到庄樾关上卧室门,两人连忙走到露台上,翻找出庄樾扔掉的画。
“爸,您看。”庄妈妈把画小心翼翼地摊开。
两人一起把视线放在画上。面面相觑,怎么是个男孩子?他们第一次见到庄樾画这么细致的真人,以前他画的基本都是风景图,就算有人物也只是画上的点缀,寥寥几笔就解决了。
“你认识吗?”庄爷爷问。
“不,没见过。”庄妈妈仔细瞧了瞧,语气肯定,她确实没见过画里面的这个男孩子。长得这么标致,要是见过,她一定不会忘的。“不过这孩子长得还真挺好看的,和我们小樾的形成鲜明对比。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怎么认识到一块去了。”
庄妈妈自动把画里的男生归为庄樾认识的新朋友。
“你说咱们小樾是不是对他......”庄爷爷开始散发思维了。不是他多想,而是庄樾难得反常,不得不让他想一些必要的问题。
这孩子从小到大对谁都冷淡,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他们试了各种办法也没办法改变,最后只能认命。就希望庄樾好好的,不要对生活彻底失去兴趣,或者产生隐形的反社会人格就行。
“不能......吧?”这话庄母说的也没底气。她开始没往这方面想过,经过庄爷爷这么一说,她也觉得里面有问题。
毕竟作为母亲,她也是第一次见自家儿子这个模样。难不成他儿子真的喜欢上画里的孩子了,看情况,还有点单相思的意味。
“哎,随他去吧。”庄爷爷把画揉起来,放回原处,避免庄樾发现异常。“要真是这样,你们也别拦着,喜欢男的也没什么。我都不在意了,你们这些做父母的也别较真。”
“爸,看你这话说的。”庄母她可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只要小樾能有喜欢的人了,我也高兴啊,我相信大家伙都高兴。”
只要她儿子能有点人味了,喜欢啥她都不计较。就希望他这次是真的动心才好。这样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走完这一生的时候,庄樾还是孤身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庄妈妈没办法体会到儿子对感情漠视的状态是什么心情,但是总觉得这样的人生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它的负面性。她查过这方面东西,如果持续这样下去,庄樾极有可能会对活着都失去兴趣。
“你要有时间,就去查查这孩子情况。但愿对方也是个好孩子。”虽然是孙子喜欢的人,他也不能仍由对方找个品行不端的人,万一到时候画里的男生让自家孙子伤了心,就晚了。
就这样,不到一天时间,在庄樾不知情的状况下,作为当事人的他,就这么在这个家里面糊里糊涂的出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