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叶清隽成了太子, 如今后院里只有一个太子妃而没有侧妃, 这显然并不合皇室历来的惯例。
这日慕妃传云黛入宫。
云黛到了她宫里,却发现她这一向冷清的宫殿竟还有旁人在。
这人倒也不是个陌生的, 正是当日去过霁国公府的云氏,玄耀侯夫人。
“云氏与我素来亲和, 听闻她与你家里也是有些亲的, 你们正该多多走动。”慕妃淡笑。
云黛应下, 又听云氏与慕妃说着闲话。
“姐姐吃个橘子吧?”
云黛耳边传来个声音,却是纪雁珠给她剥了个橘子。
云黛不好拒绝,便接了下来,云氏见状又道:“那日我回去之后,雁珠和流苏两个姐妹都一直夸太子妃,对这个姐姐都甚为喜欢。”
“她是个有福之人, 她一嫁过来,瑾月便封了太子,可见她是个旺夫的命格。”慕妃缓缓说道。
云黛正被她们夸得有些脸热。
慕妃又说:“太子府上人少, 后院冷清, 太子平日庶务繁忙,不如让你两个姑娘去太子府陪着太子妃几日。”
云氏顿时一喜:“那可真真是这两个丫头的福气了。”
她说着又微微一顿, 不好意思地看向云黛道:“不过如此一来会不会叨扰了太子妃……”
云黛思绪慢了一拍, 撇去云氏的话, 单听慕妃的意思,倒是很希望两个妹妹到太子府去住的。
自上回长粟那一番话提点之后,云黛此番进宫听慕妃说话, 多少也听出来了慕妃的意图。
似乎每个人都希望太子身边能添些人伺候。
其中的理由自然是为她好的更多。
便是端看身边这两姐妹,云黛都能按着长粟的思路分析出道理来。
她们是虽不是云氏本家的姑娘,可也是旁支的血脉。
倘若当初牧虞愿意,自然也可以从云氏一族里选出三两个姑娘做媵妾给云黛陪嫁来,帮助云黛巩固后院。
可牧虞不愿意,云家自然谁也不敢提。
当然,那时候的叶清隽还不是太子,要不然还真真不大好说。
慕妃前些时日才答应了纪年观会帮他想办法,今日提出这个建议来自然不会给云黛拒绝的机会。
如今叶清隽成了太子,纪家的两个姑娘里,他总归是要选出一个来。
她们商量好了这件事情,只隔了一日,纪家的马车便将两个姑娘都送了过来。
这日叶清隽正好也在,两个姑娘便与叶清隽和云黛分别见了礼。
待云黛让下人领她二人去熟悉住处时,屋里便又只剩下她与叶清隽两个了。
叶清隽抿了口茶,又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云黛没有反应。
他脸色不变,目光里却透出几分不满,食指还时不时叩着桌面,显然是心情烦躁时习惯的动作。
云黛被他盯着愣了一会儿,过了片刻便捏着帕子慢吞吞挪到他跟前来。
“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叶清隽问她。
云黛挤到他的怀里去,细细的手臂又圈住了他。
她透着水色的杏眸望着他认真地吃起了醋来:“您可不许看她们两个一眼。”
叶清隽心道这叫什么话,他刚才何止看了那两个一眼。
“若是我看了又如何?”
“您若是看了,我便拿针把您眼睛缝上……”云黛手指触到他眉心,轻轻往下划弄,像根细嫩的羽毛一般,又撩又痒。
“就算日后给您拆了线,您眼睛一圈也全都是针眼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倒像是他曾经在暮州时恫吓她所说过的话。
不过他那时要缝的可是她那张爱讲瞎话的嘴。
没曾想她竟还会记仇,今天反过来用在他的身上了。
“你这么说岂不是没有道理,你不将旁的女子赶走,何故要来寻我出气?”
毕竟他当初见她与旁的男子好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缝了她的眼睛。
她待他心狠手辣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旁的姑娘就像蝴蝶和蜜蜂一般得多,我若一个一个去收拾她们哪里针对得过来。”
云黛抿着唇儿,杏目莹莹动人,便是没道理也该变得有道理了。
仔细想一想,真要她一个一个去收拾,这可是一件极累的事情呢。
她那样懒,觉都睡不够,哪里有时间给旁人去用。
叶清隽被她这理由堵得无话可说。
“总之你招待她们几日再将她们打发走就是了。”他捏住她嫩嫩的手指,又交代她道。
云黛拿着脑袋蹭他的下巴,又慢吞吞问他:“那您告诉我,您最喜欢谁?”
叶清隽见她娇蛮可爱,便忍不住亲了亲她脸颊,与她说:“我自然最喜欢小傻子了。”
他这回答叫云黛一怔。
片刻云黛才不满地闷声道:“好罢,那我做一回小傻子就是了。”
叶清隽顿时被她逗笑。
这可真真是个宝贝疙瘩。
气他的时候能气得他血脉倒流,说起好话的时候,又偏偏叫他恨不得将她立马拖到小黑屋子里去好生欺负一番。
偏偏他在家里待不住多久,还没能与小娇妻腻歪一会儿,外边的事情又急慌忙赶地追到他府上来了。
等叶清隽去后,云黛便坐在他的位置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长粟扫了她一眼,又听她与自己唏嘘道:“我如今总算知晓了做人家的媳妇有多么不容易了。”
长粟听得脸上的肉直抽抽。
她甚是好奇,若是那位殿下知晓了太子妃都是在哄他,不知道表情会有多精彩。
雁珠和流苏住下的第一个晚上,雁珠便与流苏说道:“你说,那位太子殿下长得那么俊美,身边却没有什么女子伺候,他必然和那些花心的纨绔子弟不同的,是不是?”
流苏没有理她,她们自纪府带来的丫鬟秀云却说:“总之姑娘们生得貌美,又是与太子妃同一个姓,没有理由不能成事儿。”
雁珠听着觉得顺心,便叫秀云给自己选好明日要穿的衣服。
等到第二日,雁珠与流苏去了云黛屋中请安。
云黛坐在明窗下铺了织金锦垫的罗汉床上,又让两个妹妹都坐在了海棠椅上。
云黛温声问道:“不知妹妹们都喜欢做些什么?”
这些问题在雁珠耳朵里无疑就是太子妃对太子侧妃人品的一种考量。
她清了清嗓子,又目光柔柔地看着云黛道:“雁珠平日里喜欢抚琴下棋,画画还有诗赋也学过一些,都能作得。”
云黛赞了她两句,她便愈发矜持起来。
她说完了之后,云黛又看向纪流苏,却见纪流苏并未打算说话。
云黛面对纪流苏时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她自然还没有忘记那个梦。
所以也记得自己当初在暮州听到纪流苏时的心情。
她当时以为纪流苏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所以才能成为叶清隽的心头好。
如今看着对方,倒也说不上好看不好看,可对方分明年岁不大,性子也阴沉。
云黛想到叶清隽阴沉起来的模样,想着他二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思来想去都觉得难不成是性子相投?
如今一切都和梦里不一样了,她也不知道她家夫君那个心头好到底是哪个了。
不过照如今这个情形来看,应该是她没错了。
小兔子被宠得愈发自信起来,自然也就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儿了。
临了雁珠又羞涩地想提出了一个请求。
云黛鼓励她说出来,她才低声说道:“雁珠……和妹妹流苏其实还很会做菜,不知姐姐能不能给雁珠一次机会,晚膳让雁珠为姐姐准备。”
云黛见她满脸的期待之色,便也答应了她。
说是做给云黛吃,其实也等同于在叶清隽面前表现一回。
等到晚上用膳的时候,她们二人毫无悬念的和叶清隽与云黛一桌用膳。
雁珠举止大方,有条不紊地张罗着丫鬟布菜。
云黛瞧见了,心里少不得又想,若叶清隽真要纳妾,似雁珠这样手脚勤快能帮着做事的,倒也是合适。
等到叶清隽动了筷子,其余人才开动。
雁珠又客气地用公筷夹了香酥肉片分别放进太子与太子妃碗边的青瓷碟中,柔声说道:“这正是雁珠亲手做的。”
叶清隽神色淡然,并未应她。
雁珠讪讪地坐了回去,又觉有些尴尬。
她扫了一眼身边的纪流苏,又道:“妹妹也该将自己的菜请殿下和姐姐尝尝才对。”
她白日里与云黛说是自己和流苏会做菜,没理由只有自己一个人做。
便让流苏炒了盘青菜做陪衬。
纪流苏手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那水灵灵的青菜被她做得暗淡无光,黑黑的团了一团,叫人也看不出个青菜的模样。
纪流苏被催促着,便也夹了一筷子干枯没水分的青菜放进了叶清隽与云黛的碟中。
雁珠见状心里便缓和许多。
岂料叶清隽竟然没吃那肉片反而将青菜给吃了下去。
雁珠失望难堪得很,亏得云黛主动提她解了围,吃了她那肉片,又赞了她手艺不错,这才叫她不至于下不来台。
好不容易结束了晚膳,云黛回了寝屋去喝了山楂茶,叶清隽又问她:“你今晚上怎么不吃醋了?”
他方才分明吃了其中一个小姑娘夹来的菜。
云黛扫了他一眼,嘴上不说,心里却忍不住犯了嘀咕。
她一天到晚的吃醋也累得慌,到了晚上总该歇歇才对。
“您喜欢纪流苏吗?”云黛问他。
叶清隽扯了扯唇角,道:“若是喜欢我在暮州的时候便认下她这关系了,何必还要娶你?”
况且他又不是个心性变态的人,竟会对着一个发育不良孩子模样的丫头生出不轨的心思。
就算他饿得慌想要吃人肉了,也没理由不吃眼面前这块水嫩粉白的人肉。
云黛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愈发觉得他的目光令人发毛。
她疑心他看穿了自己什么,又低声道:“我心里是吃醋的,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待会儿……
叶清隽微哂,却不知道吃醋这件事情还能搁置一会儿,她什么时候有空了什么时候来吃。
他稍坐了片刻,便叫人备了衣物去了浴池里去。
云黛便偷摸叫来往日里伺候他的丫鬟,道:“你伺候殿下多久了?”
那丫鬟听她突然问这话顿时瑟瑟发抖。
丫鬟忙道:“也……也没多久,而且也不止奴婢一个人伺候殿下沐浴,还有其他几个丫鬟轮流着来的。”
太子妃果真要问罪的话,可不能只叫她一个人遭罪啊。
她可不敢觊觎太子殿下的肉、体。
叶清隽泡在汤池之中,等下人送来东西。
来的丫鬟虽然慢了一些,却仍是规矩地将东西放在了池子台上。
叶清隽发觉她竟一直在这里迟迟不去,转头扫了对方一眼,便瞧见那丫鬟背朝着他站在那里不知做甚。
叶清隽吩咐道:“过来给我擦背。”
他转过身去,片刻丫鬟便有些羞怯地拿着托盘里的一截丝瓤在他背上轻轻蹭着。
叶清隽忽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身后的云黛闷声道:“我叫翠花。”
叶清隽嗯了一声,又问:“今天晚上吃过了吗?”
云黛愣了愣,心想他平日里都是跟丫鬟聊这些的?
连人家吃没吃晚饭也会关心……
“吃……吃过了。”云黛又答了他。
叶清隽冷嗤道:“吃过了怎还这么没有力气,你是怕伤了这丝瓤不成?”
云黛闻言小脸顿时一红。
她卷起袖子用了些力气,给他后背擦得微红,他才叫她停手。
“您要不站起来一些,我帮您往下擦擦?”云黛又好心地提议道。
叶清隽阖着眼睛懒洋洋道:“从来都只有丫鬟迁就主人家的,我倒是没有见过要主人迁就丫鬟的道理。”
云黛愈发讪然,捏着丝瓤也试探不出什么来。
“那……那就不擦了……”她又说道。
叶清隽道:“不擦了怎么能行?”
云黛疑心,那他的意思就是要擦?
他却又缓缓说道:“我虽不能起身,但你可以下水来帮我。”
说话间的功夫,他便转头瞧见了云黛的脸。
云黛忙丢了丝瓤道:“您……您怎么就发现了?”
叶清隽掐住她的脸颊道:“就你这身板,穿成了乞丐的模样我亦是认得出来。”
再说她方才捏得细细的声音,就更好说了。
毕竟要细数她变了声音的模样,自然还是在床榻上的时候听得更多了。
云黛心道他竟这样熟悉她了,只得讷讷道:“如此也就罢了,我去换丫鬟进来伺候您吧。”
“不说说你方才想做什么?”叶清隽挑眉望着她。
云黛闷声道:“不说成吗?”
叶清隽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面皮,反问她道:“你觉得呢?”
云黛涨红了脸道:“我就是想看看,您平日里会不会拿什么不好的东西给丫鬟瞧见了……”
她已经足够含蓄了,但叶清隽哪里能听不明白。
他冷笑道:“你不是嫌我丑么?”
云黛讷讷道:“家丑……不可外扬,万一日后旁人宣扬出去了,我也丢面子呢。”
叶清隽简直被她气笑。
他竟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还能这样使用。
云黛唯恐他将自己拽下水去,又害怕道:“您生气了吗?”
叶清隽敛了神情,淡声问她:“在你眼中我竟是个度量小的?”
云黛见他面容平静,既没有拧着眉心,眼里也没有在冒着火光,便暗暗松了口气。
待叶清隽主动松开了手,她后退到他碰不得的地方,这才真的相信了他。
他到底还是一家之主,怎会事事都与她斤斤计较呢。
“你过来一些。”叶清隽一手撑在台上叫她。
云黛摇了摇头,道:“我怕水怕得要紧呢。”
叶清隽却道:“你这般怕水,碰到了水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云黛忙点了点头。
叶清隽道:“不如我教你泅水,待你学会之后,日后就不必怕了。”
云黛迟疑。
“您不会故意欺负我,将我按进水里去吧?”
她怕就怕他要故意捉弄她了。
叶清隽顿时肃着脸道:“我好歹也是你夫君,岂能害你,况且教你泅水,你半个月便能学会了。”
云黛闻言又隐隐有些心动。
待她学会了泅水之后,便是再不小心掉进水里去,也不用怕得等死了。
她慢慢靠近池边,他竟也没有过来捉她。
待云黛小心翼翼下了水之后,叶清隽又与她道:“你这般怕死,正该多学一些东西……”
云黛疑惑:“水里除了学泅水还能学什么?”
叶清隽心里暗道,水里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诚然,他不是个度量小的,也不是个记仇的人。
他现在只是想教教她什么叫做家丑不可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