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林家幼子
苏凌然从刚刚就知道林乱装睡, 也配合着装作不知道,现在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凌然,苏凌然也不能装作不知道了。
他放好林乱的鞋子, 林乱曲腿,收回苏凌然刚刚因为要给林乱脱下靴子抓住的脚腕, 挣脱之后,往里滚了一下。
又侧过身来,看着苏凌然。
让苏凌然想起一次大雪, 边塞的路都被堵了, 粮草迟迟放不进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路,粮食倒是还有,就是全是谷物,没有点儿肉腥。
他就领着一队人进山去猎些野物来犒劳将士。
那次围猎, 苏凌然被一只鹿引着往里追了很远, 那是只罕见的白鹿, 苏凌然不想伤了它的皮毛,就想离近些,从头上那种无关紧要的、不伤大体皮毛的地方射进去。
终于到那只猎物力竭的时候,他拉弓, 眼看就触手可及的猎物回了一下头。
也是这种眼神。
苏凌然并不是心软的人, 他再温尔雅也是数万将士的将军, 但那次他就是鬼使神差的放下了弓, 就是那么一会儿功夫, 那只鹿就窜进了林子更深处,不见了踪影。
现在林乱那样看着他,苏凌然觉得,这时候林乱就算是跟他说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给他找来。
苏凌然放下鞋子,想要给他放下床上的帐子。
林乱突然开口道。
“你不要放下来。”
林乱的语气有些急,苏凌然就停在了那里。
林乱松了一口气,重复道。
“不要放下来,我睡觉不放这个的。”
苏凌然就再把帐子挂起来,顿了顿,才温声道。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林乱又习惯性的将脚蹬在墙上,闻言倒是有些犹豫,苏凌然见林乱不愿说,刚要岔开这个话题,林乱就别别扭扭的开口了。
“放下了里面很黑啊,万一外面有什么东西过来怎么办?我在里面看不见。”
林乱这害怕是很没有道理的,他小时候更过分,非要别人给他点一夜灯。
不管晚上有没有人陪他一起睡。
他只要在屋里,屋里就得亮堂堂的。
周烟以前虽然嘴上说说他,也给他点一夜灯。
但后来,碎衣带着他一起睡,就不许林乱养这坏毛病。
林乱刚开始害怕的紧,偏偏不要碎衣放帐子,碎衣不让他点着灯,就觉得不放帐子就不放吧。
林乱不点灯紧张的很,刚开始那几日就整夜抱着碎衣的胳膊睡,抱的碎衣第二天起来胳膊都是僵硬的。
后来林乱不抱碎衣的胳膊也能睡的着了,但终究养成了不放帐子的坏毛病。
碎衣原先想给他改,奈何林乱闹的太厉害了,碎衣也就放弃了。
碎衣只以为他是习惯了,所以使性子,顶多算个怪癖。
但谁也没察觉,林乱其实是害怕的,很害怕放下来帐子。
连白天也怕,他觉得那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好像被关了起来一样,像个棺材,让他闷的不能呼吸。
放下久了,他就真的觉得自己会被闷死,谁也不知道,他经常看帐子,害怕它什么时候就会不小心掉下来。
苏凌然敏锐的察觉了林乱的畏惧,他试了试,用了下力,直接将帐子扯了下来。
将手里的东西折了折,才道。
“抱歉,弄坏了你的东西。”
林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没事没事儿,但是你得跟我娘说一声,这个不是我拽下来的。”
林乱曾经拽过,被周烟训了一顿,又给放上去了。
苏凌然不奇怪林乱害怕这个,他只知道林乱害怕,只要让他害怕的都消失就好了。
他不去想原因,也不想探究原因,没什么好奇怪的,总归那不会是一段很愉快的经历,林乱不喜欢,那就不用。
就算再好,只要他不想要,那就不要。
“我一定去跟周夫人说清楚,其实我觉得这床不放帐子更好些,我去跟周夫人说说,说不定就不放帐子。”
苏凌然说的一本正经。
“你看,扯下来更好些,既然都扯了这个,要不要把那个也扯了?”
林乱的脚蹬着墙,连忙点头。
“扯了扯了!”
苏凌然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将另外一边的帐子也扯了下来。
这时候也该是林乱睡觉的时候了,林乱打了个哈欠,觉得困了。
也没有顾的上苏凌然还在,林乱素来有些怕生,但在苏凌然面前他却一向很随意,虽然还是觉得别扭,但他潜意识里认定了,苏凌然,这是可以在他面前放肆的人。
反正夜色之下都暗沉沉的,想必他他看不见,林乱这么想着,翻了个身,不知不觉想着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他只松松的搭着一角被子,其余都压在腿下,左右这是夏日,又不是很冷。
那边的苏凌然一动不动,生怕出了声响吵醒了林乱,他一身功夫好,林乱在夜里看不见,他在暗色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直到林乱睡沉了些,苏凌然才轻手轻脚的用刚刚的外袍盖在林乱肚子上。
他犹豫了半响,悄悄的俯下身,在林乱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而后快速走了出去,走的时候太急,还撞到了桌角,苏凌然扶好桌上的瓷器,只紧**乱会不会醒,发现他睡的正香之后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两个青年正在院子里等候。
周烟坐在用院子里的石凳上,就在林乱屋子的不远处,见苏凌然出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苏凌然拱了拱手。
“周夫人辛苦,苏某有个不情之请。”
周烟摆手。
“哎哟,将军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明日是宫宴,我为乱儿请的袭爵折子已经被圣上批了下来,需得去谢个恩才好,还请夫人明日跟乱儿说说,只是走个过场,不会做什么其他的。”
袭爵,也就是定世子的折子,一般都是上个折子走个官面,就是个形式,但这形式倒是不得不走。
“将军放心,我一定早早叫他起来侯着。”
苏凌然顿了顿。
“也不必太早,这宴会虽然开始的早,但是圣上也不会太早到场,需等到众人都到之后。”
这种宫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苏凌然这样有功在身的老臣自然迟些也无妨。
周烟清楚,这是苏将军不想林乱起太早。
连忙应下。
“我等到他醒了,再让他收拾,您放心。”
苏凌然这才停了,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也这样啰啰嗦嗦了。
“那如此,苏某先告辞。”
苏凌然走出了很远,直到看不见周烟的小院子,那青年才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道。
“将军,小公子的名字还没上家谱,您怎么就急急忙忙的给小公子请了世子?”
“我总得给他先留些能护着他的东西,苏府只剩一个空壳子,这家谱入不入也没什么所谓了。”
青年嘟嘟囔囔的。
“这要是钟叔听见了,又要说您了。”
他心里想着,脚步就慢了下来,后头跟上来的黑甲卫拍了拍他的肩,嗤笑了一声。
那青年跟黑甲卫认识,都是苏家出来的兵,早就混熟了。
所以黑甲卫说话也不甚客气。
“我们将军自然有他的考虑,你只管听着就是了,再说了,你瞎急什么,将军都不急,再说这小公子早晚得回苏家,折子早晚也得上,早些晚些有什么要紧。”
苏凌然走远了,那青年也敢大声嚷嚷了。
“我也是为将军着想,这不是不合规矩嘛,谁家孩子还没回来,姓也没改,先把家产给了的?你就说说,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黑甲卫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径自去追了苏凌然。
第二天,林乱一觉到天明,刚起来就被几个丫鬟抓了起来,又是梳头编辫子,又是换衣服。
林乱一头雾水,那些小丫鬟他都熟,一个个彪悍的很,平日里也喜欢跟他打趣说话,但没有这么多人都围着林乱的时候。
“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都围着我,哎哎,你往我脸上抹什么呢,碎衣救命,碎衣呢?我要碎衣!”
周烟正好在这当口进来。
“碎衣哪能天天陪你玩儿,天天有事找碎衣,无事找碎衣,人家上辈子又不欠你的。”
周烟这么说归说 ,还是跟林乱解释道。
“他去做自己的事了,今晚就能看见了,今天你也得去跟苏将军去宫里赴宴,可不能给我胡乱惹事,进去就跟着苏将军,一步不要离。”
周烟最担心林乱这性子,做事的时候看着什么都明白,就是容易惹事。
林乱迟疑道。
“赴宴?赴什么宴。”
“娘也说不清,反正有好吃的就是了,只一条,你乖乖的跟着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