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喵呜 …
苏鲤:“啊?”
这句话一下子跳跃得出乎她的预料,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顾昭行耐心重复了一遍:“反正都是签约,不如来我这儿。”
苏鲤愣了愣, 脱口而出:“你认真的?”
问完她就觉得自己多嘴了。
顾昭行的表情完全不是开玩笑的表情。
顾昭行说:“邱望跟你承诺的那些,我也一样可以给你。”
苏鲤差点儿被口水呛着:“你好好说话。”
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他疑问地“嗯”了声,眨了下眼, 黑眸里映着一点儿光,看上去十分无辜。
苏鲤忽然就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了。
好一会儿,她才接受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情绪上头导致的胡言乱语的猜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他说, “从你说会好好考虑开始, 我就在想这件事。”
“……”
苏鲤张了张口,心里有股奇妙的感觉缓缓滑过,就像是, 被人不经意间触动到里某处用尖锐刀枪层层包裹起来的柔软的小秘密, 平时不许别人碰, 自己也不会去碰,然后现在被他用软趴趴的一根狗尾巴草就挑开了。
她有些出神,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我不知道……”
听见自己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抿起唇望向窗外不说话了。
顾昭行没有继续逼她, 视线在她的侧脸上停留了半晌。
狭小的车厢里进入了新鲜空气, 将怪异的闷味驱散不少。
他合上车窗,终于开动车子。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外面的天色阴沉得仿佛即将入夜, 细密的雨水打在车窗上,斜拉出蚕丝一样的雨纹,行人来去匆匆,从车内看出去就像一场都市默剧。
没一会儿,远处沉沉的灰霾里打了个亮闪,接着雨水毫无预兆地泼盆而下,默剧顷刻间像被按了快进。
蚕丝雨水被蜿蜒的水柱打散,苏鲤正无聊地盯着外头被晕染得模模糊糊得景象看,就听顾昭行问:“你下午还要去工作室吗?”
苏鲤觉得他似乎还有事要说,想了想,答:“可以去,也可以不去。本来今天是要忙活一天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顾昭行嗯了声。
然后苏鲤就发现,怎么走的这条路不太对呢?
不是去她家的,也不是去工作室的。
“我们去哪儿?”苏鲤转头问。
顾昭行:“我家。”
“?”她一愣,“去你家干什么?”
“打雷了,龟龟怕雷。”顾昭行慢条斯理道,“而且,它有点想你。”
苏鲤愣愣地“哦”了声,重新窝回座椅里。
想了想才觉得不对啊。
从捡到龟龟到现在,这两个多月都没打过雷吧?顶多就下下雨刮刮风,怎么就怕打雷了?
她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你给龟龟打过雷?”
“……”
“龟龟给你打了电话,说想我吗?”
“……”
苏鲤杠上瘾了,语气温温柔柔地又问一句:“顾老板,不是龟龟想我了,是你想我了吧?”
车子猛地刹住。
苏鲤晃了下,转头看向前面,红灯。
她重新望回顾昭行,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直到红灯跳转为绿灯,车辆缓缓驶出去,苏鲤才安安稳稳地坐好,很是体谅地说:“也不是不行。”
顾昭行通常在这种时候都不太会说话。
苏鲤回想以前,发现了规律。
——他害羞的时候会沉默,但耳朵怎么藏都藏不住。
偏偏,还很容易害羞。
她有点儿好奇,顾昭行的年龄,网络上给出的数据是29岁。四舍五入一下,三十一朵花儿了。
他就没谈过恋爱吗?
出道之后暂且不说,再往前倒,学生时代,躁动飞扬的青春期,顾昭行这种长着张男神脸又带着清冷高岭之花气质的男生,身后不得乌泱泱一堆小迷妹?谈个恋爱也不足为奇。
但他在这方面怎么像个幼儿园纯情小男生似的。
逗一逗就害羞。
苏鲤是第二次来顾昭行家,上一次还是两个月前送龟龟来的时候。
自从养了这么个小东西,顾昭行的微博也变得有人情味儿了,虽然除了晒晒猫还是没什么别的动态,但比起以前冷冰冰十天半个月不发条微博,一发就是工作相关,已经相当食人间烟火了。
小家伙早就调理好身体不拉肚子了,活泼好动又粘人,比起她上次在医院见到又长大了一点,身上的橘色毛发有扩散的趋势。
实不相瞒,苏鲤也暗戳戳地翻他的微博主页吸过小龟龟。
龟龟是只世界奇迹一样难得一见的三花公猫,可爱,聪明,还粘人,谁会不喜欢呢!谁会拒绝呢!
半个月不见,聪明的小龟龟依然记得曾经救过它还养过它一个月的苏鲤。苏鲤刚换了鞋进屋,它就从顾昭行房间蹦哒着轻快的小跑猫步噔噔噔地过来,边喵喵叫边来回蹭她的腿。
苏鲤顶不住,弯腰抱起它,小家伙立刻黏黏糊糊地腻在它怀里,呼噜声像拖拉机似的响个没完。
顾昭行放下钥匙,看见这情形说了句:“你看,龟龟真的想你了。”
苏鲤:“……”
你小学生吗还要找回场子的啊?
龟龟:“喵!”
苏鲤挠挠它的下巴,小声说:“你也这么认为啊。”
顾昭行家里和上次来一样,家具摆放都没挪动过。
他进了屋就往厨房走:“你先坐。喝玫瑰茶还是牛奶?”
苏鲤一愣:“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她喜欢喝玫瑰茶。
话刚出口,她猛然想起他以前说的,于芮那里,有很多关于她的“监视信息”。
他大概,就是从于芮那里知道的。
她的话只说出半截,顾昭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她想问什么,没说话,进了厨房。
苏鲤自己琢磨过来了也就不刨根问底,抱着龟龟在沙发坐下。
上次来只粗略看了看他给猫准备了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这次她才仔细打量起他家。
大件儿像是猫爬架、健身器材,还有比较显眼的一些盆栽她都还有印象。
苏鲤视线一转,看见电视上有几格嵌墙式的装饰架,乍一看和沙发上面的猫爬架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猫爬架上没有东西而装饰架上摆了几张照片。
她吸了两口怀里的三花拖拉机,放下它,起身走过去。
照片都是风景照,和那种网络上搜来的成品图感觉不同,明显能看出来是在实地认真拍摄和后期处理过的。
色调、构图和镜头的运用,都让苏鲤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看着这些照片,低眉细细回忆,试图从广阔海水般的记忆里找出那股熟悉感的源头。
龟龟在她脚边蹭了两下,抬头冲她叫,似乎对她突然扔下自己的行为有些不满。
苏鲤思绪飘得远,小家伙的叫声传到她耳朵里也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猛然间,脑子里闪电似的掠过一些零碎的记忆,她恍然间感觉自己找到了什么,正打算伸手抓住——
“苏鲤。”
山谷间低沉的风穿耳而过,霎时将逐渐聚拢的零落思绪再次吹成沙砾。
苏鲤回过神,循声转头,顾昭行递过来一个陶瓷杯,杯口热气袅袅,清淡的花茶味道随着热流蒸发在空气里。
她道了声谢,接过来抿了口,脸色轻微皱了皱。
好烫。
“慢点喝,小心烫。”
苏鲤一手捧着杯子暖暖微凉的手,一手指了指照片:“这些,都是你拍的吗?”
顾昭行抬眼看了看:“嗯。”
她有些惊讶地瞪大眼:“你还会摄影?”而且这个摄影水平,还不一般。
“以前……”他似乎是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学过。”
苏鲤注意到他到措辞,又问:“那后来怎么没继续了?”
“后来……”
顾昭行忽然看她,凛寒的眉眼中有初雪融化。
目光变得有些遥远,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他的神情逐渐柔和。
苏鲤困惑眨眼:“嗯?”
遥远的目光收回,他笑了笑,拿过一张照片在手里看:“也没什么,就是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她让我想清楚了,我想走的路到底在哪。”
他是表演系的科班生,如果现在就是他想走的路,那并不存在分歧。摄影系和表演系一个是美术学科,一个是艺术学科,就苏鲤当初了解到的,两个不同学科之间的专业是不能转系的。
那说明他肯定在高中就已经选择了演艺道路。
怎么却说到了大学才想清楚?
苏鲤不太能理解他话里的逻辑,想问,出口却成了另一个只在脑子停留了不到一秒的问题:“那个人,是个女孩子?”
……操,她在问什么!
苏鲤被自己的无脑行为惊得反射性闭上嘴,满脑子的想法和心跳却停不下来似的,随着这句莫名的问题越来越乱,眼看就要搅成一锅八宝粥。
顾昭行放下照片,看着她,目光转深,低喃似的仿佛说给自己听:“是啊。”
——噗。
八宝粥的中央炸开一个沸腾的咕噜泡泡。
苏鲤情绪忽然变得不是很高,绕过这个问题,兴致缺缺地转了个身,靠在旁边的墙上,晃了晃杯子红琉璃似的玫瑰茶:“你不喜欢摄影吗?”
龟龟先前见苏鲤不理它,自己跑去猫爬架上玩了会儿,这会儿又跳下架子跑过来蹭顾昭行。
顾昭行蹲下去抚摸它,苏鲤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也不是。我刚接触摄影是在小学,当时对任何新鲜的事情都很感兴趣,正好家里条件都充足,就这么玩下去了。”
苏鲤体会了一下:“就像是养成了习惯?”
“可以这么说。”
“总归算个课余爱好,一直习惯到了高中。”顾昭行顿了顿,食指在龟龟下巴上轻挠,挠得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高中的时候,有艺术学校的老师过来宣讲。”
苏鲤了然地“啊”了声。
当时她在的高中也来了这样的老师,是在高一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里都会有艺术学校的老师来进行宣讲,算是给这个时期即将面对以后人生抉择的迷茫高中生们指明一条新的道路。
当然,艺术学校也是要运营生活的,各个高中去招生是最快的一种方式。
当时班里兴冲冲去了一批学生,苏鲤也是也是其中一员,当时正是她当模特最火的时候,与其说自己参加,不如说是来招生的老师主动邀请她的。
只可惜后来她没学成表演。
“然后你就去了?”苏鲤问。
顾昭行不置可否,语气有点儿啼笑皆非地继续说:“我确实是打算去,但当时,没想过表演。既然从小就玩摄影,那就继续往这方面发展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但你后来,也没有继续学。”
男人“嗯”了声,站起来,回想道:“但当时那位老师看到我,说我学摄影有些……屈才。”
苏鲤看着他脸,虽然不妥,但还是遵从本心点了点头:“是挺屈才。然后呢,你就被说动了?”
不应该,他不像是耳根这么软的人。
“我答应了,但不是被他说动。”顾昭行沉吟片刻,在找合适的措辞,“只是觉得,听上去挺有意思。”
“……”
怎么说呢。
就好像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收到无数惊叹的年级第一带着发自内心的、不谙世事的迷茫说:“还好吧……卷子写起来挺简单的。”
苏鲤就不试图去理解这位学霸过去的内心世界了:“那后来你就这么有意思有意思的,就考上了?”
顾昭行:“嗯。”
“哦……”她词穷了一下,“那还,挺厉害。”
虽然考上了戏剧学院,进入了表演系,顾昭行依然只是觉得“挺有意思”。
至少比起摄影,表演这件事儿让他产生的热情与主动相对更高一些。
做也行,不做也行。
懒懒散散,模棱两可。
这样的懒散并没有维持多久。
大一那年的某天,他看到了一束光。
明明是青春的,可又染着颓然的灰蒙颜色,拨开那片灰蒙蒙,带着亮橙色的日光将少女下弯的眼角染上了独特的芒果清香。
她被相框束缚色调浅淡厌世,却又脱出相框溢满青葱生机。
那个瞬间,顾昭行忽然知道。
自己的模棱两可,只是在为未来的不确定寻找退路。
而突然闯进眼里的矛盾却璀璨的少女,成了他斩断退路前进的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