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汗香融1
稍高的眉眼, 黑而深邃的双眸,她知道她有东方的血统, 并不是纯粹的洋人, 她只站在那便叫人抬头仰望, 她的气质高傲凌然,让她只一眼就倾慕。她会在和自己双唇贴合紧密那刻告诉自己她的中文名叫越姬, 一个东方遥远而古老的姓氏, 却让别人叫她countess。
她生气她两次的不辞而别,可却也隐隐担心她的安危。
女人含着热切的期望,扑进日落送来的晚风,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她跌跌撞撞穿过人群。
终于, 她扑进了她怀里, 也抓住了她。
女人刚从车里出来,不设防被她扑到在车门上,她扶着她稳了稳身子,怀里娇弱的女人抬起了头, 双眼红得像只兔子。
“诶诶,这位小姐……”她用着很纯正的英音表示诧异, 就连声色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但,偏偏语气却宛若看到了陌生人那般。
元奈不可置信看着她, 抓住她风衣的手忍不住颤抖,眼泪像是快要掉下来一般。
她……怎么会……
“你……不认识……我?”元奈艰难问出口,她眼里已经续起了泪水, 仿佛下一刻就能溃堤倾下。
一个月的不辞而别,她频频被那天醒来却不见她人影的傍晚惊醒,她连续两天不告而别,紧接着便是长达一个月的渺无声息。
她死死背抵着门那一刻她脑海里想的是死,她不能用肮脏的身体去见她,因为那是一种亵渎。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干干净净,她却待她如不曾见过。
“抱歉,我不认识你。”女人唇角抿了一点温软的笑意,她把她扶正,正要撒手,元奈却紧紧拽住她风衣一角。
“你当真不认识我?”
罕见的本以为面前欲哭的女子此刻却把眼泪吞了回去,只是眼角更红了。
女人目光闪了闪,略带歉意看着她,不发一语,元奈却懂了,她执意不认识自己,不管何心思,她现在是要和自己断个干净。
女人把风衣从她手里轻拉出来,仍然是满含歉意的表情,“sorry。”
——
夜色深处是黑暗。
街头巷尾拉起了白灿灿的电灯光,也拉长了门口瘦弱的身躯。
找了整个下午的越姬在门口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女人。
身上的袄裙灰仆脏兮,脸色不见一丝血色,惨淡苍白。脚上的小粗跟蹭到了灰尘,绸布一下子变得老旧。
她就这么淡淡看了一眼越姬,随后错过肩慢慢走上二楼。
越姬抿唇跟在她身后,这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出去找人的艾丽雅后脚回来,看到前面那抹身影,心里松了口气。
女人的脚走得很正常,若不是越姬在身后细看她倒没发觉这女人的右脚踝已经肿了!
“你去哪了?”越姬拿来跌打药酒来到桌前,站在她面前,越看她浑身狼狈眉头皱的越紧。
元奈轻轻摇了摇头,却让越姬火大,“你到底怎么了?!”
下午一句话不说抛下自己匆匆跑开,任由自己满大街找她,知不知道会让人很担心?
“西西,你别问了……姐姐就是……就是有点难过而已。”元奈掀起一抹难看的笑容,静静看着她。
“真的没事。”她再次强调,却把头埋到了双臂。
越姬第一次觉得自己无力,抿唇,拽紧手中的药酒蹲在她脚边,“你要哭就哭,把脚抬起一下。”
元奈却不肯,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臂弯传出,“西西,待会姐姐自
己涂。”
越姬不由分说脱了她的鞋,倒酒涂上……
月色寂凉,寒星昼换,又是新的一天,天更加凉了,元奈在越姬醒来的第一眼,恢复了平日温婉文静的模样。
“西西,起床了?”她端来自己做的早餐,放到房里的桌上,让她趁热吃。
越姬扫过她没多大碍的脚踝,目光落到她脸上,可惜她今天上了个淡妆,胭脂色掩盖了昨晚她失魂落魄的狼狈样。
昨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无人得知。
越姬看着自己走出来的元奈,抿了抿嘴,也歇了再追问的心思。
谁没件自己的事?她愿意说也好不愿意说也罢,她有自己的理由。
越姬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口,看到元奈在忙活着收拾东西到一个磨盘大的食盒里,她一层层放进去,都是一些食物和水果,还有她喜欢吃的莲花糕。
最后放上了两支香烛和一些黄色纸钱。
“奈奈,你这是……”越姬就坐在桌旁看着她把盖子盖上。
“西西,姐姐今天请了一天假,你愿不愿意和姐姐一起去看看姐姐的母亲?”
这女人的母亲……也就是她岳母……
越姬果断同意,扔了面包,跟着元奈上了黄包车,来到一个山头。
山头郁郁葱葱,杂草丛生,一个半高的坟头上压着几张纸钱,一块墓碑立在前面,上面写着“元氏之妻之墓,薛盈”
坟头的草相比其他地方并不多,这三年来怕是有人来祭拜过,但仔细想想也能猜到是谁。
元奈和越姬清除了一遍上面的杂草,才放上祭品点上香烛。
墓碑是花曼依告诉她的,说是应该是当年元家的友人帮忙立的,但可惜的是只有她母亲。尽管如此元奈也十分感激那个友人,爹娘尸骨未寒,她在外流浪三年本就不孝。
“娘亲,女儿回来了,这三年没有来看您是女儿不孝,女儿颠沛流离,经历了很多事,已经不是那个时常向您撒娇的女儿了……”
元奈跪在前面絮絮叨叨了很多,又哭又笑,看到站在一旁的越姬,拉过她让她同她跪下,“娘亲,这是西西,我捡来的一个孩子,或许就像你常念叨的那样,人生世事无常,一切从心,女儿现在找到了新的工作,能够养活自己和西西,以后我会和她安安稳稳一起生活,您不用担心了……”
至于其他,有些地方并不适合她,也有些人来来去去只是人生的过客,她该看开的,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元奈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过往元家的一幕幕恍如昨日,越姬掏出她的手帕想递给她擦擦泪,谁知却被被催着郑重磕了个头,她还没说点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元奈”。
闻言,她和元奈目光齐齐望过去,是花曼依。
看样子也是来祭拜的,元奈看到她微讶,“曼依?”
花曼依一改平时的鲜艳打扮,一身素色走到她们跟前,淡淡瞥过墓碑,最后把目光落在元奈和越姬身上,示意手中的食盒,“同你一样,也是来祭拜爹娘的,就在上面,就不打扰你们了。”
当初被抄家元、花两家是同时出的事,在这里见到曼依不足为奇,难得的是她还记着这份情谊,在她回来告于相知。花曼依来这边寒暄了几句,元奈点头轻声道了声谢她便走了。
元奈第一次来祭拜,有些不能自已,一直絮叨到下午。
“西西,以后姐姐永远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元奈拉着越姬泪眼婆娑看着碑名,喉咙说了一下午有些干,“姐姐就只有你了。”
越姬抿唇把她的悲伤收入眼底,心间微动,忽然间她有些理
解为什么当初她毅然决然要离开自己了,孝顺如她,漂洋过海也许只是为了心灵那点慰藉。
在这里生活的将近两个月,她多多少少也明白这里的风土人情更看重安土重迁,孤身一人回来举目无亲不说,受到的排挤歧视也不少,她理解她的不安和愧疚,反过来抱住她娇弱的身躯,重重点头。
两人离开的时候,山脚下等待的晓晓时不时望向出口。
山头上的一角,摆上祭品后,花曼依就一直安安静静坐在爹娘墓碑面前,她也不跪拜,也不说话,就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化为一抔黄土的坟头。
直到日落西斜,修长指节间夹着的香烟灭了,香烛也差不多燃尽,她才向山下走去。
花曼依没想到的是,在她走后不久,一抹高挑的身影从山上走下来,风姿绰约,神情寡淡,却弯腰在墓碑前俯身放了一枝花。
一枝素雅淡白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