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司加衍觉得, 自己这辈子收到的最大的惊吓莫过于此了，整个人的脑子都懵住了, 差点就一拳走出去。
不过他被人用力扣住手，对上那双眼睛时终于冷静下来。
没错, 这个人就是路与麟, 除了他也不会有谁了。
司加衍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一大堆疑问涌向脑子, 连被蹭掉的耳机都顾不上捡起来。
路与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听到路父路母他们打的电话？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楼？是因为提前知道了什么东西吗？
如果是, 那是谁告诉他的？会不会是司蕴成？
对了，自己今天还问他, 是不是司蕴成派到路风的卧底呢。
要真是这样, 那就不奇怪了。
路与麟还冲他笑了，用口型说：“不用谢。”
司加衍：“……”我谢你大爷！多此一举好吗，故意吓他的是不是？
“先走，别在这里说。”司加衍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书房里的两个人已经开始找了。
见路与麟点头, 司加衍率先转身，单手抵着地面往边上走去。
路与麟跟在他身后，看了一眼他手上捏着的日记本, 眼神变得阴沉。
他来之前，确实跟司蕴成见过面，司蕴成告诉了他一些东西，但是没有说太多，只说了当年他爸爸的死有蹊跷, 并不像外界报道的那样，单纯只是个意外。
并且，跟路向赢夫妇两个有关。
路与麟这次回来，本来没想到会有别的发现，他会下楼，纯粹是刚好看到司加衍下楼。
他晚上不喜欢躺在床上玩手机，因此刚好看到了司加衍。
他当时觉得司加衍挺好玩的，左看看右看看的样子很像小心翼翼的小仓鼠，就想着去吓他一吓，就跟着下楼了，没想到听到了路父路母的那样一番话。
即使有点心理准备，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很想立刻看看，路老爷子的日记本里究竟写了什么。
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路向赢夫妇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的脑子一团乱，但是被他死死压住，直到两个人离开书房附近，到了楼梯口那边。
司加衍已经把耳机拿起来，路引哲那边听不到他的声音，正心急如焚。
他简单跟路引哲说了路与麟的事情后，就说：“我们现在绕出来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路引哲看着亮着大片灯光的宿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日记本拿好，先回去，你把电话挂了，回到房间后打视频电话。”
司加衍点点头，和路与麟一起去了三楼路与麟的房间。
进门后，路与麟打开灯，声音干涩：“日记本，等会儿能给我看看吗？”
司加衍看着他，叹了口气：“你都听到了，这个本子要是真的有证据，我会交给你，放在你手里比放在我这里更有用处。”
路与麟脸色复杂，他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夜色，声音有点哑，好半天才幽幽传来一声：“好。”
他的父亲已经离开十几年，这些年来，他的母亲近乎崩溃，他带着她出国，接受治疗，在国外生活，学习，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
没想到这一次回来，给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司加衍收回目光，给路引哲打了视频电话，点开翻转，把手机拿在手上，小声说：“看得到吗？”
路引哲：“嗯，可以。”
然后两个人开始翻看这本封存了多年的日记本。
日记本封面是软皮的封面，大概一根手指的厚度，里面记录着路家老爷子的日记。
本子用了大半，司加衍翻看前面，看到的都是老爷子写的一些心情和生活心得。
用的是钢笔，语句简练，排版清晰明了。
看得出来是练过的，很有个人的风格，看着端正，但笔锋有点潦草。
路老爷子总能从普通的日常生虎中看透某种道理，从批判的角度来看待各种事情，用字用词冷而无情。
大概翻了一遍后，一个形象在司加衍脑中浮现——老人面目严肃，不苟言笑，但有点刻薄，眼神暗藏着不屑中带着一点犀利。
没有时间看太多这些，司加衍快速翻到后面，手蓦然一顿，指尖猛得一缩。
房间里翻页的声音突然停住，路与麟有所感觉，身体几不可闻地僵了一下。
但他没有说话。
司加衍把这几页的内容拍了下来，有了这些，就能指向路向赢两夫妇了，这将是真正压倒他们的最重要的稻草。
而这些证据后面，就是路老爷子的心路历程，他的日记画风从之前的记录日常心得，变成了对自己不得已包庇这件事的忏悔。
当年的时间，一半是意外，一半是人为。一开始是意外，后面变成了人为。
路父路母借着那个意外事件，顺手推了一把，将路正弦推入了深渊。
当时路风内部斗争非常激烈，路老爷子也是后来局势稍微稳定一点的时候才知道的，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要是他去告发路向赢，那路风就完了，整个路家就完了……
司加衍浏览着后面几年路老爷子的各种不得已和忏悔，目光却十分冰冷，他的纵容，让凶手得以逍遥法外，一个家庭就这样被毁。
他对他没有一点同情。
这路家的人，除了从小被迫出国的路与麟，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站了起来，把日记本拿给路与麟：“堂哥，你……节哀，里面的证据足以将他们送进监狱，只不过，还要一点时间把上面说的证人找出来，这就交给你了。”
路与麟定定看着那个日记本，好像那里面装着魔鬼一样，好一会儿以后，他才伸手接过去。
男人指尖夹着一根烟，已经燃到屁股上，轻轻一动，烟蒂就掉到地上。
“好。”他说。
司加衍看了看他的脸色：“你，要不等回到a城再看吧，我觉得你看了这个会睡不着，明天还要开半天车呢。”
还有一个原因，他担心路与麟得知所有真相后，会忍不住立刻跑下楼掐死那两个人。
但路与麟比他想象的更加镇定，他把烟掐灭：“嗯，我知道，你回去睡吧，不早了。”
司加衍点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路与麟扯了扯嘴角，但是没能笑出来，冲他挥挥手：“明天见。”
即使心情极度糟糕，但是他还是保持了风度，将司加衍送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司加衍说：“已经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
路引哲：“等会儿就回去。”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许久，司加衍说：“哲哥，你没事吧。”
路引哲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轻轻地说：“没事，有问题的是他们，我现在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司加衍：“是的，你并没有一对杀人犯父母。”
路引哲：“你也没有。”
司加衍一愣，继而笑了：“嗯，我的家人只有你们。”
路引哲也笑了：“嗯。”
第二天早上，司加衍下楼的时候，路父路母两个人都在大厅里，临时请来的阿姨正在给他们做饭。
路与麟还没下来。
司加衍看了看他们的脸色，不出所料，两个人都像通宵了好几天一样，黑眼圈几乎要垂到法令纹上。
他还没开口，请来的阿姨就说：“哎呀，先生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是不是路老爷给你们托梦了呀，其实这是正常的，他就是想你们啦。”
司加衍立刻扭过头去，免得自己当着他们的面喷笑出来。
阿姨您干得真好，神来一笔！
现在他们两个的痛苦来源就是这位路老爷啊。
路母狠狠剜了她一眼：“哪里来这么多话，不想要工钱了？”
阿姨没看到她的眼神，把小菜放上桌后说：“夫人，我跟你说，最好啊，你们再多留几天，陪陪老爷，这样他看够了你们自然就安心离开啦。”
司加衍忍着笑，一脸正经地说：“可是我今天得回去学校了，一共就请了两天假。”
阿姨：“啊这样呀，那没办法了，老爷在天有灵，知道你学习这么认真，肯定很欣慰呢。”
司加衍笑着说：“是呀，爷爷肯定很开心。”
路母的脸色微变，她说：“那个，加衍啊，我觉得阿姨说得挺有道理的，要不你先跟着你堂哥回去，我和你爸再留在这里几天。”
司加衍装作不懂的样子：“啊？”
“说实话，我们确实很久没有来祭拜你爷爷了，这不太孝顺，但是你又功课要念，你回去没问题，我们留下就好。”
司加衍假意思考：“嗯……那我要不要尽一下孝道，要不我再跟老师请多一天假？”
路母连忙摇头：“不不不，这样不好，你们不是要期末考了吗？学习重要学习重要。”
司加衍放下勺子，侧过头：“我们刚结束期中考没多久呢。”
路母：“……”
司加衍看够了她的脸色，才慢条斯理拿起勺子：“但是你说的也对，我们马上要高三了，还是抓紧一切时间学习比较好，我看我还是回去吧。”
“嗯嗯对。”路母如释重负。
这时候，路与麟下楼了，他边往这边走边整理衣领，和司加衍对视了一眼：“早啊。”
司加衍：“早，堂哥。”
路与麟神色如常地坐下：“叔，婶，你们今天不回去？”
路父沉着脸依旧没说话，路母点点头，十分自然地说：“是啊，你爷爷他昨晚给我们托梦了，说让我们留下来陪陪他，反正路风有你，我们不担心。”
路与麟淡笑着，绅士又有礼：“好，那我带加衍回去。”
路母抬头，和他对视：“嗯，辛苦你啦，昨晚休息好了吗？”
“虽然不太习惯，有点认床，但是还不错，应该比您好一点，”他一脸关切地说，“婶，您这黑眼圈有点严重，再烧多两根香吧，晚上要是见到爷爷，让她保佑您晚上睡好点。”
路母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忍住了，她矜持地颔首：“要的要的。”
然后不再有人说话，司加衍明白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