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难产
刚开始的时候， 顾子昂也担心是不是要生，但几次都是肚里的小家伙逗着他玩，加之每次禹烽比他还紧张， 不由又放松了许多：“没有， 就是腰酸， 怎么睡都难受。我好怀念家里那个软垫啊……”
“那只能将就一下，先拿我当软垫了。”禹烽示意他可以搂着自己， 随意枕。
“可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已经开始结痂了。”
“好吧。”顾子昂又往禹烽身上趴了趴，手脚并用地缠上去， 腰腹处则被禹烽的手臂托着， 尽管仍然不太舒服，却比之前好多了。
又是两日过去，顾子昂腹中仍没什么动静。
其实， 细细算来， 还有几天才到日子。但禹烽就是紧张，比顾子昂紧张多了。
眼见顾子昂又要外出去鼓捣附近根据地的那堆机甲残骸， 禹烽劝道：“今天天气不太好， 阴沉沉的， 快下雨了，别去了吧。”
“没事，我就待一会儿， 昨天研究的核心问题快要解决了， 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呢。”顾子昂笑笑，“再说我每次都带着贝洛克，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我跟你一起去。”禹烽还是不放心。
“你的伤虽然有所好转， 但由于后续用药不积极，只是表面好了一成而已，不要勉强。”
“我……”
“你不想让我再担惊受怕一次吧？”顾子昂的这句话让禹烽收回了坚持。
“那好吧，你自己多加小心，待一会儿就回来。要是不舒服不要强撑，赶快让贝洛克来叫我。”
“嗯，我知道。”
天色果然有些阴沉，怕是要下雨。
顾子昂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很快又被即将成功的机甲所诱惑。
他跟贝洛克离开山洞，朝不远处的密林走去。
禹烽捂着伤口目送他们离开，才又回了山洞，一瘸一拐地扶着洞壁继续复健。
顾子昂他们存放新拼凑的机甲的地方是在密林另一方的空地。
那架拼凑的小机甲比之前的机甲小了很多圈，却已逐渐成型，而根据图纸研究的内核，也有了起色。
顾子昂将新想的尝试办法实施，果然内核有反应，带动得小机甲往前挪了几米。
“太好了！”贝洛克在旁边欢呼跳跃，顾子昂也露出笑容。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凝滞。
顾子昂伸手托着腹部，又细细感受了一下，果然又一阵隐痛传来。
不是吧？
又来？
他好不容易将小机甲的内核动力问题解决，眼看再有几日就能成功完成小机甲，幸运的话，说不定能够离开此地，回到城镇，到那时候再生产的话，可比在这鬼地方安全舒适多了。
结果，肚子里的小家伙却不给他面子。
这回的动静可比前几天晚上的动静要大。
顾子昂不敢耽搁，所幸是刚有动静，他期待仍然只是胎动，而非阵痛。
他一边默默安慰自己一边招呼贝洛克：“我们回去吧。”
“好。”
阴沉的天色压下来，已经有闪电和雷鸣肆虐。
方才研究小机甲太过认真，没想到天气已经变成这样了。
顾子昂加快脚步，贝洛克紧随在旁。
走了一会儿之后，雨点开始掉落下来。
贝洛克暗叫一声糟糕，扭头建议道：“少爷，不如我们先回小机甲，等雨停了再回去……少爷！”
顾子昂一手扶着树，一手托着肚子，脸色有些发白。
如果说刚才只是隐隐作痛，那现在，就是坠痛了。
“不会吧？少爷你要生了？”贝洛克也有些慌神，“怎么办？我去叫禹烽殿下！”
“等一下……”顾子昂叫住他，权衡着是忍痛冒雨回山洞还是回小机甲暂避，坠痛感又弱了下去。
“少爷？”贝洛克扶着他，“怎么样了？”
“现在还没那么疼，我还能坚持。”顾子昂道，“回山洞吧，免得禹烽担心。”
“好。”贝洛克踮脚伸手，努力扶着他往回走。
雨来得很急，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很快就浸湿了衣襟。
贝洛克启动防雨程序，护着顾子昂继续前行。
“你自己也小心点，要是有雨水淋湿你的主程序，那就麻烦了。”
“放心吧少爷。”
这回顾子昂坚持到了一半的路程，腹部的隐痛再次加剧，疼得他弯下腰去好半天直不起身来。
贝洛克急得团团转，又不敢扔顾子昂一个人在这儿，只得大喊：“禹烽殿下——”
“别喊。”顾子昂缓过这一波疼痛之后，轻声制止他的大呼小叫，“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别让他再淋雨了。”
“少爷你真的还能撑住？”
“嗯……走吧。”顾子昂努力直起身来，继续迈步。
不过这回没走多远，他又停了下来，腹部的疼痛开始变得肆虐。
“禹烽殿下！”贝洛克又开始大叫。
“说了让你别喊……”顾子昂弯着腰，有气无力地说道。
贝洛克没说话，却有一个人影逼近，扶住了他：“说了让你今天别出来，你不也没有听我的？”
“禹烽……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不能……淋雨……”顾子昂说着话突然一顿，又往下弯了弯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唔……”
“这种时候，就别管我了。”禹烽将他打横抱起，加快了脚步，在顾子昂疼得死去活来之前，赶回了山洞。
山洞里焕然一新，顾子昂发现被褥、草垫等都重新整理过，还有一层新晒好铺好的被单，他讶然地挑了挑眉，一边按着肚子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换的？”
“就在你出门之后。”禹烽将顾子昂先安顿在草垫这边，飞快地脱掉他被雨水浸湿的衣物，又让贝洛克飞速加热之前存储的水，给顾子昂擦了擦身，最后给他换上新的衣物，“你前几天晚上不是一直觉得肚子不舒服吗？我担心你这两天就要有情况，所以趁下雨之前把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免得来个措手不及。”
顾子昂忍过腹内一阵阵的疼痛，暗道禹烽真是未雨绸缪。
这小家伙，可不就是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么！
禹烽身上也都被雨水浇湿了，他给顾子昂换好衣服后，没再抱顾子昂，而是指了指不远处干净的床榻：“子昂，若你还能撑得住，就先过去那边休息，这边都被雨水浇湿了，而我身上也都是雨水，有寒气。我这就去换衣服，然后再照顾你。”
“好，我还能忍住。”顾子昂点点头，待腹内的疼痛稍休时，起身挪了过去。
他脱掉鞋子，踏上干净的被褥，因为是被禹烽抱回来的，他鞋子和脚都还好，没淋湿。
贝洛克也在忙活着收拾，把他脱下来的鞋拿走，又清理了床边的水渍，最后将禹烽准备好的水都摆了出来。
顾子昂一看这情况，顿觉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禹烽在旁边飞速换好衣服，将药箱也拎了过来。
贝洛克则默契地用残骸做的类似屏风的东西，把草垫隔开，所幸草垫离床是对角线，距离最远，有屏风格挡，水汽也蒸发了，倒是不用太担心寒气侵袭。
贝洛克将自己调到医疗系统，时刻准备帮禹烽的忙，给顾子昂接生。
顾子昂双手托着下腹，站在软褥上，不敢动弹。
这会儿肚子又疼起来了，他很难形容这种疼痛，好像有一只手在他腹内撕扯一样。
禹烽收拾妥当，来到他身边，想扶他先坐下来，或者跪坐，或者躺着，但顾子昂却摇摇头：“再等一下……”
太疼了，他不想动。
禹烽表面看着镇定，其实心里也十分紧张。
他特别担心照顾不好顾子昂，即便他做了很多准备，但这也毕竟是他第一次帮人接生。
顾子昂把头抵在禹烽肩膀，压抑不住的痛哼着，禹烽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则半搂着人，轻轻帮他顺着后背：“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顾子昂脑门在禹烽肩膀处蹭了蹭，却是在摇头：“没用……肚子还是很痛……唔……”
“要不先跪坐下来？这样省点力气。”禹烽因为半搂着顾子昂，两人贴的很近，所以他能感受到顾子昂腹部的动静。
——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站不稳了。
顾子昂听到禹烽的建议点了点头，他这会儿的确是站不住了，腹部的坠痛感越来越剧烈，他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禹烽手臂上，双腿打颤，膝盖打弯，顺着禹烽的搀扶慢慢地跪坐下来……
禹烽也随着顾子昂一起跪在软褥上，不过他是起支撑作用的，顾子昂身子一直下滑，头也跟着下移，逐渐抵在他胸前撑着，呼吸急促，痛哼不断。
禹烽想帮他推腹，却又不敢妄动，只好先在他后背顺推，试图以这种方式引导胎儿下移。
顾子昂的一只手紧紧抓着禹烽的胳膊，另一只手按在腹部，却发现胎儿并未如他想的那般按部就班地往外走，反而待在他肚子里继续翻来覆去地折磨他。
天啊，原来生孩子如此难受，顾子昂随着腹部的剧烈缩动急促地呼吸着，好想撂挑子不干，但怕是不能如愿。
——好痛啊！
或许是这段时间顾子昂一直都在进进出出忙忙叨叨地忙活，也算是在孕期运动活动过，所以此番胎儿一有动静就直奔阵痛最厉害的等级去了。中间偶尔的几次隐痛都算是给他一点面子。
现在顾子昂疼得冷汗都下来了，他最终连跪坐的力气都没有了，歪斜着瘫倒下去，禹烽扶着他让他侧卧在床，给他擦拭汗水后，拿了一瓶葡萄糖递过去：“先喝点葡萄糖，不然待会儿你没力气。”
顾子昂闭了闭眼：“不想喝。”
他现在疼得都想打滚了，哪有心情喝什么葡萄糖啊！
禹烽跟着挪到顾子昂身后，将他搀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哄道：“就喝一口，好不好？”
顾子昂靠在禹烽怀里，感觉呼吸畅快了些，但腹部的坠感却比侧卧的时候严重多了，只好自己双手托着肚子缓解坠痛。
禹烽递到他唇边的葡萄糖一直举着，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禹烽顺势都给他倒嘴里了，顾子昂因为疼痛关系也没跟他计较。
不过接下来禹烽伸手从他上腹部往下按推的动作让他很想计较一番——本来就很痛了，这样一按一推更痛了！
顾子昂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禹烽帮他推腹的动作顿时一停，他收回手，踟蹰着开口：“子昂，你忍一忍，我学过这些，现在是在帮你，好让胎儿尽快出来，不然你还要疼好久……长痛不如短痛，忍一忍，好不好？”
顾子昂艰难点点头，咬牙想道，好吧，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要承受，那就忍吧。
然而，真正的疼痛才刚刚开始。
顾子昂很快就疼得没有力气，喘息着摇头：“不行了……好痛……我不要生了……”
禹烽也不忍继续，只好先让他缓一会儿，胎儿已经下移了一部分，如今顾子昂再这样靠在他怀里怕是会压迫胎儿，禹烽便将他放平，使之平躺。
顾子昂疼得昏昏沉沉的，中间意识都模糊了一瞬，他眨眨眼，冷汗流入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眼前的禹烽看起来柔和许多，顾子昂茫然地抓住他的手，开口道：“禹烽……你放了我吧……”
“我想回家……”
“不想再……啊……”
“我给你生下这个孩子……你放我走……好不好……”
禹烽听着他的话，开始还会哄着应道，可以，好，但听到后面，却心下一惊，顾子昂的话似乎不是在对他说，可明明他在叫禹烽，这是在说胡话吗？什么放他走？他想去哪儿？
旁边贝洛克忽然惊呼一声：“少爷出血量有点大，胎儿却迟迟不出来，再这样下去，可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禹烽知道，事情比他想得还要严重。
都道omega生产时九死一生，他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提前做了好多准备，可这些准备，到头来仍然阻挡不住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
可恨他们流落至此，可恨自己之前伤势严重，可恨……可恨！
禹烽眼眶发红，厉声道：“快点用药！把药都用上！”
子昂，我已经很努力地省下了药品，你可千万要撑过去啊！
贝洛克也急得团团转，药物他当然有在用，可是这种情况下，根本止不住血啊。
“子昂，别睡，快点醒醒，你不能有事，我还没……”禹烽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努力思索之前学过的接生知识。
顾子昂昏昏沉沉，被痛楚折磨得又无法彻底昏迷，只好强提精神，努力蓄力。
禹烽看到他在调整呼吸，忙引导道：“对，就是这样，呼气，吸气，呼气……”
这个雨夜，注定过得煎熬。
待三人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后，都长舒了一口气。
贝洛克飞速帮顾子昂用药止血，禹烽将婴儿安置好，尽快查看顾子昂的情况。
顾子昂长舒一口气之后，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脑内系统和贝洛克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没有药了！”
“恭喜你完成第一个任务！”
顾子昂脑中询问：“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不过……”系统顿了顿，声音才又响起，“由于宿主精神力不稳定，你有很大的可能不会回到原来世界，而是会进入下一个世界。你要赌吗？”
顾子昂能听见禹烽和贝洛克焦急呼唤他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虚脱乏力。
他询问系统：“如果不离开，会怎样？”
“嗯……不知道，你现在情况不妙，可能会死吧？”系统似乎也有点发愁，“只能选继续。”
顾子昂想，死了也行，起码没有痛苦。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一冒头，系统就又道：“不，不行，不能选择死亡，只能选择继续，选继续还有一部分几率回到原来世界，如果选死亡，宿主不会让你死亡，而是直接送入下一个世界。你要赌吗？”
“回到原来世界的几率……有多大？”
“大概三成。”
“好，那就赌吧。”
“确认？”
“确认。”
“程序加载中……”系统的声音逐渐弱下去，“你可以再跟绑定爱人告个别……”
顾子昂：“……”
顾子昂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似乎有解脱，也有一点不舍，还有几分忐忑，总之各种情绪大杂烩到一起，他感觉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了。
意识从系统抽回，渐渐能听见禹烽和贝洛克呼唤他的声音。顾子昂费力地眨眨眼，看着几近崩溃的禹烽，勉强弯了弯眼睛。
“子昂！你振作点儿，你会没事的，千万别睡！”禹烽搂着他，手足无措地恳求，“求求你了，千万别睡，你看着我……我们会尽快离开这里，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顾子昂张了张口，发现说话都开始有些费力了，他喃喃问道：“禹烽……你相信……孩子是你的吗？”
禹烽怔了怔，随后凑近顾子昂，面带愧色地点头：“我相信！”随后他又哽咽搂紧顾子昂，“对不起……”
顾子昂似乎笑了笑，他继续问：“你爱我吗？”
禹烽重重点头：“爱！当然爱！所以求求你，千万别吓我，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没……我还没好好爱你呢……”
顾子昂闭了闭眼，最终开口道：“不，你还是……别爱我了……
“我要走了……
“这里不是我想留下的地方……
“禹烽……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过我吧……
“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求求你……放我走……”
这段莫名的话让禹烽听了之后不寒而栗，他听顾子昂说一句，便摇头一次。
“不……不……你不能走……
“算我求求你……你别走……
“子昂，你别走……”
头痛又开始发作，禹烽搂紧顾子昂，执拗地重复：“不行……不能走……”
禹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剧痛分成了两份，一份还残留几分理智，茫然地想，他跟顾子昂好像也没有爱到那么难舍难分的地步，或者说，他们的感情其实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这么难受痛苦，心里也不应该这么空茫，这是不合理的……
另一份却已经濒临崩溃，痛苦席卷而来，碾压了那份理智——不，不对，顾子昂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不能没有他，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顾子昂很重要，顾子昂不能死，顾子昂一死，你的天就会塌……
顾子昂见禹烽如此痛苦，有些释然地想，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这场赌，他不一定会输。
“忘了我吧……”顾子昂喃喃出最后一句话，整个人陷入混沌状态。
脑内系统突然发出警报声：“宿主精神持续紊乱，程序启动失败。”
顾子昂询问：“所以，我不能走了？”
系统半晌才回道：“恐怕是的。”
顾子昂刚要发愁地叹口气，又听系统补充道：“但你也回不去了，只能暂时以游魂形式存在，直到程序启动成功。我会一直刷新程序，一旦成功，你就能离开了。”
顾子昂还没来得及反应，感觉自己身子突然一轻，整个人飘了起来。哦，不，应该说整个魂飘了起来。
他新奇地动了动，发现可以随处飘浮，想去哪儿去哪儿，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一点都不难受了，没有痛苦，没有虚弱，游离在整个身体之外，十分轻松。
但他很快就轻松不起来了，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禹烽抱着他的身体，痛不欲生地嘶吼：“不——”
作者有话要说：
敬请支持，今天还有一章，然后这个世界应该就完结了，开启下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