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遗忘【第三更】
听到莫子熙如此质问， 楚燕黑色烟熏妆的大眼睛眨了眨，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娇笑起来：“莫少爷， 有没有人说过， 你不当编剧可惜了吗？”
莫子熙冷哼一声：“难道你心里没这么想过？”
“我哪敢啊？”楚燕把烟掐灭， 整了整西服领子，“有莫少爷一直在盯着我， 我能有什么想法？最多是想用苦劳在我们顾总眼里留下点印象。毕竟，我们顾总可是万人迷，男女通吃。”
她往莫子熙这边倾了倾身， “莫少爷不就是爱慕顾总的其中一位吗？只可惜……”
“可惜什么？”
“我们顾总心里只有一个禹烽学长。同样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 倒个过，就差了那么点意思。”楚燕嘴巴不饶人，反过来调侃莫子熙。
莫子熙只是讽刺一笑。
楚燕往座椅靠背上一靠， 放松了身体， 继续道：“我唯一好奇的是——顾总一直以为禹烽早就去世了，可为什么禹烽会突然冒出来？”
“这件事， 我也不清楚。”莫子熙皱了皱眉， “在国外的时候， 顾学长说他心里有一个永远也忘不掉的人，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比不上他心里的那个人。后来我知道那个人去世了， 就更觉得自己比不上。然而……”
然而回到国内后， 顾子昂反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会付出真心， 好像对谁都是逢场作戏。
就连对自己，也不例外。
他把他自己封闭了起来， 伪装成一副花花公子的纨绔模样，流连花丛，却越发寂寞。
“你确定，你那天真的看到了禹烽？”莫子熙收回思绪，再次确认，“时隔半年多，如果你不确定，就不要胡乱猜测。”
“我没记错。只不过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可能，才忽略了。”楚燕神色正经，“如果不是因为烽火集团这次的星网舆论事件，我还真想不到那天带走顾总的人，是禹烽。”
——毕竟，禹烽在顾总认知里，乃至在顾总身边人的认知里，已经死了。
楚燕是不小心在烽火集团官方星网看见集团董事长的照片的。
那照片不是黑白色，是正儿八经的彩色！
楚燕翻了翻，发现官网里甚至还有两个多月前，禹烽低调去集团的一张照片。
而他在那次去集团之后，烽火集团就推出了【晋江】虚拟游戏技术。
禹烽还活着！
是烽火集团的董事长！
那么——半年多前出现在地下停车场的那个人，就是禹烽了？！
顾总自那天后就失踪了，如今想想，顾总失踪案肯定跟禹烽有关！
楚燕在察觉这件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莫子熙。
因为莫子熙是顾子昂的好朋友，还是顾子昂公司的合伙人之一，这半年，虽然楚燕是对外出面的公司代表，实际上帮了她大忙的还是莫子熙。
刚才莫子熙怀疑她有没有别的心思，她说的话倒是真的。
“我一直是个奉公守法、乖巧懂事的助理而已。”楚燕强调道。
莫子熙吩咐星车的自动系统：“出发，回公司。”
“好的，主人。”星车自动驾驶系统启动，载着二人离开了这里。
路上，楚燕问：“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等吧。”莫子熙无奈道，“除了等，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禹烽还真挺能躲的，他到底在哪儿呢？要藏一个人很难的。除非……”楚燕突然打了个寒颤，忙甩头摒弃自己脑中忽然一闪而过的想法。
“除非什么？”莫子熙追问。
楚燕继续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多了。”
她可不敢告诉莫子熙，刚才她想的是，除非顾总已经遭遇不测……
否则为什么半年多都杳无音信？
现在想想，就算顾子昂的失踪跟禹烽有关，但禹烽终究是他学长，他们还有另外一层关系，比友谊同窗还亲密一些，他们想外出想旅游周游世界都没问题，给报个平安就行。
可是没有。
顾子昂失踪后一次也没有联络过她。
这说明什么？说明禹烽不想让顾子昂联系外人……
楚燕越想越觉得莫子熙用【非法监禁】这个罪名来咬禹烽是件非常明智的事。
虽然没咬到正主，只是在人家的管家那里蹦跶了几下……
……
禹烽的确没在自己任何一处房子里。
他在的地方是doctor lee的医疗基地。
除了这个医疗基地，doctor lee还有一个大的科技实验基地。
禹烽就是在那里，给顾子昂链接了虚拟世界的主程序。
“禹烽学长，太好了，真的是你，我可以摸到你的脸……”
“禹烽学长，原来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禹烽学长，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禹烽学长，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禹烽学长，为什么你一次都没联系过我？”
“禹烽学长，你爱我吗？”
“禹烽学长，对不起……婷婷的事……是我对不起她……我没照顾好她……”
“禹烽学长，你做什么？不要——”
禹烽身子猛地挣动，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他梦见了顾子昂……
他梦见了，自己之前是怎么对待顾子昂的……
禹烽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苦涩地笑了。
距离doctor lee给顾子昂做记忆删除的手术已经过去两天了。
顾子昂还没醒。
禹烽的心态又回归了几天前从虚拟世界断开时、等待顾子昂苏醒的样子。
既盼着他醒来，又害怕他醒来。
他醒来，能记得多少事？
如果能将所有事都忘掉，会不会更好？
禹烽趴在顾子昂养护舱旁边，盯着顾子昂的脸看。
目光专注且深情。渺远又痛苦。
顾子昂睫毛动了动，禹烽猛地坐直身体，连呼吸都凝滞了起来。
顾子昂睁开了眼——
他迟缓又疑惑地盯着上空看了看，然后慢慢将视线移到禹烽身上。
禹烽屏住呼吸，等待顾子昂的反应。
顾子昂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他的视线从禹烽身上停留片刻，又不着痕迹地滑开了。
禹烽瞪大眼睛。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开口唤道：“子昂？”
顾子昂听到他的声音，注意力被吸引，视线又飘过来。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子昂？”禹烽小心翼翼道，“我是禹烽，你还记得我吗？”
顾子昂缓缓摇头，眼里闪过几分迷惑。
“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禹烽继续问。
顾子昂停顿片刻，继续摇了摇头。
他的手无意识地摸到了腹部，腹部高高隆起，这触感让他很迷惘，但又有种熟悉感。
他皱着眉，试图撑起身子仔细查看一番，可惜浑身发软，没力气。
禹烽扶他坐起来，解释道：“你肚子里有我们的骨肉，六个月了，辛苦你了。”
顾子昂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双手在自己异样的腹部轻轻抚摸了一会儿，随后想起什么，抬头，伸手朝身边的禹烽腹部摸去。
禹烽浑身紧绷，也没躲开他的手，只察觉到那只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几把，似乎在做对比。但自己肚子是平坦的，他又收回了手，继续在他高耸的腹部流连。
“我这里没有。你肚子里才有孩子。”禹烽观察着顾子昂的神色，总觉得他不对劲，“子昂，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求你了……”
顾子昂低着头，摸了一会儿肚子，又抬头，张嘴，说不出话。他拧眉，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
禹烽转身欲走：“doctor lee——”
顾子昂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眼神无辜地望着他。
禹烽双腿一软，再也迈不动步子。
他抬手抓过顾子昂的手，轻柔道：“你别怕，我去找医生来。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顾子昂冲着他笑了笑。
禹烽感觉他并没有听懂，心中焦急万分。
他在原地既温柔又焦灼地待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用自己的联络器来联络doctor lee。
他打开联络器，全息影像在手腕旁展开一小片屏幕，顾子昂被吸引，伸出一根手指头，试图去碰那小片影像。
碰之前，他还看了看禹烽，见他没阻止，就放心大胆地触碰了。
手指自然是能从影像中穿过去，他好奇地玩了一会儿，又眉眼一弯，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禹烽联络上了doctor lee，简单跟他说了一下顾子昂现在的状况，才关掉了联络器。
全息影像消失，顾子昂简单发出了“咦”的疑惑声，他抓过禹烽的手腕，翻来覆去的查看。
跟个丢失了玩具的孩子似的。
孩子？！
禹烽目光一凝，是啊，顾子昂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真的跟不染尘垢的小孩似的，他甚至也无法开口说话。
仿佛失了灵魂。
如果这是删除记忆的后遗症，禹烽真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生气。
面对这样一张白纸似的顾子昂，他完全不用担心对方会恨他，所以也就更遑论担心纠结什么对方肯不肯原谅他之类的不安了。
可是，这真的还是顾子昂吗？
他好像把什么都忘了。
所有的，所有。
禹烽神色复杂。
见顾子昂还在抓着他的手腕看，便打开了联络器随便调了个全息影像给他玩儿，同时也在不甘心地唤他的名字：“子昂？子昂，这是你的名字。子昂，你应我一声啊……子昂……”
doctor lee来到房间的时候，禹烽跟顾子昂就是这副状态。
禹烽跟木头人似的重复顾子昂的名字，顾子昂则小孩似的玩他手腕的全息影像。
两个人都不太正常。
doctor lee轻咳一声，上前打断了这诡异的一幕。
禹烽慢慢转过头来，看着doctor lee，喃喃道：“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说好了，只删除虚拟世界的记忆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把所有的事……都忘记了……”
doctor lee拍了拍禹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不正是你所需要的吗？禹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