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得不说,崔少凡的确是有副好皮囊。崔家是有鲜卑人的血统的,五官比之汉人更为深邃,眼睛并非纯黑,反而更偏向于褐色,再来身量也高。田亚为身高七尺在一众人中实属不易,崔少凡不及他却也六尺六寸有余。崔家人都是堂堂好相貌,如崔喻理这般平庸的倒是少数。
上一世,罗敷不也正是被这样的相貌迷惑了心神么?
有个词叫郎心似铁,罗敷此时便是“妾心似铁”,再不会为之倾倒一分一毫。
崔少凡时常到秦府小坐,与秦家的少爷小姐们很是贯熟,故而下人们见他与罗敷两人沿着墙根并排散着步,也不觉有什么异常。
他不开口,罗敷便也沉默以对,实在也想不起什么话题好缓解下现在的气氛。
“喻理同你说了什么,看你脸色这样不好,分明是在闹脾气。”崔少凡言语之间颇有委屈的成分,只这一句就让罗敷的心软化了三分。
她打起精神,“你跟踪我了?”
崔少凡快速瞥她一眼,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田亚为的钱财来路不正,你可千万别被他那副老实面孔骗了。”
“难道在你眼中我秦罗敷便是那种攀龙附凤,见钱眼开的女子么?”
“何必将话讲的这样难听,咱们突然如此陌生,实在令我一时难以接受。”崔少凡似乎陷入对从前的回忆之中,“也不过就是去年这时候,夏天夜里,我们同罗孱一起从前面那口水井汲水上来做凉面吃。”
崔少凡指了指面前不远处,葡萄藤下一口小井。这井年头比之秦宅要更久远些,只是离得厨房太远,平日里只做这边葡萄浇水之用。之前大家夏天里聚在一起,选个凉快地方谈天说地,选来选去便选了这里。
那时候确实是极天真快乐的。
“自我中了举,本当以为有了与你更一步交往的底气,却不想为何渐行渐远,你应该知道我对你……”这句话不知道适不适合就这么直白说出来。
罗敷应当也是有所感应的,提前打断他,“崔家大哥今后定会平步青云,前程似锦。”
这话不假,凭一己之力坐上乐平侯位置,怎能算不得前程似锦。
哦,说一己之力有些夸张,毕竟还有她那位贤惠的妹妹从旁协助,罗敷倒是止不住想要冷笑一下了。
崔喻理就这么好奇自己与崔少凡的谈话,偷偷跟在他二人身后。这兄妹二人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浑身心眼子,好似时时刻刻都活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既如此,罗敷妹妹看得起我崔少凡,我想罗敷妹妹定然知道我崔少凡钦慕之心……”他说道情,动之处,双手好似不受控制的将罗敷控在自己双臂之间。
这下罗敷无比坚决的摇了摇头,“或许少凡大哥略有误会,大哥才貌俱佳是不假,罗敷敬仰有之,佩服有之,却绝无其他心思,你我除兄妹之外,罗敷不做他想。”
其实是,还不至于一次又一次上他崔少凡的贼船。
“如此,我们应该把话算是说清楚了吧。”
“说清了。”崔少凡本想一笑表示自己的洒脱,平白却露出个苦笑的表情。原以为二人或是有什么误会需要解释清楚,哪知原来不过就是自己自作多情。
“是少凡思虑不周。”
“罗敷话语之中也欠考虑。”
原来把话都说清楚,便只剩这样生疏的客套。
崔少凡不禁有些后悔,如此倒不如渐行渐远让自己来的舒服。
“少凡或许太过自信,给罗敷妹妹造成诸般困扰,今后定不会再行打扰。”至少也得在对方面前营造出洒脱的态度,“不过仍旧要劝罗敷妹妹远离那田亚为一些,他挣的那些钱,实在不是什么干净所得。你离他远些,离是非才能远些。”
罗敷对于崔少凡如何伤心悲痛倒是不太在乎,只是他说田亚为那一番话,不经意倒是让她失神好一阵子。
近来,田亚为的确走的顺了些。
不声不响的做大,惊呆了秦家一众人,随便送出的礼物便重千两银子。崔少凡既然说他的钱来路不正,应当不至于是抹黑,这田亚为究竟干的是什么营生。
锐王爷与沁阳王叔侄两个,真不愧是血亲。二人爱玩的心思算是如出一辙,因文彦一族王室极其喜爱牡丹,故而一直大力培植牡丹中极为名贵的绿种,黄种二色牡丹。自五年前绿种牡丹培育有了大突破,二人便一同办起了建南城中的牡丹花会。
这种原本只在王公贵族家中才能一观的盛景,如今开放给了建南城中民众,当真是年年的盛事一桩。皇城之外建有数座王爷府,因相聚不远,且又在一条道上,故而得名十王府街。皇帝特许花会当日上下同乐,地点正设在十王府街上,当日不仅有名贵花种可以观赏,晚上更是有诸位王爷挂出的花灯,众人若解得那花灯之上的灯谜,便可上王爷府讨份赏赐。
不拘泥讨些什么,若是能博得诸位王爷一乐,兴许也能翻身坐上人上人了。当然,进了王爷府赏赐是要的,小命也是要顾的,若是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儿,大喜日子下了大狱的也不是没有。
便是想前年有个不知死活的癞子,据说是得到高人指点,解了沁阳王出的灯谜,上沁阳王府大喇喇的讨媳妇,人都说沁阳王府里美人叠山,谁不爱美人呐,媳妇就要从王府夫人里选。
沁阳王伸伸手指头就给他铐下去了,还真当自己爱玩到这地步不成!
当然若只是这样还不够有趣儿,花会上还有一节目,名叫“点牡丹”。点牡丹这名字那是百姓们起哄给起得,贵族圈里叫“国色天香”。这一出说白了就是给一众贵女美人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在诸王公中露个脸,大家各凭本事各显神通,最后选出位“绿牡丹”来。
这种节目经久不衰,发展到后来皇后都会参与进来,代表皇室成员亲自点出这位“绿牡丹”来。若是谁家小姐能拿到这称号,必定是满门荣光。国母看重的姑娘,身价自然不同,便是哪家公子能迎娶这家的姑娘,那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当然在这能各显神通的姑娘,都早已芳名在外,花会前几日便有王府的人前来送邀请姑娘的帖子。姑娘若是接受邀请,来人便在那家门楣高处,别上一只黄色牡丹花。这颜色的牡丹珍贵,一般人家做不得假,如此若是谁家能有黄色牡丹,哪怕最终没能成为“绿牡丹”人选,这家的姑娘也不愁嫁了。
真能拿到“国色天香”这称号的姑娘,十王府街上所有的绿牡丹便是奖品,花会第二日就见这绿牡丹源源不断往这家送,自街头排到巷尾,那场景不可谓不壮观。
如今,秦府门外正高高别着黄牡丹。且还不止一支,正中两支牡丹明晃晃的,照的秦府一众人进出都挺直了胸膛。这家的二位姑娘,真给秦家长面子。
罗敷罗孱自然很是开心,罗孱是因为又能见到心上人,或许还能在那人面前露上一手而开心。罗敷呢,因为一屋子的料子首饰开心。
女儿家谁不爱华服首饰,听说街上首饰店和绸缎庄的好东西具都卖断了货,都是特供花会的好东西,生生叫大家抢完了。
罗孱这个年纪,大伯母本就有些着急她的亲事,这下几天里都是喜上眉梢,轻轻松松等着好亲事砸在她家罗孱头上就行了。罗孱整天腻在罗敷屋里,大伯母也少了好些的唠叨,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罗孱披着块料子充娘娘,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叫罗敷端茶递水。二人只管笑闹,毕竟谁也不知那花会上是什么光景,秦家家门不显,从前从没有出过“黄牡丹”,故而也没个人来露个底。上一世罗敷也并没有接到“黄牡丹”邀约,还早早便与崔少凡定下了婚约,连见识一下的机会都没得到过。
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些奇怪,照理说像她与罗孱这样没什么名气的小户之女,能接连接到邀请恐怕也是头一遭了。
这一日,罗敷午休起来,便见床头摆着两件没见过的衣服,一旁还搁着个妆匣。
那匣子一打开,简直要晃花人的眼睛。罗敷一件件挑出来细细的看,真是应有尽有了。这样大的手笔,莫不是爹娘发了笔大财?
再看妆匣下面压了封敞口的信。罗敷抖开细看了遍,这字迹从没见过,寥寥几句交代自己在花会上要如何表现的话,并附上禁忌,要自己切记不可犯了哪些错误。
“好似上考场前知道了考题似的,不声不响的是谁给自己走了后门?”罗敷翻看半天,确定没有署名只好作罢。
又闻了闻那信上似乎带了些香甜味道,也不知是个什么,罗敷正在沉思什么,罗孱扑进来问了句,“你也收到了匿名礼物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