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两人因他这话一时再没了其他想法,仅剩缠绵对视。
“小叔叔说到做到么?”罗敷来回搓着他袖口,有些期待,有些兴奋,更多还是欣喜。
“你喜欢么,想要同小叔叔一起过下半辈子么?”他隐隐期待着,早已经猜测到她的选择,她的回答,但真的走到这一步,希望就在触手可及之处时,整个人焦急的心都颤抖。
他反手捏过罗敷的小手,牢牢束在自己掌中,一呼一吸的间隙都怕错过了她的回答。
罗敷倾身靠向他耳朵,她呼吸之间凑近他便感觉的到他身体的紧绷。
那一句话大概是田亚为生命中难得的天籁之音,他期待已久,罗敷一字一顿的说,“我乐意的。”
田亚为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就这么掉下来。从前那样渴望有个家,也曾想过罗敷能成为这家的女主人,那样他出门就有条线牵着,会时时刻刻惦记着家中的小媳妇,二人再奶上个把孩子,整天围在身边爹长娘短的叫着,这辈子也足了。
这样的日子是他活着的希望,田亚为狠狠吸了口口气,想起自己从前做过的傻事。那时还是未去临南前,田亚为那时候处处碰壁,几乎是山穷水尽,他自知自己配不上罗敷,哪怕知道自己对她动了真情也从不敢生出能同她走到一起的想法,因为自恃低微,想她一想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
直到这种压抑的情绪在睡梦之中得到了释放,一夜春/梦叫他醒来羞愧的不敢面对,可越是想要压制那感情便越发浓烈,想了千百种叫自己冷静的法子皆是失败。夜深人静时那些可耻的想法冒出头来,他便在自己身上留下刀割的罪证。如此反倒叫她刻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再离不开了。
罗敷小心靠近他,耳朵支在他胸口上,听他腔子里心跳擂鼓似的来来回回。这声音叫她心安,他胸膛厚实可靠,窝在其间,将自己全权交付与他,便知这里足可抵得上千军万马,是这世上最能给她安全的地方。
“如何又改了主意呢?”罗敷收敛方才天真活泼的语气,一瞬深沉叫田亚为有些反应不上来。
他正满足的在她发间来回抚摸,她发丝轻柔顺畅,乌发一泻千里,叫他爱不释手。
田亚为打嗓子里,模模糊糊的一声轻“嗯?”
十足是没明白罗敷话中含义。
“你方才见面之前准备要说的话。”罗敷有些小委屈,以他对小叔叔的认识,见到自己那样冷淡漠然,哪里有从前见面时的缠绵缱绻,那时可是恨不能粘在自己身上不下来才好。
他那表现分明是一副据自己千里之外的样子。
“小叔叔当我瞧不出来么?”罗敷轻皱了皱眉头,“罗敷长着颗七窍玲珑的心,也长了双淬过了火的眼……”
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叫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哭的两眼通红,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瞧他,嘴巴撅起来足能挂起油瓶来,“你准备要说的话不是要同我一起,也不是要向我爹提亲,是要我同我一刀两断是不是?”
“我哪里舍得。”他这话说的没底气,心疼的什么似得,伸手想给她擦擦眼泪,却叫她一把推开。
“如何舍不得,我当小叔叔同旁人不同,是个知根知底会疼人的,哪知也是到了手便不知珍惜,罗敷外祖父同你说的那些你都忘记了,果真薄情寡义……”
“不是。”
“瞧你这些天也没个音信,是在外面遇上什么好颜色了吧,如今你有权有势,圣人依仗,多少佳人要向你身上靠!”
“没这样的说法。”田亚为急得要捂住他嘴唇解释才好,罗敷嘴巴利索,说起来一点儿空也不给旁的人留,三两下将事情歪曲成这样。
罗敷将他抬起的手一下便打落,“想了想我还青春年少,定死在你身上多吃亏。不成,不要同你结亲,还能叫宫里主子们给我指一门更好的亲事。”
罗敷推他就要站起来,坐在他身上说这些话,气势都少了一大截。
田亚为哪肯叫她就这么气呼呼的离开,一夜之中心情大起大落了几次,饶是田亚为一向自恃心硬如铁,也差一点就叫罗敷给掰折了。
他死死困住她,牙根都跟着紧咬起来,“罗敷——小鼎,你是要小叔叔疼死才好是不是。”
罗敷不动,将头偏向一旁,不拒绝不迎合,两个人既然共许未来,那便不能各自揣着秘密不叫对方知晓。小叔叔有事瞒她,没叫她察觉万事好说,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罗敷便不会再放过,哪怕是诈他也得将事情了解个清楚。
偏偏田亚为在他面前恨不能掏心掏肺,反抗之力近乎为零。
“哪里疼?”她冷言冷语,做戏做全套,半点方才的温情都没有。
田亚为一手依旧按住她脊背施力不叫她离开,一手缓缓解了上面袍子。
近初夏的夜里,北面昼夜温差依旧有些大,他衣服穿的少,几下就解得坦出胸膛来。罗敷不知他做些什么,见他这动作,她自开始便呆愣下来,眼见这人是个没皮没脸的,一点不知收敛,宫苑之中仗着详文阁不属内宫,往来几次已经冒着极大风险,这一番宽衣解带,袒胸露背的样子叫人看到了,那还能得了?
罗敷吓得背后激起层层汗意,她从未当小叔叔是个危险角色,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要生出些什么事情来,怎么看都是水到渠成。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田亚为毫无阻隔的将衣服都退到了腰间。待他过来拉她的手,罗敷方才如梦初醒。
罗敷小力挣扎几下,“这里到底是宫内,小叔叔这样子,叫人看到了可怎么得了。”
“你先别忙着挣。”田亚为依旧是强势揽着她的姿势,决计是不许她就此逃开,“你来看,看我多疼。”
她的手指叫他牵着渐渐腾挪到他身上,早在临南之时,罗敷便见过他身上伤口,密密麻麻的一片,那是他为了爬上今天这位置所受的苦楚,那时便叫罗敷心疼不已。
他身子是精瘦又结实的样子,常年在军营摸爬滚打,一身健壮的肌肉,窄窄的腰像是特地契合罗敷怀抱。她摸到他肋下,好似凭空多了好多道的疤痕,都是些没长好的新伤口,结好了的痂不如新生的粉肉嫩滑,棱棱的硌手。
“这又是哪里来的?”罗敷手指在那新伤上来来回回的抚摸着,“是同留族二王商谈时动了武不成?”
“不是。”见她还是从前那心疼自己的模样,田亚为好歹松了口气。只是拥着她的那手依旧不曾松开,“留族那边的事情进展的比想象中顺利,托你爹那边的光,留族二王那边的事情交给了西卫全权负责,东卫不必插手指示,也算松了一口气了。”
“不是那头的缘由?”罗敷撇撇嘴,“事情解决的顺利,怎的却这样久时间不见你送信进来,甚至我那日等你至半夜,第二日方才看到你留下的万年松枝。”
罗敷戳戳他肋下的新伤,“还有这伤口,都一一说来听听。”
“这里每一条伤口都是因为太想你,这一条是五日前的,这几条是前天的。喏,最深的这条是昨天实在想你想的控制不住,一个闪神划的太深了。”
罗敷大惊,“做什么这样虐待自己,这样子多可怕!”
他以为她已经恐惧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怕她就此逃走,哀求的拥着她,“你别想着离开我,我哪能没有你,可我现在这位置由不得万事由不得自己,我怕连累你,白天里想着放你离开,不能把你也带进我在的这万丈深渊。夜里却又后悔,舍不得你,想着哪怕是进炼狱也一定要拖着你一起。这太矛盾了,我这样自私,甚至可以说是辜负了你,必要给自己些惩罚叫自己长些记性。”
他一口气说了好些话,然后犹豫半晌,才捏了捏罗敷靠在自己身上的手,“这是惩罚,谁让我太贪心,万事都想顺心随意。”
罗敷半晌没有出声,月光下他的身体伤口多的可怖,只是那割伤似乎不止一处。
“从前也有这样矛盾的想法吗?”她手指贴着另一边已经长好了的伤口,皮肉透出粉红的颜色,“这样伤害自己不是第一次是不是。”
罗敷简直是在逼问,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不了解他,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孤单,更怕失去自己,甚至叫人看来已经有些卑微的疯魔。
他低头看着罗敷所指之处,那里果真排着一溜的伤口,那是从前自己做过的傻事。
“唔,当时在去临南投军还是留在建南参加武举,这二者之间举棋不定,我怕就此错过了你,所以……”
“怎么这样蠢。”罗敷使了浑身力气锤他,咚的一声一下子将他打的有些蒙了。
“罗敷——”
“你别叫我。”罗敷捂着耳朵低吼,任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成为所爱之人伤害自己的理由,她受的刺激比田亚为想象之中大得多,“只是离开我你便这样伤害自己,若是秦罗敷明日便死了呢。”
这次她出奇的冷静,一滴泪也没掉下来,只是眼睛血红的可怕。
“若是你死了。”田亚为死死的掰下她耳朵边上的手,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甚至像是要看穿了她一般,“我就再不伤害自己了,我好好的活,将二哥二嫂奉养到老,助容识容叹成家立业,为你外祖养老送终,叫罗孱嫁了人依旧还有我这小叔叔做靠山。你没了,你在乎的人还活着,我替你护着他们,替他们周全,你看如何?”
“你别说了!”她再忍不住,一边大哭着扑倒他怀中,使了浑身的力气捶打她,“再不准你这样,你不知道我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