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酣甜一梦,薛妍穗神清气爽的醒来,伸了个懒腰,肚子咕噜咕噜一阵响,她饿了。昨天粒米未进,一直绷着神,回来太累,洗漱后倒头就睡,忘了肚子还饿着。
“娘娘,您醒了吗?”
宫女听到动静,在帷幔后面轻声询问。
“进来吧。”
一个日夜的功夫,承嘉殿的宫女宦官见识到了薛贵妃的手段,清楚的知道了贵妃娘娘才是他们的天,一个个打起十万分小心,殷勤侍候。
“头发随便绾一下,穿左边窄袖纱衫,右边的缎鞋。”
薛妍穗坐着,时不时指点一句,几乎不用动手,就已洗漱干净,穿戴整齐了。宫女们动作轻柔,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和前些日子相比,薛妍穗今儿才算享受到了贵妃娘娘该有的腐败生活。
“行了,用过早饭再上妆梳髻。”
抹了点花露,薛妍穗揉了揉肚子,素面朝天,一身轻便衣裙,并不讲究。
“娘娘,早膳已摆好了,今儿尚食局头一份送的就是咱们承嘉殿。”
候在外面的小宦官,殷勤的打起帘子,一脸的与有荣焉。
“哦,尚食局里的人都放出来了?”薛妍穗随口问。
“回娘娘的话,哪儿能呢,平日里对咱们承嘉殿摆脸子、使绊子的全关着呢。听说尚食局里少了一半人,今儿的膳食都推后了,除了咱们承嘉殿,晚了谁的他们都不敢晚了娘娘的。”
薛妍穗淡笑,“陛下的呢?”
小宦官讪讪的笑,“陛下的膳食不与后宫一处,后宫中咱们承嘉殿头一份。”
薛妍穗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皇帝连膳食都不与后宫一处,她感叹了声,也没放在心上。有一嗒没一嗒的说着话,到了摆膳的西偏殿。
张云栋领着一溜宫女在西偏殿候着,齐齐行礼,薛妍穗摆了摆手,坐在了案前。
宫女们迅速的将罩在碗盘上的罩子取下,一阵热气腾起,香气扑鼻。
案几上金碗银盘罗列,摆得满满当当,菜肴丰盛,样样不同,薛妍穗扫了一遍,她前些日子吃得加起来也没这一餐丰盛。
“娘娘,这碗五色馄饨是尚食局张司膳的拿手菜,您尝尝。”
剔透的白瓷碗里,白、黄、绿、橙、粉五种不同颜色的小馄饨浸在汤汁里,色香味俱全,薛妍穗很饿了,一勺舀了两只。
没想到即将入口时,她瞥见粉色馄饨上粘着团黑呼呼的东西,瞬时面色大变,连勺子带馄饨都扔了。
银勺砸在铺地的方砖上脆响,粉、白两只馄饨滚在地上,可怜兮兮的。
张云栋霎时白了脸,这馄饨有问题,他们竟然没发现,真是该死。可他跑过去翻来覆去的检视那两只馄饨,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薛妍穗还在捂着嘴干呕。
“娘娘,是哪里不对?”张云栋小心翼翼的询问。
薛妍穗捂着嘴,指了指那只粉色馄饨。
张云栋又查看了一遍,看到粉色馄饨上的粘着的东西,他似乎明白了。
“娘娘,是不是不喜食紫菜,奴这就让尚食局重做一碗。”
“紫菜?”薛妍穗定晴看向馄饨碗,里面果然漂着几团紫菜。
“本宫刚刚突然瞧见,想起了肉脯上的蜘蛛。”薛妍穗摇摇头,暗嘲自己一惊一乍,然而胃口已失,这碗馄饨她是不想吃了。
“娘娘,这碗地黄粥怎么样?”
薛妍穗一听到粥字,眉头拧得更紧,汤汤水水的她都不想吃了。
“那盘糕饼端过来。”
吃点糕饼总没事吧,薛妍穗捏着块水晶糕想着,结果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用挑剔的又充满联想的眼神审视,终于在看到粉粉糯糯的糕上有一条米粒大小的白点时,松了手。
“娘娘?”张云栋忐忑不安。
“本宫知道那是糯米,可本宫没了胃口。”薛妍穗也很烦。
“快,把带有黑色和白色的饭食都撤了。”
一通忙活,案几上空了一大半,然而薛妍穗还是吃不下,“你说,如果放了虫子再挑出去,是不是就看不出来了?”
张云栋倒吸一口气,“他们不要命了!”
“本宫的意思是有这种可能。”薛妍穗叹气,“这些都撤下去,你们若是想吃便分吃了,不想吃就罢了。”
明明饿着,却因为心理阴影一口吃不下,薛妍穗这模样,像极了上一世看了后厨暴雷恶心透顶的可怜社畜,面对快餐盒的样子。
薛妍穗彻底没了胃口,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让人开了库房,点数钱财,昨夜许下的重赏还没赏呢。
这一看,她又长叹一声,偌大的库房空荡荡的,思及妆奁里只有寥寥几件不能动的充门面的首饰,薛妍穗清楚的认识到她很穷。
原主为了参加樱桃宴,几乎是倾尽所有,而她又大手笔的将所剩不多的能动的首饰、钱财花空了。
得想办法弄钱了,薛妍穗想着,她要做的事,需要很多人手,而勇夫是要拿重金笼络的。
有什么办法迅速得到大笔钱财?
薛妍穗凝神细想,肚子又响了,刚刚抓到的一点思绪烟消云散,她无奈的揉了揉瘪瘪的肚子,饥饿之时是没法聚精会神的。
徘徊在死亡线上,吃不下东西,还面临经济危机,薛妍穗心情灰暗,再一次的质问哄骗了她的“鬼东西”。
依然没有一点回音。
薛妍穗心情很不好,既不想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默默消化,又不想迁怒无辜。至于始作俑者高婕妤已成了掖庭的粗役,痛打落水狗也没意思。
“换衣上妆,备辇,本宫散散心。”
承嘉殿摆出了贵妃出行的全副仪仗,开道宦官手执拂尘,步辇之上张着红罗盖伞,薛妍穗淡红衫子大红裙,梳了高髻,戴九树花钿,这是贵妃的规格。
一夜之间,高婕妤废为庶人,吴贤妃丢了协理六宫之权,薛贵妃大获全胜,后宫人人侧目。可薛贵妃再得意,如此阵势浩大,也太张扬了,不少人看不上眼。花无百日红,薛贵妃一朝得势便得意忘形,来日跌下来有她受的。
然而这些人只敢暗暗腹诽,没胆子这当口和薛贵妃硬碰硬。
薛妍穗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她还想着能碰上几个不长眼的泄气呢,毕竟原主当年随便一个婕妤、美人都能给她气受的。
要不然去找吴贤妃,薛妍穗越想越心动,高婕妤只是一条狗,吴贤妃才是主使人。
“前面有一段坡道,都仔细着,抬稳了。”张云栋揩着汗小声吩咐抬辇宦官。
薛妍穗见了这一幕,遗憾的打消了念头,她对口角争锋没兴趣,只想武力碾压。然就她身边这点人,不是吴贤妃的对手。且再等等吧。
随着日光高升,头顶的烈日越来越灼热,张云栋捡着树荫荫蔽处引路,转了几道弯,吹面的风忽然凉爽湿润了。
“前面是什么地方?”薛妍穗指着前方浓荫遮蔽之处问。
“回娘娘,那是太液池。”
“去那边。”薛妍穗吩咐。
张云栋面露为难之色,“娘娘,紫宸殿就在太液池北面,这……”
“陛下可曾下诏不许在太液池游玩?”
“这倒没有。”
“那你怕什么?抬辇过去。”薛妍穗浑不在意。
“可这宫里除了年节庆典,奉命赴宴,没有人敢擅自去啊。”张云栋默默的擦了把汗,没敢说出口,又安慰自个,贵妃娘娘连紫宸殿都闯了,还好端端的,想来陛下对贵妃娘娘是真心宠爱。
“是奴想岔了,以陛下对娘娘的宠爱,娘娘来太液池游玩定然没问题。”
薛妍穗噗嗤笑出了声,皇帝宠爱她,说什么鬼话?就这位陛下,虽只见了几面,薛妍穗已将他列为极度危险的人物,这是个心性冷硬、深不可测的帝王,期盼他的宠爱,不啻于与狼共舞。
“本宫可不是恃宠而骄。”薛妍穗凉凉的笑,可惜了这么个人物快要死了,而她要随他一道死,以皇帝的性情,这同死之情感动不了他,但最起码能让他多纵容几分。
而薛妍穗要做的,就是利用这几分纵容,搅风搅雨,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至于后果,她没想过,也不在乎,反正都要陪着皇帝去死,早一点晚一点也没区别,只要痛痛快快的报仇就行了。
太液池是建造皇宫时人工挖掘的湖泊,碧水潋滟、绿树萋萋,四周环池建有廊庑。
薛妍穗下了步辇,在长廊上缓步而行,满眼碧绿,湿润的风带着荷花的清雅香味,说不出的惬意。
择了一处视野最好的位置,薛妍穗望着田田莲叶,亭亭荷花,忽眼神一凝,“张云栋,那是不是莲蓬?”
生在水中,亲自盯着人采摘,不会有问题的。
薛妍穗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液,她好饿。
张云栋看了好一会儿,没敢确认,招来一个侍花宦官询问。
“娘娘好眼力,那是早莲,花开得最早,这莲蓬也结得最早,就是娇贵,这湖里统共只有二十多棵,据说这莲子能驻颜,每年都进献给太后娘娘……”
薛妍穗一听果真是莲蓬,压根没听他后面的话,“全摘了。”
……
紫宸殿里,皇帝扔了一摞奏折,声音里带着寒意,“请朕上朝的折子少了。”
“昨夜含玉殿的宦官向宫外传了消息。”韩道辉回道,含玉殿是吴贤妃的宫室。
以齐国公薛成为首的朝臣,前面几日,不停的催促皇帝上朝,是为了确认皇帝是否安好。收到消息,自然知道皇帝无恙,至少表面如此,这出乎他们意料,自然不敢再上折子催了。
“朕的宽容,让他们太放肆了。”
皇帝冷冷一笑,自他确认自己罹患的怪疾无人能医,他一面遮掩病情,一面着手安排继位人。
权衡利弊,只有昌王李绪能同时稳住宗室、大臣、太后三方。皇帝能做出这个决定,殊为不易,他不喜李绪,忍耐薛成,是为了江山社稷,极力克制自己的好恶与戾气才做出的。
这是皇帝无可奈何的选择,可若他的病好了呢?
皇帝昨夜似睡非睡中隐隐觉得有几道金光入体,今晨醒来,发觉精气神比昨日还要好,虽然眼疾未再有好转,他亦喜之不胜了。
有些人他不准备再放任了。
另外有个人他要加倍的重视,那便是薛贵妃。
想到薛贵妃,皇帝有个疑惑,“薛贵妃才是薛成之女,为何里通内外消息却选了吴氏?”
韩道辉从袖口抽出一卷纸,语气复杂,“陛下,这是尚食局上下的供词,您请过目。”
皇帝看完深深皱眉,“刁奴该杀。”
又深深困惑,“这个人是薛氏吗?”
薛氏怎么瞧都不是能忍辱的人啊?
韩道辉的困惑不比皇帝的少,一个敢诬告亲父谋反,和他合谋的女人,会忍受宫女宦官的欺辱?他琢磨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曾听闻有人遭逢大悲大怒,以致性情大变的,或许贵妃娘娘也是如此。”
皇帝目中有淡淡好奇之色,“什么样的事情,让她性情变化如此之大,去查查。”
“喏。”
主仆两人正谈论着薛贵妃,通传宦官大汗淋漓的进来禀报,“陛下,薛贵妃将宜阳郡主踹进了太液池。”
皇帝猛地起身,“薛贵妃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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