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关押作恶妖兽的珍园内。
叶卿提着一方食盒,来寻老相识叙旧。
将食盒里的美酒佳肴逐一端出来摆在地上, 再行打开牢笼, 私放松鼠精苍昊。
跳出牢笼化成人形的苍昊动了动手脚, 数百年不曾化形, 举止行动都生疏了。
叶卿给他斟了酒, “明德仙君带来的仙酿,尝尝。”
苍昊一点不跟叶卿客气, 抢过叶卿手里的酒壶就往嘴里灌。
一壶喝完, 手抄起盘子里的猪蹄一顿啃, 就跟头饿狼似的。
叶卿静坐着看他狼吞虎咽, 期间从未发声过。
吃饱喝足的苍昊抹了把嘴, 对叶废物问道:“还有酒吗?”
叶卿从而幻化出一壶佳酿给他。
苍昊喝了两口开始埋怨叶卿,“算你小子有良心,你已经五百零一年没来看过我了!”
仔细想想也是,从鸿巽来找他开始,他再没踏足过这里, 叶卿带有三分愧意的声音响起, “苍昊兄。”
“听说你和一条蛇妖结道了, 太含的人不把你皮都给扒了?”苍昊从投食弟子口中听到一些叶卿的事, 这些年还以为叶废物被太含给宰了又或者是逐出师门了才没来看他。
要知道仙妖对立,仙门恨不得杀尽天下妖族。
珍园紧闭不通外世, 苍昊居然知道他和蛇妖结道的事,叶卿调侃道:“我的皮囊哪有苍昊兄的暖和,正好掌门今日仙诞, 我左右也无好物什赠献,眼下瞧着苍昊兄这身皮囊不错,不如......”
苍昊咂嘴,用五百年五十一年前看叶卿的眼神鄙夷道:“你打的过我吗?叶废物。”
打不打的过叶卿不知道,他只知道南明雀火克尽天下妖魔,叶卿从容道:“今日来,是我想搭救苍昊兄,不知苍昊兄可愿配合?”
听叶废物说今天是白庭玉仙诞,那太含必定人多,苍昊压低声音以防身边的妖兽弟兄们听到,靠近叶卿道:“你要放我走?”
“有条件。”放或不放他一句话的事。
苍昊猜测道:“你那蛇妖情哥哥,被抓了要我救?”
礼待苍昊过后,叶卿直奔主题,“我一直好奇苍昊兄到底所犯何过,竟被以为祸人间的罪名押解到此。”
妖的天性就是狡猾,像苍昊这等在妖界摸爬滚打敢去人间转悠的妖精,自然不是池中之物。
苍昊故意撇开话题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你这么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吗?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修炼几百年,还没长进。”
苍昊不想提,叶卿偏要听,他来这的目的可不是叙旧,“苍昊兄,我诚心而来,你若想重获新生,就将事情原委经过详细告知我。”
不相信叶卿能有这本事的苍昊,“你拿什么救我?我怕还没出太含,就被白庭玉捏的粉身碎骨了。”
叶卿道:“苍昊兄不妨想想,你有什么筹码可以换回你的自由之身。”
“眼下倒有个好筹码。”苍昊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要知道叶卿是太含大长老的弟子,隐慈对徒弟爱护有加,他拿叶卿当质,不难出这太含。
在苍昊出手吓唬前,叶卿替苍昊分析清楚苍昊要面对的局势,“挟我出太含,仙界必声势浩大捉拿你,如此你的行踪便会暴露,不日传达妖王耳中,介时孟烨如何想你?”
确保外界变天的消息苍昊不知道,叶卿继而说道:“你为孟烨办事,在人间收集情报,与九重天东陵身边山涂交接,里应外合将仙门弟子转送入妖界,以供妖王享用。”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苍昊与叶卿嬉笑的神情顷刻消散。
不明白没关系,叶卿自说自的,“太含珍园玄铁打造囚笼,符咒镇压,外以上神掌门坐镇,你说你能从太含逃出去有几成胜率?以一个君王之心,他是信你潜逃而归留你一命,还是将你看作饵,排除忧患?”
苍昊笑道:“叶卿,你说的什么跟什么,山涂是谁?还有我跟妖王非亲非故的,他吃饱了撑着来杀我?”
“所以,叶某才佩服苍昊兄,深谋远虑。”妖界王宫的人鱼油灯让叶卿记起他端了苍昊老窝时,所见到的不灭油灯。
长明不灭,其味沁人心脾,乃用人鱼族正统王室血脉熬制,在妖界能用此物的,只有王族。
叶卿来之前从太含珍宝库,将这盏油灯取来了。
叶卿道:“苍昊兄取笑我,是你知道仙门布下捉拿妖兽的结界你根本破不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在缉拿你的仙派之中择其一,因为只有太含会将犯过妖兽囚禁,而非就地格杀,故而你选中了我,利用法力低微的我,再佯装自大狂妄,引太含之人将你羁押归案。”
“为何苍昊兄会选择沦为囚徒,是因为苍昊兄良心未泯,不忍双手沾血,不想再受制于你和妖圣艺亥之间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够了!”苍昊打翻叶卿带来的酒水,眼中的杀意怎么也藏不住。
不够。
他还没说够呢,“本该名震四海的妖族王弟,无名无籍藏于山野却还要受人摆布,为同母异父的哥哥马首是瞻,只为得到母亲一点点的关切。”
自尊被人践踏的感觉将苍昊逼到无路可退,妖族好战嗜血的性子让苍昊对叶卿起了杀心,“你找死。”
与反应激烈的苍昊不同,叶卿清风云淡,将酒壶收起,“九重天的佳酿,可惜了。”
掌风朝叶卿袭来的瞬间,朱雀金身将苍昊重伤倒地。
叶卿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和苍昊兄的知交之情,足够苍昊兄留我一命。”
有个妖圣母亲的苍昊,岂会不识将他反伤的金身是什么,苍昊撑起半个身子,一手捂着心口,对眼前的废物刮目相看,“南明雀火。”
“克尽天下妖魔。”叶卿将令妖界闻风丧胆的后半句说了出来。
苍昊从新打量了翻与过往相差太多的叶卿,“你那蛇妖道侣,是泽离上神?”
叶卿收起金身,走向苍昊伸手扶他,“本神,泽离。”
苍昊多看了两眼叶卿,也不怕南明雀火把他烧死,借叶卿一把力站起身。
叶卿等他自我疗伤好了才开口,“苍昊兄现下可愿与我诚意开谈?”
苍昊毫不客气接下泽离上神递来的神水饮下,“上神还要求人吗?”
“是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叶卿纠正了苍昊的话。
苍昊道:“你想知道什么?”
叶卿道:“可知孟烨有多少秘密之地?”
苍昊那个心气高的大哥从不将他放在眼里,苍昊坦言,“知道我出了太含他就会杀我,你觉得我能知道他多少秘密?”
后半句是反话,叶卿想来也是,孟烨不会让苍昊知道太多私密之事。
没有意外惊喜,叶卿道:“如此,那就只能请你将孟烨引出。”
“引出?”苍昊道,“他就在妖界王宫内,何须引出?”
叶卿将苍昊不知道的那些事一一吐露,连带妖圣的事,也未曾隐瞒。
听闻妖圣自裁的事后,苍昊打断叶卿的话,“你逼死我母亲,还想让我帮你?”
苍昊宁被抓捕也不愿将羁押仙门弟子的地方暴露,可见苍昊对母亲很注重。
若不是了解苍昊此人,叶卿不会说的这么详细,“祸害六界,你为神你如何做?”
叶卿将苍昊调查的一干二净知根知底,“你并非无恶不赦,你由人族养大,你知老弱妇孺需礼让,亦知正法,会辩是非,抛开你敬仰的母亲,平心而论他们是否该向生灵赎罪?”
与叶卿面对面坐着的苍昊闭上眼,良久开口道:“你的眼睛。”
他的眼睛,叶卿想了想后恍然大悟。
无幽禁地。
苍昊帮叶卿是抚养他长大的父母以善教导要他秉持良善天性,与母亲被逼死的事划分,“叶卿,我们不再是朋友。”
在珍园内,所有的妖兽都渴望能出去,包括苍昊他也渴望。
但现在不想了,一方牢笼,当做归宿也好。
自己钻进牢笼的苍昊背对着叶卿,不肯再多相商。
泽离上神要知道的他都说了,至于以身诱出母亲最疼爱的大哥,苍昊做不到。
叶卿还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开这个口。
临走之际,叶卿道:“待本神捉拿孟烨之时,就是你立功释放之日。”
鸿巽一直在珍园外等着。
见阿离出来了,走上前道:“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他一只松鼠精,怎欺负的了我?”叶卿抬眼回给他一个笑,“是我说起他的伤心事,良心有点过不去。”
阿离自渡劫过后心思就异常敏感,鸿巽道:“以后这种事,我来就好。”
“事事你皆背太累,也得让我有施展的地步,”叶宝贝不想做一个事事仰仗鸿巽的人,“我有了新消息,边走边说?”
鸿巽点头道:“好。”
将从苍昊那得知的消息告诉鸿巽,再一番商讨过后,叶卿开口道:“白狐狸的仙诞,你可有送礼?”
鸿巽道:“不曾。”
走到掌门殿前,叶卿看了看身边的白弘调侃道:“能否变回来?我可不想与白弘之间传出什么对我名声不利的风言风语。”
太多人见过神主鸿巽了,故而鸿巽在太含敛了容貌。
听阿离的话变回原有样貌,与阿离并肩站立。
为泽离上神名声着想,神主一手揽在泽离上神腰际,往自己身上带了些。
叶宝贝看道侣是想这么走进去,阻拦道:“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阿离此言差矣,”神主一本正经将利弊详述给泽离上神听,“你我相识十三万年方才结道,为不让众仙觉得本座与你感情生疏,传出不利你的风言风语,本座才要这般与你进殿,好让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销声匿迹。”
叶宝贝觉得或许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白庭玉和夜玄呆太含五百年,鸿巽做风都跟大侄子相差无几了。
他就调侃了句鸿巽,鸿巽就用他的话反做给他看,叶宝贝这么被搂进去,就是公开宣布他是下面那个,叶卿咳了两声,“神主,不如我们换换?”
换他搂鸿巽!
鸿巽哪会看不穿他那点小心思,嘴角微动,脸却是板着的,“不得抗旨。”
叶卿,“......”
早知道不把鸿巽的内丹还给鸿巽了。
要带阿离进去的鸿巽,看他腿死撑在地上不肯动,沉声道:“把腿放开。”
叶宝贝觉得这话莫名的耳熟,“......”
吓唬阿离的鸿巽很有分寸,拖着死鸭子到殿门口,就把手放开了。
阿离好面子,鸿巽得让着。
白庭玉早早为二人上神备好宴席,给二位接风洗尘,“迟迟而来,该罚。”
叶卿抬起酒樽道:“泽离罚酒三杯,不知白玉上神可否从轻发落。”
叶卿的话给足了白庭玉面子,告之众人白玉上神与双尊相处融洽不分尊卑。
白庭玉含笑问在座诸位道:“众位仙家掌门可能接受?”
一时间笑声遍及整座殿宇,将三神齐聚的低压氛围一扫而尽。
等大家都笑够了,白狐狸狡猾道:“本神不接受,自古妻过乃是其夫管教不严之错,这酒鸿巽神主罚,来啊,给鸿巽神主满上。”
叶宝贝,“......”
白庭玉提盏恭请道:“神主,请。”
鸿巽二话不说,连饮六杯罚酒。
幸灾乐祸看泽离吃瘪的白狐狸心里别提多高兴,“神主好酒量。”
鸿巽看向闹事的白狐狸,“白玉,你仙诞本座匆匆赶来尚未筹备厚礼,还请白玉上神谅解。”
神主的城府心机白狐狸是见识过的,可不认为神主接下来有好话说,为防神主借机报复自己,白狐狸巧言道:“神主大驾就是臣下之幸,白玉与双尊相识数万年,神主赐予白玉的何止千万,今神主若再赠我厚礼,白玉当真要惭愧了。”
鸿巽道:“本神身为六界之主,若是两手空空,日后六界熟人愿邀本座入席?这样,本座赐你一道神谕,当是本座贺你仙诞。本座知你与夜玄情投意合,今赐婚你二人,六界同贺。”
白庭玉脸上的笑有点僵,他就折腾一句泽离,鸿巽这厮不念他复生有功就算了,还当着仙界诸位的面给他赐婚,赐的还是狼崽子!
厚颜无耻来蹭宴席,挤走纳兰明羲位置的魔帝听到这句话后,与白庭玉的反应大相径庭,“谢舅父!不,属下谢过神主!”
“神主放心,本帝不不不,”早就想跟白玉把名分定下来的魔帝激动过头,说话都有点结巴,“小魔多谢神主,神主放心,我夜玄对天发誓,与白玉成婚之后寸步不离白玉,绝不惹是生非,好好从良做个贤夫。”
白庭玉,“......”
有神主舅父的帮衬,魔帝开心过头,不要脸皮道:“我入赘,魔界就散了吧,以后我就是太含的人。”
从没见过一界之主这么轻易摒弃一界的众仙,个个神色诡异地看向只有白掌门能制伏的魔帝。
白庭玉笑的牵强,“神主,白玉......”
狼崽子就怕媳妇拒绝,毕竟五百年前自己的做法把媳妇伤透了,夜玄道:“庭玉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也不会不开心就去找各派的麻烦,你说你一我绝不说二。”
这些年深受神之子魔帝祸害的几大仙门掌门,听到魔帝承诺不找仙门麻烦后,一个接一个出来跪喊道:“神主英明,恭贺白玉上神,魔帝。”
“神主英明,恭贺上神魔帝。”
“神主英明,恭贺上神魔帝。”
叶宝贝瞠目结舌看这一出精彩的戏,这五百年大侄子到底干了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让这些仙门听到他不惹事生非后,恨不得把白玉送他床上去。
他这道神谕众望所归,鸿巽道:“这事就这么订下了,无需谢恩。”
白庭玉谢恩?
九逸那碗孟婆汤怎么没灌死他!
这事被带过后,叶卿凑到鸿巽耳畔问道:“这么做白玉会不会不高兴?”
“他不过是拉不下面子,”鸿巽看透了一切,“他和玄儿的事哪个不知道,我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了。”
叶宝贝恭维道:“神主英明。”
“明羲见过神主、泽离上神。”
新晋的明德仙君握着酒樽走到双尊面前,“在凡间与神主和泽离上神有过一面之缘,彼时眼拙,还望神主、上神恕罪。”
鸿巽起身举杯道:“明德仙君代理六界朝政,处事公平本座颇为欣赏。”
“愧不敢当,神主治理六界有方,明羲不过是东施效颦。”纳兰明羲谦卑道。
“神主,上神,这几百年明德仙君仁政治下,仙界诸仙心服口服,只可惜神主未曾认可,明德仙君治下名不正言不顺,借此良辰,小仙斗胆请愿,肯请神主降旨恩准明德仙君打理仙界,让仙君为神主、泽离上神分忧解难。”占岩上仙话说的十分委婉。
这话里有暗指泽离上神要了天帝之位却突然闭关致仙界群龙无首之过,又巧妙点出纳兰明羲的出现稳住了仙界,又让六界共沐恩泽之功。
说是降旨恩准,其实就是想让叶卿让出天帝之位。
叶卿闭关,这事确实理亏在先。
虽说死鸟爬虫做事缺阴德,白庭玉看不顺眼这两个狗东西,但在政事方面,还是帮了玩忽职守的死鸟一把,白庭玉道:“占岩上仙,不是说好今日不谈政事,只论美酒佳肴。”
谁要砸他媳妇的场子,狼崽子就让谁没好日子过,作为准太含掌门的丈夫,狼崽子拍案而起,“这是太含不是功德大殿,你是来给庭玉祝寿,还是利用庭玉来谈事的?”
都知道魔帝脾气差,占岩上仙被魔帝这直白的话弄的颜面挂不住,“魔帝误会,小仙不过是想锦上添花。”
魔帝不管这些,他只管自己高不高兴,“今天就庭玉一朵花,本帝的,知道吗?”
再次见证魔帝不讲理的诸仙,“......”
纳兰明羲也被魔帝和占岩上仙弄的下不来台面,自行辩解道:“明羲并无他意,只是代为施政,还请神主与上神切莫误会,明羲断无非分之想。”
“此事明日功德大殿相谈,今日白玉上神仙诞,白玉上神为主,诸位归座切莫喧宾夺主。”鸿巽这么说保全了双方的颜面,又拖延了时辰,以便散宴后与阿离相商此事。
纳兰明羲颔首道:“是。”
看明德仙君手中的酒樽还满着,鸿巽抬杯道:“请。”
“谢神主。”纳兰明羲应声一口饮尽,再而归座。
叶宝贝去珍园时就已经开宴,所以来这没多久宴就散了。
掌门殿内就剩下他们四人,以及两个小崽。
白庭玉开口道:“你们先下去。”
陵初和云宁异口同声道“是。”
“庭玉庭玉,”看媳妇要砍舅父的夜玄死死拉住想不开的媳妇,“消消气,舅父也是为我们好。”
白庭玉踹了夜玄一脚,“你给我撒手!”
狼崽子的媳妇几斤几两狼崽子清楚,在媳妇动手前,小声在媳妇耳边提醒道:“我打不过舅父。”
白狐狸就不信鸿巽一个凡躯,狼崽子打不过!
不需要夜玄动手,他来就行,“滚开!”
看准侄媳这般撒泼,身为长辈的鸿巽朝夜玄说教道:“目无尊长,好好调—教。”
“你调—教谁?谁救你的!”白庭玉对神主这种不知恩图报的东西嗤之以鼻。
忽视掉白玉,鸿巽对夜玄说道:“自古妻过乃是其夫管教不严之错,把他教好了,我再与你叔叔为你拟定婚期。”
一听婚期狼崽子两眼放光,紧紧抱住不断挣扎喊打喊杀的媳妇,“是!谢舅父!”
白庭玉磨牙道:“滚!”
正准备带阿离回去的鸿巽听到这话后,又吩咐了句,“加倍调—教。”
“舅父放心,会的!”夜玄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