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圣人的小本本
方大人也不气, 淡淡一笑:“子寒虽是下官内侄, 可他是工部的人,兵部需要想办法自然有兵部的人来办。若真需要工部的大人们伸把手,也该由公文下发之后再说。”
方大人能说他根本不知道傅子寒还有这能耐吗?很明显不能啊!
太傅也只是点到而已, 不会对着方大人穷追猛打。他今日这般说法,也未尝不是给方大人递个招——与其逼圣上拿钱跟其他文臣唇枪舌剑, 还不如给兵部找个能来钱的法子。
圣上多聪明的人啊,本来就有心偏向兵部,却又担心一碗水没端平而让其他部门的臣子围着他哔哔,现在若是兵部也能像工部一样自力更生,他就算偏颇一二那些善于打嘴仗的文臣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方大人心动没心动旁人不得而知, 但是接下来的数天, 并没有见傅子寒跟方大人之间有私下往来,连方夫人都很少去傅子寒家走动。
酷热难耐之时到来,傅子寒还领着工部的匠师们每日往返于泽地跟京城之间。直到七月十二中元节之前,他们才消停了下来,但紧跟着又进入了工部的器具房里,一呆就是三天, 连吃饭都是送到的门口。
夏季, 富贵人家是可以用冰的, 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用。毕竟冬天窖藏的冰只有那么一些,肯定得可着当家的, 或者家里当宠的贵人用。
傅子寒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也只在尹珂跟静姝的房间里才供冰。
傅立文在太学读书, 每日回家后还要在书房刻苦攻读,也就那个时候用一盆冰而已。所以傅家在日常使用中并没有觉得有不够的。
但是尹家两位少爷就有些难受了。
没错,尹珂的二哥三哥目前都在京城。前者是想要借助妹婿的人脉结识一些文人,为自己下场乡试做准备。而三少爷则是前来负责协助傅子寒跟妹妹家新建的缂丝功法的建设跟运作。
尹家做布料生意做了很多年,未必不想拓展一下。但是一个行业不是那么好插足进去的,成熟的丝帛织品都有固定的人家在经营,他们也曾尝试过,可惜都以失败告终。而这一次傅子寒让尹珂写信请三哥过来帮忙,却也未必不是想要让尹家借由这间缂丝坊打入高端的丝帛市场。就算不能进入国内市场,他们还能销往西域,销往南洋!
听过傅子寒大概的介绍之后,三哥连自己家的生意都无心去管了,全心全意的扑在了京郊的缂丝工坊上。而尹家本身也养着绣娘,绣娘的手艺并不差,再加上傅子寒父女提供的图样文案,这一次试制的一批丝绢才一上架就销售一空。
傅子寒除了最初的时候跟三舅哥说了一通之后,便再也没管过。这后面的销售情况还是静姝学着跟三舅舅交流沟通来了解掌控的。而在这个过程中,傅静姝表现出了她无以伦比的天分跟精准的眼光。连宋嬷嬷都跟孔师娘说了好几次,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像静姝这样的女孩子,对商业和丝绸绣样的天赋,完全是平生罕见。
尹珂也不像其他家的夫人那样严格要求女儿不能做什么,她觉得静姝只要喜欢,那就去做好了。不能出去跟人谈生意不要紧,她家不缺掌柜的,完全可以让静姝乔装打扮了,扮做小厮跟着过去旁听。
再不然,她亲自出马带着静姝出去,她只需要在那里坐着就好,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由静姝拿主意。
所以,七月十二这一天,傅子寒照旧带着匠师在工部画图纸,而傅立文则跟同窗去参加文会了,横竖家里没人,干脆的,尹珂带着傅静姝去了城郊别庄,去查看新一批的缂丝成品。
“大人,今儿都十二了,要不您今天先回去休息一下,这两张图纸卑职跟宋匠师一定连夜做出来。”
看着傅子寒血红的眼底,出自柳家的柳桐言想要劝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柳桐言本是柳家旁系,考中了秀才,可之后便三次都落榜。他家里情况也不是太好,便是柳家的旁系,也不可能让家族出钱养着。
那日他在驿馆门口摆摊为人代写书信以挣钱给母亲看病拿药的时候,偶遇了夹着好几本书从书肆过来的傅子寒。
当时傅子寒不过是因为累了,就想在他桌边的小板凳上稍坐片刻,结果看到桌上除了书信白纸之外,还摆着一些画作。都是炭笔画的。一问才知道,这年轻人喜欢书画,可家里没钱支撑不起他发展这个爱好,而且他的画过于匠气,所以夫子也建议他不要精修书画。可他在等待为人写信的间隙,看书看得累了,实在无聊,就随手用炭笔画下了前面街道的实景。连行人店招都没错一丝分毫。
傅子寒缺的就是这样的助手啊。他不需要对方有多高的画技,只要能实实在在的帮他把图纸画出来就行,越精准越好。就这样,柳桐言就成了傅子寒的助手。
傅子寒打算等这批图纸交上去之后,若是得到通过,便想办法给柳桐言在工部谋个缺,不用太高,八品九品都行,这样柳桐言也能有些收入,而且只要他自己肯做事,柳家在发现他的潜力之后,也未必就不会伸手帮上一把,升职加薪都不是问题。
这年轻人也知道傅子寒的打算,因此工作极其用心。他劝傅子寒去休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好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了。
“不用,等会儿你去库房领点硝石回来,我们制些冰放在工匠坊里面,今晚要熬一熬,把图纸跟沙盘模型都做出来。明日就要送去尚书大人处。”
这硝石制冰的技术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掌握这个技术的。而他们工坊里就有老师傅以前跟着师傅做过,所以这几日他们夜间用的冰,都是硝石制成。
这点小东西,尚书大人是默许了的,横竖他们没用冰窖的冰,也不怕户部说三道四。有能耐,他们自己做去。
“桐言,明日早上你就在后院稍微休息梳洗一下,等送沙盘过去的时候,你跟着过去,在尚书大人问你的时候,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可胆怯。照说那个时候我该在的,但是绣坊那边的事情这两日也得有个结果了,我明早要先去茗山一趟。若是我没回来,你就顶上。”
因为柳桐言是没有品级的,目前的身份只是傅子寒的助手,所以照理说他没资格回答尚书大人的询问。可这也得看什么时候跟场合,还有柳桐言的身份也并非是庶人出身,只要尚书大人不介意,其他人都不能指责。
又熬了小半宿,终于把图纸做完,一共四十六张,每一张都编了号。另外沙盘那里还有个助手在监工,身份跟柳桐言大差不差,却是左侍郎家的旁支小辈,以前在苑马寺当个录事,连品级都轮不上,还特别辛苦。这人的兄长跟左侍郎的公子交好,是族人又是同窗,加上一来他人比较勤奋,二来又很是嘴严,所以左侍郎稍微暗示了下傅子寒之后,这年轻人就到了工部跟着傅子寒做事,以期这事儿做完,能挣个有品级的官职。
这里又得说到绣庄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搬迁完的缘故了。
之前傅子寒不是出了题目,让那七个少年各写一篇策论交于他吗?后来这题目就成了国子监跟太学学生的共同题目了。
不但如此,傅子寒阅卷的资格都被剥夺,由太傅和国子监祭酒亲自过目。
呵呵,玩儿大了!
这里面有些学生写得一团锦绣然而言之无物。有些学生写得过于刻板照抄照搬圣人之言。还有些学生看的出是用了心的,然而平日太高屋建瓴,根基不咋牢实,写出来的东西看上去都说得通,可用到实处才知道狗屁不通!
因为这事儿,太傅和祭酒大人商量了一下,直接带了几十个学生去了绣庄和各处农庄,让他们亲眼看,亲耳听,亲手做。这么折腾下来,才会弄到现在都还没搬迁完成。
有人就奇怪了,太学跟国子监的学生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就去了几十个人。这不过是因为有些学生根本没有参与进来啊。像那些胡拼乱凑的学生,他们压根儿心就不在这个上面,又何苦非要人去走这一遭呢。
当然,这些学生也并不知道,他们的所有行为态度都被一双双眼睛收录了进去,特别是领头的那位,可是连文章都一篇没落下全都过目了,每天的奏折恐怕都没这些文章看得仔细!
在傅子寒累得扛不住,到了后院休息的时候,早起的君王正披衣书写一张名单。
“魏翔,去安排一下,朕要私下见见这些学生。”
素白的笺纸上写了约莫二十来个名字,当头的是素有文名才气的几位世家子,而傅立文的名字也在其上。
内侍魏翔接过名单收入怀中,盘算着接下来圣人的时间安排,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和合适的名目才好办这事儿,不然就是召见了,这就悖了圣人的意思。
“圣人,渝夫人一早就遣了侍女送来汤水,可否用上?”
圣上微微闭目点头:“她倒是还没忘记……”
最后几个字呢喃在唇舌之间,还未出声,便已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