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放厥词
“你们听说没有, 丙班傅先生教授的那些学生, 最近在学兵书。”
“哼,好好的学什么兵书,怕是知道自己没办法通过科举出仕, 就想去军队里走一遭,也不想想, 就他们那样子,去了又屁用,怕是战场都没上就自己吓死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学生的地方自然也免不掉竞争。学神不一定看不起学渣,但是自认为是学神的, 那一定看不起比他差的所有人。
甲班就有这么一位, 天资聪慧,一目十行。所有的经义文章一点就通,做出的策论虽然还显得有些稚嫩,却也像模像样,至少比起他的同窗来要好上一两分。
但是这家伙运气特别不好,参加三次科举, 每次都在第二场病倒, 上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弄得他家人现在都不太敢让他下场了。
也正是因为这事儿,跟他学问相差不多的学生至少都考上了秀才, 而他还在童生上停留,这心理也就越来越偏激。
“何兄这话就不太妥当了。”旁边另一位学子笑了起来, “不管人家走哪条路,总归要走出去。就是不知何兄如何打算的,不会又病倒在考场上吧?”
这位说这话也是刻意刺激这姓何的,先生都说了,为了通过考试,最好让他们多锻炼下身体,不然怕是挨不住连续三场的煎熬。每一年倒在考场上的也不是一两个人,所以大家都很听话的尽量多运动,跑跑步打打拳,练习下骑射什么的。可偏偏这位何兄觉得人先生在针对他,无时无刻不在嫌弃那些喜欢运动的同学,说人家只长身体不长脑子什么的。
若非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估计学堂里想要套他麻袋的不少。可这家伙一点没觉得自己没有人缘,还以为是他学问好,其他人自惭形秽不敢跟他交谈。
听到同窗的话,姓何的学子脸色大变,恶狠狠的瞪着讽刺他的人,可人家根本不怕他。大家父辈的官衔都差不多,而且他说得也是实话,就算追究起来也不可能说他什么。
“哼,竖子……”
“姓何的,你可要慎言,别以为大家真的怕你,学问好又如何,过不了科举你一样是个弱鸡。”
姓何的学子被这么一气,差点胸口气吊不上来,被生生气死。
书斋里有七八个学子,听到两人的话,都不参言也不会帮姓何的说话,摆明态度是看热闹。
“你们在干什么?”书斋窗边一年轻学子朝里面探头,“刘大哥,看到我哥哥没有?”
“没,你找他什么事?”
“今天我们傅先生说让几个学生来下军棋,以考校所学是否掌握,我哥上次跟我说想见识一番,我这不是专门来找他嘛。”
“军棋?什么时候开始?”
“巳时二刻。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开始,我先过去,要是我哥回来,麻烦刘大哥跟他说一声,直接去先生的书舍就好。”
年轻人说完就跑开了,本来想要细问的刘生也没来得及唤住他。
“刘兄,正好今日先生没有布置作业,不如我们也去见识见识?”
说走就走,除开那个看不起人的家伙,其他人都相邀着往丙院傅先生的书舍走去。
傅子寒的书舍肯定不能容纳下这么多的人,所以他也只是请了兵部的两位大人,还有文老先生跟柳老太爷在书舍廊下坐着喝茶,顺便看学生们捉对下棋。
这次的军棋不是以前他们所下的那种,而是利用沙盘来行兵布阵。
一共五台沙盘,每台的地形都不同。
二十七个学生抽签,分为两组。再从两组中抓阄来确定在那一台沙盘上对战。
每一台沙盘还有两位副将监阵。他们不会开口相助,只负责记录并判断是否违规。
这五台沙盘的左右两边各设了两排座位,不参战的可以选择任意一场观看。
“这样不错,看这些年轻人想法很多啊。”
柳三乔将军坐不住,干脆在五台沙盘间来回观战。这种军棋在军队里常见,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通常只有主将才可以让人制作这么一台沙盘,还是不太精确的那种。之前因为傅子寒的技术支持,现在军队里用的沙盘已经精良了不止一两个等级,但是也做不到所有的将军都用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沙盘。
“这东西也不可能是没人一个,且不说制作沙盘需要多少工时,就说一场战役一个沙盘也就足够了。”傅子寒跟兵部的大人们解释学生用沙盘的来历,“这几台沙盘是下官跟柳将军一起弄出来的,糅合了很多复杂的地形,还有天时的影响,本是用于训练新兵将领的,正好前些日子给学生们讲课,就让他们也试一试。”
孙子兵法讲了那么多,学生们也理解了一部分,但是理解和运用是不相等的。沙盘虽然不可能完全考察他们的掌握情况,但是也可以从很多方面证实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
除开兵部的大人外,柳老太爷和文老先生也只在当初泽地建设的时候看过泽地的沙盘。但是建筑用沙盘跟战争沙盘是不太相同的,所以他们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人下实战军棋。在听傅子寒讲解的时候,眼睛都舍不得从沙盘上移开。
除傅子寒的学生之外,还有几个对此感兴趣的先生也过来观战。
等到其他得到消息的学生赶过来时,对战已经开始。
到底这里的学生也很自觉,选了合适的位置或坐或站的安静观战,并在心里揣摩若是自己的话该如何出手。
能看出些门道的,都是家学有渊源的,其他学生多数看的是个热闹。
因为一场军棋进行的时间不算短,学生们来了又去,当两场军棋结束时,观战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十几人。
“夫子让学生们学这个有用?”
有甲班的学生忍不住问出口。
“为何没用?”傅子寒也不计较对方失礼,招呼他们坐下,再行解释,“人生何处不是战场,兵法并非一定就要用在战场上。朝堂,外交,乃至你们日后出仕外放到地方,和当地豪强之间,都涉及到这方面的运用。譬如本官跟学生们所讲之三十六计,很多都能运用到实际中。“
“三十六计?这是什么?”
傅子寒笑道:“所谓三十六计,无非是从数本兵书和自古有记载的大型战役中归纳总结出来的非常经典的计策。最简单的一计便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走为上计?”
好几人面露疑惑,只觉得异常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什么兵书三十六计。
“《南齐书·王敬则传》: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汝父子唯应急走耳。”
这句话基本上所有人都读过,只是一时没往这方面想,等听到傅子寒说出来,顿时恍然。
“这……战场上或是可以,但我等平日何须用到此计?”
“为何用不到?”傅子寒朗笑着直指座下某人,“这混小子以前不是时常仗势欺人么,若是你等和他遇上,又有理说不清,何不如走为上?等转头了再去告他一状,岂不是更好?非得打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这是傻子才做的事。”
听傅子寒这么一说,丙班的学生哗啦啦全数笑了起来,被他指着说话的那个学生脸都红了,以袖掩面直呼先生宽恕一二。
趁着大家情绪不错,傅子寒又随意讲了几个计策在实际生活中的运用,甚至在商场上的运用,让这些学生听得茅塞顿开,大呼过瘾。
四门本就有皇商家族出身的学子,之前只想着读书科举以后换个高大上的出身,没想到今日听了傅先生一席话,倒有两个学生对商场生出了无限兴趣。
他们到不一定立刻就离开学堂回家经商,但是若数次不过,经商也不是无法接受,再加上傅先生说的那些东西,若是运用进去的话……几人相视,皆微笑不语。
“傅先生给学生们讲这些,是纯心耽搁学生的功课吧。”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原本和乐的气氛倏然凝滞。所有人转头看过去,见一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的学子款款而来。明明跟竹竿似的,偏想要做出一副风.流姿态,让人看着就心中不喜。
“哦,为何如此说?”
“傅先生,科举中何时考过兵书?我等前来四门读书,为的就是通过科举出仕,报效朝廷,可你却用根本不会考的书籍来耽搁学生的时间,其心可诛!”
“住口!”甲班的先生脸色一变,看着那姓何的学生目光森冷。
他也是不太赞同傅子寒给学生上兵书课,但是今日看了一会儿后,想法也所有改变,原本还想就这方面跟傅子寒讨论一番,却不料这个二愣子凭空插了一脚不说,还大言不惭的指责起先生来了。
“你学了十来年的学问,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跟着开口的是柳三乔,他是最看不起这样的人了,古板教条不知变通还自命清高。
“尊师重道四字就连乡村小儿都铭记于心,你还是个童生呢,就敢如此口出厥词。”
柳三乔对着他呵呵冷笑,横竖他是个粗人,也不怕这人的爹娘跟他浑。
“所以他才一直考不过啊,七八年的童生呢。”座下的学生中有人幽幽的接了一句,其他人怔了片刻后,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