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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采生折割(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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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两个小时, 总算把画廊找到了。他本想问问工作人员卖画相关的程序,但工作人员看他那幅民工的打扮就没怎么理他, 他过去写在纸上问, 却被人以为是借着残疾来要钱的,不耐烦地甩了他五毛钱, 挥了挥手让他赶快离开。

因为装残疾的人太多,所以真正的残疾人反而不会受到善待。宿郢倒不跟这年纪轻轻的小员工计较,没有拿那五毛钱, 耐着性子在手机上打字, 解释了半天,小年轻终于相信他不是来讨钱而是来卖画的了。

画画之于宿郢来说是闲暇之余的消遣,从未卖过画, 所以他并不知道画廊行情。小年轻一开口就问他要作品画册, 第二句则是问他哪个美术学院毕业, 什么专业, 师从何处, 曾经获过什么奖。

宿郢一句都答不上来, 他原身是个民工,上述全都没有。早知如此, 该带张画来给人瞧瞧,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站在这儿给人嘲讽。但纵然那位年轻员工语气中百般尖锐,他也并没有生气, 一脸笑盈盈、温润如玉的模样, 到了最后, 那位员工过足了教训人的嘴瘾,倒真反过来跟他讲了许多有用的。

他听了一阵,记住了所有该注意的事情,然后跟员工告了别准备离开,准备回去作上两幅画,改日再来,但不想他的运气非常好又非常巧,刚准备出门就碰上了画廊的店长——一个非常知性美丽的中年女人,姓李。

李女士早早便在门口了,从他之前被员工甩了五毛钱开始,就一直看着他们了。

本来她是准备过来批评员工的,却不想见这民工打扮的年轻人虽然口不能言但却颇有气度,刻薄的话听在耳里,脸上却没有丝毫愠怒的模样,涵养非一般人能及。于是便站在一旁旁观了两人全部的对话,眼看着连平日里性子最急躁的员工也被那年轻人的温和气场所影响,语气缓和下来,心里更是啧啧称奇。

一个明显看起来处境并不好的、身体还有残疾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仪态真的是很不错了。

见人如见画。她有种直觉,这年轻人也许真有两把刷子。

宿郢被李女士请到了会客室里,因为宿郢说不了话的缘故,两人没说多少话,简单“交流”几句后,李女士直接让宿郢上了手——她把人带到了自己的画室里。

是骡子是马,一遛便知。

又是两小时过去,时近中午,宿郢拿着五千块出了画廊。李女士赏识他的画技,愿与他长期合作。走前,李女士告诉他,他的技巧毫无瑕疵,万里挑一,但如果想长长久久地在这一行走下去,就不能太过于匠气,没有热爱与灵气永远走不远——这评价与宿郢当初的师傅对他的评价如一。

可宿郢并不在乎。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画画都只是为了生存。什么叫热爱,他并不知道。

城市另一头。

得到了方圆的许可,章琳带着几个男警员还有一个开锁师傅在方兴的那几套房子里挨着转了一圈,没有结果。于是他们又来到楼后不远处,一片废墟后面,那里有片间小平房,其中一间非常扎眼,安着一个红色的铁门,铁门紧紧地锁着。

这片被写满了“拆”字的小平房也是方兴家的,要真拆了,又是几十万,加上那五套房子,怎么也得三四百万身家,勉强也算得上是个小富了。难怪起初抓到方圆问他话时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想说的,应该是想瞒着这笔不义之财。

坦白了,这五套房就没有方圆的事儿了。

不过若是方圆真瞒住这个,那就是真的是狼心狗肺。好在他虽然废得一无是处,但内心并未像他父母那般冷血,最终到底是被问询警员的一通煽情给说服了,掩面痛哭流涕,一股脑把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个彻彻底底。

他说,方兴发善心把平房租给了两个乞丐,两个年纪都不大,一个瘸腿的,一个傻的。

交代得如此清晰,早查过这附近信息的章琳轻易地就知道了那两个乞丐是谁。方兴那不是租,更不是发善心,而是作恶,吃人血馒头。

“师傅,你把前面这门开一下,你,跟我到后面去转转。”章琳安排着人手,一边歪着头往那后面看着说道,“之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这排房子后面好像有牲口棚,搞不好从后门就能进院子里。”

章琳和另一个小警员绕着去了平房后面。平房后面稀稀拉拉种着几排要死不活的杨树,中间是人踩出来的土道,明明昨天才下完了雨,今天的夏日就把土灰晒得干干爽爽,一脚下去就是满天的尘。

“嗨,这几天的太阳真是厉害。”章琳掀下帽子扇了扇风,呼了口气,又戴上。挑着土灰少的地方踩,但还是没几脚皮鞋上就全是灰。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看?”小警员问。

“你说为什么?”章琳问。前面不远有个被栅栏围起来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个草棚,草棚旁边搁着一小山的干柴。对比院子四周的空荡荡,毫无疑问,那里应该就是红门房子的后院了。

“我们不是来找凶案地点,找凶手的么?为什么跑到这儿来,难不成你觉得是这次作案是两个乞丐行的凶?”小警员皱着鼻子吸了吸,“怎么这么臭?”

章琳捏着鼻子走近那草棚,左看看右看看:“拉屎拉尿的地方,还能是香的?”

小警员脸皱成一团:“那也不能这么臭吧?屎尿不就是个骚味儿,这味道怎么还有股……”

“有股什么?”章琳捏着鼻子憋着气,她实在不想闻这味道,夏天农村的茅坑味儿,她感受过无数次了。

本想去看看栅栏是不是开着时,她的手机响了:“叮铃铃,亲爱的,接电话啦!”

哎哟,陆均的电话。

“喂?”她喜上眉梢,松开鼻子接电话。刚吸了一口气,就干呕出声,接着一句骂娘就出来了,“我的天。”

陆均在那头说:“你到房子后边儿去了?”

“嗯,哎哟我的天,这味儿。”越靠近臭味越浓,简直臭得辣眼睛。章琳跟小警员做了个手势,然后连跑了几十步进了树林里,总算闻不见味儿了,勉强恢复了呼吸。

“好了,你现在说吧?怎么了?”

陆均说:“我跟我弟也来了,看见你往后面去了就没叫你,刚刚进了院子里。”

“然后呢?”章琳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

陆均叹了口气,看着护着方一房间不让进的弟弟,对着手机说:“你刚刚闻到了什么味儿?”

“臭味。”章琳踹了脚杨树。

远处的小警员捏着鼻子拨开栅栏进了院子里,他东看看西瞅瞅,手里拿着根捡来的棍子这儿拨一下那儿拨一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而院子里,除了傻子,几人均是神情严肃。傻子张开双手拦在方一的房间门前:“方一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

“为什么不喜欢?”警员问。

“不能就是不能!”傻子道。

陆均看了眼干涸的蓄水池里衣服被烧剩下的残余灰烬,以及地上的不大明显的黑色痕迹,对警员使了个眼色,指着池子问傻子:“那你能告诉哥哥,池子里的灰是什么吗?”

傻子比划道:“方一把不要的衣服放进去,点火,火特别大,就烧成灰了。”

电话里传出章琳的声音:“陆均,你到屋里去看看。”

陆均让警员把傻子拉开,然后让开锁师傅把方一房间的缩给开了,进了屋里。那屋拉着窗帘,阴沉沉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生涩而怪异的铁锈味道。

“哗!”他把窗帘一拉,阳光招进来,将屋里打亮。

与此同时,手机那一头传出不那么清晰的小警员的惊恐的声音——

“章姐!快、快来看!”

陆均看着眼前的一切,再转头去看不断把他们往外推的傻子,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菜刀还在地下扔着,墙上、地上、柜子上、甚至是床沿上,都是那令人心惊肉跳的一片片一点点的黑色。伸手轻轻一抹,黑色的斑点化成了黑色的粉末飘了下来。

床沿底下有一块磨刀石,磨刀石上边放着一把不算小的菜刀,刀上还留着黑红的干涸的血迹。

桌子上放着一张简笔画,画上画着三个火柴人,中间那个矮小,旁边两个高大。矮小的那个眼睛下画着四滴大大的泪,头上写着“宝宝”两个字,而旁边两个大的,面部则直接被杂乱的圈线涂成了全黑。整幅画显得阴暗而诡异。

谁也没想到,几天过去了,作案现场还保存得这样完整。

之前大家猜测凶手抛尸到河里的理由,猜测最多的就是“示威”,现在看来,也许还不仅仅是示威。

他这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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