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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历史军事 >吾乃反派背后灵[快穿] > 第25章 (17)

第25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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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天。

最多至十天,十个昼伏夜动,一百二十个时辰。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晚了。

※※※※※※※※※※※※※※※※※※※※

下一章攻受见面咯~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二)

江奕从未数过时间,他觉得这是一件无意义的事。

而今他仰望着从高空黯淡扑洒而下的天光, 以秒作量词, 记下新一轮黎明。

渐善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将小孩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困……”小孩嘟囔,睡眼惺忪地将下巴搭在渐善的肩膀上。

“乖, 你先睡着。”渐善道, “我带你去取点东西。”

小孩几不可闻地点点头,歪着小脑袋,在渐善温暖舒适的怀抱中,很快又睡去了。

渐善起身正要走, 视线瞄到了小孩手中拽着的断剑。

这断剑小孩时刻都带着,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渐善想, 小孩前不久才回应了他,而且以他如今的阅历和身段, 也没必要和一个死物吃飞醋。

只是看着不顺眼, 而已。

断剑又不是棉花做的, 小孩皮肤又嫩,磕磕碰碰到了多不好。

于是渐善伸出手想要将断剑从小孩怀中抽离。

始料未及的是——

抽不动。

断剑就跟黏在小孩掌心上了一样。

渐善再看看小孩, 小孩没睁眼, 鼻子倒是轻轻动了下。

“特别喜欢便直说, 别试图掩饰, 狐狸可是很小心眼的。”渐善点点小孩的鼻尖。

小孩翻动身体,脑袋窝进去了一分, 好似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渐善却以为小孩在撒娇, 莞尔笑了笑, 缩地成寸,几个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几千公里之外。

断剑内部,江奕不知何时两指相并拢,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如果渐善能看见江奕,便能发现,在他准备将剑拿开的时候,有奇异的波动从江奕眼中一掠而过。

控制一个半睡不醒的小孩比控制一个成人轻松,也是他这几天第一次做这种事。

江奕放下手,手掌拘合着,拇指往上搓动,擦过柔软带颤的中指指尖。

他的视线望向远方蒙蒙亮的地平线。

渐善来到了一个类似狐狸巢穴的地方,巢穴不大,但整理得很干净,规格划分得很均匀。他站在原地,抬起单只手臂,掌心朝外时,中间多了样东西,是个云杉紫木制作的埙。

“全靠这家伙吹毛求疵,我的幻术才没落下。”渐善看着手中埙,负手收进了袖中,“也不知道这次要帮他做什么梦,但愿不会太难。”

于是江奕又知道了关于白黎轩的一件事。

拿到了东西,渐善便带着小孩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他的速度一开始很快,在瞄见那白雪皑皑的群山一线时,突然缓慢了许多。

到最后,竟落到了山脚下,徒步往上走。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

会惊扰到谁?江奕不由自主地发出疑问。

‘狐狸’、‘找到你’和对小孩的称呼‘主人’,让江奕已经猜出了渐善的身份,小狐狸当初对白黎轩张牙舞爪的时候,江奕还抱着它安抚过。

除了转世的主人,还有谁值得小狐狸看重?

答案显而易见。

江奕的心跳愈发加快。

即便是走路,渐善的脚程也不慢,在江奕起伏不定的胸腔震颤之中,山顶逐渐近了。

更近了。

大约还有十几丈。

十丈、九丈、八丈……

五丈、三丈、一丈……

一抹橘红从地平线上展露,节节高升,新一日黎明已至。

终是到了山巅。

山巅仍是广袤的平地,以江奕的视野不能全部纳入,他再也克制不住,让澎湃的精神力朝着四周全方面荡开。

迫不及待,心如火焚。

精神力依次越过凹凸不平的土砾,越过层层堆叠的雪泥,越过银装素裹的古松树——

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不再羸弱、威风赫赫的男人。

那个人身着厚重的墨色外袍,藏青色里衣,脊背笔直挺拔,盘膝坐在蒲团上,即便是雪落在了身上也不动。

白雪在他棱角分明的颊边消失,留下一串洇湿的痕迹。

对面空荡荡。

四百年,无眉山上风雪如旧,一直未曾停过。

当初致礼躬身以待的青年俊秀不再心向至善,也不再心向光明。

正派的青年已成了人人敬畏的魔尊。

魔尊守在茶桌前,等着未能守约的未亡人。

工作史上的第一次。

江奕的动作比想法慢了,慢了很多,迟钝很多。

山巅的风里掺着细雪,敏|感的小孩好似被一种难言的沉闷给惊醒了。

他扭动不过两下,看到了白黎轩,动作立马僵硬,紧紧地抱住了渐善。

渐善反手轻轻拍打小孩脊背,哄劝了几声,而后迟疑片刻,迈步走过去。

当和白黎轩的距离拉近时,江奕近乎被名为呆滞、痴傻、惶惶不安的情绪占据了大脑。

呼吸都桎梏。

江奕对自己感到不敢置信,想见的人就在眼前,他竟然也会近乡情怯。

心中的声音很小声地反驳他,唯唯诺诺,且怯且怂。

渐善小心避过了白黎轩对面的蒲团,以及顺着到达蒲团的这一条小径。

当他在白黎轩旁边席地而坐时,白黎轩也不过是撩了下眼皮。

那一刻,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幽暗乌沉的眸眼,若一潭表面不再活泛的死水,至深处,搅动着翻滚湍急的漩涡。

若渐善此时是狐狸的形态,恐怕全身毛发都要炸起,敏锐的本能不断告诉他,不要靠近,离这个人远远的,远到百里之外都不嫌多。

但他又不得不靠近白黎轩。

气氛凝固了,小孩子怕得紧,在他怀里抖个不停,渐善心疼地想,就算是为了主人他也得下一回油锅。

再不济,都能,留一口气……的吧?

白黎轩的眼角余光斜对上他,毫无感情基质在里面,渐善体会到了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他吞咽唾沫,决定先活跃气氛,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和统领魔域的魔尊陛下正常交流。

“多日未见陛……你,看你精神依旧,我就放心了。”渐善斟酌语气,想天想地收刮着一些能聊的话题,“……前些时日我家主人得到了件新玩物,时刻都抱着,不让旁人碰一下,连我最初化作狐狸在他面前溜达上一圈都没得到他这样的特殊对待。”

他说着,手抚在小孩攥着的断剑上,往上微举,状似不忿:“你看看,就这东西,不过一柄下品灵剑,还是断掉半截废了的,也不知道有何可宝贝的地方。”

大概是被白黎轩的存在给逼的,小孩表情前所未有的生动,在害怕中对渐善怒目。

渐善回以抱歉和无能为力的眼神。

舍不得唾弃主人,难道他还舍不得唾弃一把下品法器么。

若能勾起白黎轩的兴致,借人手将这破烂玩意处理了更好,小孩要气也气不到他身上。

要么说江奕很了解自己的爱人呢,对方还真抢过小孩的玩具。

虽然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渐善没有等很久才等到白黎轩的回应,或是毫无回应。

白黎轩侧过头的动作平常自然,就是太过平常了点,才让渐善心头大震。

白黎轩问:“下品灵剑?”

渐善:“对。”

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在里面。

白黎轩招手,断剑从小孩的手里脱离,小孩看着空了的手,不敢怒也不敢言,直往渐善怀里扑。

渐善再一次爱怜之心泛滥。

断剑到了白黎轩的手里,在阳光的映照下,剑身表面洋溢出一抹鲜丽的光彩。

白黎轩只看了两眼,淡淡道:“此剑有灵,亦是灵魂残破后又经修补,想必是修补的效力未散,所以他…”低眉瞧向鸵鸟状的小孩,“才为之吸引。”

魔尊陛下从未与他的下属开过玩笑,所以渐善不会怀疑白黎轩的话,恍然大悟道:“哦,这样啊。”

下一刻他又把头猛抬起。

渐善:“等等,你说这里面有啥?”

魔尊陛下更不会把话再重复一遍。

他懒散地打量着断剑,看眼神,确实被引起了一点兴致。

不论夺舍或是附身,都需要很苛刻的条件,单凭下品灵剑的灵气涣散程度竟能藏得住一个人,还不被化神期的渐善给察觉,从古至今,前所未闻。

一个人不带刻意成分的行为处事往往能反映这个人最真实的性情。

江奕的灵魂态就这样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魔尊陛下霸道蛮横的灵力裹了个完全。

江奕:“……”

时至今日今时重逢。

当他还在考虑和白黎轩的一句话该怎么说的时候,白黎轩竟然已经上手了。

该说什么,不愧是魔尊陛下?

渐善的声音更大了:“这把剑里面藏着一个人?!”

白黎轩语调散漫地应了声,虽然听着更像是带有嘲讽意味浓重的冷哼。

断剑内的江奕也切身体会到了宠物在被主人从头撸到脚时的窒息。

他试着朝外躲,当然是躲不过去的。

灵力的探查太紧密,江奕脸颊缓慢涨红。

然后他头顶传来了白黎轩的一声轻笑。

“呵。”

江奕:“……”

他很确定自己是被尊贵的魔尊陛下给戏弄了,像闲来无趣,蹲在道路边上逗猫儿狗儿那样的戏弄。

想到白黎轩苦苦等了他这么长时间,江奕木着脸,没有反抗。

但是还要摸多久?

够了啊。

再摸下去信不信直接炸了。

炸你个满脸猫抓痕的那一种。

白黎轩着重探查江奕的危险性,没有将耳鼻喉眼具体联系成一张脸,更是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把他清冷的前辈兼爱人欺负得面红耳赤。

或许是因为江奕乖生生的模样太具有迷惑性,戳一下颤一下的模样更是可怜巴巴,让魔尊陛下‘恃强凌弱’的兴致愈增愈强。

魔尊陛下好奇一只受损过的魂魄为什么能让他下意识去亲近,所以他想探个究竟。

灵力化作实质的手掌,捏江奕的手臂,捏江奕的脸。

笑声无法无天,动作肆意妄为。

江奕耳根子都爬满了红晕,精神力不稳。

然后他就真炸了。

断剑里的魂魄就这么悄然无痕地从白黎轩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毫无征兆,转瞬之间。

白黎轩拿剑的手顿住,怔愣了一下。

他皱皱眉,神识远放方圆百万里。

刹那间。

渐善抬头,只见处事不惊的魔尊陛下脸色霍然大变,拔身而起。

近在无眉山洞穴内,平躺在冰棺中的清秀男子胸口出现了浅显的起伏。

呼吸出来的热流被冰棺的寒气锁住,男子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冰雾,狭长的眼睫毛不甚平稳地颤动了一下,往下落了细碎的冰渣。

※※※※※※※※※※※※※※※※※※※※

魔尊陛下:哦豁

云城:玩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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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三)

眼前倏然一片漆黑, 是江奕也没想到的事。

——不是他做的。江奕还没那么小心眼, 在好不容易见到的爱人面前闹失踪。

试问老夫老妻了几辈子, 全身上下有哪个地方没看过,更过分的运动也都玩过。

厚重的黑暗一望无际, 江奕直觉自己所在的这个空间并非真实存在,只是也看不出虚假。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选了个方向, 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 江奕的鬓发微微鼓动。

风从正前方对直吹了过来。

加快脚步后,没一会儿江奕就看到了一点亮光,在风口处微微闪烁着, 像黑夜里闪亮的星星。

江奕走近了。

光亮猛地迸发, 黑暗被驱散, 他情不自禁地阖上眼。

等适应了一会儿, 才又睁开。

取而代之的是雪山上一片冷淡的日光。

&&&

虽说眨眼功夫面前的白黎轩就不见了, 但那片刻间暴涨的灵力还是在渐善的心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笔。

白黎轩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踪迹, 或者是说走得太急没有考虑到,总而言之, 渐善一边安抚被吓呆了的小孩, 一边捂着噗通直跳的脆弱小心脏, 很快就找了白黎轩的去向。

因为就在不远处, 他记忆犹新。

——当初他亲眼看着白黎轩抱着毫无生息的男子走了进去, 而后一连数月也没有出来的地方。

在抢来栖真尸身那最开始的三年里, 白黎轩会频频去看望, 但之后就越来越少。

而在最近十年里,白黎轩更是连那地方的百米之内都不会踏足,渐善觉得,一直看着一个总也不会睁眼的人,谁都会难过。

栖真的尸身在半山腰,白黎轩就守在这座山的顶峰,双方很近,对白黎轩来说只要瞬息便可到达。

却又好似隔了很远。

在那一时间,渐善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是白黎轩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栖真的身边。

敌袭或有人闯入是根本不可能的,全大陆就白黎轩他老爹能和白黎轩打个平手,其他人想要偷袭白黎轩,恐怕还没走到山脚人就已经废了。

事不关外,也就是内部出现的问题。

难道!?

渐善忍着激动的心情,如果真的是那人醒了的话,那可是一件喜大普奔的高兴事,全魔域都要狂欢的那种!

因为他们再也不用忍受白黎轩的喜怒无常了,有人能治!

渐善便抱着它家主人静等白黎轩的好消息。

一连两个时辰过去了。

山顶风雪依旧,触目所及,廖无人烟。

白黎轩人去哪了?

白黎轩仍旧站在栖真置身的冰棺旁边,许久未动,渐善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得抓耳挠腮。

没有弹回自己探寻的神识,这说明白黎轩的心情至少是不错的罢,那为何跟傻了一样?

“人类真别扭。”渐善忍不住对自己的主人说。

小孩面无表情瞅他,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撇开眼,呆呆地盯着一棵挺拔的古松。

又半个时辰过去。

渐善:“我觉得我得提醒他。”

冰棺可以保证尸身不腐,但寻常人可受不了那冻人的寒气。

白黎轩为安置栖真的尸身专门修缮了一座山中宫殿,虽然地盘比起魔宫来是小了点,但魔宫该有的富贵堂皇这里一样不缺,还有许多民间的寻常事物,总体比较偏烟火气。

渐善将自己的小主人放在客房,又费了点功夫将小孩哄好,布下足够牢固的结界。

他不敢带着小孩去,万一白黎轩又哪根筋不对,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白黎轩会眼也不眨地毁了自己的居处,却绝对不会毁了他为那个人建造起来的家。

带着这份唏嘘,渐善顺着路向白黎轩靠近。

门没关,也没有遇到机关阵法,渐善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

要说没有布设陷阱,万一广宁道人得知了消息来抢人怎么办。

——开玩笑,难道白黎轩本人不是最牢不可破的机关?

就要接近了,接近的不止是白黎轩,还有那个人,渐善一点都不敢疏忽,下意识把呼吸和脚步放得几不可闻。

他知道白黎轩始终能发现他的存在,但表现出最基本的无害性是相当必要的。

就如渐善永远不会让危险的人靠近他的小主人。

当视野范围内亮光逐渐放大,浅蓝色的瑰丽光泽遍布于整个房间,渐善站在门口,第一眼注意的不是那些价值不菲的傀儡蝴蝶,也不是磐石一般负手站立的白黎轩,而是冰棺中卧着的年轻男子。

虽然很微弱,但是胸膛确有起伏,鼻前漾着白雾。

渐善满脑子充斥着不可思议。

真的活过来了??

等一下,为什么这么突然?对了!那只藏在断剑里的魂魄!

“白……”

白黎轩缓慢抬起右手,往后扬了下,只一个动作,渐善瞬间噤声。

但他在心里仍旧很奇怪,白黎轩既然没兴奋得傻了,为什么不把栖真给抱出来?他会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吗?

再一仔细观察,原来白黎轩早就用灵力裹住了栖真的身体,寒气根本无法透入。

渐善:真的是很体贴…个鬼!

冰棺里面躺着会舒服吗?直接抱出来不是更省事。

斗着胆子上前一步,这个角度能看见白黎轩的侧脸,渐善像是重新陷入了莫大的疑惑中,微微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白黎轩的表情,好像并不只是单纯的喜悦。

那是一种混合着多种情绪的复杂,有失而复得的高兴,也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怅然。

渐善不知道有什么好怅然的。

或许是动物在感情反面都是一根筋,渐善觉得,只要人能醒不就得了么,比起永远都不会醒可要好太多了。

白黎轩脸上还含着一道更深刻的情绪,让渐善努力辨认了许久。

初一看他觉得那是愧疚,含着悲伤的愧疚,再仔细、更仔细地看下去,黑若深潭的眸子里却盛满了冰凉的决绝。

渐善不懂。

除了高兴,其他哪一种情绪出现在此刻的白黎轩身上都不合理。

他只觉得现在的白黎轩,危险极了。

白黎轩俯下身,结实有力的两只手臂将冰棺中的江奕给稳稳抱了起来。

江奕的脸颊垂到了白黎轩坚硬的胸膛,男人身上含着风雪的味道,淡淡的冰凉中隐约透出些许温柔,是江奕所熟悉的气息。

他浅浅阖着眼,狭长的睫毛于眼睑下映落一片散碎的阴影,在这怀抱中睡得更沉了。

魔尊陛下在江奕的眉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然后他抱着江奕转过身,头也不回,声音里混合了冰棺的冷,无眉山山巅狂风呼啸时的寒。

“走。”

&&&

眼前的雪景不为江奕的记忆所知,却莫名有些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无眉雪山中和白黎轩重逢,才让他梦到了这座雪山。

是的,江奕判断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而他很快就会从梦中醒来。

只是慢慢的,这种清晰的认知好像变得模糊了。

江奕身处一个洞|穴的入口处,这个洞|穴又窄又矮,从里到外都是如此,以他的身长完全无法站起来,只能盘膝而坐。

洞|穴也不深,三步左右到底,容纳两个重伤且走投无路的人,刚刚好。

而洞穴外,是足以让人迷失在其中的暴风雪。

雪砸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逐渐又被新落下的雪所覆盖,江奕微微伸长脖颈朝外望。

风在某些时候是一种温柔的象征,雪在某些时候是一种美的象征,但是当它们结合起来时,却又能立马化作一只凶猛的巨兽,所过之处,几乎断绝了所有生机。

留下来的只是满目寂寞的苍茫。

这时,他的颊边传来手指骨节轻轻抚过的触感,和外面肆虐的风雪一般冰凉。

江奕有点怕痒,不等那只手帮他把散落的鬓发别向耳后,下意识就将那只手给拍开了。

指尖擦过那粗厚坚硬的手掌时,又不受控制地想着,或许也没有那么冷。

低沉的笑声在他就近处响起,含着粗粝的沙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咱们的栖真栖大丹师受到的打击太大,已经开始心灰意冷了?”

江奕微微垂下眼,几乎是下一刻就拽紧了掌心的乾坤袋,这样回他:“练不出来还生丹,死的又不是我。”

那人被九转神雷戟所伤,胸膛破了个大口子,怎么也愈合不了,能治的丹药只有天品还生丹,且全大陆只有他能炼制。

乾坤袋中的灵材五花八门,作为炼制还生丹不可或缺的灵材万年青参,却仅仅只剩下了三株。

除了寒冷、血腥味,两人所在的洞穴中还弥漫着浓郁的苦味。

细看过去,便能发现两人的衣服上都不甚均匀地沾染了一些烧焦的药渣。

“我平生从未听说过能不用丹炉来炼丹,你确定能行?”

江奕瘫着脸:“照理可行。”

那人笑了一声,笑声中更添了一抹谑然,让江奕想要将乾坤袋糊在那人的嘴巴上。

在他将想法付诸现实之前,那人的嘲讽果真又来了:“你说,好好一个法修兼任丹师,干甚么将丹炉当锤子使。”

“这下可好,弄丢了吧?找不回来了吧?”

“这也就罢了,堂堂九品炼丹师,全身上下居然就只有一个丹炉。”

“这消息要传出去,那些拼命推崇你、奉你为神的丹师,他们敢信?”

江奕:……

江奕:“炼丹最讲究心境、熟练和趁手,心境最重要,熟练和趁手也是必不可少,而且对丹师来说,一次用两个丹炉本就不妥,这样会……”

“栖真,我发现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做派、作风,像个几百上千岁的老学究。”

那人喘了一口气,手臂曲起撑在石壁上,往江奕这边凑了过来,笑道,“我听到的传闻是不是有误?其实你并不喜欢独来独往,每次出行,身边都乌拉拉一大堆学子学孙,冲着你嗷嗷待哺?”

他一靠近,黏稠的血腥味顿时更重了。

江奕薄唇张了张,将辩解的话咽了下去,扭过头不想理他。

那人更忍不住笑,发自内心。

然而笑声已变得虚弱无力,和雪一样轻。

他将江奕紧攥着乾坤袋的手指温柔扳开,手指蹭了蹭,覆盖住。

江奕这才恍惚发现自己错了,这人的手并不寒冷,一点也不,散发着淡淡温暖的温度。

温度在流失。江奕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反握了上去,想要将它留住,留在这个人的身体里。

“前半生,我活得不知味,大半时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其实我早该死了,死在灭魔崖底,死在万丈骸骨林,能活到现在,是向天争来的寿命。”

“你要是想要,我就把这余下的一点命数给你罢。”那人的手指从江奕的指缝中穿过,两只伤痕累累的手交握在了一起,“它是你白得来的。”

“所以别怕会失去它。”

“别怕啊……”

※※※※※※※※※※※※※※※※※※※※

经常看见有人吐槽:小说角色的表情居然可以一半沮丧一半开心,简直不科学。

这里举一个栗子,蒙娜丽莎。

借助计算机“情绪识别软件”,科学家发现,“蒙娜丽莎”的微笑□□包含4种情绪:83%开心、9%厌恶、6%害怕、2%生气。(还是在软件只能分析六种基本情绪的情况下)【粘贴至百度百科】

所以说人是复杂的动物呢(。)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四)

——主人。

清极似魅, 尾音勾人。

满脑混沌中, 这是小孩第一次听进耳朵里的声音。

在此之前小孩也能听到很多声音, 吵着的、骂着的、哭闹着的,对他而言是嗡嗡的杂音, 辨不清晰。那时候他还是村里一家农户的幺子,身上挂着脏兮兮的粗制麻布衫,成天蹲在河岸边, 手指扣弄着地上柔软的湿泥。

他脑子里总乱糟糟的,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只是偶尔会记得一个小小的轮廓,圆形,有两只尖耳朵,跑起来速度很快, 风风火火, 眨眼间从不起眼的角落中蹿出,又眨眼间消失不见。

小孩堪称专注地勾勒那样的轮廓, 好似不会厌烦,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划着, 他手笨, 怎么弄都是歪歪扭扭的一团。

于是, 虽然小孩一副很努力的模样, 在旁人眼里都成了不务正业的玩泥巴。

一岁如此正常, 两岁如此可以说是固执, 三岁四岁时, 村里人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指着木呆呆蹲在河边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说闲话。

小孩的父母也是慌了,将小孩从河边硬拽回来,勒令不许他再去河边,并托熟人将小孩送进了村里唯一的私塾。

村子是个小山村,唯一的私塾只有一个老夫子。老夫子瘦削的脸上抖着两撇胡须,时常板着个脸,不苟言笑,村里上蹿下跳的孩子们都很怕他。

小孩起先是不怕的,但在他因为背不出课文挨过老夫子的戒尺之后,他就怕了。

老夫子说话他怕,老夫子朝他走来他也怕。

老夫子让他背课文,他抿着嘴跟只鹌鹑似的,脸上有股浅显的犟劲,像是用沉默来抗争,其实小孩只是怕,但没人相信。他们更相信小孩是傻,听不懂老夫子在说什么。

久而久之,老夫子甩袖而去,留下一句话:“烂泥扶不上墙!”

小孩喜欢玩泥巴,小孩是烂泥!

于是那些嘲笑的话从私塾的孩子们嘴里边争相传出,传到他们的家人亲戚耳朵里,带着天真的恶意。

很快,小孩的父母又一次慌忙赶来,不断朝夫子道歉,再次将小孩带回了家。

自那以后,父母再也没让小孩出过门。

即便这么藏着掩着,到了小孩八岁的时候,村子里还是传厌了一句话:“老张家那个儿子,就年龄最小,模样顶好端正的那个,竟是个傻子!”

传厌了,都会有人时不时拉出来说上一遍:“哎,张家小傻子……”

他的父母觉得面上无光,在私塾读书的长兄视他为耻,平日里连句问候都不稀得与他说。

小孩察觉不出来这些,即便是长兄推攮了他一下,阿姊揪他的耳朵,他也闷闷的不吭声。夫子的板子要疼得多,打在他身上,好长一段时间手都是麻的,一碰就忍不住抖。

被欺负了不会哭,表情都没有一个,这样的霸|凌让人无趣。

久而久之,没人再理小孩,也就没人再给小孩拾掇清洁,他的身上越来越脏,弥漫着一股骚|臭味,气味愈发浓郁,连狗都不愿意接近,家里当他不存在,只管给口饭吃,饿不死拉倒。

他抬头,呆呆傻傻地望着天,天上有朵白云飘过,像极了那个小小的轮廓,圆形的,有两只小扇子般呼呼乱拍的尖耳朵。

“…主…人……主人……”

声音在很接近的地方,好像就在他的耳边,小孩听见有人在喊。

在喊什么呢?他听不明白,索性不理会,继续看天上漫卷漫舒的云彩。

“主人!”

一抹火红色以极快的速度飘来,小孩瞧见了,他瞪大了眼,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般艳丽的色泽,小孩只见过几次,时逢新春佳节,在噼啪哐啷作响的锣鼓声里,夜幕总会在刹那间绽放出绚烂的烟火。

天很大,烟火也好似很近,小孩伸出手,抓住的却不是烟火,而是个人。

没等小孩遗憾松手,那人万般激动地将他一把拥入怀里,声线染了颤音,好似生怕再弄丢了他:“……你是不是认得我?”

那个时候的小孩还未明白‘好看’是什么意思,他怔怔地望进渐善润湿的眼,比河水还要清澈干净。

让人想要抱住他。

于是继那抹淡淡的轮廓之后,小孩迟钝的脑子里又生出了新的想法。

那就是——大概这个世上都不会有另一个人,让他如此想去抱住了。

……

而今小孩懂得了好看一词,也看见了和渐善一般好看的人。

他用尽所学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出来的好看。

只是对方一直都躺在床榻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无人叫醒。

渐善也让他莫要靠近,说大坏蛋会发疯。

大坏蛋发起疯来会怎么样?小孩见识过一次,犹记得那次风刮得很大,大房子“轰!”的一声倒塌,很多人趴在地上,连渐善都吐了血。

他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但看到这番场景也是直接傻了,抖着身子想往渐善那边跑,却见渐善捂着胸口,直勾勾地盯着他。

然后渐善一甩袖,他就被一阵风给卷走了。

他在风的温柔推送下到了很远的地方,像鸟儿飞翔在高空之上。他仰着下巴竭力往渐善的方向看,望到了灰暗无垠的天空。

那是小孩第一次感受到了没有力道的疼痛,比夫子的戒尺打在他身上还要痛。

所以他不敢惹疯大坏蛋,不敢吵醒陷入长眠的人。

屋子空荡荡,除了中间端正摆放着一张能容纳两人平躺的大床,没有多余的杂物,徒有雍容华贵的外表。

小孩原本坐在离床榻很远的地方,但静悄悄的屋子让他感觉到冷,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害怕的成分。

小孩忍不住往床榻靠近了一点,至少那里有个活着的人。

又靠近了点。

再靠近一点。

最后,小孩抱着自己的玩物,在离床不过一两步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干什么,手搭在玩物上,并不是真的想玩。以前渐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教他读书识字,似乎为了能让他更好地理解,渐善会把说话声放得缓慢,他的嗓音清脆,听上去犹如风中摇曳的铃铛,叮叮当当,很是悦耳。

比起动不动就呵斥人的老夫子,或是其他不认识的什么人,小孩果然还是最喜欢和渐善待在一起。

但近日大坏蛋会经常把渐善叫出去,从早忙到晚,一连好几天。

天材地宝吃得多了,小孩也从迟钝变得敏锐。

他发现,当渐善准备离开,起身从他面前一掠而过,那一刻,眼神有着和大坏蛋神似的煞气。

小孩为此感到不安,他直觉渐善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又没法让渐善留下来陪他,因为渐善会感到为难。

到后来,渐善一次离开的时间更长了,第五次回来的时候就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先是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急匆匆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能再经常见到渐善,反观大坏蛋,每天都能回来看一眼床上睡着的人。

小孩立时觉得大坏蛋更讨厌了。

本来除渐善以外的人在他眼里都和那些花花草草没什么不同,白黎轩就这么成了头一号,也是唯一一个被小孩冠了讨厌称号的人物。

眼看快到了白黎轩回来的固定时辰,小孩起身,想到最角落去,避开那个人。

头顶却降落了一道风。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令人不明所以的声响,紧接着是沙哑的男声:“小孩?”

清冷淡然。

那也是一种不同于渐善口中发出来的,好听的声音。

&&&

在断断续续的梦境中,江奕恍惚觉得自己度过了一辈子,漫长而又真实的一辈子。

醒来时他看见房顶漆红的栋梁,平躺着未动,看了很久。

在此过程中,通过触感、视觉、听觉与嗅觉,他发现自己不再是漂浮的灵魂态,也不是附身到了什么东西上,与这具身体完美契合上的事实告诉江奕,梦中的一切很可能都是真的。

栖真就是他,他就是栖真。穿越司当初只给他安排了个身体,那些事关于栖真的传闻,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接受这件事宛如要重塑一遍世界观,因为这代表江奕的记忆有误。

但毕竟是真事,接受起来又好像不是那么的困难。

还有白黎轩……

周遭很安静,江奕按着胀痛的额角坐起身,抬手时又发现手腕上戴着什么东西。

等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之后。

江奕静默了一瞬。

他将手臂往旁边一伸,细长的链条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在光的照耀下,链条表面浮现出一丝独有的金属光泽,一直延伸进了被褥中。

左手上戴着,再看右手,也戴着。

江奕一把将被子掀开,瞬间脸色就黑了。

手腕脚踝还不够,腰也不放过?

白黎轩你能的。

这般反复平心静气好几次,江奕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发现旁边还站着个人……小孩。

在他脱口询问之后,小孩无神的瞳孔呆呆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江奕想起这个孩子就是小狐狸的主人,虽然人已经找回来了,但魂魄有损,心智不全,思考事情会比常人慢上三分,没有反应过来很正常。

他为之前控制对方的事感到歉意,虽然小孩不会有什么感觉。

修补神魂的事,穿越司擅长,屡次违规的江奕是没有什么权利假公济私了,或许他可以帮渐善写一封介绍信。

至于现在。

江奕握住锁链,张望四周,想找个东西试试坚硬程度。突然他感觉到袖子上有微小的拉力,顺势看去。

“不、能——”

不能什么?

话没出口,小孩突然一个激灵,抱起玩物往左跑,躲在了一个柱子后边。

探头探脑的模样就像一只胆怯的小松鼠,挺乖觉的。

只不过天怎么暗下来了?

江奕几乎要在梦中生锈的脑子很快转过了弯。

不,不是天暗了。

是光源被人给挡住了——那扇敞开的大门,无风但有光亮渗入。

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双漆黑的眸眼看过来,漾着汹涌的漩涡。

※※※※※※※※※※※※※※※※※※※※

完结倒计时,感觉不会超过五章_(:3)∠)_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五)

在无眉山巅重逢时, 江奕只顾着在意白黎轩这个人, 至于白黎轩的容貌, 他忘了去仔细看。

想来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就算白黎轩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于江奕而言也是无关紧要的。

可是他再一次地错了。

高深的修为将白黎轩的岁月停驻在了最美好的那一年,也是他最为熟悉的模样,可江奕怎么找, 都没法从那张如旧的脸上依稀辨认出从前的影子。

就好像从前的那个青年白黎轩, 已经从不知不觉的时间流里消失了。

且,因为白黎轩此时没有笑,他形状锋利的眉宇自然拧压,戾气几乎是同时彰显了出来。即便江奕与他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生人勿进的杀伐之气。

那是鲜血才能浇灌出来的气势,无从作假。

虽然梦中的白黎轩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冰冷桀骜的一面, 但……那近似压迫的睨视,只会都对着其他人。

一梦觉来三十载。

江奕瞧惯了梦中那人总是谑笑对他的模样,此时此刻, 竟也觉得那人的漠视让他难以忍受了起来。

魔尊陛下伫立在门口, 没见他有其他动作, 角落里颤颤巍巍的小孩就被无形的力量给扔了出去,江奕没听见砸落声,应该是白黎轩收着力。

继而他清晰听见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江奕:“……”

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江奕和白黎轩两个人, 江奕感到了憋闷, 特别是白黎轩还在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不管白黎轩此时是怎么想的, 江奕不想这么无意义地僵持下去。

他强自按压内心的酸涩,眉心微拧,喊道:“白黎轩。”

白黎轩举止诡异,江奕没指望自己能喊得动他,说话的同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就碾在了链条上,打算实行法修式开锁。

他没想到的是,白黎轩居然动了。

白黎轩朝他走了过来,靴子后跟砸在地上,每一下脚步声都踩得均匀精准。这显得有点奇怪,就像是一个精通数据集合空间变化各项的国际数学金奖级得主,突然重回幼儿园去做基础算式一加一等于几。

合体期,本不应该发出脚步声。

江奕很快反应过来,白黎轩没有动用灵力,正常人该怎么走路,白黎轩此时就在怎么走路,之所以脚步一致,大概是境界勾勒出的显著效果。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白黎轩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

江奕:“……”

江奕当没看见。

他面无表情地将灵力灌入链条之中,房间里的温度立即跑马般飞速上升,然而江奕感觉底下的床榻都快烧着了,手中的链条还是冰冰凉凉的没有变化。

江奕怔了下,扭头去看白黎轩,白黎轩毫无波澜显露的脸,让江奕感觉到了极大的嘲讽。

到底闹什么?他不明白。

有那么不甚理智的一刹那,江奕甚至在想,要不直接和白黎轩同归于尽了吧。

不用再去费心帮白黎轩脱困,也不用再和这糟心的世事抗争,他保证一次做到两人同时魂飞魄散。

然而白黎轩只说了一句话,就打消了江奕不切实际的念头。

白黎轩道:“前辈,你回来得真晚。”

江奕:“……”

白黎轩的话宛如兜头一盆凉水,把江奕快要冲破阈值的怒火给浇灭了。

末了,还往上腾升了几缕缭绕的青烟。

“当我功成名就时。”白黎轩呵笑了一声,明明声调很正常,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不知道前辈还记不记得自己曾做过的承诺。”

江奕:“……”

白黎轩又道:“需不需要晚辈告知前辈,你晚了多久?”

不等江奕说话,他的表情突然谦逊得很,低眉顺眼:“也没多久,不过是几百年,几十万个日夜,一百多万个时辰。”

江奕:“……”

白黎轩看着江奕此时的表情,再一次勾起唇角笑了笑,笑容渗人得慌。

“前辈现在的表情真奇怪,在想什么,嗯?”

前辈想逃。

白黎轩的手掌覆盖在了江奕的手腕上,灼热、宽厚,江奕仿佛被烫了一下,链条从他的掌心滑落,掉进了堆叠的被褥中。

没了灵力的加持,房间里温度骤降,但江奕却始终觉得很热,心还很慌。

更要命的是他感觉到白黎轩的距离越来越近。

【——房间里开始了晋|江不让开始的运动——】

凉亭玉脂膏,凤尾三状球,红湖杨柳枝……

以前江奕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有什么作用。

短短十来天,他全知道了,并且了解得很透彻。

透彻得想投胎重来的那一种。

江奕空洞无神的视线直直对上房梁,许久后,涣散的瞳孔总算成功凝聚,没再次遭到某雄性生物的打断。

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感受到了活着的真谛。

糟了这么一场罪,可以说江奕很冤。

无间隙地穿梭了这么多个世界,他一直陪在白黎轩的身边,可是现在的白黎轩不知情,对方为此大发雷霆,引发了一连十多天没有硝烟战火的打斗,把江奕这条老命折腾得够呛。

江奕怨么,那肯定,差点就到了“我心苍茫,看破红尘”的程度,没找把刀给白黎轩现场做个物理阉|割已经算他对白黎轩爱得深沉。

只是,当这种难受和白黎轩苦等的四百年做比较之后,江奕觉得,算了。

他记得,穿越司某家门不幸的研究人员在休息时间谈起她那属相哈士奇的老公时,常常会诡异地沉默一下。

然后研究人员掏出烟来,抽出一根,手指夹着,不过没拿火点燃,因为公司禁烟。

一连套动作下来,本来明亮的眼睛里瞬间写满了生活的沧桑,她叹息道:将就着过呗,还能离咋的?

是啊,不能离,不能阉。江奕冷漠地想,难道还要他跟一个打桩机置气么?

胸闷气短,没那劳什子的力气。

白黎轩将江奕抱进了浴桶,难得安分,没有动手动脚,明明一个洁净术就可以解决,但白黎轩固执地要亲手来。

江奕顺着氤氲的水汽看向白黎轩瘦削的侧颜,白黎轩的面部肌理僵硬了太久,微微绷紧时都带着一股凌厉。

这几百年来,只有这一世记忆的白黎轩是什么模样?通过渐善对白黎轩的态度,江奕就能猜测出来大半。

江奕的胸腔好似涌入了一股酸流,哽得他难受。他想,这件事情虽然是过去了,但误会却不能埋在白黎轩的心里。

现在不能说,他这样的‘偷渡人员’擅自向本土居民透露‘外面’的消息属于违规行为。江奕不怕受罚,却怕白黎轩被重新踢入轮回。

一切要等到解决了那些人——他会带着白黎轩脱离这个世界,那时白黎轩意识海内的深层意识也会跟着苏醒,事情就会真相大白了。

修真更炼体,出窍期的身体恢复能力堪称惊人,就是持续作用有点伤身。

歇了大半个时辰,江奕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了,翻身看向白黎轩:“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江奕的动作霎时间顿住。

只因为白黎轩露出来的表情。

嘴角向上扬起,化解了面部曲线的冷硬,眼角微弯,眸中更溢满了揶揄的意味。

江奕陷入沉默。

江奕继续思考。

他明白男人事前事后会出现点不一样的情绪波动,但是……

上一个呼吸还是满脸‘莫挨老子只能老子挨你’的霸道。

下一个呼吸就这样了。

看着白黎轩的脸,江奕眯了下眼,哦,又成‘莫挨老子’了啊。

一抹白|皙光滑的轮廓划过上方,江奕单手拽住了魔尊陛下的前襟,丝毫不顾自己现在冒犯的是全魔域最危险的男人。

这一刻江奕威势剧增,重回那一鞭劈开赤明江的栖真道人,死死盯着白黎轩:“除了前辈这个身份,还有我真正的名字,告诉我,我是谁?”

白黎轩沉默了一瞬。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已经露陷了,没有继续伪装下去。

他轻巧地撩了下眼皮,长睫毛扑扇,这个动作对江奕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包括被白黎轩反复翻炒的那十几天。

而现在,江奕想找把刀。

没有的话剑也行,锤子、榔头都行。

白黎轩直视江奕,眉眼弯弯,那引得江奕难受又心疼的阴鹜感消弭无踪。

白黎轩道:“栖大丹师。”

江奕闭了闭眼,这熟悉的语调,也算是听到了他想听又不想听到的答案。

“现在。”江奕把白黎轩按到自己的面前,“我问,你答。”

白黎轩:“好。”眨巴了两下眼睛,也是分外乖巧的了。

江奕深吸一口气,警告自己乖巧什么都是假的,不能再被白黎轩给带跑。

江奕道:“你知道这次是二?”世界线被推翻过一次,且他两重生后都失去了记忆。

白黎轩:“知道。”

江奕又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黎轩指尖颤动了下,眼凝缩,动作很细微。他道:“五年前。”

江奕没有察觉,他听到白黎轩的答案,想,那白黎轩还是等了他几百年。

于是江奕缓和了语气,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能感受到这儿吗?”意识海。

白黎轩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能。”

江奕放下手,有些遗憾,他也知道自己的问话很牵强,凡事都要分先后顺序,这是第一个世界,白黎轩再逆天也不可能会有未来的记忆。

“不过当我知道这个世界……”白黎轩抬起手掌,缓慢做了个掌心朝下往上翻的动作,“可以这样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的去向。”

白黎轩后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确实没有找到过地府。”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宛如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内,让江奕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问:“找地府做什么?”

白黎轩笑了:“看你在不在那。”

江奕:“……”

江奕又怂了。

白黎轩是为了找他把整个大陆都翻了一遍么。

但紧接着他又觉得不对。

白黎轩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白黎轩知道存在转世=白黎轩知道自己在他身边,没有爽约。

那他不是白挨了一顿——

只见白黎轩拿起散落的链条,悠哉地道:“上次(辈子)就想跟你这样玩了。”

江奕:“……”

※※※※※※※※※※※※※※※※※※※※

魔尊陛下:一直皮一直爽

江奕:厚葬了罢。

————————

番外有,不过得云城返校考完试回来(。)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六)

“你觉不觉得有点热?”渐善将笔沾了墨, 调个头递给了小孩。

小孩没接, 身无修为的孩子比化神期狐狸更受温度变化的影响, 他的视线早就从画纸上移开,手指扣着衣襟, 将裹紧的绒衣扯开了些。

只见白嫩的肌肤上一圈一圈的湿渍,里衣早已被汗渗透。

渐善没怎么细想,伸手去拿巾帕, 手停在半空中没收回来,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下一刻还在闷头执着于扯衣服的小孩被渐善给一手臂捞起。

“轰——!”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偌大的火浪包裹着整座无眉山直冲云霄, 席卷了半边天幕,触目所及全是猩红灼烫的火。

飞鸟惊慌逃散,场面震撼人心。

停驻在无眉山三公里开外, 渐善抱着小孩回头望, 心有余悸。

这两口子是不是疯起来都要先把自家窝给拆一遍?

没等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过出去, 目力极好的渐善看到了浓烟中走出来的两个身影。

其中一人身着云纹白衫, 从头至脚一尘不染, 天上飘着的灰烬半点也没沾到他的身上。

至于另一个——

渐善也不去纠结白黎轩阻止不阻止的问题了,他张了张嘴, 完全傻住,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

那灰头土面、满身灼烧痕迹的人……可不就是他们尊贵的魔尊陛下吗?

灵力流经周身十二道经脉,江奕深感全身上下前所未有的舒畅, 再不见刚从长眠苏醒时的滞涩。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眸中一点灼目的殷红, 很快隐而不见,摊开的掌心上还耸动着一撮小火苗,火苗不像寻常火焰那般有着渐变的颜色,整体偏于深黑。

如果有人因为这火焰形态上的渺小而轻视它,那定是要倒大霉的。

至少渐善不敢,哪怕现在的他比江奕高了两个境界。

不止如此,看着明显被收拾了一通的白黎轩,无限的敬佩崇拜之情从渐善心头冉冉升起。

此番检验功力,收效不错,江奕满意地收回了异火,假装没有听见白黎轩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周围浓烟是有点大,但白黎轩设不设结界是他自己的事,与他何关。

无眉山经年不化的雪被这场火烧化了一半又蒸发了一大半,只有少部分化为流水,潺潺地往着山下而去,总体上讲,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破坏。

如果融化了一座雪山不算大破坏的话,嗯。

小孩扯住了渐善的衣袖,渐善回神,看着江奕负手信步而来,一时间不由得有点拘谨。

说起来,在被顺毛的时候让一双漂浮半空的手给吓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江奕:“许久不见。”

渐善表情放松:“嗯,许久不见。”

江奕:“最近还好么?”

渐善最近……当然不好,忙得快要累死了都,简直是身心俱疲。

做的也并非是奸yin掳掠之事,只是从听到白黎轩的吩咐到现在,渐善心里的迷茫一点也没有减少,随着筹谋的进行,反而越来越困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不确定白黎轩有没有告诉给江奕的事,渐善没胆子主动提起,于是他开始斟酌怎么回话比较合适。

江奕:“……”

渐善:“!”

看着身形猝然一晃的江奕,渐善惊异了下,连忙上前要接,白黎轩的手却快他一步,把江奕带入了怀中。

渐善顿足。

白黎轩没有把身上的灰烬清除,俊逸的脸颊看上去万分滑稽,在刚才,他甚至觉得魔尊变了,威赫的形象已经不复存在。

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那双眼睛抬起时,明明仍旧是骇人的可怖。

江奕睁着眼,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不清,本来顺畅运转的灵力受到限制,脑子还有点蒙。

——怎么回事?

他跟着艰难地朝上看了看,视野清晰的片刻,看见了白黎轩。

白黎轩回望着他,目光那般深沉又温柔。

却,没有一丁点的意外。

——你又想干什么?

白黎轩凑近,亲亲他轻颤着的眼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你累了,好好睡一觉罢。”

江奕:“……”

等待白黎轩开口解释的江奕有点心灰意冷了。

他眯着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来。

——如果真有刀的话。

——我特么绝对捅死你!

拳头没能如愿砸在白黎轩的脸上,只在他挺拔的鼻端轻轻地触了一下。白黎轩接住江奕往下滑落的手,拽着指尖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眼睛轻眨了一下,从中一晃而过的,似乎是安心。

然后白黎轩将江奕的手平稳地放置在对方的腹部,在渐善悚然的目光中,又毫不犹豫抬起了自己的手。

“嘭!”

这一下真的没留任何力,渐善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白黎轩咳了两声,半边脸红了又青。

他不甚在意地擦去了嘴角淌出的血迹:“进展如何。”

渐善不自觉换了敬称:“……回禀陛下,我已按您的吩咐,安排他们在灵界制造多起纷乱,那些名门正派私底下做的肮脏事,也都在我们的引导下,将其归咎到了您的身上。”

“相信灵界的人会在不久后达成共识,前来征讨。”

“可是……”渐善忍不住想问,您到底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主动挑起正邪大战,甚至不惜朝自己的身上泼污水?

只是当他抬起头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火焰的余波散去,远方的地平线上还映衬着一点耀眼的橘红。

渐善只觉心情怅惘。

他低下头,十万分庆幸自己早给小孩使了一个昏睡的术法,不然必定已被白黎轩神|经的行为吓哭,同时渐善对主人深表歉意,如果不是被他安置在白黎轩这儿,哪会接连受到这种摧残。

还是快点走了罢。

自从地盘被至上魔尊抢了大半,灵界内的可用资源急剧减少,各门各派人人自危,对魔域的仇恨与日俱增,门派之间也不如表面那般和|谐,渐善只需要随手投下一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燎原大火,也不需要关注后续发展,简要来说,他要做的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大战在即,白黎轩没有要求渐善留下,或许是因为不需要,或许是因为有那几分情谊在里面,他给了渐善脱身的机会。

渐善本来也在犹豫,此刻却已经想好,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小孩的安危。这么多年以来,大好江山他看多了,不觉得有趣。小孩的心就更小了,几步见头的池潭就能盯上五六天。

昆穹天外天是个好地方,不论身份和过往,只要不闹事,来者皆是客,对他和小孩都会是个好去处。

最后,渐善冲着高空,无声地行了个礼。

魔尊陛下,不,我多年的友人白黎轩。

无论你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愿你最终达成所愿,永无……后悔之时。

&&&

任何人都决计想象不到,魔域的魔尊白黎轩,会堂而皇之、明目张胆地住进了灵界某座城池的市井小巷。

白黎轩换了件常服,腰间别着把剑,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剑修。

店小二接过他递过的灵石,好奇地瞅了瞅他怀中抱着的人,而后注意到白黎轩的眼神,立马不敢再看了。

娘亲嘞,这剑修的眼神怎么好似会吃人。

来到房间里,白黎轩把江奕放在床上,然后自己坐在床头,曲起一条腿,不做其他事,就看着对方。

临着街道,窗外并不算安静,不时有嘈杂的声音传进屋里。对面好似是座修真者的茶馆,白黎轩神识能纳百万里,自然也能听见茶馆内许多人义愤填膺的声音。

“这魔头恶毒之致,天理难容!”

“修真界何时何日才能重见天光!”

“那些个劳什子的宗门为什么还不替天行道……”

“据说太和宗……”

上辈子听厌了的东西,这辈子再听也不会觉得新奇。

他自己觉得无所谓,却不想让前辈也听到这样的声音,即便他知道江奕在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不多时白黎轩手指一动,结界无声布下,窗外的嘈杂再难传进屋里。

白黎轩上床,在江奕的身边躺下,凝视着对方的侧颜。

他让渐善主动诱发正邪大战,其实自己在魔域这边,并没有多做准备。

因为白黎轩知道他会死。

不是正常死亡,死于他杀,或死于意外,都有可能。

即便不死在正邪大战之中,苟延残喘数年后,仍旧会因为各种误解和巧合,死在正道的口诛笔伐之中。

白黎轩伸出手来,和江奕的手掌交握上,眼神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有点迷茫,有点傻。

上辈子,他也是在许久以后才明白,自己为天道所不容。

白黎轩再次将‘为天道所不容’这六个字无声咀嚼了一遍,嘴角扯出抹嗤笑,只一句话,便书尽了他一生的悲惨。

在变坏之前,他未做过一件恶事,在变坏之后,他也并非罪恶滔天。

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得知自己终将走向灭亡时,大部分人都会难以接受,至少白黎轩只觉得荒谬可笑。

和这辈子一样,上辈子他也发觉了世事的蹊跷。

好像总有人在针对他,将他引入最坏的局面。

为此白黎轩不惜逼上天算阁,逼着天机老人指点他一条明路。

天机老人道:“你性情乖张,不辨善恶,理当如此。”

白黎轩斩下了一名弟子的手臂,在惨叫声中漫不经心地道:“我也曾向善。”

天机老人不忍地闭上了眼:“我救不了你。”

白黎轩再一剑,十数名弟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给人留了口气,但修为却是都废了。

天机老人猛地睁眼,眼皮颤动,死死盯着白黎轩指向他亲传弟子的剑。

血液从剑尖滴落,少年白皙的脖颈拉开一道刺目的红。

“丹师栖真!”天机老人像是用尽了毕生力气,“他非此世之人,可助你逃脱这宿命轮回!”

白黎轩觉得自己被天机老人给唬了。

如果江奕真能助他脱困,那还能有这辈子什么事?

反倒是上辈子的他,听信了天机老人在亲传弟子性命受到威胁时被逼出口的话,硬生生将本来前程似锦的栖真道人拉入了自己的阵营,和他一起背负了后半辈子的污言秽语。

他在上辈子临死之际想通了这件事,可惜想通得太晚,江奕的名声已经变得跟他一样恶臭。

哪怕对方其实什么也没做,仅仅是站在了他的身边,救过他几次命。

于是白黎轩不惜以耗损魂力为代价,使星辰斗转,时间回溯,还江奕一世清明。

※※※※※※※※※※※※※※※※※※※※

不知道说什么,我就卖个萌=˙w˙=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七)

白黎轩没有想到的是, 没有了他的刻意接近, 这辈子江奕居然仍旧和他绑在了一起。

而且还是更早到他还未入魔的时候, 两人相遇。

因他损耗了魂力,所以才失去了上辈子的记忆, 可江奕为什么不止失去了记忆,甚至连魂魄都被逼出了身体?

果然,栖大丹师就没让人省心过。

白黎轩在江奕的耳边轻声道:“你曾问我好不好奇你的来历, 为难两字却写在了脸上,于是我说, 不好奇。”

怎能不好奇。

有关江奕的一切他都想知道,百听不厌。

为何江奕的魂魄会在遇到他之前受损,江奕是从何而来,又为什么留在这儿, 将来还会去什么地方……”

只是没时间了。

五年前他晋升合体期, 神魂复原,由此失去的记忆重回脑内。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上辈子的魔尊, 四处去找他的栖真,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还在等待前辈的白黎轩, 迎着无眉山颠呼啸的风雪茫然无措。

觉得无法面对江奕,为江奕可能知道自己当初不怀好意而恐慌。

时不时又变成了无限的怨怼, 前辈你怎么还不回来?

真的是一场灾难。

但这些的这些, 在知道江奕竟真的回来找他之后, 白黎轩在极大的动容中, 也已经不再去想。

只要这个人能活着就好。

只要这个人不会被我连累就好。

他情难自禁地想要和这人共赴云雨, 其实是克制住了的,但当察觉到他的退意,竟是有些害怕的江奕主动了。

江奕眼含歉意:“抱歉,误了你四百年。”

抱歉,有何可抱歉的?

栖大丹师。

我可是误了你整整一世。

江奕好似不知情,他亦不敢说。他将那无尽的愧疚收敛,使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理直气壮,又尽数化作某种冲动,湮没在了江奕涣散的眼神中。

他犹如一头还未被驯化完全的野兽,带着自卑,带着惶恐,带着痴和虔诚,用发疯般的举止作为最后的诀别。他要哪怕自己不会再出现在江奕今后的人生中,也要让江奕牢牢地记住他这个人。

看啊,他是多烂的一个人。

哪怕是决定了要把江奕一块拖进地狱,临到中途还要变卦。

凝视依旧未醒的江奕,白黎轩道:怎么配你喜欢。

你又怎么就喜欢上了我?

白黎轩把江奕抱进怀里,结实的臂膀犹如一对铁钳,恨不能将这人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前辈。”

要我如何舍得与你放手?

“栖大丹师。”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坏?

“江奕……”

咬字中带上了泣音,似哭又似笑。

————————————

江奕又一次陷入了梦境中。

在半睡半醒间,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他做梦都快做麻木了。

这次对座还有个男人冲着他吼:“你是被那魔头下了降头还是施了咒?到底能不能清醒点?那魔头此前从未与你有过任何交集,自从去了一次天算阁就成了你门下常客,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心怀不轨!”

江奕细瞧那人的脸,哦,是殷临川。

还是模样长开了的殷临川。

江奕正在搜寻一些资料,随口道:“你怎知他去了天算阁?”

殷临川:“自然是查出来的!”

江奕疑惑:“为何要查,你对他有兴趣?”

殷临川:“呸!”

江奕摇了摇头,将纸张翻了一页:“不过我确实对他很感兴趣。”

殷临川:“???”

殷临川还未从百般的嫌弃中回神,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江奕只得又重复了一遍,用那平平淡淡的语气,像是在直叙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觉得针对他的人有点多?”

殷临川苍白的脸总算再次恢复了常色,他拍着胸脯庆幸不已,还好不是那个感兴趣。

不过这么一刺激,血液倒涌,还有点乏力,殷临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是魔修,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奕道:“被太和宗追杀时他才步入金丹期不久,没理由入魔。”

殷临川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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