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六十岁也可以
他周日晚上、第二次交换以前的请求, 被桐山千冬认真记在心上。
如果这周月考,他努力达成「桐山仍是首席」的结果, 就请她答应一个绝对恳切、可能会有一点点任性的请求。突然交换回来, 从周四开始的月考, 自然由桐山千冬本人作答,与他的努力无关, 交易当然是无效的。可她此刻的应答却是:谢谢他的努力,可以预支结果。
黑羽快斗咽下意外的惊喜,滋滋、漉漉的甜味倾闸而出。
可能有一点点任性,但却绝对恳切的请求。明明还未说出口,他便擅自开始期待了。
黑羽快斗忽而感受到濒死的逼视。
来自工藤家对他, 侦探对怪盗凛冽的警告。
呼——
他用余光掠过不露声色的工藤优作, 笑容可掬的有希子,怒目而视的工藤新一。
看起来真是可怕。
桐山千冬凝视他, 新绿的眼眸闪闪发光,生动而春意盎然。
她一瞬将距离拉近,微烫的吐息落在他耳畔,呢喃低得几不可闻。
“——不论易容成我便于行动, 或者以其它的方式查探情报,我都可以配合。”
“有更一劳永逸的请求吧。”黑羽快斗绽开无畏的笑,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口吻轻快。
“请求获得一百个请求的,是犯规的呀!”
桐山千冬退开距离,撅起嘴, 佯装不悦地反抗。
话语间,桐山千冬确认客厅的打斗终于暂时画上休止符,明快的表情沉下来,变得严肃,“抱歉,快斗君,我们晚点再说。如果属于不便向我透露的范畴,我相信你,请直接去做吧。我现在有更紧要的事!”
她抱起工藤优作找出来、置在她手边的家用医疗箱,往客厅快跑去。
仿佛暴走般,不留余力的你来我往。
暂且停战的安室透与赤井秀一,在客厅两端站定,保持互相忌惮、僵持的姿势。两人的脸上、胳臂、手腕,都是细密的擦伤与血痕。衣服皱巴巴的,蒙上灰扑扑的尘埃,以及难以涤清的茶水、血污。
室内更是乱得一塌糊涂,瓷杯翻倒,茶水染红繁复的地毯。
循着两人的动线,视野一片狼藉。赤手空拳的两人,仿佛开着高达在这里比手画脚了一番。
假若追偿,金额绝不是小数字。
空气里充斥凝重的沉默,与浓烈的敌意。
桐山千冬抱紧医疗箱,犹疑地止步。
安室透恶狠狠地瞪圆眼,盯住赤井秀一,表情像极了将猎物啃食殆尽的凶兽,毫不在意地吐了口血。
他蛮狠地抹掉口边的血迹,勾起冷冰冰的嗤笑。
“我希望你不会弄错狩猎的对象。”赤井也擦去血迹,正色。
“当然,他们是。”安室透毫不退让,“你也是。”
明明是他认可的男人,安室透一向冷静、缜密,此刻却感到难以对话。
赤井秀一微眯起眼,转向桐山千冬。
“桐山桑。”
“啊?”
突然被叫到,桐山千冬微怔,迟了两秒才对上赤井秀一深绿的眼睛。
“他,做的是随时会死的工作。”
赤井秀一言不尽意地告诫。
他身为羽田秀吉的哥哥,桐山千冬是羽田秀吉重视的妹妹,所以有必要劝告她:行走于黑暗边际的安室透,并非合适的倾慕对象。
虽然在挥出第一击前,安室透最先确认桐山千冬的存在,才迅猛地朝他刺拳。
虽然安室透擅长料理,有丰厚的经验与阅历,是帅气的娃娃脸,颀长的身形与温柔的表面可以轻易捕获女高中生懵懂的心,外表足以使人忽视年纪的差别。但执拗又冲动,职业更是极其危险,背负太多,少有考虑、陪伴恋人的闲暇。
这样的组合,难以令人放心。
赤井秀一想到可爱的世良真纯与灰原哀,反对的意志愈发坚定。
“冬,他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信!”
安室透咬紧牙关,几乎是吐出气音的愤恨。
似乎是不再动武、能够用言语交流的安全模式。
桐山千冬作出判断,将医疗箱不容置喙地塞给更靠近的赤井秀一,“赤井桑,你请自便。”
赤井秀一微怔,瞥了一眼应有全有的医疗箱,再抬眸。
桐山千冬已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另一边疾步走近,她踮脚瞅安室透的伤处,急切地问:“透桑,去医院吗?政客和明星首选、保密性极高的凤集团医疗机构。镜夜是我信任的朋友。”
向安室透介绍着,桐山千冬扭头对上他的视线,认真解释:“抱歉,不论保密制度多么完善,招待……逝者,都有点太可疑了。”
被官方确认死亡的赤井秀一愣怔,所以桐山千冬请他自便。
来自她的关切,经由短时严慎的考虑,且真心实意。
两人对他的情绪截然不同,加在一起彼此消减,恰好是普通的程度。
这点倒是契合的半圆。
气氛微微缓和。
“不用,小伤。”安室透简短地回,任由桐山千冬仔仔细细审视,目光仍直直追着远处的赤井秀一。
“你是坚不可摧的钢铁吗,对结实这么有自信?”桐山千冬忍不住伸手用力戳他的脸颊。即使她用力,对他而言,不过是轻抚的力度,与赤井秀一相比更显温柔。而且,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
“呼。”安室透呼出一口气,像是吃痛的扮可怜。
“抱歉!”她忙道歉。
“我没事。”
安室透扣住她的手,拉到身侧,稍稍往身后藏。
在另一边笔直站定的,不只是他痛恨的赤井秀一,还有人数显然占优的工藤一家,与着成熟衣装的黑羽快斗。
“降谷零。”工藤新一开门见山。
“啊,柯南君。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工藤君?”安室透利落地反击。
工藤新一皱眉。
安室透飞速掠过工藤夫妇、赤井秀一、黑羽快斗的神色,最后是紧蹙眉目的桐山千冬。
这,似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他不禁扣紧了。
她柔软的手心,是他交换回来前下意识紧攥、还未消退、深深的指痕。
比起自己,她反而更关注他的伤势。
“——黑羽君,你们易容成我去了哪里?”安室透问。
“学校。”黑羽快斗短促地答。
“原来如此。”
去学校,并非因为志愿调查。
否则无需易容成他,所以调查的内容是他。
一对四,或者是二对四。
安室透噙着气势不逊于对方的笑意。
黑羽快斗嗖地凭空变出一叠照片,最上边是他的毕业照。
少年不疾不徐地说明:“我向鬼塚教官借来了,你出镜的所有照片。之后不会再有人,用这个办法戳穿你的真实身份。啊、不用感谢我。我的出发点,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调查,而是小千对你的信任——实在太过分了,在我们再三强调务必警惕你的情况下,仍、不、为、所、动。”
工藤新一踮脚、伸长手取过照片,指着他身侧的诸伏景光,接续:“之所以不以所动,是因为与你同届的同学,诸伏桑是千冬桑非常重要的哥哥。她见过你,或者曾从诸伏桑那里了解你的存在。毕竟,降谷桑、你相当有名,又与零哥哥同名。如果聊起学校,绝对属于不会遗漏的趣谈。”
挖掘重要的证据,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男孩与少年的动作,使赤井秀一意外、惊诧又凝重地,将绿眸眯成狭长的弧度。
苏格兰,安室透的同伴,是桐山千冬非常重要的人。
“抱歉,因为一瞬的动摇与错估,我没能阻止他自、杀。”
“抱歉,他?”
“你没能阻止的……”
“自、杀?”
像忽然耗尽能量的机器,桐山千冬断断续续吐出破碎的言语,迷茫、受伤、难以置信。
她的表情如彻底断电般,新绿的眼眸蓦地失了色,如灰败的枝叶,摇摇晃晃坠落。
一把飞速将落叶捞起,紧紧攥住的,是即刻作出反应的安室透。
安室透单手拥紧僵硬的桐山千冬,让她的脸紧挨心口,手一下、一下规律地安抚她低垂的头。
扑通、扑通、扑通,混乱的心跳砰砰作响,是感同身受的合鸣。脏乱的上衣沾满尘埃与血渍,还有红茶的气味,她毫不在心地捏紧他的衣摆,动作微颤。他心口的棉质布料被微微浸湿,是无声的啜泣。
他仿佛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宽慰。
赤井秀一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边同样缄默了,神色担忧、不安。
安室透快速思考起来。
“……零桑。”终于,桐山千冬低声的呼唤,混合着几不可闻的呜咽。
“恩。”
“是真的?”
“……恩。”
“那,等我到三十岁,也能尝到你了不起的料理吧。”她不确定的喃喃,裹挟深切的难过、害怕、焦虑,与低微的期待。
“当然。六十岁也可以。”
他想缔结的,不只是活下去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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