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蓬莱玉枝的地方
东海林柊吾的灵魂状态如风中烛火一样。
黑川芒见说“成佛吧”之后,他的身体晃了两下,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身体作出反应,但本质不过是应声虫的叩问而已。
成佛吧。
黑川芒见只是随意说出口而已,他对于这个童年旧友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他的记忆如同彩虹一样,看似五彩缤纷,但不过是光的虚影而已。
他伸出手,碰了碰东海林柊吾的肩膀,手掌穿过一片虚影。
“我等会儿给东海林打电话。”
“如果有什么遗言要传递的话,等会告诉我好了。”
黑川起身从抽屉里掏出五円,五十円的硬币,离开出租屋找到电话亭,他说自己是东海林死亡现场的目击证人。
“如果想知道更多的话,我希望来到我的出租屋面谈。”
接话员喏喏说是。
但对于何时会来却并无保障。
“咚咚咚。”
黑川回到出租屋没一会儿,就门被敲响。
他好奇的站起身,刚想夸奖对方办事迅速,却从猫眼里看到访客那凶恶的面孔,是三白眼的近藤苍介,他这幅可止小儿夜啼的面容,在猫眼里被无限拉长。
“您是。”
黑川芒见躲在门后询问。
尽管对方想进门,但他看了看身后呆愣愣的东海林,还是摇摇头。
“家里不太方便,有事直接说吧。”
知道对方询问地铁上发生的事情以后,黑川芒见就把自己所见所闻说出来,只不过掐头去尾,掩去不重要的一些话题。
然后他从近藤的口里知道,那妖怪是掌中目。
传闻在古时,一个盲目的僧人野外行路是被匪徒杀死,因而生出枉死的执念,手掌长出双目,在满月时出现,借月光寻找仇人。
“这样啊。”
黑川回答道,近藤苍介听见他似乎隔了门的缘故,很轻。
“那么——”
近藤又问。
“米仓高作的尸体在哪里?”
近藤问这话的时候,身后站着不少队员,有人提示他已经有附近的居民在朝这里张望。
“嗯?”门里面传出模模糊糊的声音。
近藤苍介说:“虽然你说自己和掌中目交谈完以后就离开了地铁。”
“但是你门口的台阶上可是有不少湿漉漉的脚印痕迹。”
他停顿一下,很可惜没有看见对方警惕的神色。
“所以,你一定遭遇了某种灾难,才能造成这种现象。”
“这个啊……”门内那人如老头一样,一寸寸的回应,“我不知道。”
“不。”
近藤苍介斩钉截铁的否定。
“我知道你想隐瞒什么?你自己的特异之处是吗?”
“但是早在五月份的高岛公寓,在杀人鬼袭击你的那个夜晚。”
“我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门口的声音很小,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什么秘密?”
“你身体内的黑色怪物。”近藤回答。
接下来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黑川抵着门,心想,不,你不清楚。
他放缓声音,“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想出力,也想把这种影响地铁交通的妖怪绳之于法。但我确实不知道。”
“只能说,是在荒川里。”
“身上缠绕着黄色符咒,上面有五芒星。”
听到五芒星,在门口的行动科成员们骚动纷纷,不断说“桔梗印”“杀死米仓的是御门院家的人吗”此类的话。
近藤苍介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摸了摸下巴,敲敲门说:“这次谢谢你啦,良好市民。”
……
那天晚上直到深夜,都没有第二个访客上门。
黑川芒见收拾收拾入睡,在睡觉之前他把东海林带到了卧室里,吩咐他不要乱动。
黑川在客厅睡久了,已经习惯了这里,不想换位置。
他和往常一样,拉上拉门前,说:“祝你有个好梦。”
深夜黑漆漆。
室内寂静无光。
东海林怔怔发呆,他眨了眨眼,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站起身,围着那间十厘米的小屋子左转右转,又起身,穿过客厅来到房门。
他看见朋友睡在客厅,盖着被子,身侧的竹制窗帘没有拉下,有些月光穿进来,朋友黑色的影子斜躺在一侧,动了动。
他又看了一遍,发现只有影子,像是小山峦起伏一般,突然掀起波浪,然后长出双角,十分斜长。
影子自顾自的飞起来,逐渐庞大,蔓延整间屋子。
而后,它探出一只黑色的触手,把朋友身上盖着的被子掀掉了。
发出悉悉索索的邪恶笑声。
朋友翻了个身,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周围,却怎么也摸不到被掀到床脚的被子,他打了一个喷嚏,猛地坐起来,眯着眼开始找被子。
斜看向他的位置,“赤鹿莲——”
朋友深深吸了口气,“你还是喜欢抢被子啊。”
朋友从衣橱里扒出第二床被子递给他,把他赶回到卧室,临了再三叮嘱:“不要烦我。”
他点点头。
过了一会走到拉门附近,脑袋穿透纸门,好奇的盯着朋友的影子,那影子和他一样安分了以后,不多时又长出双角,再一次把朋友的被子掀了出去。
他连忙探回头,装作无事发生。
这一次不同寻常,朋友的起床气非常大,他像僵尸一样直起身,面色几乎透明,先是找到被子,然后冷酷的拉开纸门,“赤鹿莲,成佛吧。”
他连忙起身,指着朋友的影子,他想说点什么,但是脑袋一片混乱。
朋友盯着脚下的影子,怀疑的问到:“你说影子?”
朋友似乎还没睡醒,蹲下身,双目朦胧,他摸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后虚虚抓一把,丢了出去。
——他握住了自己的影子。
——丢了出去。
然后,朋友好像没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非常快活的钻进了被窝里。
过了很久很久,他看见影子慢慢的蠕动了回来,平静的躺在朋友身边,再没有掀被子。
……
第二天清早有人来敲门。
那是黑川芒见第二次见到东海林宽太,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口,看见他之后说得第一句话是:“这就是神的旨意。”
东海林宽太似乎不想就这句话作出什么解释,他平静的走进来,朝着黑川芒见手指的地方看去。
黑川芒见指着客厅说:“东海林柊吾就在这里。”
“我看不见。”
东海林宽太摇摇头。
昨天晚上东海林柊吾被袭击的消息引起很大骚乱,集团上下一阵惊慌,他们把东海林柊吾的身体送进医院,得到的回答是已经死亡。
但是在这个神鬼出没的时代,死亡从来不代表人生的终结。
离开身体的灵魂还能够再次返回。
只是接受此重任的麻仓家阴阳师却回答,“无法找到灵魂。”
麻仓家的家主麻仓叶明当时郑重的告诉他,“不是所有灵魂都可以成为鬼怪,力量微小,没有深刻的执念的灵魂,好像风中的烛火,无法接受任何风雨的折磨。”
当天夜晚他们虽然接到消息说目击现场,但并不为人重视,直到第二天二次筛选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其它人员希望东海林宽太坐镇集团,稳定局势,没想到他看见目击者的名字以后,却下了顽固的意见,一定要亲自走一趟。
“他啊,现在不是很聪明。”
黑川芒见勉强想出一个形容词。
“没关系。”
东海林宽太宽慰的笑笑。
这些人想要带灵魂离开,尽管无数次拿起小房子走出出租屋,但本该和他们一起的灵魂却始终呆愣愣在原地。没有效用。
东海林宽太在一旁看见这一切,转而问黑川,希望他能带着东海林柊吾离开这里。
“去哪儿?”
“蓬莱岛。”
……
他们带着人从东京湾登上潜水艇,一路南下,半路停靠在伊豆半岛。
他们要在这里寻求让死人复活的方法。
这方法是从华族那里交换过来的,来源于北条家,而方法真正的主人则是和北条家交好的日暮神社。
日暮神社位于伊豆半岛,正是他们此行的一个目的地。
传说五百年前曾经有一个巫女从死里复活,在鬼女里陶手里,经过灵骨塑身,带有灵魂气息的墓土,以及一片叶子。
日暮神社的巫女说:“那片叶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但是我想应该很重要。”
前去求问方法的人恭敬的行礼道别,而后将这个方法告诉正在潜水艇上面的东海林宽太。
“我知道了。”
东海林宽太回答。
那是蓬莱玉枝。
他心里默念,只有蓬莱玉枝才有这样的效力。
他看向位于本州岛南部,遥远的南部海域,那里是传说中的龙三角,被誉为鬼怪藏身,冤魂作祟之地,曾有无数船只葬身于此。
尽管近代科学解谜,将龙三角的灾难归结于龙卷风。
但是东海林宽太知道,那边海域下面潜藏着无数蓬莱岛的产物,以蓬勃的花卉之气带着旺盛的生机,催养狰狞的怪物。
东海林宽太示意船员打开海灯。
海底深处的景像一览无余。
巨大的佛头仰躺在海底,嘴角噙着和善的微笑,只不过无数粗壮狰狞的触手,从它的眼睛,皮肤,脑袋里钻出来。
从海沟到平原,又遍布起伏的海岭,这安静的海洋下,没有一处不埋藏着这些造物。
这里是神圣又邪恶的荒场。
这里是瀛洲。
这是怪物。
东海林宽太再次在心里默念。
他听见身边有脚步声,一个人自然而然的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小小惊叹一下,“真壮观。”
那人指着那些遍布海底,如荆棘地狱一般的场景说道。
东海林宽太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那人的眼睛,黑色的眼睛彷佛宁静的冰面,倒映着幽蓝色的一切,彷佛潜藏了一个深海。
“怎么了?”
黑川芒见侧过头。
他想起什么,说:“餐厅开饭了。”
“他们让我来叫您。”
……
黑川有一个单独船舱,在这个狭窄的潜水艇里,他站起来,转了转,然后看向窗外,外面的探照灯依旧光亮。
巨大的触手像是捕捉到蚊虫的猪笼草,吸盘贴在壁舱上,隐约可见粘液和尖刺。
东海林宽太说这里是东海三仙山的瀛洲。
而他们的目的地是蓬莱。
舱门被敲响。
“目的地到了。”
黑川芒见跟在一行人身后登上土地。
专人介绍说,这个岛屿分三部分,最外围的是海洋和森林,海洋里有海怪,森林里有人面蝶和灶神,这里是最外围的瀛洲。
内圈是一片人类生活过的村庄,看时间约有千年之久,里面立有无数枯死的树木 ,那里是方丈。
而最里面,浓雾包围的地方,曾经有“仙人”存在,那里就是传说中的蓬莱。
他们登上海岸,没有进入森林,而是通过一侧的通道,进了岛屿深处。
在最严密的密室里,有无数珍奇花卉悠然绽放,美丽的吸引人类的灵魂。
在它们都不及最中央的一截短短的玉色枝叶来的动人。
通体碧绿,浑然如玉,散发出幽幽光泽。
“这是蓬莱玉枝。”
东海林宽太站在一则,只有他和东海林柊吾的身体特征才能打开这间密室。这也是为什么天道众没有同时杀死他们两个的原因吧。
他说。
“不是蓬莱玉枝在蓬莱岛上,而是有蓬莱玉枝的地方,才能称之为蓬莱岛。”
“在三百年以前,这里不过是一片人造的乐土,怪物横行乐园罢了。”
负责这次行动的不是东海林家熟悉的御门院,而是麻仓家。
据东海林宽太说,御门院自平安时代就服务于天皇,镰仓,室町,战国和幕府也一直为权贵服务。
他低声道:“这次行动,我很难怀疑有没有御门院的人插手。”
麻仓家的家主麻仓叶明站在一侧,装作没听见这些权贵之间的争执。
待东海林宽太准备妥当,将柊吾的身体,灵魂,还有蓬莱玉枝一一备全后,麻仓叶明微微行礼,说:“我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