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秘密
仙人首领只知道一点。
他讲了这座岛屿的建立, 那是平安时代, 一个道士召集了他们这些人从唐朝的港口出发, 驱船来到这个孤立在东海的岛屿。
听到道士黑川立刻想起徐福东渡, 但是仙人首领摇摇脑袋说不是。
是一个来自大和本州岛岛的阴阳师, 似乎是凭借着遣唐使的身份前来唐国修行，拜在某些个仙人名下，想要寻求长生的秘密。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 真实身份如何尚未可知。”
仙人首领说, 那个道士带领他们来到这里之后便着手研究不死药的事情。
但与其说是研究，更不如说复刻和描摹，好像已经有了现成的模板，道士所要做的，不过是照着模板重新制作一遍。
最开始他们没有使用任何生命，道士在岛屿的最高山峰设立大阵，好像在和远处的什么遥相呼应，大概一天一夜之后, 大阵里面充盈着磅礴的生命之气，又经过四十九天慢慢液化，成为一碗可以被吞咽的汁液。
他们以为成功了, 稍稍喝了一口, 没想到瞬间出现惨状，身体的血肉被快速撕裂，而后迅速死亡。
仙人首领看见那个道士面色凝重，没过几天, 岛屿的浅滩上出现十几艘停泊的小船，各种各样的囚犯从船上下来。
这个道士能够和外界联系。
而这些囚犯，似乎是来自大和的犯人。
他们着手在囚犯身上实验不死药，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效果。
“后来……”
那个道士出了一次海，带了一个玉质的枝叶回来。
“道士说这是蓬莱玉枝。”
蓬莱玉枝是怎么来的也没人关心，反正只要能够研制不死药就好，他们着手研究，经过漫长的时间以后终于发现了蕴藏在其中的花木之气。
不过所有的神物都具有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在第一次调取出花木之气的时候，不少人瞬间木化，变成了一颗开花的树。
尽管调取出花木之气，但距离长生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们多次稀释那些充盈着生机之力的汁液，但无论添加多少草药中和都无济于事，所有试药的药人身上都出现程度不一的痛苦症状。
最轻松的症状是死亡。
还有一些因为服用不死药而有了不死的特性，但是身躯却好像受烈火焚烧一样变成焦炭，慢慢从身体上脱落，尽管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这种痛苦，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直到某一天，他们尝试将花木之气和不死药的药液结合——两者诞生出了一种新的不死药。
服用者不会死亡，但是却会渐渐木化，而后成为一株枯朽的树。
这个结果虽然不幸，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大进步，因为不死的树人也是另一种长生。
他们渐渐转变研究方向，从蓬莱玉枝里面调取了花木之气，将身躯先变为植株，而后再服用不死药，来让植株维持不死长生之态。
实验进行到这一步已经让人看见胜利的曙光。
但是某一天蓬莱岛突然被黑暗笼罩。
仙人首领说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阳光普照的白天，他们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研究，下一瞬整个岛屿被黑夜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所有人乱成一团。
那黑夜好像万年一样漫长，又好像转瞬即逝，等再睁眼看见阳光的时候，蓬莱岛还是蓬莱岛，不过少了一个人。
那道士白日消失了。
有人说这个道士是原地飞升，顿悟了，也有人说刚刚的黑夜属于神罚，诸神来惩罚他们这些僭越渎神之人。
在失去道士以后他们陷入慌乱，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座聚集生命之气的大阵是如何运作的，还有蓬莱玉枝，这些秘密都有道士一人掌握。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他们发现人类的身体中，也藏着这些生机之气，虽然和那些汁液相比不过尔尔，但是聊胜于无。
“那个道士是谁？”
听到这句话，仙人首领回答，“你们该去问花开院，这座岛屿远离人烟，很久以前就连渔民也很少朝这里捕捞，到是花开院家的阴阳师次次能够找到这里，延续百年，从未遗落。”
那些刚来这里的花开院家阴阳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手里拿着航海图还有一些个古籍，傻乎乎的就上了岛。
先是被瀛洲海域里面的触手袭击，然后又遇见灶神，接着又和他们打了照面，尽管仙人首领想用强硬手段将他们留下来，但是双方在“气”的运用上大差不离，互为平手。
花开院家探查了蓬莱岛以后就将这里视为大敌，几百年来一直驱船在附近巡逻，驱赶任何想要靠近蓬莱岛的渔民或者商船。
但是四十年前，镇守在蓬莱岛深处的蓬莱玉枝不知道出了什么错误，突然失去了效力，变成一个纯粹的装饰物。
仙人首领于是出海攻击花开院，以解开他们的封锁，之后双方打了一次又一次，花开院退败回大和，仙人首领和他的六个分身，则是完全掌握了这座岛屿。
2.
虚没有杀它。
似乎觉得留着这个活口比较好，虚就让它活了下来，然后自己孤身前往蓬莱岛的山巅，好像去寻找什么。
黑川则和老医师在一起前往蓬莱深处，去找所谓的蓬莱玉枝，他和虚确实不会被杀死，但是老医师一介凡胎……一被杀就会死，他家里还有阿珍在等着他呢。
蓬莱玉枝啊。
他身体里面还有一个呢。
自从在蓬莱岛上吸收了这东西以后，好像泥牛入海一样让人找不到踪迹，不过前些年天海和尚指导他修炼的时候，黑川尝试调动身体里面的气，然后微微发现了一点异状，蓬莱玉枝里面的花木之气就藏在他身体里面的某个地方，不过好像陷入沉睡一样，无法被任何东西唤醒。
这样想着，黑川和老医师走到了安放蓬莱玉枝的地方。
周围有华丽的浮雕和各种诡谲的宗教融合的产物，黑川怀疑是仙人首领那些人太无聊而制造出来的产物，毕竟活了好多年还没有手机和电脑，是得发展点小爱好。
老医师一路上一直叹息，“哎呀哎呀”得说个不停。
黑川看他，却见老医师摸摸自己的橘皮脸蛋，“如果我能恢复青春，想必阿珍会更爱我了吧。”
“……那你们现在不是自由恋爱的关系吗？”
老医师有点难以启齿，“我当然喜欢阿珍啦，就是阿珍可能喜欢我的钱。”
“你还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啊。”
老医师听见黑川夸他，十分自得的开口道谢。
蓬莱玉枝就放在台子上，那台子是黑岩雕刻，古典雕饰。
安放在其上的蓬莱玉枝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小物件，安安静静的躺着，黑川三两步走上去伸手握住，身边的老医师十分紧张，一直叮嘱小心再小心。
蓬莱玉枝触手温润冰凉，蔓生的枝叶栩栩如生，黑川拿住之后，感觉跟拿了一根仙女棒似的。
他晃了晃，蓬莱玉枝的叶子撞到黑岩石台上，“叮——”好一声清脆的响声，那石台瞬间开花。
原本一整个石台都是黑色岩石雕刻而成，在蓬莱玉枝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整个岩石开始木化，幽深的年轮一圈圈长出，而后变成一个完全的木头，紧接着细小的枝丫从中长起，尖端一点清脆的绿，肉眼可见的长大，生出蜿蜒的花朵。
身边的老医生好像看见美少女战士变身一样，嘴巴都合不拢了。
黑川也有点蒙。
他左看右看，拿着蓬莱玉枝在手腕上点点戳戳，什么变化也没有。
老医师凑过来脑袋，小心的问：“你是仙人吗？”
来到这里以后黑川两三次被别人误以为是仙人，不过都是看在他长得好看的面子上随便猜一猜，像现在这样真心实意相信的，老医师还是第一个。
不管黑川如何解释，老医师都想试一试，他本来就年级老迈，活到这个岁数也算稀少，被仙人点化总比自然老死好。
“那么，我开始了？”
见老医师意见不改，黑川在老医师的脑门上点了点，一点无形的波纹震荡，老医生的眉心生出一道微光。
而后光芒遍及全身，再一眨眼，老医师重新变成三四十岁的样子。
两个人都不敢相信。
黑川盯着老医师和蓬莱玉枝来回看，居然是真得。
蓬莱玉枝的异动引来外面的仙人首领，它依旧是那副冷淡清高的模样，不过身后又多了六个复制版本，应该是昨天晚上连夜赶工出来的。
仙人首领看看蓬莱玉枝看看黑川，看看黑川看看蓬莱玉枝。
黑川假装无事的把蓬莱玉枝放到老医师的手中，好像拎包小弟一样：“大人，他们来了。”
尽管仙人首领不相信这些东西是老医师干的，但是老医师和黑川口风很严，一个把黑川当成仙人，一个不想惹麻烦，在行为上达到了高度契合。
仙人首领身后的六个复制版本和第一次见到的那六个人一样。
可能是刚刚诞生，没有多少记忆，一个拥有女性身体的仙人走过来，笑嘻嘻的问：“你长得真好看，我们双修吧。”
黑川脑袋晃成拨浪鼓，十分果决的拒绝了，身边的老医师到是有点点心动，然而黑川在他身边语气幽幽，“大人，您忘记九州岛岛上的阿珍姑娘了吗？”
他们这边紧张对峙的时候，虚从山上下来了，他手里拿着两碗汁液，不过一碗是白色的，一碗是红色的。
第二碗明显是虚的血液。
他随手交给仙人首领，“找出不同。”
仙人首领惊疑不定，尝试过后它说：“……除了颜色以外，没什么区别。”
“都是最原始，最纯净的生机之气。”
黑川无法形容那一瞬虚的神色，正好像那年虚从监狱里面出来，面上空茫茫的，眼神安静，说“阿芒，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时候的神情。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这片浩瀚的土地上有波澜壮阔的历史，可是它和你无关，你先祖的血液未曾在这片土地上流淌，你还知道在未来会有绵延不断的辉煌岁月，可是它也与你无关，因为你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延续者。
你找不到爱和恨，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定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你无所适从的抬头看向天空，只能想到——天空真美啊。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黑川走过去，和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原本他想摸摸虚的脑袋，不过现在小孩子变大了，不能再做出这种举动。
“好了。”
“没有父母就没有父母吧。”
“你看我说，天下有父母的人虽多，但是没有父母的人也不少，还有一些人，虽然有父母，但是宁愿自己没有。”
“再说，你小的时候我也有好好照顾你啊。”
看见虚看过来，黑川有点磕磕绊绊的将：“……至少我没有撒谎，你是在真相和现实里面长大的，这样不好吗？”
虚拉下黑川的手臂，“去吃饭。”
这座岛上有什么好吃的，除了树叶就是花。
不过仙人首领居然真的找到了能吃的果实。
就在准备开动的时候，一道尖叫声从蓬莱岛外围响起，那是濒死之人的绝望。
……恐怕是新一支船队到了。
上一次海难之后，他和虚以及老医师来到了这座岛屿，应该还有不少人活着回到了九州岛，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了德川。
然后又派遣了新一支登船队伍。
虚站起身，看向远方，他说“想到了”，然后又说，既然大家认为他是不死药，所以才严加看管，那么就死给他们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