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富士山的红月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最近白天常常有事,不是上午就是下午需要外出,通常会花费三四个小时,来不及码字,遇到卡文更是要命,所以把下午的更新时间放到晚上九点。
真的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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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将军身高矮小, 最初被领养到将军府邸的时候, 还被嘲笑过是侏儒, 不过后来登上将军之位, 很是做了一些英明举措。
但执政者失格似乎是个寻常事。
这样英明且让人出乎意料的五代将军还是陷入了某种魔障。
这要从江户时期的风气说起。
时代太平, 花有花道,茶有茶道,武士有武士道, 就连男女之事也归属色之一道。
这种事原本是小众, 不值一提,但二代、三代、四代将军将人派往蓬莱岛,虽然源源不断的带回来一些奇形怪状的尸体,但是也得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有关阴阳交汇之术的修炼方法。
五代将军的身体较常人更加不同,似乎为了补足天生的不同,就借鉴了蓬莱岛上的秘术,修炼阴阳交汇之道。
不过五代将军终究是最普通的一类凡人,在修炼一事上面没有天资。
他没法诞生任何的“气”。
与此同时也带来了新进展。
蓬莱岛上有不死药。
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蓬莱岛上面有不死药似乎有些可笑, 不过一切都归功于当初花开院秀元的白日消失。
阴阳师家族在确认继承人之后才传授秘闻,花开院秀元当初直接消息,不仅没有留下子嗣, 也没有指定继承人, 只是留下一句:“从旁系弟子中择优录取。”
不仅让当初追查花开院的武士迷惑,就是花开院本家也一头雾水。
不过在挑选好了新的优秀的继承者之后,他们修炼花开院家留下的秘术,发现了召唤先祖的方法。
可以将已经死亡的先祖再次召唤回来。
若是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询问先祖的灵魂。
难怪当初花开院秀元告诉黑川, 即使某一任家主突然死亡也没有关系。
正因为花开院的缘故。
江户幕府对蓬莱岛的查询一直艰难,加上三代将军死亡的时候,许多家臣为了表示效忠之意而纷纷切腹自杀。
其中包含不少能臣和贤臣,导致三代、四代将军交接的时候出现了不少动荡。
——还有几个知道蓬莱岛事项的,不想死的人也死了。
——虚下的手。
直到元禄年间,五代将军纲吉对蓬莱岛的兴趣比前面几位将军更加浓厚,前赴后继的武士用生命堆出了这个消息。
蓬莱岛上有不死药。
尽管没有实物,但是回报的人信誓旦旦表示一定存在。
普通的武士已经无法再进一步探寻了。
一定要有些非凡人士出面才对。
……
“公方希望天照院前去蓬莱岛,探索不死药秘闻。”
“天照院的密探都是身经百战的间谍,这么免费的送到蓬莱岛上,不是很可惜吗?”
这是黑川和虚两人的无聊问答。
不少家臣也觉得很可惜,毕竟是那样凶险的地方,不如派遣一些强悍的罪犯,用他们无用的生命给将军带回不死药。
天照院和御用斩首人山田家作为看守,一旦犯人有任何不良举动,就将他们杀死。
“……”
“……挺有意思。”
这个想法里面充满了槽点,黑川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是好。
“所以你要去吗?”
“我为什么要去?”
也对,作为幕后规划者只要掌握全局就好了。
黑川总觉得虚在谋划什么。
他回到租的房子,丈夫出去上工、在水井旁打水洗衣服的妇女们凑在一起说闲话。
好像是江户附近的某个大盗被捉拿归案。
“早应该捉到了才对。”
“怎么现在才关起来呢。”
“这个坏人已经犯下不少命案了吧。”
没过几天。
像什么传奇的忍者,不死的大法师,成精的老和尚,四处挑衅的武士,凶残的贼王和杀人的花魁等纷纷落网。
这样的热闹直接压过两国桥左右的小商贩的呼叫声,即使走在偏僻无人的小巷,也能听见另一侧的人在窃窃私语这件事。
有在造船工厂工作的男人回到家说起闲话,“可以向外发船了吗?近些日子要订大船的单子也真多,是在为远航准备吧。”
自德川家康开始就禁止海外贸易,禁止和南夷通商——也就是太平洋赤道诸岛,禁止任何船只上面携带兵法书以及宣传天主教。
仅有三个国家允许通商,中国、朝鲜和荷兰。
出海的时候也做了严苛的规定,只允许带分量很少的干粮,一旦违禁就会面临严苛的刑罚。
……
尽管轰轰烈烈的造了很多船,但是幕府很小心翼翼的出发,黑川还是听虚说起过这些事,才知道幕府押送着囚犯已经登岛。
这些都是凶穷极恶的罪犯,还在船上的时候就开始互相杀戮,御用斩首人山田家死了好几个弟子,有被囚犯杀死的,也有被岛上的怪物杀死的。
虚似乎不为所动,无论是找到不死药还是没有找到不死药,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第二批登岛人员也已经准备好,听说除了山田家和天照院以外还有其它的奇人异士。
黑川听见一个耳熟的词语,“石隐”。
这不是那个突然变年轻的老医师隐居的地方吗?
虚没有多少解释。
只是说:“偶尔联系。”
虽然是“偶尔”,但是一联系就是一百年。
“他还活着吗?”
“已经老了。”
没想到当初无意为之的老医师竟然活的比任何一个普通人都长寿。
“你一定在准备做些什么吧。”
“你还会关心这些事情吗?”
黑川问:“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情,提前做一下准备吧。”
虚活了那么久,当了这么久的天照院首领,难道愿意自己的秘密一直被其它人所辖制吗?
“只是让某些人得偿所愿而已。”
虚不明不白的回答。
“所有人都会得到一个快乐的答案。”
……
虚在布下一个大网。
所有想要获得不死药的人都会知道蓬莱岛的消息。
然后在不死药的诱惑下登岛。
接着,就用蓬莱岛上的陷阱杀死他们。
即使拿出不死药也没关系。
所有想喝的人都可以分一份。
他已经厌烦了作为不死药的代名词活在世上,人人都知道不死药可以长生,但是忘记了这也是一味凶暴的毒药。
人人说它可以长生。
但带来的只会是死亡。
他偶尔向黑川提起过这些事情,零零散散的汇报消息,比如蓬莱岛上进展如何,又有谁死亡,谁学会了“气”,又有蓬莱岛上仙人近况如何之类的问题。
“不少人知道蓬莱岛的消息,非常感兴趣。”
黑川问:“都有谁。”
“亲王公卿似乎是从御台所那里知道的消息,正在和公方交涉此事,他们说起蓬莱岛,不知道是谁翻出了家藏古籍,说自己也可以帮助探索。”
“花开院和御门院,一个虽然和蓬莱岛相关但是因为家主命令而不得插手,另一个因为被幕府看中提拔,似乎也被要求涉入到蓬莱岛的事情。”
“还有寺院。”
黑川抬起头,似乎很感兴趣。
“五代公方孝顺母亲,对桂昌院知无不言,桂昌院又听从隆光僧正的话,自然也将蓬莱岛的事情全部告知于他。”
“听说蓬莱岛上有不少佛门雕像。”
“隆光僧正正以此为借口想要涉足。”
“好多人啊。”
黑川感叹。
“处理起来很麻烦吧。”
尽管他没有表明过自己的想法,但是黑川似乎猜到了什么,谈论起此事的用词也多是“解决”“处理”之类的。
但他不过提一两句,很快兴致乏乏,又转说起别的问题,对这些的关注度还比不上他自己雕刻的那个黄-色的烟斗。
他懒散的说起市面上最新流传的各种草子、通俗读本还有以商人事业为卖点的町人物。
“明年我就要去京都了。”
“当一个被赶出家门不得已写话本为生的三流作家。”
“不知道他们会喜欢什么。”
对于黑川还没有放弃写作这件事,虚有些好奇,毕竟黑川是一个诸事不放在心上,有也可以没有也随意的人。
他询问:“我知道一间书屋。”
黑川就说:“一定是天照院的产业吧。虽然有熟人关照的感觉很好,但我还想试试自己的能力。”
“为什么一定要写吗……只是有意思吧。”
“毕竟我也是接受了十几年教育的优秀学生啊。”
他听不懂这些话,不过接受良好,渐渐也就熟悉了。
黑川只是过来看看他,好像吃饱饭以后闲来无事在街道上溜达的浪人一样,说了几句话就要离开,也透露了自己即将前往京都的消息。
他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反正黑川也不会在意他的回复,这个人只是出于礼貌或者其它什么微小的事情才过来吩咐一声。
只是在说“我会消失一会儿,你不用担心啦。”
但若真的想要关切或者挽留什么,他也只会歉意的笑笑。
这个人的笑容和镜花水月一样,都是假的。
不过他知道,两个月以后,冬季的第一场大雪封山之前,黑川会从京都启程前往江户来取暖,江户虽然寒冷,但是有温暖的炉被和欢快戏曲。
都是能让人热闹起来的东西。
黑川会在江户清晨六时,时之钟撞六下的时候,和白茫茫的雾气一起涌进江户,可能会立刻过来找他,也可能不会,不过总是带着路上的各种“没意思”的见闻。
平常人遇见这种事情已经足以当一辈子的谈资。
但在黑川的眼中,不过是和他的烟雾戏法一样不值一提的东西,不知道是故意这样说来安慰,还时真的这样想。
但是等黑川来的时候。
他会想起,原来寒季的第一场冬雪已经蓄势待发,春天的泥土快要湿润,夏天的绿叶已经渐青,秋天的叶子像火一样燃烧。
这些都是黑川路上的见闻,也是他进过的“无聊的故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黑川来江户,或早或晚,总是要来找他的,和他说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又谈谈那些“无聊的人”,等一切话尽以后,他就摆摆手,不再留恋的告辞。
然后就是下一个春夏秋冬。
他已经换了很多身份。
而黑川依旧安静的过着他的春夏秋冬。
……
黑川来到京都的第一个月月末,他收到虚快马加急的消息,让他立刻回骏河一次,他有事情要告诉自己。
还有什么事情呢?
黑川想不明白,虚的身世,神器的来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虽然还有些谜团但也并不是不可解释。
他匆匆忙忙赶到骏河。
遇见了正在做商人打扮的虚,只见虚指着富士山说,“我们去浅间神社。”
那里祭祀着富士山的山神,浅间大神。
虚要去问天命。
他派在蓬莱岛上面的人手传来消息,仙人首领说出芦屋道满的无意间的一句闲谈,“就连天照大神也要顺应天命投下不死药,我这又算什么呢。”
蓬莱岛的局势愈发紧张。
先前派遣的罪犯似乎找到了蓬莱岛与人联系的通道,认为本州岛岛上一定有人暗中和蓬莱岛联系。
不死药的秘密也一点点被人揭发出来。
至少让人高兴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味毒药。
虚赶往富士山。
想知道这些所谓的神明能说出什么话。
但是还没到山脚。
富士山喷发了。
先是地震,大量的房屋倒塌,在人们东倒西歪四处躲避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孩指着远处大喊,“山神发怒了”,人人战栗,遥望汹涌的岩浆从其中涌出,大量的火山灰成团成团的抛到空中。
黑色的雪盖到屋顶和地面上,村落和城池里面的居民开始咳嗽。
于是他们开始奔跑,收拾好行李向着更远处的地方逃避,但是他们不知道这场地震和火山爆发如此惨烈,在遥远的江户也受到影响。
不过有两道身影依旧在朝着富士山前进。
区区岩浆而已。
行走到一半的时候马匹嘶鸣着不肯前进,再走到一半到处都是蒸腾的热气,雪水化成细细的涓流。
浅间大神呢。
虚开始请神。
一次两次不行,就开始三次四次。
但无论多少次浅间大神都没有出面,而后他们找到在这里生息的山灵。
这样惨烈的火山爆发,即使是山灵也深受其害,它居住的地方被岩浆扫过,又被沸水袭击,树林化成酥软的糖一点点融化在这些东西里面。
黑川和虚找到山灵的时候,它也奄奄一息。
在听到“山灵也会受伤吗”这种话的时候,它哈哈一笑,“遇见这种灾难,就是浅间大神也会逃到高天原上,我们当然也会害怕。”
没有山神。
浅间大神避难去了。
“应该是地壳运动的缘故。”
黑川记得这次巨大的灾难,是地球上面的两个板块相撞,然后地震,接着富士山爆发。
和神明没有什么关系。
虚笑了一声。
他仰头看着天空说:“神明。”
“真是废物。”
已经凝结的黑色熔浆还带着一点温度,抬头遥望,富士山一侧已经完全染黑,来自大洋的海风将山灰吹到另一面,黑白分明。
“他们说天照大神遵从天命。”
“什么天命。”
“人类必然兴盛。”
“这是什么意思?”
虚看过来,“天照大神遵从天命,赐下不死药以助人类必然兴盛。”
那双红色的眼睛里面闪动着狰狞的恶意,黑川好像回到当初监狱,虚从枷锁中脱身,而后肆无忌惮的玩弄着什么。
虚憎恶那些杀死他的人类,现在呢,他更憎恶那些赋予他某些“使命”的神明。
但这种厌恶感很快消退。
他踩着脚下的黑色石块,雪水从一侧没过,“有没有神都一样。”
他不是那什么的不死药,而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东西,他对人世没什么感情,但是同样有一个没什么感情的黑川。
天海死了。
阿紫死了。
不是还有黑川和他么。
天色稍晚,涌动的火山把天空吹成绛紫色。
一轮圆月半遮半掩的露面。
和紫色天空很相称。
红色的。
“红色的。”
“月亮。”
黑川等了好长时间的红月,在富士山爆发的这一晚再次出现。
湿热的风夹着黑烟在山上吹来吹去。
黑川蹲下身抓了一把雪放在石钵里面,雪很凉,更凉的是架在他脖子上面的长刀。
“扔掉。”
虚的话在身后响起。
“红色的月亮,不试一试的话以后一定会后悔吧。”
黑川把盛着雪水的石钵放在怀里,站起身,若无其事的往武士-刀侧头,虚的手一点都没晃动,很快黑川的脖子一侧开始冒出细微的血线。
“我走了,就永远不回来。”
黑川和他发誓。
虚说:“我知道。”
黑川问:“这不好吗?”
“不好……吗,这个世界上如你所说的,到处都是无聊的人和无聊的事,好像哪里都很热闹,但实际只有绝望和比绝望更深的夜色。”
“和黑暗的夜色比起来,绝望也是一种不错的感受。”
“阿芒。”
“把石钵扔掉。”
“我们下山。”
黑川低头想了想,他颈侧的血线已经凝结,浅浅一道细长的弧线,好像花魁染了花汁的小拇指不小心从哪里擦过,留下的浅淡痕迹。
“好啊。”
他指了指天空,“但是这么难得一见的红月,又是富士山采光这么好的地方,留在这里看一看也好吧。”
他投降:“如果我要做什么你就杀了我好了。”
“刀一直架在脖子上也没关系。”
原本以为虚和小时候一样会心软的放下刀,没想到知道找到一块干净的雪地,虚也没有心软。
黑川盘腿坐下,拍拍身侧:“这里。”
等虚坐好以后他说,“你果然没有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人啊。”
“人类虽然长了千百张面孔,但心脏都是一样的。”
黑川单手扶脸,觑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但是我们两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黑川说。
“难道不是吗?”虚回答。
“我还小的时候,黑川女士给小孩发糖果,发到我这里就没了,黑川女士揉揉我的脑袋,很抱歉的说,对不起了,芒见。”
“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虚看过来。
眼神很凶。
鉴于虚的刀还架在他脖子上,黑川揉了揉脸,把笑容揉下去。
“说不上来难过。”
他看向远处的雪地,眼神比以往都要温柔。
“只是在某个时刻,你会知道你什么也得不到,所谓的爱和恨,还有关心和怜悯,一切都好像风一样消散。”
“世界空荡荡的。”
“连你自己都没有。”
“所以我那时想,一定要活得长一点。”
“没有得到的事情一定要得到。只要活得长就能够办到。”
他侧头看过去,很高兴:“所以在知道自己不死的那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高兴。”
“活着本来就是一项资本。”
“虚。”
“活得长一点,未来什么都有。”
虚的手很稳。
眼神也很冷静。
他没有被任何言语动摇。
“啊……”
“好吧。”
黑川揉了揉脸,“那就说点吃的吧。”
他指着暗淡天际的一点浅黄,“你看鸡蛋黄。”
“你知道怀石料理吗?”
虚说:“传说中僧人饥饿的时候就把盛着冷饭的石钵放在怀里。”
“你说过的。”
“这个你也记得吗?”
“那么……给你看看。”
黑川从怀里掏出石钵,“这是我的怀石料理。”
原先放进去的那些雪已经化掉。
成了清透的一小滩。
正照着天上的红月。
他侧着头,对虚笑了笑。
那一刻很安静。
脚下的火山还在燃烧,地脉轰隆隆震动,远处有风和雪的声音,但是一切都安静极了。
那把架在颈侧的长刀因为失去了依靠而落在地上。
“叮。”
一声响。
那里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