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容貌值非人
但凡涉及到钱的, 再粗鲁无脑的人也会精明许多, 听到谷口这番话当即就有人发笑, 乐不可支：“先生……您这是拿我们开玩笑呢。”
这话说的有礼有貌, 不含一个脏字, 里面鄙夷和嘲弄的意味尽显无余，一分钱不拿就带一张嘴过来叭叭叭什么神明什么吉祥天，可不是开玩笑么。
“这个么……自然是有道理的。”
谷口慢吞吞。
黑川正要再听下去, 他手机响了, 低头吩咐喜右卫门继续盯着，自己走到楼层另一边僻静无人的地方接了老师的电话，老师声音慌里慌张：“我到了档案馆，可是他们说夫人早就走了——这是又去了哪里。”
老师没想从黑川这里找到答案，不过是想分享一下那股子无法承受的压抑，“我再找找，再打听打听，对了, 你们那边遇见谷口先生了吗？”
“遇见了，正在见面呢。”
黑川粗略说了一下谷口和吉祥天的魔怔事情，又得了老师的嘱咐, 一定要把谷口先生的踪迹告诉给他妻子, 也好让对方放下心来。
这是一定，毕竟人都走这里来了，不可能再叫谷口先生跑了。
这一通电话也就三分钟的事。
黑川扭头回望，发现走到里空荡寂静的可怕, 最微小的空气躁动的声音也消失，像是被捂进隔音材料里一样，发生了什么？
……
喜右卫门目送黑川走来，不就是盯梢吗。
这可是猫的拿手绝活，尽管胖，但是喜右卫门也是个柔软而灵活的胖子，他软了身子骨从半遮掩的门缝里钻进去，正对上这个会议室。
这边讨论着的人也无暇顾及他这只趴着还没有25厘米高的胖猫，直勾勾盯着谷口，看他能给出什么答案。
然后。
世界好像被火焰点燃，蒸腾的沸水和气泡四处游移，整个会议室像是被人拉进了异域空间，空气互相撞动，互相躁动，一切的不安像是从心里里发出，但精神却像是浸泡在牛奶里般迟缓，只有七秒记忆的金鱼在缓慢的吐泡泡。
一个，两个，三个。
喜右卫门看见一个天上的仙子，美丽的世间难寻，她穿着唐式瑰丽的宝衣，身披锦缎，活生生让人看见一个繁华盛世的气象。
这种美丽是无法用人类的言语描述的。
任何词汇用到祂身上，都无法贴合这种意蕴。
一定要展现这种美丽。
只能让人想到最原始最古老的人类面对这瑰丽浩瀚的世界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啊。”
啊。
这样美丽。
这就是吉祥天。
在印度教的神话里面，吉祥天初初诞生的时候，绝世的容貌引起了众神的争夺，包括正帮助搅拌奶海的阿修罗，世界上第一个词汇“修罗场”就是引用在吉祥天和祂的美丽上。
喜右卫门被迷得神魂颠倒，但他到底是只猫，虽然能感悟这种超越种族的震摄神魂的容貌，但也很快有了一丝丝的清醒，他环视一周，发现整个会议室里面的人类都跟痴呆了似的。
这不正常。
毕竟说实话人类的面孔上就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再精巧再鬼斧神工也是有个限度的，哪儿能把人迷成这个样子，……好像魂儿都要被吸走了似的。
像什么？
喜右卫门到底也是个网红，也是个常年浸泡在网络上的网虫，对于这种跟恐怖游戏似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现状，让他想起一个类似的描述。
就是是克苏鲁里面神祇的化身，容貌值18以上，超脱人类般的美丽，无法被人类理解的让人神魂颠倒的存在。
非人。
神性。
喜右卫门走神的时候，没瞧到那位传说中的吉祥天瞟了他一眼，这位摄走人类精魂的吉祥天粗粗显示完神迹，接着亦如神话般消失不见，会议室里十分安静，安静的有些吓人。
好久才有残魂般的呻-吟声响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喜右卫门深深吸了口气。
是啊，发生了啥？
他到底也是个小神……就是被很多人信奉的那种，怎么一遇到吉祥天也变成这样了呢。
会议到这也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谷口先生欠身告辞，喜右卫门看见对方要走，麻溜的跟了上去，正巧遇见站在门口等着的黑川，黑川先是拦下谷口先生，说自己是受他妻子嘱托特意前来拜访，接着又给喜右卫门丢了个颜色，意思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谷口先生没注意到自己脚后跟的这只猫，他看见黑川，轻而易举的记起了他的外貌，“哦哦，是你啊，我们见过……三次。”
“如果有什么，还请来咖啡馆说。”
这附近不远有一家咖啡馆，专供各职员和路人休息，谷口在前面走，黑川喜右卫门在后面，喜右卫门小声说：“刚刚吉祥天出现了。”
他连用了好几个“我的天”来描述这种惊叹的美丽。
直说：“她要是网红出道，绝对一天爆红。”
又说：“特别难以描述——特别特别难以描述，黑川你知道吗？”
黑川：“我不知道。”
喜右卫门朝他翻白眼，然后盯着黑川仔细看了几眼，突然迷惑：“其实……”
有种熟悉感。
非人。
神性。
也难怪喜右卫门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他看吉祥天，又对比对比黑川，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那种神态。
是在月光底下，银白色的，银色的月光好像一片蒸腾的雾气。
不知道怎么的，喜右卫门讷讷道：“……说不上来，和你挺像的。”
黑川挑眉：“吉祥天总不可能是我走丢的亲戚吧。”他拍了拍喜右卫门的脑袋，让他别多想，吉祥天又怎样，功德天又怎样。
进了咖啡馆，谷口找座位坐下，然后双手交叉，问道，“最近事务比较繁忙，难以顾忌到家里，不小心给您添了很多麻烦，还请您原谅。”
黑川把他妻子的担忧说出来，让他回家看一看，不要让家人担心。
谷口先生笑道：“现在正是紧要时刻……一点都不得松懈。”
喜右卫门插嘴：“就是你那个什么的吉祥天吗。”
谷口先生喝了一口咖啡，他对猫说话这种事接受良好：“这个嘛……既然大家都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是的，我相信吉祥天的存在，并且深刻信仰着这位财富和丰收之神。”
“往常网络上一讨论起宗教，不少人会这么说，说一些有神论者经常鄙夷无神论者，说这些无神论者没有信仰，没有精神支撑，没有道德基准。
但是实际上无神论者也在鄙夷有神论者啊，说他们迷信，信仰落后文化和陈规陋俗。”
“说是宗教信仰自由，但世界上我们彼此之间就是互相鄙夷的，尊重，是绝对做不到的。”
“我和妻子之前也是如此。”
“如果我对妻子说，爱人啊，吉祥天召唤了我，要赐给我一大笔财富，你猜我爱人会怎么说，她会带着全家老少把我送到医院精神科去检查，是绝对不会相信神的存在。”
“但是你们也看到了，刚刚，吉祥天就是存在的。”
“我们之间存在冲突，且将一直存在冲突。”
喜右卫门插嘴：“那是因为……他们担心你，担心你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骗了。”
“万一……那东西不是吉祥天，而是邪神呢。”
谷口又笑了：“什么是正神？什么是邪神？”
“古时候人类祭祀祖神的方式可是挖一个大坑，把人牲埋进去。”
“神灵考验人类的方法是让人类亲手焚烧自己的后裔，让他家破人亡，让他妻离子散，让他饱受痛苦，让他国沦为荒土，让瘟疫与蝗虫纵横满地……你说，这是正神还是邪神。”
谷口微微低头郑重盯着喜右卫门，因为他知道黑川正在走神。
“神就是神。”
“不分正邪的。”
喜右卫门虽然活了许久，但他还是个新猫，接受的最常见的教育是书本和网络还有每年的各种神社的祭祀。
神怎么可能不分正邪呢。
要知道东京每年多少学子往汤岛天满宫寻一只祝福的签子啊。
于是喜右卫门问出自己的疑惑。
“菅原道真本就是作为作祟的鬼——而被祭祀成神灵。”
“平安时期菅原道真死亡后，将他流亡到九州岛的藤原被雷电劈死，天皇携重臣去清凉殿的时候也因为晴空雷劫，正是因为杀戮，菅原道真才成了神灵。”
“民间故事里还有菅原道真死后做了一方鬼王，为祸大地的故事。”
黑川慢悠悠的给喜右卫门解释：“不是因为神灵善良，人类才祭祀祂。”
“而已因为神灵会带来灾难。”
“在最古老的的说法里面，神灵有两种魂魄，和魂，荒魂。”
当年若菜小姐还住在出租屋的时候，黑川和她解释过这件事用来描述，人，神，鬼是无任何区别的。
“和魂带来祝福。”
“荒魂带来灾难。”
“不过在后世的演变中，神灵作祟的荒魂被镇压，只剩下会给人类带来祝福的和魂。”
“所以说，作祟的神并非一定是邪神。”
“而是神灵本身就有作祟的魂魄而已。”
喜右卫门吞了口唾沫。
“……我不太喜欢。”
你看，神灵高高在上，但是叫黑川和谷口这么一说，感觉是个坏蛋窝似的。
黑川扶着脑袋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是看喜右卫门疑惑，给他解释解释而已，别的，什么意思都没有。
话说到这里谷口先生当着两人面给妻子千代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今晚一定会回去。然后起身和黑川、喜右卫门道别，说自己要继续忙事业去了。
这件事处理完之后黑川给永吉老师打了电话，告诉他事情已经完结，不过对面似乎在喘气，像是在跑步，黑川问这事在哪儿，回答是在都中心的森林公园。
原来永吉太太离开档案馆以后又独自来了仙灵神树所在的公园里，永吉喜江得知消息以后立刻赶到了那个地方。
听到黑川说谷口先生决定回家，永吉喜江擦了一把热汗，不住说这就好这就好，又说他很快会带着太太回家。
仙灵神树下不少人跪在雪堆里，十分虔诚的双手合十，在祈求什么，永吉喜江慢慢走近，找自己太太的踪影，终于看见那一定蓝黑色的毡帽，毡帽的主人跪在雪堆里，像一朵小小的藤花在雪中绽放，那一瞬间说不上是开心或者失落。
而是终于结束了。
漫长的旅途有了终点。
永吉喜江慢慢走近，他想拍拍妻子的肩膀让她回家，以后又什么事情……他懈怠的想，让着她还不行吗，说去神社就去神社，说去祭祀就去祭祀，只要妻子好好的，别这么闹了……
他在妻子身后跪下，一只手已经抬起，就听见前面传来细小的祈祷。
“……”
“神灵在上，倾听信徒一念。”
“一祝我家庭满圆，从此少有纷争。”
“二祝我身体健康，得孕子孙后代。”
“三……”
“祝我丈夫永吉喜江，希望他，一辈子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工作上的前程好像飞鸟张开翅膀一样高飞，心灵永远 被快乐充盈着，每一天都高兴的无以复加。”
“我还希望……”
“我对喜江的爱多于喜江对我的爱。”
“这样以后他就不会再被我伤害到，不会愤怒，不安。”
“我希望，陷在痛苦，挣扎，彷徨，犹豫中的人只有我。”
“所有的折磨都由我来承担。”
“他只要开心就好了。”
永吉喜江的手终于落在了妻子的肩膀上，对方吓了一跳，那股子惊慌感无法掩饰，为了躲避身后这只手，永吉太太差点跌入身前的雪地里，幸亏永吉紧紧按着她的肩膀，免去了这番窘态。
紧紧按着太太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她环抱，永吉喜江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太太按着先生的手臂，先是惊慌：“你怎么来了。”
她原本以为那番冲突之后先生生气，是决计不肯再来找她的。没想到他居然跟到了这里。
又叹气：“回家吧，你吓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