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乐与伤……
“英子,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还是万刚做了什么事儿招你烦啦?”方淮心就问李英。
李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想了半天, 才道:“我也说不上来, 就觉得跟他离得老远了。”
“啊?啥意思啊?他不是天天都到豆腐坊帮忙吗?隔一天还来帮着抱一回柴禾,不远啊……”孙小云迷糊了。
但是方淮心听懂了。
万刚这个人吧。怎么说呢?是个特别知道自己想要啥的人吧!
这人长得很干净,就是那种哪怕是所有人都穿一样的新衣服站在那里, 他整个人看过去也比别人更整洁上三分的那么一种人。再带上个眼镜,看着就更像个读书人了。这样的人,总是会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是最容易被姑娘一见钟情的那种。
他性格又活泛, 一点儿也不书呆子。平时跟人相处吧,总让让你特别的舒服自在, 把一切细小的细节人家都照顾到了, 绝不会让谁觉得刻意讨好,也不会让人有被疏远, 永远都在一个刚刚好好的程度上。就连追求女孩子,都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要不然,李英明明是不想跟他谈朋友了, 人家怎么还能一如既往的各种帮忙呢。那是拒绝不了。
平时与周围的人相处, 也是这样的,跟谁都挺好, 跟谁都能聊得来。连李敏慧那样的,跟知青这边儿算是断了关系了,碰上了都当没看见, 头一仰就过去的人,见了他都能打声招呼。
这么个人,奇怪的,三十个知青,包括跟知青这边常来常往的年轻人们,他没有朋友!
孙小云那样的真正年轻没有谈过恋爱的姑娘,或许还想不明白,万刚为啥热李英。方淮心却是能明白的。
刚来的时候,赵场长在给知青们开会的时候可就说过了,知青们在农场,所有待遇比普通工人高两级。在当地成家的,农场分配独门独院的住房。
人嘛,到了什么年纪,就得做什么事情。万刚是高三的,十九岁了。过了年就够结婚年龄。知青的大集体宿舍,吃饭都是凑和,大老爷们儿,又不会缝补,穿的用的,都是将就。所以,像是林援那样有她这个有“靠山”的青梅在的,或是罗玄那样有亲戚在的,那日子就明显不一样了。其他人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吗?
谁会不想呢。
想是想啊,大部分的人,也就只是想想,日子还是凑和着过。可有些人,人家就不光是想想了。
怎么办呢?
有人想学夏天。比如高明。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想混到他们的小团体里面来,只是别人没有高明“高明”,并没有混成功。
还有人,就想起了赵场长说过的,结婚可以分房子。能自己住了,那当然就舒服了。于是,就开始琢磨着成家了。知青们都还存着早晚要回京城去的念头,所以,都是只想在知青里面发展另一半的。
女知青一共就这么几个,李敏慧那是拿鼻孔看人的,根本凑不到人家跟前去。剩下的,从过日子的方面考虑的话,方淮心这样的,当然是首选,她有黄芪罩着,吃喝不愁。但是,有林援跟罗玄挡在前面,惦记不上。
还剩下的,过日子的好手,那就是许三喜跟李英两个了。只有她们俩是内外一把好手,家务样样拿得起来。其他人,能从小到大读书的,家里都是宠的,哪怕是能干的,也就是会做个饭吃个衣服而已,别的是真不行。
许三喜跟李英再一对比。长得更好看的,性格也更加温柔的李英明显更适合做妻子。所以,只为了成家日子过得更好一些来看,李英当然是第一人选了。
等到豆腐坊成立了,李英已经被提拔成了干部身份。这是知青里的独一份儿,因为只有她算是真正独立的做成了一件事情。孙小云跟着受益,但也不是干部。
干部有干部的义务,但是,更有特权。别的不说,如果真的有回城的机会,同样都是知青,谁更有优势?那不是明摆着嘛。
特别是高考取消以后,一直在传着,以后上大学,要推荐了。大学毕业生,分配的那都得是最好的单位,最好的位置。万刚那样的人,他不想去吗?
那如果农场什么时候有了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了,谁的机会最大?谁改善了大家的生活?谁为场里做过贡献?
假设李英出去了,那做为她的丈夫,是不是就有很大可能跟着一块儿走?没道理让人家夫妻分居吧!
这就是方淮心理解的,万刚死追李英不放的原因了。
李英这姑娘吧,内向,腼腆,还有些自卑,但是也因为这样,她很明感,或许她想不到万刚追她更深层的原因。但是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表现出来的热情有几分出自真心,几分表演,她能感觉到。所以她才会说,觉得那人离得远。那是看不透。
“小云,明天你去找范书记,就说万刚工作积极,对豆腐坊的生产帮助很大。给他申请一个劳动模范的奖状,再提出来一个建议,以后每个月评选劳动模范,获奖员工奖励十块钱的奖金。”方淮心就出主意,既然李英对万刚无意,就赶不动人,那就撵走好了。豆腐坊向来是孙小云主外的,所以这话就对孙小云说了。
“这是为啥啊?英子不想跟他处对象,怎么还给他奖金呢?这样他不是更不会走了吗?”孙小云不懂了。
“那你试试呗,看他走不走。”方淮心也不解释。
到是李英,在边儿上笑了,她们俩挨着睡的,伸出来手拉孙小云的被子,“王嫂子她们不会让他再在豆腐里待着的。”
果然,一听这话,孙小云悟了。
可不是。一个月十块钱呢,那五个转正的大嫂们,一个月的工资才二十八,都是养家活口,家里孩子又多的人,十块钱,够一家子一个月的伙食费了。她们当然不会让一个连豆腐坊的工人都不是的万刚拿走了。自己能不能当劳模是后话,先攘外是必须滴。
再转过头想一下,万刚他好意思要那钱吗?那钱就是打他脸的。他干活是为了追姑娘,人家姑娘却只看他干的活儿说话。要是拿了那钱,那他可就是把豆腐坊的工人给得罪了,而且,别人怎么看他?人家姑娘都是这个态度了,再继续追?他还想有以后吗?
“嘿嘿,行,我明天就去找范书记去。心心,你可真够坏的。”孙小云笑得咯咯的,老欢畅了。她一个单身狗,每天也是被烦得够呛啊。
“谢谢心心。”李英畅心的笑了,总算是能解脱了。
然后,第二天,孙小云真的一大早就去找了范书记,范书记不但接受了她的意见。还把她的建议给推广到全场了。
马上要秋收了,原来各大队,各小组之间比着干,那都是自发的,干多干少一个样儿。反正怎么磨蹭,最后粮食都能收回来就行呗,不耽误自家领工资就成。还得把时间多留点儿给自家的地里呢!
今年多开了这么多地出来,要还是那么不积极,磨洋工,那可就要粮食了,上冻都收不完。
所以啊,那小皮鞭儿得抽起来。啥也没有奖金好使。
范书记特意找到赵场长,两人合计了一上午,开了个领导班子会,就把这个事儿定下来了。哪个队收的粮食最多,就给哪个队奖金,也不整那些个虚的,就直接发钱。然后再给各个队长开会,哪个队干得最好,队长单独还奖。成绩最差的那个队,队长就不要干了,给别人干好了。然后再提示一下他们,队内各小姐,也可以按照这个模式搞嘛。
反正今年少报了一千亩地的开荒数,多打出来的粮食就算是农场的小金库了,钱肯定是够花的。
人的积极性就是这样,有奔头儿了,也就积极了。
而豆腐坊这边儿呢,五位大嫂多彪悍呀,万刚再一露面儿,那小磕儿,一套一套的,都是中年的大姐了,啥都敢说,羞得万刚是再也不敢上门了。那十块钱的奖金都是让会计直接转给孙小云的。孙小云也没说把钱分了,一人两块钱,好干啥的。就用那钱,三毛钱一尺的的确良,买了三十五尺,每人七尺布。
这也是方淮心教的,一人两块钱,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人家也肯定舍不得花。但你要买成布,她穿在身上,或者是给孩子做成衣服,谁都不瞎,别人能看不见?能不羡慕?能不夸她们俩领导有人情?人只要记得你得好了,那你工作就好干了。
当然,也不能一味的好,该严的时候要严得起来。这个其实并不难,场里好些个家属还没有工作呢,后面等着顶替的人多了去。干得不好,直接开了就是。你把好都做到了明处,就是把人开了,别人也不会说你的不是。
五位大嫂一人得了七尺布,高高兴兴的,还都奔着十个月的模范使劲呢。活儿都抢着干,李英跟孙小云是越发的轻松了。
人家场领导也不是光盯着干农活的工人。还有马厩,猪圈,羊圈,牛棚,工程队,大车队,都一视同仁,全是看成绩奖励。
全场上下,一下子就都干劲十足了,都瞒着快点儿过中秋节呢。因为过了中秋,就开始进入秋收季了。
中秋节,园子里的南瓜,角瓜啥的正是好的时候。江里的鱼也很肥,林援他们几个已经学会怎么甩网的,打了几篓子回来。老胡家里还杀了一头猪,给黄芪拿了半扇排骨,一个后腿,黄芪那边儿的小木屋地方小,还只有一个锅,方淮心就把让她接到知青院这边来过节,肉也一并带回来了。李英特意给留了一盘子嫩豆腐,二十张干豆腐。
第一个中秋节,都一过吧,热闹。
罗玄八月十三就走了,进山陪他父母去了,对外是说老胡给接去了。
除了他来不了,实验小组的全员都在女知青院过节了。连赵雅丽跟江彩霞,都被方淮心留到吃了是中午饭才给放回家的。
再加其他女知青,十几个人,院子里的大锅炖着鱼和排骨,屋里的小锅做饭,做素菜。整治出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家里没有那么大的桌子,还是林援他们三个去食堂借了两张桌子回来,并在一起放在院子当中。自己拿自己的凳子和餐具。开吃吧!
其实方淮心之所以要这么办,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感谢夏天。中秋节前不久,夏元又让夏天转给两张房契。才一个月不到,都给了她五张了。还都是好地方。自己给人家那点儿金条,买这些个院子,再是贱卖吧,夏元肯定也没留什么。这人情就太大了。说啥感谢的话,反而是见外了。那就加倍对夏天好呗。
只当家里又多个孩子不就完了嘛。反正现在林援,胡魁,包括罗玄,待遇都跟自快的哥哥们一样的了,也不差他一个了。
“夏天,你再给家里捎东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儿,我有些东西捎给六哥。”方淮心抱着碗到夏天的身边儿,跟他说话。
“家里现在有老六支应着,不用我按月往家里捎钱捎粮食了。我想等秋收完了再说,你着急吗?”夏天以为方淮心又要买什么。
“不着急。”她不买什么了,就是想着送点东西,表示一下自己领了情了。别让人家觉着自己这边儿死性不懂事儿就行了。
“你这六哥六哥的叫得到是挺顺溜儿,咋没听你管我叫哥呢?我比老六还大两岁呢。”夏天就挑理,方淮心可一直是夏天夏天的连名带姓的叫他的。
“你看你这人,咱不是好哥们儿嘛。叫哥不是远了嘛!再说了,我要是五哥五哥的那么叫你,人家不知道的,还不以为咱们是入了啥教呢?”方淮心就怼回去,她还真不是势利,一起混的同事,叫哥吧,奇怪,林援、罗玄她都是叫全名的。但是哥们儿家的兄弟,那算是亲戚,肯定得按亲戚那么叫着呀。
“也是,你要是真叫我哥,我这心里,还不落底。”夏天就笑,方淮心要是真叫他五哥,他还真不太敢答应,怕办不了事儿啊。
“说起来巧了,你家六哥跟我大哥,重名呢。不过为啥六哥叫元啊?元是开始的意思,不是应该大哥叫吗?”也没啥正事儿,说完了,就闲聊呗,方淮心就想起来夏元的名字了。
“你家大哥叫元,是开始的意思。我家老六,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家老七叫夏宝,你明白啥意思了吧?”夏天憋着笑,就因为这个事儿,老六、老七自打懂事儿之后,就极力避免一起出现的。
“元宝啊!那夏大叔挺厉害呀,提前就知道还能再生老七啊。”这提前量打的,可挺有意思的。
“啥呀,最开始老六生下来的时候,就叫夏元宝。后来我娘又生了老七,我爹一想,我们五个都是单字,就把元宝拆开给他们俩用了。”
“那老八叫什么呀?”方淮心都好奇了,不光她好奇,两边儿听到的人,都好奇的围过来听呢。
“夏富贵。”夏天到是有问必答。
“哟,这也是留着生了老九好拆开用呢吧?”边儿上一个男知青就来了一句,大家都笑。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娘也没再生老九。”
“那你几个哥哥都叫什么呀?”就有人好奇了,夏大叔这神奇的起名操作,前面的几个儿子得叫什么名字呢。
“东西南北。”
哎妈,这个省心劲儿的。
“那你怎么叫夏天呢?”方淮心就想着,这名字又有啥典故呢?
“因为我是夏至那天出生的。”
“那怎么不叫夏至呢?”夏大叔怎么突然来了才华了呢?
“我太爷爷叫夏至,我就不能叫了。我爸说,夏至过了就是夏天了,就叫夏天吧。我就叫夏天了。”
哈哈哈
大家笑成一片。
这要是不知道这些个背后的故事,人家夏家几个儿子的名字,除了夏富贵之外,单拿出来,都挺好听的,还挺有韵味的。可这放到一块儿,再加上这些个故事,咋就那么搞笑了呢?
吃完了饭,晚上女知青们一起包饺子,还有一个猪后腿的肉没吃呢。这天气又放不住。高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弄的一把吉他,可下子找到了展示他才华的机会,就在院子里开上了演唱会了。一首接着一首的,大家都会唱,吉他大合唱,不伦不类,但是大家高兴。还把没来的男知青还有农场的好些个年轻人都给招过来了,更热闹了,你讲个故事,我跳个舞的,年轻人在一起,总是很欢乐的,笑笑闹闹的,直玩到了后半夜,才一个个的意犹未尽的各回各家。
之后的好长一段里,这一场小联欢会,都是年轻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没参加的,扼腕不已,参加的,就越发的有谈兴。
中秋节过后,男知青们就开始忙了,秋收的时候,拖拉机是主力,他们这些个司机,得提前把车保养好了。该修的修,该换的换,油都加满。
罗玄很快就回到了农场,情绪明显不对。方淮心算了一下,他总共就走了五天,满打满算能在山里待一天。发生了啥事儿了?没听到啥风声啊。
“怎么了?”方淮心就直接问了,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慕易家里出事儿了。”罗玄回道。
“很严重?”都这样儿了,肯定轻不了。
“他爸妈自杀了,前些日子,他小姑就因为受不了迫害卧轨了。老爷子还在劳改农场里,没人敢告诉他。那么大岁数了,打了大半辈子的仗,剩下的还在身边的就这一儿一女了,现在又都是这么个结局。让他老人家知道了,怎么受得了?”罗玄是又气又无奈。他们这样的子弟,现在是人人自危了。
“那慕易呢?现在怎么样了?”方淮心就问。
慕家的老爷子,七十多岁了,那是真正的老爷子,建国的时候,人家就是老爷子了。虽然不在党,但是地位非常超然。战乱的时候,几个孩子,因着各种原因,只剩下一儿一女。儿子就是慕易他爸,两口子都是大学教授,教哲学的,有大学问。小女儿才二十多岁,在国外大学毕业之后回国,做翻译。也是有名的才女。慕老爷子这样的,是小将们斗的重点对象,是会下死手的。老爷子别看没入狱,在农场的日子肯定也很艰难。能熬到几时都不一定的。
“还能怎么样,那些人,连让他给他爸妈收尸都不让。就把他下放到西北最偏远的石场开山去了。走之前给我写的信,这会儿估计人都到了石场了,那地方,我爸知道,说是光到那儿,就得辗转半个多月,根本就不通车,得步行好几十里才能进山。那石头都是人背马驮的运出来的。可要遭大罪了。我就怕他想不开……”十八、九岁的年纪,就遭遇这些个事情,不把人逼疯了,都是轻的。
“那要实在不行,等秋收忙完了,你请假去看看他?”方淮心想了一下,也没别的办法。马上走不现实,秋收要开始了,他现在离开,肯定不行的,他又是电工,好些个机器都得用电呢,离不了他。
“哎。建国现在也是难,要不然他还能先过去看看。我就这两个哥们儿……”罗玄心里憋得不行,再不找人说说,他要疯了。还不能跟他爸妈说,之前问那石场的事儿,还是说有同学被分到那儿了。罗道士与慕家老爷子关系非同一般,那是生死之交,他现在都已经是死人了,让他知道,也做不了什么,跟着干着急,再急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所以,收到信这些天,他都自己憋在心里呢。
“对了,实在不行,你跟夏天说一说吧?他六弟现在是高层了,说不定有办法呢,看看能不能把慕易调到咱们这边来呗?实在不行,给调个不那么苦的地方也成啊!”求人也分什么事儿,这种事情,实际上,并不好办。有半点差池,可就要把人家夏元的前程给耽误了。这跟买院子还不一样,那顶多算是私下里牟利,牟利的多了,谁也别说谁。可要是跟慕家那样的粘上,那才是大事儿呢!
“不行,不能害了人家。人家刚帮你买了院子,回头又让人家办这样的事情,没有这么办事儿的。还是得从下面儿想办法。哎,现在就是走不了,急死我了。我还就不信了,拿着金条,我还趟不出一条儿道来!”罗玄就咬牙,他从来都不是规规矩矩的人,自打他爸跟他说了一些外面的人和事儿,他就明白了,能办出那些个丧良心的事儿的人,都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黑着呢。
但凡是有点良心的,哪怕是面上随着大溜儿,私下人,也都是能松松手就松松手的。
黑好啊,黑了就有所求,有欲。有欲就好办!
就是,现在他走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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