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江寻道和蓝以攸快人一步先赶到了莫啼山, 才到山脚便感觉到了山顶之上那通天弥漫的妖气。山脚之下却丝毫没有人烟, 就连一丝鸟鸣声都没有,以前到处可见的黑蛇也没了踪迹。
江寻道觉得气息有些诡异,便先顿住了脚步,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几分不祥之感, 她急忙叫住了身前的蓝以攸:“攸儿,恐有诈。”
蓝以攸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她停下步子转身看着江寻道,眉头紧蹙神情有些警惕的环顾四周,而后低声道:“有些不对。”
太静了, 这等深山丛林没有鸟鸣兽语本就稀奇, 更古怪的是,就连一丝风都没有, 所有的树木花草全部静止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整个世界安静的只能听到她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就是上回来,也没这般诡异。
“是不是曲觞又布下了什么阵法”江寻道自腰间符囊里取出了一张黄符, 然后咬破了自己的中指,沾着自己的血, 在符纸上画了几笔,而后默念一声咒语,将符纸丢了出去。
符纸还未落地,突的从纸面上爬出了三个小人挣扎着跳了出来,那黄纸人模样憨态可掬, 每人额头都点着一滴江寻道的血迹,两点墨便是眼睛,吱吱叫了几声后,小人们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脚,似乎很是好奇。
江寻道往前一指,沉声道:“探路。”
三个小纸人转身看看了看江寻道,漆黑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萦绕着一丝紫光。接着对着江寻道点了点头后,径直跃起身,往深林中飞去了。
江寻道盘腿坐在草地之上,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破旧的铜镜,而后捏指将手指上未干的血迹抹在了镜面之上,又画出了一个符咒。铜镜金光一闪,镜面之上用血画的符咒很快便消失不见。转而镜面亮了起来,出现了那三个纸人眼中所看的场景。
蓝以攸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铜镜中出现的景像,入目之处皆是一片死寂。如此之大的深山,竟好似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白泷一跃而出,也探头出来看了两眼,啧啧两声后笑道:“有趣。”
小纸人们吱吱叫着在深林中快速跳过,爬上树淌过河流,很快便来到了山顶的蛇妖洞府。纸人停下了步子,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洞府之外的结界。却见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洞府前把守的黑衣人也不见了踪迹。
江寻道抬头看着蓝以攸,皱着眉头道:“古怪,那些人好像都不在了。”
蓝以攸沉吟了片刻后,猜测道:“难道是调虎离山?”说罢她又摇了摇头:“就算几大门派领着众弟子前来讨伐,门派中也会留下不少人,除了有护山阵外还有那些隐世的长老。就算是调虎离山,恐怕他们也难以攻下,怕是连山门也进不去。”
江寻道为难的摸了摸脖子,扭头看着一旁悠哉悠哉的白泷,问道:“白泷,你不是对曲觞很是了解吗?你可知她究竟作何打算?”
“谁说我了解她?”白泷眉头一似乎有些不满:“那女人的想法我可猜不透,指不定那些人被她安排藏在何处埋伏呢?不是有空城计一说吗?”
蓝以攸思量着,白泷说的也有可能:“半路埋伏青云宫等一众弟子?”
“倒是由此可能。”江寻道在一旁点了点头,而后收起了铜镜问蓝以攸:“若曲觞的人真的都走了,那我们可要去这蛇妖洞府中一探究竟?或许还能找到穆师姐的踪迹。”
蓝以攸点了点头:“就算如此,洞府中也一定有人留守,你我需小心些。”
两人做好了打算,便一路小心的向着山顶走去。
到了结界旁,正巧见到那三个小纸人围成一圈坐在地上也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只见一个纸人下定决心的点了点头,一跃而起,眨巴眨巴眼睛伸出小短手摸向结界。
“别碰!”江寻道急忙低声呵道,可仍是晚了,好奇的小纸人一边回头,没有指头的小圆手已经摸到了结界之上。
小纸人看着江寻道眨了眨眼,一点墨的圆圆嘴巴往下一撇,而它触碰过的结界闪过一道白光,小纸人瞬间悄无声息的化作了一道黑烟飘散在地上。
“吱吱。”另外两个纸人看的眼都直了,吓得蹦了起来一边叫着一边飞速扑向了江寻道,爬到她肩膀上躲在她后颈,探出头来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上那已经成了一滩灰的同伴。
“叫你们多手。”江寻道有些无奈,好在就算有了动静,那蛇妖洞府的黑石门仍是紧闭,似乎没有人出来查看,她舒了口气,将肩头的两个小纸人拽了下来,不顾它们的挣扎塞进了符囊中。
蓝以攸见状竟有些好奇,她伸手点了点江寻道腰间的符囊,一个小纸人探出头来挣扎着踩着另一个小纸人的脑袋,爬了出来站在蓝以攸的手指上,然后爬过她的手腕手臂,趴在她肩膀上。
江寻道唇角一勾,见小纸人躲在蓝以攸的肩膀上和她对视,便也收回了想要抓它回去的心思。她偏头看着一旁的白泷道:“出手吧,动静小些,别惊动了里头的人。”
白泷明知故问:“动什么手?”
江寻道白了她一眼:“你当初既然能从里面逃出来,就应该知道怎么破了结界进去,少装蒜。”
“连这小小结界都破不了,还想对付曲觞,自不量力的小辈。”白泷慢吞吞的走到结界旁,一边嘀咕着,一边伸出手,只见她熟练的结印,双手金光一闪,便在结界上画出了一道门。
在白泷的帮助下破开结界后,两人顺利的潜入其中。
两人环顾四周,的确没有黑衣人的踪迹。江寻道轻轻的拉着蓝以攸的衣袖,低声道:“攸儿,你跟在我身后。”
蓝以攸侧头看着她,见她面容满是担忧,唇角一勾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腻歪。”白泷吐槽了一句,大摇大摆的走上了那几十层石阶,走到了那紧闭的黑门前。
大门旁那两座黑石雕刻的蛇头突然张开嘴,吐出了两股黑烟,瞬间便要扑面而来。江寻道和蓝以攸正要屏住呼吸,却见被黑烟笼罩的白泷一挥袖,那黑烟便消散了。
白泷轻哼一声,戏谑的扭头看着江寻道和蓝以攸:“如此伎俩。”说罢便直接伸手将大门推开了。
大殿中空无一人,白泷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高台之上的石椅旁,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挥手道:“看来,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蓝以攸环顾四周,角落里曾经困着黑蛇的牢笼也已经空了,地上只剩下了几片蛇鳞和几滴血迹:“难不成她们真的布下了陷阱埋伏?”
江寻道走到牢笼旁,将符囊中的小纸人放了出来,捡起一片蛇鳞放在小纸人身前:“就算是埋伏,那些正派人士也应该没那么容易对付吧。”
白泷冷笑一声,嘲讽道:“那可说不准,你们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个个心怀鬼胎。不等人对付,就算是自己闹翻了恐怕也不稀奇吧。”
蓝以攸沉吟半晌后,问道:“我们未曾见过曲觞出手,她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白泷摸着下巴思量了许久,这才开口道:“这么与你说吧,这天下间除了你姥姥,就没人是她的对手。若是我全盛时,她也能与我斗上几个回合。”
江寻道有些不解:“她以前不也是凡人吗?怎会变的如此厉害?”
白泷轻咳一声垂下头,眼神有些闪烁:“我也不知晓,怕是得了什么机缘吧。”
蓝以攸看着白泷,见她有些心虚的偏开了头,突然想了了什么,她似笑非笑道:“前辈说的机缘,该不会就是前辈自己吧?”
江寻道也想起白泷曾经说过,这天下间的灵丹异宝她洞府里都有。而她死后,曲觞若是一直待在她洞府里修炼,也就不奇怪了。
白泷老脸一红,而后有些气恼道:“这难不成还能怪我,我当初唯一兴趣,就是搜刮这世间的异宝藏在洞府中。那时我又正准备渡劫飞升,自然要多存些好东西。东西多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里头有些什么。她占了我的洞府,窃了我的宝贝,难不成你们还真想怪我?”
看来这罪魁祸首就是白泷了,江寻道沉了脸,她碰上的所有坏事,十有八九都是白泷作的孽。她冷笑一声,讽刺道:“若不是您老人家,或许曲觞也不会有今天。”
白泷无法反驳,心中也有些发虚,便只能硬着脾:“你们如今,也就知道怪我。什么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江寻道见她那死不认错的模样,心中一股怒火涌了上来,她咬牙恨恨道:“本来就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会有今天,曲觞又怎会有今天。”
白泷被堵的心烦,她偏开了头皱着眉头闷闷道:“我懒得与你说。”
蓝以攸轻叹一口气,走到江寻道身旁,低声安慰道:“好了寻道,事已至此就算再怎么怪她也无用了,不如问问她知不知穆师姐如今在何处。”
白泷耳朵轻轻一动,听到了蓝以攸的话,便偏头看了江寻道一眼,哼声道:“你的穆师姐是被盛安然关了起来,至于关起来的原因那便是她的私心作祟。她跟她师父一样,满脑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寻道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可心中仍是烦闷,便伸手抓住了蓝以攸的手,握在了手中,这才安稳了些:“知道关在哪吗?”
白泷如实说来:“侧殿的密室中,被乾坤索困住了,动不得灵力。”
两人当即循去了侧殿,在白泷的指点之下打开了隐藏的极深的一个密室。
密室之内空无一人,只是一旁桌上的蜡烛还在烧着,石床上和一旁的墙上则是有不少血迹,血迹已干颜色略微发黑,看上去留下血迹的人应当走了有几个时辰了。
江寻道见密室内血迹不少,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看着白泷低声问道:“她伤了穆师姐?”
白泷摇了摇:“依我看,盛安然应当不会出手伤你穆师姐。不过她被乾坤索困住,大概是想强行突破禁锢,伤了自己。”
江寻道看着穆裳留下的血迹,有些不忍,她握紧拳头咬牙道:“她到底把穆师姐藏哪里去了?”
蓝以攸的目光被石床下隐蔽处一闪而过的光芒吸引了注意力,她俯身将那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金色碎片捡了起来。
打量了片刻后,她递给了一旁的江寻道:“两种可能,一是被盛安然带走藏去了别处,二是就连盛安然都不知她去了哪。”
“这是?”江寻道接过那金色的小碎片,看了几眼,然后递给了一旁的白泷。
白泷没接,只是瞥了一眼便有些诧异的挑起眉头:“这是乾坤索的碎片,若是穆裳强力挣脱乾坤索束缚,恐怕也被反噬的不轻,难怪此处会留下血迹。”
江寻道看向蓝以攸,神色间有些慌乱:“该不会穆师姐自己逃出去了吧?如此外头妖孽作祟,穆师姐真要是重伤逃脱,恐怕....”
蓝以攸心中也有些担忧,却也只能先安抚江寻道:“放心,穆师姐不会有事的。”
三人正沉默着,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地动山摇。就连密室都跟着动摇起来,灰尘碎石,不时在摇晃中落下。
江寻道和蓝以攸自密室中飞身而出,到了洞府之外,她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向不远处。
只见不远处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其间闪着粗大的蓝色雷电,轰鸣之声震耳欲聋,空气中的灵气几乎都被那漩涡席卷而去。那动静惹得地动山摇,仿佛是到了末日一般。
白泷突然笑了笑,扭头看向一旁的两人,语气轻松:“看来,他们这是撞上了。”
江寻道和蓝以攸却是半点笑不出来,天空之中那层层叠叠的黑云仿佛就要压了下来,脚下土地仍在不停摇晃,地面缓缓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
“你们真的要去?”白泷抱着手臂,正笑问着,话音还没落,只见身旁两人便化作两道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看着那两人消失的背影,白泷突然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犹豫:“唉,真不该答应掺和进来。”
她自顾自的嘀咕了几声,最后却还是跟了过去。
就如同江寻道和蓝以攸的预料,曲觞座下的魔教大军早就埋伏在一处,趁着正派人士停下整顿之时,突然出手袭击。
魔教弟子虽修为不高,可胜在人数众多,他们不要命一般蜂拥着冲入了正派人士中,与他们打斗了起来。
而以柳致远为首的几位掌门和修为高深的长老,先是砍杀了几名魔教弟子,而后很快便发现了远处那个一身白裙相貌绝美的女子。
那女子站在不远处的峭壁之上,遥遥看来,白皙清冷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看上去哪像是为恶不作的魔教尊主,反倒像是个飘然若仙的仙子。
可柳致远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她。他唤了冷秋水和禅音寺主持以及妙手门冷掌门,便径直御剑飞向了曲觞。
柳致远率先开口,仍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你便是向我等正派下了战帖的魔教尊主?”
曲觞清亮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面上笑意不减,他她柔声应道:“不错。”
柳致远冷哼一声,讽刺道:“哼,自不量力。”
冷秋水比柳致远多了一份警惕,她上下打量着曲觞,缓缓开口道:“看来曲门主已是筹谋多年,也难怪魔教的人规规矩矩了这么久,想必是养精蓄锐吧。”
曲觞笑了笑并未开口。
一旁胡须雪白面容和蔼慈善的禅音寺主持幽幽的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施主还是放下屠刀吧,正魔若是大战,受苦的便是这天下的黎民苍生啊。”
曲觞负手而立,轻笑一声道:“大师若是在意黎明苍生,又怎会来此。你们口中的妖孽,如今正在祸害人间,屠戮无辜百姓。众位德高望重的正派掌门,不管受苦的百姓,倒是曲觞的一句口信,便将正派精锐引来了此处。”
柳致远冷冷的讽刺道:“这为害天下苍生的妖孽不是尊主的手笔吗,若是不除了你,天下百姓如何安宁度日。”
曲觞笑了笑,垂眸道:“这么说,诸位掌门是以大局为重?待除了我,再去解救百姓?”
主持微微垂头,慈眉善目的面上满是不忍慈爱,他劝劝诫道:“施主,正魔两派虽一直势不两立,可也井水不犯河水安然相处了百年,这百年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施主又何必再举屠刀,为害天下呢?”
柳致远摇了摇头:“妖孽冥顽不灵,大师又何必苦口婆心的劝诫。这女子便是魔教尊主,只要我等合力将她除去,那群乌合之众自会溃败散去。”
曲觞笑而不语,似乎不打算再与眼前说人再说些什么了。
见她冥顽不灵,柳致远最先出手,一出手便是青云绝学玄天剑决,巨大的灵剑自天空中凝聚而成,而后柳致远轻轻一挥手灵剑劈砍而来,瞬间飞沙崩石天地变色。
冷秋水和住持没想到柳致远什么也不说就出手了,一时也有些错愕,急忙撤身退了百步,悬飞在半空中。
眼前的景象被裹挟而其的飞沙走石掩住,只见柳致远丝毫没有犹豫巨大的灵剑向着站在山崖之上的曲觞狠狠劈去。
似乎没有丝毫的抵抗,冷秋水和住持对视了一眼,皆是有些意外。脚下曲觞刚刚站着的山头,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移平了,而剑刃之下的曲觞不躲不避。
烟尘散去,柳致远居高临下的垂眸看去,只见那抹白色身影仍是悠然自若的站在原地,不偏不倚一步都不曾退过。
她身旁近十里已是被柳致远一剑劈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她却似乎毫发无伤,就连那铅尘不染的白衣,都不曾沾染上一点飞灰。
曲觞缓缓抬头,看着面容有些诧异的柳致远,温和一笑挑唇道: “柳长老不亏是青云宫第二人。”
柳致远闻言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他不怒反笑道:“魔教尊主果然名不虚传,既然这一剑伤不了你,那你试试再接一剑。”说完他扭头看着身旁两人道:“两位掌门先别出手,待我试试她的本事。”
那剑痕之中曲觞缓缓悬浮踩踏而上,脚尖每次轻点便绽开一朵洁白美丽的雪莲,而后转瞬消逝。曲觞面上仍是噙着笑意,温柔的动人心魄。
不消片刻,她便脚踏雪莲,出现在柳致远身前。
只见衣袂翩飞眉目如画肌肤若雪的女子,微微垂眸,白皙的手臂轻轻抬起,自她身后出现几条鲜红的血蟒。那蟒蛇通体鲜红晶莹好似鲜血凝成一般。
曲觞低声笑了笑,那血蟒自她手臂上蜿蜒而出,对着柳致远吐了吐信子:“礼尚往来,既然柳长老想试试我的本事,那我自然不敢让柳长老失望。”
冷秋水皱着眉头暗自嘀咕了一声:“好奇怪的修炼法门。”说完她低声提醒柳致远:“柳师兄,你小心这个女子。”
柳致远虽有些狂妄自大,可也有真本事。曲觞说他是青云宫第二人,也不是说笑。
刚刚一击曲觞毫发无伤,柳致远已是收了大意之心,他一抬手,背上的剑便自动离鞘飞到了他手中。
远处正在山坡之上与魔教弟子缠斗的青云宫弟子竟分神望了过来,语气间颇有些激动:“柳长老拔剑了。”
曲觞看着柳致远手中的剑,唇角笑意深了几分:“听说柳长老曾是青云宫最年轻的执剑长老,还曾有过剑圣之称。”
柳致远横剑而立,只见他手张的长剑通体雪白,犹如冰雕,仿佛正散着寒气,而剑柄之上镶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既然你曾有所耳闻,那今日便来试试老夫这七星剑。”
曲觞抬手,两手之上缠连的血蟒瞬间自她手中化作一柄血红的长剑,她笑看着神色肃然的柳致远,柔声道:“请柳长老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