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方春英关上房门之后,她的哭声就更清晰了,卢昭从书本里抬起头,贺家上演的戏码,他几乎都摸出了规律,他很想一脚跺下去,让她闭嘴。
有什么好哭的,哭是最没有用的。
方春英特地从学校拿来了一套铁尺和三角板回来,卢昭拿来用,比普通的尺子重,贴在手上冰凉,用点力在卷子上拉过去,能在卷子上拉出一道破口,而斜着把尺尖拉过手背,则能在皮肤上刻出一道笔直清晰的线,端头丢了一点皮肉,线里慢慢渗出一点血迹。
卢昭又把尺子往深处按了按,贺琳琳的哭声弯弯绕绕的升上来,淹没在她父母的对骂里,只有他听见了,就像是为他哭似的,就当她是在为了他哭好了。
“你还在哭吗?”这句话问得是哪一个时间里的贺琳琳,卢昭自己都说不清。
手机里贺琳琳被眼泪哽的一句话断成了三段,“你···一点···一点都不知道!”
卢昭:“知道什么?”
贺琳琳哭得更惨:“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卢昭说:“大概知道一点儿。”
贺琳琳:“你知道个屁!”
卢昭没说话,贺琳琳吼完又后悔,又因为自己的后悔更想哭,她越哭越大声。
卢昭:“别哭了。”
她没停,只是哭得慌慌张张。
冷淡的卢昭在她慌张的哭声里居然听起来柔软了,贺琳琳怀疑自己把脑袋哭昏了。
“我过两天就回来了。”他说。
贺琳琳哭声小了点,她还半信半疑:“你一个人···回来?叔叔阿姨怎么办?你还是别回来了。”
现在又想起来要懂事了,那刚才又哭什么。
卢昭喃喃自语:“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贺琳琳听见了,她隐隐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狡猾地没有搭话。
卢昭说:“我有东西给你。”
贺琳琳一直记得,他上次说过,高考结束要给她礼物的事,但现在却装不记得了,故意问:“什么东西?”
卢昭说:“应该是你喜欢的。”
贺琳琳突然土味:“你?”
那边卢昭瞬间像被按了静音。
贺琳琳自己都被土得抖,刚要找个话题打混过去,卢昭却开口道:“我也是。”
贺琳琳愣住了,“我也是”三个字加粗放大,挨个的在她眼前循环。
“你该说,我早就是你的了。”她回了这么一句。
听起来还挺淡定,贺琳琳很满意,一边自己跟自己点头,一边觉得嘴角酸,下不来。
卢昭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大概对土味情话的忍耐到了极限,挂断之前,贺琳琳好像还听见他的笑声,她听得分明,是嘲讽的笑!
贺琳琳恨自己,更恨土味情话。
但她没想到自己还在意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为什不顺势说,他是她的?
我是你的,im yours,多简单的一句话。
把自己附依出去,一心指靠着谁,情到浓时,放低自尊,不惜成为他的负担,拖累他,合作一体。她难道是一个人?
说出来不太信,但方春英在b市的确玩得很开心,直到到了家还在说,“下次等你放假,我们再去!”卢昭提着她的行李,说了声好,方春英还没说完:“到时候你把叶雪也叫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儿子的表情。
卢昭直接道:“我和她没有熟到这个程度,不好意思麻烦她,你可以自己给她打电话。”
他把行李拎到了父母的卧室门口,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卢桂平坐在沙发上看了全场,终于没忍住说了句心里话:“我看你是不想安生!”
方春英这会儿却意外的平和,安然坐下道:“我是为了他好。”
卢昭没听见这句话,他一进房间就把门关上了,自动屏蔽了外头的动静。
他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犹豫要不要再包装一下,可好像也没什么好装的,而且他也不知道用什么包,彩纸?缎带?他在房间走了一遭,除了文具和书什么都没看到,墙上连幅画都没挂。
他关上书柜的门,想了想,还是把东西揣进了衣服口袋里,接着就出了门,找了个理由过了方春英的“关心”,然后就扑了个空。
卢昭站在她家门口给她打电话,听见屋里电话响,贺琳琳根本不在家。
贺琳琳是知道卢昭今天回来的,她早就打算好了,就在家待着,哪儿都不去,她都不能想这次再见不着卢昭面要怎么办了。
可没想到陆远志这个神经病,早上九点就来拍她家门,还把刘一倩给拉来了,贺琳琳脸都没洗,就被他叫魂叫起来了,强撑着睁开眼给他们开了门,又倒进房里接着睡,陆远志开着手机在她耳边放香水有毒,这歌是贺琳琳的死穴,一听就咬牙切齿,两遍犯罪过后,遭了贺琳琳爬起来一记飞踹。
“你比香水还有毒!”贺琳琳真想犯罪一回,踢死陆远志这个神经病。
陆远志揉着手臂嘿嘿笑,他好久没被贺琳琳打了,他看贺琳琳还在晃,大有闭眼再睡过去的意思赶紧道:“别睡了,再睡来不及了。”
贺琳琳迷瞪着眼问:“什么来不及了?”
陆远志一边推刘一倩去拉她起床一边说:“去了就知道了,你快起来!”
他还急了!贺琳琳眼一翻,正要叫他滚蛋,刘一倩就道:“许婷纤和祝子嘉也去。”
贺琳琳看她一眼,又狠狠瞪了一眼陆远志,终于从床上下来,嘴里还在嘟囔:“搞不懂看上他什么···小姑娘品味有问题,还是太年轻···”
刘一倩像没听懂,陆远志又尴尬又被说得有点难堪,粗着嗓子嚷道:“我看贺琳琳是睡傻了,一天睡二十五个小时···”他瞅一眼刘一倩,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映出了他的心虚,陆远志话一停,忽然后悔,他就不该叫贺琳琳来!
祝子嘉一眼就看出来贺琳琳时刚起床还没睡醒,挽着刘一倩的手,头还靠在人家肩膀上,跟没骨头似的。
“你起码梳个头吧。”祝子嘉道。
“啊?”贺琳琳掀起眼皮,边打哈欠边用手在头上耙了两下,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忘了。”
几个人都朝贺琳琳的脑袋看过去,刘一倩道:“琳琳头发好像长长了好多。”
许婷纤打量一番才开口:“发质还不错,再长长一点可以去烫一下。”
祝子嘉欲言又止,许婷纤瞟了他一眼。
贺琳琳还没搞清楚状况,问道:“不是,你们谁能告诉我,我这么早被薅起来的到底是要去干啥?”
陆远志从容不迫地告诉了她答案。
他一拍手:“野餐!”
贺琳琳这辈子上辈子没玩过野餐这一套,野餐不就是在草地上铺个格子布,再放个竹篮子,里头装两块面包,几颗草莓吗?
她没别的忧心,就怕吃不饱,还怕草里头有狗屎。
“贺琳琳!”祝子嘉又喊了一声,有点急了,“你待会儿摔了不要赖我!”
贺琳琳也不耐道:“我抓着你呢!我就闭着眼眯会儿,又没睡着!”
祝子嘉低头,衣服上挂着的手明明都快松开了,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她还在那儿鸡啄米,看着可气!
“你靠着我吧。”祝子嘉完全是被她烦得没办法了,才这么说。
他话音刚落,后背就一沉,贺琳琳连应都没来得及应一声,脑袋就砸他背上了。
车子跟着弯了一下。
“骑慢点。”贺琳琳不满道,出于安全考虑又抓紧了他的衣服。
祝子嘉没有再理她。
野餐的地点还算让人安心,周围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狗,树荫丰裕,把格子布一铺,贺琳琳带头倒下去,又把刘一倩拉下来,许婷纤带了幅太阳镜,在沙滩上一样架在头上,草地也被她躺成沙滩。
三个女生一躺下,陆远志觉得自己独个站着像个傻子,也不太合适,就硬拽着祝子嘉祝子嘉跟着躺下来了,他还特别注意,把祝子嘉推到了中间,旁边就是刘一倩,他自己躺在最外沿,压了一点桌布的边边,大半在草上,青青小草扎得他直咧嘴,想挠又觉得煞风景。
风一吹,几个人就看见头顶上的树叶泛金光,晃眼睛。
“我快睡着了。”贺琳琳道。
“你就没醒过。”祝子嘉隔了一个人也要损她。
刘一倩道:“到了大学就不用上早自习了,以后不用早起了。”
贺琳琳:“这是做一个大学生的好处之一。”
许婷纤把太阳镜戴上,抬手遮了半边脸,说道:“刘一倩,你准备干嘛?”
刘一倩摇头:“不知道,我妈说要开个店,给我管。”
她情绪不太高,朋友都要走,就她留在这里,她已经在家偷偷哭过几回。
贺琳琳有意逗她开心,就道:“你好好干,以后大家都来给你打工,工资你看着给,包吃住最好。”
祝子嘉凉凉道:“刘一倩你快开个早餐店,让贺琳琳天天四点起床炸油条。”
贺琳琳立刻反击:“刘一倩你快开个化妆品店,让祝子嘉给你做模特,给他留下点黑历史!”
刘一倩:“黑历史?”
贺琳琳赶紧止住话头,说得太嗨,冒出来的词儿有点超前。
她正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陆远志突然噗嗤一声,说:“祝子嘉化妆!哈哈哈哈!”他想想祝子嘉一张臭脸被涂得五颜六色,莫名很解气。
祝子嘉冷冷地看着他,贺琳琳也跟着哈哈大笑,边笑边摇旁边的许婷纤,许婷纤推开她,闭着眼,嘴边有浅浅的笑意。
刘一倩忽然道:“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这样吹着风,身边都是她喜欢的人,树荫落在他们脸上,睁开眼就能见金色的阳光,从青草和朋友们的笑声里闻到夏天的味道。
一直这样就好了。
“干嘛呀,说得那么丧气!我们一放假就回来找你!是不是?”陆远志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从草地上坐起来嚷嚷道,刘一倩坐起来,望着他没有说话。
贺琳琳也爬起来,一把揽住刘一倩,附和道:“是啊,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做大学生好处之二就是,极其闲,到时候我没事儿就回来了!”
许婷纤说:“我坐两个小时汽车就到家了。”
贺琳琳摇了摇刘一倩:“听见没,近得很!”她又暗暗地踢了祝子嘉一下,祝子嘉躺着没动,只“嗯”了声。
“再说,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们玩儿啊,我还羡慕你呢,我们一到学校就要先去当兵啊!要在太阳底下暴晒一个月!”贺琳琳说到这儿真实地胆颤了。
刘一倩终于笑起来,她说:“等你当完兵我就去看你。”
贺琳琳被打击的又倒了回去,无力道:“不用看了,来给我收尸就行。”
树的影子慢慢斜过草地,等到闭上眼也看不见一片毛绒绒的光晕时,五个人才收拾桌布,开始撤退,说好的野餐,最后成了卧谈会,总共只耗费数包薯片和几罐可乐,还有一包洽洽香瓜子,磕的瓜子皮最后没回收干净,贺琳琳很是内疚。
快到家的时候,祝子嘉叫贺琳琳替他把车子骑回去,他要去菜场替下朱玉萍。
贺琳琳到了楼下把车子一锁,四处一看,没见到人,她松口气,猜卢昭说不定还没回来,想着回去给他打个电话。她一只手里拿着祝子嘉给的钥匙,叮叮当当一串,一只手在裤子口袋里摸自己家的钥匙,就一把,结果摸了半天没摸到,她自言自语:“不会掉了吧,刚刚在草地上躺了半天···”
她努力回忆,忧心忡忡抬头看向自己家门,担心今晚睡哪儿,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卢昭。
贺琳琳一下跨上台阶喜道:“你来了!你什么时候···”
脚下忽然传来”叮“一声轻响,贺琳琳低头一看,钥匙从她裤管里掉出来了。
她再伸手去口袋里摸,终于摸到角落里的一个破洞,她看向卢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都是在他面前出这种事。
她想辩解一下,又无从辩起,洞反正不是她扯的!
卢昭弯腰去捡钥匙,她此时才回过神,低头看他的发顶,真想揉一揉啊。
卢昭直起身,刚要把钥匙给她,贺琳琳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手轻轻碰了他的头发一下就溜了。
“好像说头发软的人脾气好,是吧?”贺琳琳摸完就心虚。
卢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把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说:“不是。”
贺琳琳:“嗯?”她更不敢看他了。
卢昭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两臂化成枝藤,勒住她的腰背。
“卢昭哥···”贺琳琳有点不安。
卢昭没有做声,浪费的时间,要用这样的方式弥补回来他才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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