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半夜, 朝朝忽然惊醒。
昨夜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连赵韧什么时候回房都不知道。这会儿醒来,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 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颈下、腰上缠绕着他的手臂, 脸儿偎着他坚实的胸膛,如云长发散落,与他凌乱的发交错纠缠, 说不出的亲密暧昧。
他还在熟睡,浓眉微皱, 薄唇紧抿,锐利慑人的黑眸此时阖着,柔和了白日的凌厉气势, 长而直的睫毛根根分明。
成婚将近一个月,她似乎还是第一次在他怀中醒来。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嫁了人,嫁给了这个只有几面之缘, 几乎说得上是陌生的男人。
朝朝动了动,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力气, 轻手轻脚地抬起他的手臂, 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里侧挪动。虽然已是夫妻,甚至昨夜那般亲昵过,她还是不习惯他的体温与触碰。
刚刚挪到一半,她柔软的腰肢上忽然搭上一只手, 随手一捞。强悍的力道又把她扣回怀中,轻拍了她几下,低语道:“身子好些了?”
他醒了?她“嗯”了声,不死心地试图继续掰开他岩石般坚硬的臂膀。
他纹丝不动:“乖,再睡一会儿。”
她蹙眉:“陛下放开我可好?热。”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朝朝疑惑:难道又睡过去了?想回头看他表情,他却忽然低头,用胡茬蹭了蹭她柔嫩的玉颈。她“唉呀”一声,只觉又痛又痒,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嗔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他低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听不出多少情绪:“朕喜欢这样。朝朝若嫌热,把寝衣除去便是。”
朝朝:“……”察觉到他的大手已放在她的衣带上,她一个激灵,“不,不必了,我不热。”
他声音淡淡,似有不信:“当真不热?”
她无比肯定:“当真不热!”
他若有憾焉:“你我夫妻一体,朝朝有话只管告诉朕,不必不好意思。再说,”他附在她耳边,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异常撩人,“昨夜,不是什么样子都被朕瞧过了?”
轰一下,热浪上涌,她整个人都变成了煮熟的虾,偏偏又反驳不得,暗暗咬牙:“陛下不是说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他低低“嗯”了声,鼻端的气息若有若无拂过她红得几欲滴出血的耳垂。
朝朝闭上眼,一动都不敢动:“睡吧。您明儿一早还要早朝呢。”
他又“嗯”了声,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她浓密的长发,缓缓开口:“这阵子,朕有些忙,只怕无暇去后宫。”
太好了。朝朝心下一松,正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贤惠大度,就听他道:“朝朝搬来太极殿吧。”
朝朝:“……”一下子结巴了,“只怕,不,不妥吧?”
在她身后看不到之处,他垂眸看她,目光暗沉,仿佛要将她一口吞噬。钢铁般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下巴顶上她的发心,将她纤柔的身子更搂紧了几分,恨不得嵌入骨血,声音却平静异常:“没什么不妥的,帝后和睦,乃是社稷之福。”
因着他一句话,朝朝显阳殿还没有住热乎,就兴师动众,搬进了太极殿西堂。朝臣颇有微词,被赵韧一句冷漠的“此乃朕之家事”堵了回去。
朝朝的日子却与在显阳殿时没什么两样。白天去给徐太后请安,依旧在显阳殿处理宫务,晚上回太极殿西堂。
因为广南西路节度使赵季田的叛乱,赵韧忙得脚不沾地。太极殿东堂的灯火常常彻夜长明,朝朝几乎与赵韧照不到面。往往是他回宫,她已入睡;等她醒来,他已离开。偶尔深夜惊醒,她才能见到沉睡的,紧紧将她拥在怀中的他。
有时候她真怀疑,赵韧让她搬来太极殿西堂,是想找一个趁手的人形抱枕吧?可她不得不承认,这样尽职尽责的他,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六月底,西南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讨逆大军兵分两路,攻下广南西路治所融州,赵季田自缢于王府,叛乱彻底平定。
京城内外一片欢腾,赵韧下令大赦天下,并减免三分赋税。
朝朝知道消息时,正在西堂的廊下喂鱼。
因着她的入住,西堂比起她当初谒见赵韧时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回廊前种了大片的花草,廊下养了数缸睡莲,莲下锦鲤摆尾,活泼泼的惹人怜爱。进门的紫檀座苏绣江山烟雨座屏换成了轻巧的四扇鸡翅木雕花纱屏。里面全换了轻纱帷帐,银红弹墨天香锦椅袱,铺了应季的刻花玉簟。
临窗摆上了琴案和香炉,屋角的花架上放着名贵的兰草,书案脚下的青花瓷缸中插着好几幅卷轴。
朝朝穿了件轻薄的湖色兰草纹杭绸褙子,碧色刺绣束腰勾勒出纤细腰肢,一头如云的墨发全部挽起,只以一根碧玉簪固定住,雪白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翡翠滴水珠耳坠,露出修长纤细的雪白脖颈。
夕阳西照,金红的光芒大片落在她身上,耀得她白玉般的肌肤越发剔透莹润,眉目精致,瑶鼻挺翘,饱满的樱唇又红又软。
她玉颈微曲,折出动人的弧度,低头含笑看着睡莲下欢快游动的锦鲤,纤纤玉指拈起鱼食,轻洒水面。锦鲤立刻冒出头来,将鱼食一一吞食。
笼烟站在一旁,低声向她禀告:“陛下昔日所灭北卢诸部中,确有阿尔善部和达罕儿部。阿尔善的汗王名巴图,您要查的吉仁是巴图的哥哥,据说曾是阿尔善最厉害的勇士,深受老阿尔善汗器重。可惜命不好,在与达罕儿部的征战中被暗箭所伤,丧了性命。”
巴图,在她的梦中被吉仁赶出了阿尔善部,因此与达罕儿部的古达木勾结,出卖了她。现实中,他竟最终赢得了阿尔善的汗位吗?
那,“可有乌兰公主和鹰奴的消息?”
笼烟摇头:“阿尔善部有几位公主,都被送去与其他部落联姻了,却没有叫乌兰的。奴婢也没打听到有叫鹰奴的奴隶。”
没有这两个人吗?朝朝怅然,又问道:“那达罕儿部呢?”
笼烟回道:“达罕儿部是曾经的北卢第一部落,大概在三年前被陛下率部歼灭。那一战极其惨烈,达罕儿部几乎全军覆没,部落首领更是全被陛下所诛杀。达罕儿的第三子古达木是出了名的骁勇,死状最惨,被陛下以火攻之计,烧死在玉泉古道的峡谷中。”
也就是说,除了吉仁和巴图、古达木也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乌兰和鹰奴呢,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出神间,手中鱼食不知不觉洒了下去。有人握住她的手,含笑道:“再这么喂下去,这些锦鲤可全要被撑坏了。”
她回过神来,讶然望向眼前眉目含笑的帝王:“陛下?”他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这么高兴?
他望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目中的炽烈却仿佛要将她融化:“朝朝,西南大捷!”
她一怔,顿时大喜,眸中异彩涟涟:“真的吗?恭喜陛下了!”西南之乱历时将近三月,她亲眼见到他是如何的呕心沥血,不眠不休,如今终于迎来最好的结局。
他“嗯”了声,见她粉靥生晕,烟眸弯弯,樱唇含笑,心中大动,蓦地俯身,轻啄了下她柔软的朱唇,“真的。”
轻柔的触感一触即逝,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下子红了脸,懵在当场:大庭广众之下,他还要不要脸面?
他极有先见之明地握住她手:“朝朝随朕一起去向母后报喜吧。”
两人一起去了寿康殿。
徐太后有客。寿康殿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朝朝惊讶地发现,几乎都是熟人:寿安长公主和她的女儿永乐县主,枢密使范伯远的夫人和范翠如,国子监司业文道远的母亲文太夫人和幼妹文嫣娘,还有钟太妃和钟宜。
见帝后同到,众人纷纷行礼。几个小姑娘偷眼看向威严卓朗的帝王,都红了脸。
徐太后高兴极了,朝朝嫁进宫中这么久,帝后还是头一次一起来向她请安。
她笑着招呼两人坐下。赵韧看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皱了皱眉:“朕去外面走走。”没有多留,穿过大殿,走了出去。
徐太后摇了摇头,拿他没办法,对朝朝道:“皇帝这个脾气,难为你能忍得。”
朝朝垂眸,轻轻开口:“陛下很好。”
徐太后更高兴了:“好,好,你们和睦就好。”又指着下面几人道,“皇后,哀家听说这几位小娘子都是你闺中之交?”
朝朝目光掠过下面几人,微微一笑:“回母后的话。妾身和几位小娘子从前常有机会见面。”她和她们几个,可谈不上什么闺中之交。
闻言,范翠如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永乐县主面现不忿,欲言又止;文嫣娘低头不语。唯有钟宜,走到她面前,深深一礼,姿态卑谦:“皇后娘娘,民女从前不懂事,行事任性,多有得罪,还请娘娘大人大量,勿要放在心上。”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朝朝含笑,不接她的茬:“钟小娘子言重了,你何时得罪过本宫?”
钟宜一噎,忍不住看了朝朝一眼,暗恨对方的假惺惺。上次被赶出宫的屈辱她还记在心上,可这会儿说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她深吸一口气,笑盈盈地道:“娘娘气量宽宏,不记民女的过。”
朝朝神色自若:“些许小事,本宫早就忘了。”
徐太后赞赏地看着朝朝:“皇后是个不错的。宜姐儿是太妃的侄女,你们能和和睦睦便好。”
钟宜心下暗恨,面上娇娇俏俏地笑道:“皇后娘娘在闺中时,便是京中贵女楷模,民女巴不得能多多亲近她呢。”
徐太后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是个懂事的。”
朝朝也笑得一团和气,若有所思。钟宜是什么脾气?那会儿小人得志,恨不得把她往死里踩,现在忽然变了一副嘴脸,她可不信只是因为她成了皇后,里面没有别的猫腻。
寿安长公主脸色阴沉地看了钟宜一眼,推了推永乐县主:“说起来,我们永乐和皇后娘娘也是一见如故。几个月前永乐生辰,皇后娘娘还赠了一顶世间罕有的珍珠冠给我们永乐呢。”
徐太后讶然:“是吗?”女人天然对珠宝有着浓厚的兴趣,徐太后也不例外,“什么样的珍珠冠,当得起你一句世间罕有?”
永乐县主涨红了脸,听着寿安长公主颠倒黑白,觉得脸都丢光了。珍珠冠明明是她问朝朝索要的贿赂。她还曾向朝朝许诺,等她嫁给了赵韧,会为朝朝和赵旦说情。如今,朝朝成了皇后,她坐在这里,只觉自己就是个十足的笑话。偏偏母亲还不死心,非要她继续丢脸。
寿安长公主见女儿不中用,恨铁不成钢地暗暗掐了她一把,一边笑着答徐太后的话:“是用金线穿过一百零八颗一模一样大小的南珠,做成了鸾鸟的式样,冠顶还有一颗夜明珠,漂亮极了。赶明儿叫永乐带来给娘娘瞧瞧。”
徐太后高兴地道:“好。”
文太夫人赶紧推了推女儿:“皇后娘娘送给县主的好东西,也给我们丫头开开眼。”
文嫣娘落落大方地道:“不知民女有没有这个眼福?”
徐太后笑道:“有,有。下次你还和永乐一起进宫便是。”
几人说得热闹,朝朝忽然瞥见范翠如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中狐疑,想了想,对徐太后道:“母后,你们在这儿聊着,我去看看陛下。”
徐太后满脸慈爱地看着她:“去吧。”
朝朝走出大殿,看了看周围,走到了西侧角落的一根廊柱边。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看到了范翠如的身影。
她和范翠如自幼相识,也是自幼不对付,两人明争暗斗了十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范翠如走到她面前,微仰着下巴,一如既往的态度高傲:“听说你侍寝两次,两次叫了太医?”
朝朝心里一咯噔:这件事,赵韧并不许人外传,但架不住宫中人多口杂,该知道的,想必都知道了。但,范翠如这会儿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范翠如看了她一眼,露出些许同情之色:“西南平定,许多事都该腾出手了。现在宫里宫外暗中都在传你的身子不好。钟太妃也在想办法说服太后娘娘。你若不想在有子嗣前宫中就多出几个姐妹,还是早做打算。”说罢,转身欲走。
“阿范,”朝朝叫住她,“你为什么要提醒我?”总不成忽然发现她的好,想要和她化敌为友了吧?
范翠如道:“你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进宫,和你分享丈夫罢了。”
朝朝望着她骄傲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多谢了。”
范翠如掉头就走:“不必,我为的是我自己。”
朝朝目送着她的背影,想到刚刚在殿中几位小娘子的表现,终于明白过来:难怪钟宜的态度天翻地覆,原来是想自己点头让她进宫啊。
自己看上去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赵韧和朝朝在寿康殿陪徐太后用了晚膳,才动身回太极殿。
月色正好,赵韧兴致起,叫人撤去了车辇,又命服侍的人都远远退开,携了朝朝的手慢慢走回太极殿。
晚风徐来,花香四溢,蝉噪虫鸣,溶溶月光下,两人并肩而行,对影成双。朝朝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今日寿康殿中的小娘子,陛下可有格外中意的?”
赵韧一怔,低头望向朝朝。她望着前方,目不斜视,柔软的朱唇紧紧抿着,仿佛刚刚和他说话的压根儿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喜大普奔,莫非我家囡囡终于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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