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为什么?”齐乐然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斯特曼, 一字一顿的问到。
为什么你不让人医治他?为什么你不让人医治他, 却还要把他送进高级的私人医院?
齐乐然有些茫然的看着斯特曼,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斯特曼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没有回答齐乐然的问题, 而是自顾自的开口说到“医生说他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刚才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他的父母,他们大概明天一早就会赶过来, 你现今的身份特殊, 明天就不要露面了, 我会派人处理好后续的事情。”
斯特曼说完这些话后, 便越过齐乐然的身边, 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齐乐然看着斯特曼渐渐远去的背影,愣愣的站在原地,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斯特曼之所以把齐昊轩送到这里来还不让人给他医治, 就是想让他失去其他的救治机会, 在这里等死!
齐乐然拼命的甩了甩脑袋,想要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出去,不!不会的!斯特曼不会这么做的!就算当初齐昊轩设计了他,让他处于十分不利的处境, 可是,可是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就让他去死啊!
再说, 就算斯特曼让人给他医治, 他得了这种病, 也活不了几年了,斯特曼又不差给他治病那点钱,又为什么要不给他医治,巴不得让他早点死?
虽然齐乐然在心中极力寻找着各种理由,想要说服自己,可是眼前的一切和斯特曼那反常的态度,以及他一句解释的话也不说不出来的事实,如此种种,无一不在证明着自己那可怕的推测。
虽说齐昊轩他是自己把自己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斯特曼也并没有义务花钱帮他治病,如果凭着他自己的经济状况,在h国这种医疗费用极高的国家,他也是根本就看不起这种病的,可是一想到斯特曼竟然可以如此漠视一条鲜活的生命,齐乐然的心底就不禁升起阵阵寒意。
理智上,齐乐然觉得斯特曼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感情上,他却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病床上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堂弟和对生命冷酷漠然全不在乎的斯特曼,两副画面在他的眼前不停的交错闪现。
齐乐然突然痛苦的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用双手拼命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一切要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双腿已经蹲的麻木到毫无知觉的齐乐然才慢慢站起身体,可是当他想要迈步离开时,那双血液刚刚恢复流通,酥痒难耐的双腿却根本就不听使唤,齐乐然差点再次跌倒,只好连忙伸手扶住身边的窗台,勉强站稳了身体。
窗外,点缀着细碎路灯光芒的漆黑夜色里,身着黑色西服,全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斯特曼低头靠在黑色豪华轿车旁,面前的红色光点若隐若现,好似隐藏在暗夜中的魔鬼。
这个从来都是齐乐然最想靠近的男人,此时却突然之间让他生出了一种陌生而又害怕的感觉,让他有些不敢接近。
缓了一会儿后,齐乐然还是慢慢的走了下去,没有跟靠在车上等他的斯特曼说话,径直打开另一侧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的气氛比来时还要压抑,一言不发的斯特曼把齐乐然送回了家后,自己一个人又赶回了国家政府大楼。
曾经温馨的三层别墅里空空荡荡的,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家的齐乐然此时却觉得格外的难受,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后,便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的全身紧紧的包裹起来,却毫无睡意。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齐昊轩那形容可怖的样子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后半夜的时候,当齐乐然实在撑不住,渐渐睡了过去以后,他竟然梦到斯特曼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扭头对自己诡异的笑了一下后,抬脚踩在吊在悬崖上的齐昊轩巴着悬崖壁上的手。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齐乐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睡衣,因为就在悬挂在悬崖边的齐昊轩掉下去的那一瞬间,那张惊恐的脸明明就是自己的模样!
这一夜斯特曼都没有回来,脸色苍白,眼下青黑的齐乐然连早饭都没有吃,就晃晃悠悠的去了国家政府大楼,他现在不想面对斯特曼,可是他更不想一个人待在空空荡荡的别墅里胡思乱想。
崔维丝看到昨天还神采奕奕兴高采烈的从办公室里冲出去的齐乐然,仅仅只是隔了一天晚上的时间,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怕他出事,还破天荒的面露关切之色追问了半天,可是齐乐然却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含糊的敷衍了过去。
一想到叔叔和婶子今天一早就会到,齐乐然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不管婶子曾经对他怎么样,如今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也着实让人唏嘘,虽然自己不方便露面,但是因为不放心,最终齐乐然还是派了戴维斯去帮着处理齐昊轩的事情。
因为齐乐然的状态实在是不好,就连一向严格的崔维丝都没有来打扰他,甚至还曾劝他早点回去休息,却被他婉言拒绝了。
齐乐然以为自己敷衍了过去,可是所有第一夫人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心里都知道,他们往日恩爱甜蜜的第一夫人跟总统先生两人闹别扭了,否则的话,以现在齐乐然的状态,总统先生早就过来安慰他或是把他强行带回家休息去了,可是如今却连总统先生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就在齐乐然头疼欲裂的挣扎着要不要在办公室里补上一觉的时候,戴维斯赶了回来。
戴维斯用略带担忧的眼神看着斜倚在沙发上的黑发青年,他那有些凌乱的黑发垂在额前,显得苍白的脸颊更加的惨白,眼下的青黑在惨白的脸颊上更加明显。
齐乐然用手捏着眉心,哑着嗓子问到“怎么样了?”
“齐昊轩的父母今天一早就到了医院,”虽然不知道事情具体来龙去脉的戴维斯明明知道齐昊轩跟齐乐然的关系,可是他却用了齐昊轩的父母这个称呼,而没有说你的叔叔婶子,就是想要把齐乐然撇开,免得他听了更加的难过。
齐乐然手上的动作微顿,却没有说什么,沉默的听着戴维斯接下来的话。
“按照医生的意思,齐昊轩的身体其实已经不行了,只是拖着一口气不肯离开,今天早上在见到自己的父母后,回光返照,拉着他们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就离世了,不过…”戴维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好似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齐乐然终于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戴维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了。
戴维斯见齐乐然一副想要听下去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继续说到“虽然他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不过我能够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他心中的怨恨,我想,”戴维斯又看了齐乐然一眼,才又接着说到“他说不出话来对大家才都是好事。”
齐乐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明白戴维斯话里的意思,以齐昊轩的性格,如果他能够说话,那么他一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斯特曼和自己的身上,而他自己却一点错都没有,他之所以会有如今的下场,都是别人要害他。
以他那个泼辣又不讲理的婶子费淑玉的性格,没理都要争三分,更何况从自己儿子嘴里听见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更要闹翻了天!
齐乐然的嘴角不禁沁出一丝自嘲的冷笑,亏自己还在这边为他难过,惋惜,人家那边却恐怕恨不得死得是自己!
戴维斯看出齐乐然面上的变化,微微垂下眼帘,再次开口说到“不过就算齐昊轩没有说出话什么来,他的父母却还是在医院大闹了一场,可是齐昊轩的病到底是他自己得的,总统先生又已经把他送进了那么高级的私人医院全力救治,所以最后他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办法…”
齐乐然的眼角突然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只是他那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浑浑噩噩的大脑却始终无法将它准确的捕捉到。
“您没事吧?”戴维斯看着齐乐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有些担忧的开口问到。
齐乐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低下头边揉着太阳穴,边低声问到“他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飞机票已经给他们定好了。”戴维斯简洁的回到。
果然,齐乐然对于这件事情的细节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在听到戴维斯的回答后,点了点头,有些烦躁的说“行了,你去忙吧,让人给我送杯咖啡来。”
“好的,先生。”戴维斯没有多话,答应着退了下去,这件事情毕竟是齐乐然的家事,而且还是极不光彩的家事,别人还是少掺和的好。
不一会儿,秘书将咖啡送了进来,齐乐然却只觉得胸中憋闷的难受,想了想,实在是无处可去的他只能端着咖啡慢慢腾腾的去了国家政府大楼的天台。
天高,云淡,和煦温暖的阳光照在坐在白色长椅上的齐乐然身上,原本应该是十分惬意的场景,可是却挡不住齐乐然复杂纠结的心情,他再次自嘲的笑了笑,第一夫人又如何,还不如做普通人时畅快,就连痛苦纠结时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发泄,对于他现在的身份,每一次出行都是兴师动众,每一次呈现于人前的异样,都会引起各种各样奇葩的猜测。
齐乐然将手中已经喝了几口的咖啡扭头放在长椅旁的白色木质圆桌上,视线所及之处,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条明显的黑色熏烤痕迹,那天晚上跟大家在这里开烧烤聚会时的情形猛然闯入了他的脑海。
模模糊糊间,眼前欢快的场景一幕幕闪过,斯特曼身着黑色的衬衫,卷起袖子站在烤炉前认真的烤着肉串…
斯特曼将烤糊了的肉串偷偷扔进垃圾桶后,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把自己抱在怀里,非要把手上的烟火抹在自己脸上…
笑闹着的两人身后挂在半空五颜六色的彩灯下,是迈克尔、瑞娜、詹妮弗和戴维斯开心的笑脸…
若有似无的笑声在齐乐然的耳边响起,他的嘴角渐渐上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段难得放纵的回忆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齐乐然坐在这里,就会情不自禁的陷入回味。
半响后,齐乐然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起来,算无遗策的斯特曼啊!
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明白过来,那天斯特曼之所以非要坚持在国家政府大楼天台上举办烧烤晚会的原因。
自己当上这个第一夫人后,不管遇到什么痛苦、难过的事情,都没有地方可去,除了这个鲜少有人来的国家政府大楼天台。
而自己原本就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便会上天台发呆的习惯,所以斯特曼他就事先在这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美好回忆,让自己遇到痛苦难过的事情时,可以多想想那些美好的事情,多想想他的好。
可是就是这样算无遗策的斯特曼,为什么在齐昊轩的事情上却做得这样的拙劣?齐乐然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他不想跟自己解释的话,完全可以向自己隐瞒真相,又为什么要把一切都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却又毫不解释?
齐乐然蹭的站起身来,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