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按裴灼的意思, 婚礼被提前到了年后。
沈烛和乔柠原以为苏星轨会和以往一样, 想办法去推脱, 可一直到过了年,也没见他有任何行动, 每天该吃吃该睡睡,还顺便挨个接管了裴灼给的一大堆公司,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只顾着赚钱发财。
由于「全知」的突袭, 苏家也提前推出了新型车。
裴灼忙得厉害,高烧未退就又再次动身参加会议,期间偶尔有回来过几次,可不知为什么, 从前总想着要凑上来的沈映辉却一反常态,每次一看到他,就会黑下脸,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
自从那天大雪,裴灼发着高烧接回苏星轨。
家里的氛围就变得越来越诡异,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沈烛和乔柠坐在沙发里,偷偷回过头去,看向后方正仔细系着领带的英俊少年, 面面相觑一阵, 最后还是沈烛忍不住开口询问。
“爸爸……你真要和那个坏男人结婚吗?”
“嗯。”
少年专注于领带的打法, 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打完, 又对着镜子左右转动脑袋, 确认自己这番打扮没问题,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对着镜中精致英俊的脸笑了笑。
他本就靠着炒股赚的钱再次购入大量股份,成了十数家公司的大股东,哪怕不加上裴灼给的部分,资产价值也早已翻了数倍,再加上新接手的那一大堆公司,如今已是身价不菲,甚至远超苏家本身。
借着这些由头,各种俱乐部与酒会都频频发来邀请。
哪怕是过年,也有不少邀请函送上门来。
苏星轨生前因为家庭关系,也参与过不少这种社交活动,知道里面各种交际应酬多麻烦,勉强去过几次,就已经不想再去,但听说今天的酒会,好几家裴灼给的小公司的高管都会去,这才想过去,看能不能探探他们口风。
原书中,裴灼的死是自杀。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根据结局苏家人的大团圆结局,他的自杀动机,一定和复仇的失败分不开,可他现在想摧毁苏家简直轻而易举,会令他无法复仇,那就一定是权力上也出了问题。
「全知」虽然给他提供了无可匹敌的身份地位,但与此同时,安全与隐私也成了最不可触碰的一部分,一旦曝光出安全丑闻,走下坡路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只是如今网络部分被「全知」彻底掌控。
全世界各地都无法离开它,也没有可取代它的同类竞争品,很多危险言论一旦被发出,就会被「全知」系统智能识别,并进行屏蔽,连个可以发声的渠道都没有。
如何获取决定性的证据,又如何将证据发布出去。
这才是他现在要面临的难题。
虽然知道裴灼接近自己是为了复仇,但苏家鸠占鹊巢,却也格外令人作呕,所以不论他们是否是杀害裴灼父母的真凶,他都不想与他们合作。
少年心意已决。
面对沙发上一脸担忧的沈烛,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和他结婚,难道不好吗?”
“我、我只是担心……”
沈烛望着少年好看的笑颜。
小脸都犹豫得皱成一团,支支吾吾道。
“……担心爸爸你在委屈自己。”
乔柠本来不打算吭声。
听了这话,也担忧开口。
“是啊,你现在年纪也不大,完全可以找借口再拖几年,我和弟弟都努力演戏,等到那个时候,或许就能帮帮你了。”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少年抄起挂在沙发旁的外套,利落穿好。
大约是因为要参加酒会的缘故,他今天一身西装革履,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梳起,硬生生打扮成了大人模样,只有那双黑眸灵动璀璨,带着天生的狡黠与傲慢。
“我又不是苏家亲生,如今能找到像裴灼这样的靠山,岂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而且他长成这样,睡了他是我占便宜,我应该赶紧和他结婚才对,又有什么好拖的?”
“可……”
他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
乔柠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实在无法反驳,只能悻悻住嘴。
说话的功夫,沈映辉也穿着西服从楼上走下。
脸色沉沉,一声不吭,似乎有着极大的不满,却只是沉默着站到少年身后,始终什么也没说。
少年扣好衬衫袖口,又从一旁超出几叠文件。
眼睫垂下,对着上头的字样粗略分了分,各自递到沈烛与乔柠面前,那语气随意的程度,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是裴灼给你们拿的剧本,都是女一男一大制作,喜欢哪个随便挑,挑完了跟你们金发哥哥说,他会给你们安排。”
说罢,还一边一个,调戏小猫般挠挠他们下巴。
眼角微弯,指尖绵软。
“乖,我走啦。”
他说完,转身出了门。
沈映辉也终于从黑脸雕塑中恢复成人形,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院外轿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裴灼不在的缘故,沈映辉最近黏他黏得紧。
一看到他就要凑过来,却又不怎么说话,只是乖乖跟着,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苏星轨看他那么执着,也没赶走他,干脆带着他一起出席了几次酒会,看他酒量好像还可以,就直接把他挡酒小弟用。
今天的酒会开在一处庄园里,门槛不高,来的人不少。
人群乱糟糟地散在各处,苏星轨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自己要找的那几个公司高管,干脆让沈映辉帮着应酬挡酒,自己则脱身去花园里走走,想要喘口气。
这座庄园设计得十分复杂,路七弯八绕不说,就连花园也设计得跟迷宫一样,多数人怕迷路,不会特意往里走,反倒令这成了唯一安静的地方。
天色渐暗,花园外热闹非凡。
苏星轨不想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他们,便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给那几个高管一一打过电话,却得知他们今天都必须去全知总公司开会,临时不能赴约。
打探计划泡汤,苏星轨也没继续待着的理由,当即起身,想要去找回沈映辉,带着他一起回家。
可才刚走出没多远,就见前方岔路口,站了个点眼熟的高大身影。
那人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也穿了高档西服,看轮廓隐约有些像裴灼,却完全不像裴灼那样自带压迫感,反倒有股尚未成熟的少年气,脸上也斑斑驳驳,到处都是尚未完全消退的淤痕。
他似乎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有些迷茫。
谨慎地东张西望一番,最终才确定一个方向,神情严肃地朝花园更深处走去。
苏星轨皱了皱眉,但也没管,只是继续向前走,想要离开花园。
可才刚走了一小段路,却觉身后突然蹿过个人影,警惕回头,才发现是那个男人又出现在了更里面一条路的尽头。
“…………”
男人这次不再淡定,神色也有些急切起来。
他焦急地四下打量,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怎么出去”,加上那一脸淤痕,看着格外可怜。
苏星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看他就要慌不择路,往更深的方向走去。
这才出声。
“迷路了?”
突然听到人声,远处的男人一个激灵,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回头,在看清是苏星轨后,却又迅速沉下脸,暗暗翻了个白眼,便赌气般迈开步子,就要往错误的方向走。
苏星轨不气也不恼,只是歪了歪脑袋。
漫不经心问道。
“你是路痴?”
男人原本气势汹汹的步伐顿时僵住。
老半天,才从鼻腔里挤出个不屑的音节。
“呵。”
“行了,别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绕圈子,要出去就跟上来。”
苏星轨无视他这毫无作用的自尊心。
见他迟迟没有动,便淡淡收回视线,转身就往外走。
“爱跟不跟,没人求你。”
“…………”
陆迟虽然仇视苏星轨,但也不想一直在这打转转。
眼看周围实在没有别的求助对象,咬咬牙,只能跟了上去。
花园外灯火璀璨,人影憧憧。
苏星轨也没管陆迟到底有没有跟上,只是径直走进人群。
大约是沈映辉之前陪他来过几次,不少人都错把他当成他的秘书,此刻找不到苏星轨,便一股脑儿地围在他周围,跟他喝酒寒暄。
沈映辉虽然不算是特别好看,却也十分清秀,在这种场合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人群中不乏顶着啤酒肚的油腻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笑着,编造出各种理由哄他喝酒,沈映辉也不懂拒绝,明明平时挺能喝的一个人,此刻却被灌得有些狼狈。
苏星轨本来也不想多待,见一旁服务员询问自己是否需要酒,便随手从他托盘里拿过最后一杯,想要过去帮沈映辉脱身。
可才刚要迈步,迎面却忽然走来一个鹰钩鼻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招摇而昂贵的皮草,低低睨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便猛地伸手夺过他手中酒杯,语气格外傲慢无礼。
“这杯我要了。”
苏星轨抬眸看了看,见对方一脸跋扈,就知道对方是个暴发户。
也不想和他多聊,注意到一旁服务员神色有些慌张,便安抚般朝他笑了笑。
服务员似乎没想到他会看向自己,眼神微微闪了闪,急忙避开视线,慌张低头。
垂下眼时,露出左眼眼皮上的一颗痣。
不过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苏星轨身旁忽然刮风般呼啦一下跑过去一个人,直直冲向沈映辉,老母鸡护崽般将他护到身后,与那些不怀好意的劝酒者争执起来。
沈映辉喝得晕晕乎乎,几乎都已经站不住。
苏星轨不喜欢参与这种大呼小叫的事件,只是慢悠悠地走到附近,眼看他身形摇晃,就要跌倒在地,便伸腿挡了挡他屁股,省得他摔一跤。
却听不远处平地震雷般响起一声怒喝。
吓了沈映辉一跳,一个没站稳,直直跌进苏星轨胸口。
“陆迟!!!”
那个愤怒低吼的老大叔迅速走过来。
恨铁不成钢般扬起拄杖,狠狠打上陆迟的背。
“在学校打架就算了,在这种地方你也敢撒野?!”
陆迟吃痛,哎哟一声急忙捂住挨打的地方。
却不想老大叔又再次往他其他地方打去,一时间只能仓皇逃窜,狼狈万分。
其他宾客看好戏般纷纷朝这边看来。
那些灌酒的人身份都不高,也怕惹事,趁这功夫赶紧都溜到一旁,只留陆家大叔忿忿指着不省人事的沈映辉,怒骂陆迟。
“你被鬼迷了心窍了!这小瘪三到底哪点好?值得你这么三天两头为他出头?你难道忘记上回我是怎么到处求人,才把你从裴先生那救回来的了?看看你自己,学习学习不行,打架倒是门儿清!还到处给我惹事生敌,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孽障!”
“陆家叔叔。”
眼看陆家大叔再次扬起拄杖,苏星轨将沈映辉扶起一些,低低喊了他一声。
见陆家大叔回过头来,又抬眼看向人群,朝他使了个眼色,提醒他现在还有很多人在看着。
陆家大叔平时好面子,刚才是实在到了气头上,现在猛然被喊住,眼看周围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看着,这才慌忙收回拄杖,朝四下抱歉地笑笑。
宾客们见他收了势,便也都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别开视线,纷纷笑着讨论去了。
“哈哈……不好意思,让苏先生见笑了。”
苏星轨如今的身价和地位,在场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
陆家大叔心里也清楚惹不起他,急忙摆出笑脸,为陆迟的无礼赔罪。
“我家这混小子一天到晚不干好事,给您添麻烦了……”
“他一直保护我弟弟,怎么能算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呢?”
苏星轨却不咸不淡地驳回他这说法。
甚至在陆迟错愕的目光中,还摸了摸沈映辉的脑袋。
“我弟弟平时在学校一直被欺负,多亏您儿子护着,才不至于孤立无援,现在还帮我弟弟挡酒,应该说是做了非常非常好的事才对。”
“啊、啊……这……沈映辉他是……?”
沈映辉的身世一直没有被苏家公开,陆家大叔也只以为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此刻一听,不由瞪圆了眼。
“他或许是……?”
苏星轨知道他想问什么。
当即点头。
“他是苏家的亲生儿子。”
“!!!!!”
陆家大叔惊得合不拢嘴。
刚要继续问下去,却听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随即,前方响起更多惊呼声。
一圈一圈向外传来。
苏星轨越过朝那边挤过去的人群,从缝隙间,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个鹰钩鼻男人。
他双目圆睁,嘴唇微张,仿佛濒死的鱼一般,微弱地鼓动着腮。
颈部昂贵而招摇的皮草已被鲜血染红了大片,黏腻地并在一起,与摔在地上的酒水混成一团。
有人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慌忙大喊起来。
“酒里有毒!!!”
一切都乱了套。
苏星轨本想带着沈映辉早点回家,却偏偏被这桩事困在了庄园。
警察对着他们盘查很久,也始终没能查出个什么,最终碍于他们的身份,只能记下来宾名字,草草将他们放回家。
自从知道沈映辉是苏家儿子后,陆家大叔态度也有了很大转变。
说什么刚出这档子事,怕苏星轨和沈映辉不安全,坚持要让陆迟开车送他们回家。
由于刚才要盘查,苏星轨怕需要很久,就让等在门外的金发先行回家,现在想着再把他喊过来也要点时间,便干脆搭上陆迟的车。
一路无话。
沈映辉醉得太厉害,只是偶尔才呢喃一声,却又听不清说了什么。
陆迟也全程抿着嘴,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最后直到车子停到了家门口,也没能憋出个屁来。
苏星轨将沈映辉扶下车。
见陆迟似乎仍然不想和自己说话,便简单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带他进去。
刚走两步。
却听陆迟低低唤了一声。
“苏星轨!”
苏星轨不懂他还有什么事。
不温不凉地瞥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回。
“嗯?”
“之前……”
他手指犹豫而紧张地交错着,吞吞吐吐,也不知是不情愿还是怎么样,憋了好久都没再憋出半个字,眼看苏星轨眉心渐渐皱起,这才急吸一口气,慌忙开口。
“之前打你的事……很对不起……”
“?”
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
苏星轨歪了歪脑袋,低声嗤笑。
“让我站那么半天,就为了说这个?”
“我……”
陆迟不由噎住。
转眼看向昏睡中的沈映辉,这才又勉强冷静下来。
“其实……小辉最近总和我说你不坏,让我不要针对你,为此还和我吵过一架,我以为是他太单纯,被你欺骗了,所以才……对你那么有敌意,我……”
“知道了。”
沈映辉虽然也细胳膊细腿,却到底是个男人。
苏星轨刚才在庄园就扶了他好久,现在大半夜的实在没了力气,一想到还得把他拖回屋里,就没了闲聊的心情,当即想赶客。
却不想陆迟急急上前一步。
一把拽住了他胳膊。
“我、我现在对你没有敌意了。”
“就算有也没关系啊。”
路灯下,眼前少年的皮肤被照得透亮。
隐约往外散出光来,折成柔和漂亮的轮廓。
他不以为意地挑起眉,低头炫耀般摸了摸沈映辉的脑袋。
精致的月牙眼微微弯下,嚣张而傲慢。
“反正你把我打伤,也是你媳妇儿端茶倒水来哄我,我怕什么呢?”
“…………”
陆迟本想和他好好道歉,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挑衅自己。
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握着他胳膊的手也瞬间收紧。
“你别太过……!”
他刚要咬牙斥责,就见眼前的屋门被打开。
一阵极为阴冷低沉的气场瞬间侵袭而来,抬眼看去,那个男人已冷着脸朝他们走来。
还等不及他反应,男人便快步走到了近前。
抬手便将他抓着少年胳膊的手腕扭开,又干脆利落地将沈映辉从少年怀里扯出来,丢向陆迟。
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
“看好你的人。”
陆迟慌忙接住沈映辉。
再抬头时,却见男人已搂起少年的腰,直接将他架到肩上,快步带向屋内。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苏星轨几乎是被半掳着进了屋。
裴灼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动过手,就连力道也没好好控制,肩胛骨勒得他肚子生疼。
屋里除了金发还在等,其他人都已经睡了。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裴灼将苏星轨抱进来,径直上了二楼,呆呆地还来不及问出声,就听裴灼咔嚓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这突如其来的粗暴令苏星轨也有了点火气。
眼看裴灼将他带进屋子锁了门,就要将自己放下来,便瞅准时机,狠狠一脚朝他小腿骨踢去。
他这一脚踢得又狠又准,正踢在他右边小腿骨上。
可裴灼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般,只是将他丢到座椅上,眼眶通红地盯着他。
嗓音低沉。
“谁允许你和他搂搂抱抱?”
“我还没和你结婚呢,喜欢和谁搂搂抱抱,就和谁搂搂抱抱。”
苏星轨嗤笑。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今天可以是沈映辉,明天也可以是陆迟,更或者别的谁……”
眼看着裴灼难受地绷紧了脖子,青筋凸显,一副生气却又不敢生气的模样,他心中便腾起一阵愉悦感。
裴灼被他刺激得不轻,平日里的温和一扫而空。
只剩下无尽黑暗而深沉的压迫感,如同山海般挡在少年面前,阻断了他所有逃走的方向。
遮天蔽日的黑暗里。
隐约传来男人绝望而颤抖的制止声。
“小少爷……”
“正如你所想,我出轨了。”
少年却并未就此住嘴。
修长的双腿交叠,将一侧胳膊架到椅背上。
精巧的月牙眼弯弯。
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
“但是心肝,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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