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故事发生在民国。
主人公阿蛮出生在一个平凡家庭, 家里除了父母, 还有个姐姐。因为姐姐生得好看,被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中, 所以,一家人都护着捧着,指望靠着姐姐翻身。然而, 跟姐姐的容貌比起来,阿蛮简直是个怪物。
“阿蛮的脸被烫伤了, 左脸的皮肉因此扭曲,颜色暗红。所以他给自己做了一个面具,在家也不摘。”
而让这个少年变得阴鸷的主要原因, 是烫伤他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曼萤——他的姐姐。
让他像个怪物一样的活着,受尽欺凌和侮辱,慢慢变得不敢出门的人, 是他最亲的人。尽管曼萤并非有意。
白彦听着有些哀伤, “那他一定很恨曼萤。”
“不错, 这是一个不怎么善良的故事。”刘骥抿了一口酒,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你知道, 曼萤对于他们一家来说, 是悬崖边上救命的稻草,所以,阿蛮的父母是向着曼萤的。”
终于, 在阿蛮诅咒曼萤会死在排泔水的阴沟里时,消磨了父母最后一丝怜悯。他们责骂他,抽打他,但越是打,阿蛮嘴里的咒骂就越是恶毒。他觉得他生活在一个不能呼吸的地方,人们说,家是最温暖的港湾。他却只感到漫无边际的寒冷,以及,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阿蛮离家出走了,去一个好心的老板店里当花童。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戴好面具,抱着一束花去大街上卖。老板会给他足够的食物,还把阁楼收拾出来给他住。但是某晚,老板趁着黑夜潜进他的房间,那双干枯的手伸进他的棉被,他知道,世上没有真正的好人。所有善意背后,都挂着一颗丑陋的心。
“他被推向另一个深渊。”刘骥分腿坐在长椅上,上半身微微前倾——这是一个具有压迫感的姿势。
“然后呢?”白彦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他跑了吗?”
刘骥摇头,“他顺从了花店的老板,并且靠着他的关系存活下来。因为他被□□的第二天,曼萤结婚。他看着曼萤身上的白色婚纱,认为这个毁了他一生的人,不配拥有这一切。所以,他开始报复。”
那之后,阿蛮开始报复曼萤,甚至把曼萤的行踪告诉了几个流氓。让她遭受了比自己痛苦十倍的事情。
“他就没有遇到过一件开心的事吗?”
“花店门口每天早上会有一盆辛夷花,那是送给他的。这是阿蛮生命里唯一的颜色。”刘骥顿了顿,补充道,“但在曼萤自杀之后,那些花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辛夷花的主人是曼萤?”
刘骥颔首,将阿蛮的人生变得一潭漆黑的人是曼萤,给他带去唯一一抹颜色的同样是曼萤。而最后,亲手扼杀这抹颜色的,是阿蛮自己。
“剧本今天没带,所以我只能跟你说一个梗概。希望你不会介意。”
白彦从故事的悲痛感中抽出身来,“当然不会。谢谢你刘导,愿意跟我谈这么多。”
“你太客气了。我之所以说这么详细,是想告诉你,阿蛮这个角色很不好演。他的情绪很浓烈没错,但他会一直戴着面具,演员的情感并不一定能传达出来。”
白彦拿食指的指腹不断在大拇指的指甲上摩擦,似乎陷进了沉思,“他在家也戴着吗?”
“是的。因为自卑,他也不敢照镜子。”
白彦搓了搓手,将话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最后决定开口:“刘导,可能这么说会有点失礼。但我还是想说一下我的看法。”
“请讲。”
“如果我是阿蛮,我会选择在曼萤面前不戴面具。”
“为什么?”刘骥对这个说法有点诧异。
白彦设身处地的想了一通,眼中划过明光,“因为,他想报复曼萤。”
刘骥没有打断,示意他往下说。
“他是恨曼萤的,而曼萤也因为伤害过他而心怀愧疚,那盆辛夷花就是证明。所以,他惩罚曼萤的方式,就是把狰狞的伤口都露出来,让她害怕,让她悔恨。他会在曼萤面前亮出他身上所有的利刃,说,‘把我变成怪物的人,是姐姐啊’,‘我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说完之后,他谦卑地点了一下头,“就是这样了。不过这都是我个人的想法,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刘骥沉默了好一会儿,盯着白彦的眼睛,仿佛守望了一个长夜,终于盼到了日出一般。
“明天我会让助理把剧本送过去,我认为,我们有深入讨论的必要。”
深入讨论——也就是说,他这一关,通过了?!
白彦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骥伸过来的手,连忙把手也伸过去,交握的瞬间,他心底某颗种子似乎发了芽,破土而出。
“好的。”
“不过这部戏还在筹备阶段,所以我希望你对这次的谈话能够保密。”
“没问题!”
刘骥在他灵动的眸子上停顿了一瞬,叹道:“之前至晖跟我提起你,说你这个人很灵动,今天,我可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了。”
“啊,是吗?”白彦颇为羞赧地抓了抓头发——难道不是脾气差的男神经吗?
“那当然。”
“先生对我,一直都比较宽容。”
“夫妻之间,这是应该的。”
白彦怔了怔——夫妻之间当然是应该的,但他们的婚姻是三张纸的合约,是假的。他隐约觉得,这份宽容,好像是真的。
他们说了很久,除了介绍剧本,还聊了许多日常的小事。
譬如,陆至晖原来跟刘骥有八竿子打着的亲戚关系,所以他才管刘骥叫“刘叔”。譬如,陆至晖其实不光只会做生意,画画也是一把好手。譬如,陆至晖的感情生活之平淡,只交过一个男朋友。
白彦忘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歪掉主题的,但出奇的是,这些关于陆至晖的小事让他很有兴趣。时钟很快转到了五点半,刘骥示意要去找老朋友再聊聊,白彦便独自坐在喷泉池旁边了。虽然中部的喷枪压强很大,水柱可以冲到四五米,但边角一圈的小喷枪喷出来的都是细细的水汽,雾蒙蒙的,有一种置身云上的荒谬感。
他大喇喇地伸了一个懒腰,想着坐些时候再去找陆至晖,然而,一个厌恶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白大哥,能跟刘骥导演合作,恭喜你啊。”
魏佳辰说着恭喜的话,表情却无比暗沉。
白彦转身,正看到他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现在流行偷听别人说话么?”看到魏佳辰,能够瞬间抹平他所有的好心情。
魏佳辰周身僵硬地走近,尽管上了一层厚妆,但一整天下来,妆感也褪去了许多。脸上染了一点病态,看上去气色不大好。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只是有事找你,刚好听到你们讲话。”
白彦抬步欲走,“不好意思啊,你的事我没兴趣听,先失陪了。”
喷泉的这一侧是一条长廊,装饰了十二根高度有十几米的欧洲中世纪风格的石柱,灯少光暗,故而在这里驻足的人极少。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因此格外清晰。
所以,当魏佳辰拔高声音,说出“你还要缠着轩哥到什么时候”时,白彦只觉得耳朵里扎进了一根针。
白彦不悦地动了动肩膀,回身,冷冷道:“脑子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不然墙就在那儿自己去撞,总之你干什么都行,别在我面前发疯。”
魏佳辰绷紧了嘴唇,看上去委屈极了,“你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你去轩哥面前告状的吧?你告诉他,你跟导演的艳/照是我找人做的,所以他对我的态度才一下子都变了,一定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严厉的质问在长廊里穿荡了几个来回,这下,白彦确定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否则,照魏佳辰这么装的性格,肯定不会在有人的地方发疯。
那么,他还客气什么呢?
“这么说,还真是你做的了?”他停下脚步,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眼神桀骜,且又带着寒意。
与此同时,阁楼的一扇窄窗内,陆至晖正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光从表情便能猜出,他们大概在说什么。
“陆先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张轩路过楼梯时刚好看到他,遂也停下来询问。
“噢,看景色而已。”他的语气悠闲,好像真是在看景色,“或许,张先生肯赏脸一起么?”
不管从资产还是资历上来讲,陆至晖都是张轩的前辈,他既然说“赏脸”,那张轩岂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他两步走近,想着在寒暄的时候打听两句白彦的近况,顺便聊聊,之前陆至晖撤资的那个项目还有没有可能死灰复燃。但看到角落里的两人时,礼貌性的微笑瞬间荡然无存。
“是我又怎么样?”魏佳辰出奇地承认了,这里没有别人,他也不怕说实话。
白彦盯着他,眸子瞬间就成了尖刀,“那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是该夸你不要脑子呢,还是不要脸?”
魏佳辰握紧了拳头往前一迈,“随你怎么想。反正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没有拿我当朋友,这样的话,我凭什么要讨好你?”
白彦耸肩,“抱歉啊,我还没有大度到把小三当朋友。”
“这句话,应该我跟你讲。”魏佳辰像只生气的金孔雀,分明已经怒火中烧了,但还是要顾及自己美丽的形象,骂人的话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只是在原地发着抖。
白彦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还真病的不轻。”
他觉得跟这个人待下去说不定会被传染,所以懒得搭理,朝长廊尽头的木门走去——却被魏佳辰突然拽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