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孩说的大哥哥名叫宰大,住的地方果然很好找, 门前两颗桃树上桃子被摘去一半, 剩下的,个个饱满圆润, 透着诱人的甜香。
向非凡与桑景明重新披好官袍, 敲响了宰大家的屋门。
宰大看见向非凡与桑景明,怔愣片刻:“二位是官差?”
“正是。”向非凡点头:“有些情况想了解一下, 烦您配合。”
“这……”宰大目露游移,似乎有些抗拒。
“可以进去说话吗?”向非凡难得显露出几分强势。看得出对方是一个很优柔寡断, 不太有主见的男人, 这时候适当的表现出强势,更利于让对方听话。
“请,请吧。”果然,宰大还是让出了门口的位置,将两人请进房里。
进入房间, 向非凡打量了一下周围, 宰大的家里颇为简陋, 看得出并不富裕。又因为男主人疏于打扫, 而显得有些脏乱。但是窗台上有个泥巴捏的花瓶,里面插着已经枯萎的桃枝,沾着污渍的床单一角,绣了一对鸳鸯。床头还挂着一小串石头穿成的挂饰, 看得出这里曾经生活过一个带着点小浪漫的姑娘。
而男主人保留了这些东西, 不知是因为粗心忘记了清理, 还是因为心里仍惦念着那个变成妖怪的妻子。
“门口的桃树长得很好,你经常打理它吗?”向非凡挑了个较为轻松的话题开场。
“嗯。”宰大看起来很紧张,右手捏着左手拇指,使劲揉搓。
“那桃树种多久了?”
“一年。”宰大问:“您吃吗?我,给您洗两个?”
向非凡失笑,他一直问桃树才不是因为馋人家的桃子好吗?
“不用了。”向非凡笑着摆手:“我就是有点好奇,桃树一年就可以长得这么好么?”
宰大却突然抖了抖,左手拇指的皮都快搓掉了。
向非凡心下了然:“是她种的?”
宰大张了张嘴,又快速摇头:“我自己种的。”
“那花瓶也是你摆的?还有床边的石头串饰,床脚的鸳鸯绣纹?”向非凡收敛起笑意:“宰大,别装傻,我知道那妖怪之前是你的妻。保留着这些东西,你不会是还在想她吧?”
“我没有!”宰大跳起来:“她可是村子里的仇人,她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别激动,就算你想她也无妨,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况且那个时候,你又不知她是妖怪。”向非凡安抚住宰大又问:“她有名字吗?”
“银竹。”
“很好听。”向非凡称赞道。
大概是发觉眼前这个官差真的不打算计较,宰大的表情缓和下来:“银子的银,竹子的竹,她说是比喻雨落下来的样子,我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比喻。(注1)”
“可以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向非凡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那是一年多以前了。”宰大眼里露出几分怀念:“去年春天,田里旱得厉害,连着三个月没下雨,附近的池塘都干了。但我要种粮食嘛,就只好跑到十几里外的一条河边去挑水。”
“挑水的路上,我就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躺在地上,像是晕倒了。我赶紧走过去扶。”宰大笑得有些痴:“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长得像是仙女一样,皮肤白得发光,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像是草木的味道。”
“我把她抬会家里,请祭祀救她,祭祀却告诉我,她其实……”宰大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向非凡顺着他的话接口道:“她其实是个妖怪?所以你和祭祀那么早就是知道她是妖怪了?”
“是的,但是,因为祭祀说有办法把她变成人,我才答应把她留下的,我不知道后来会变成那样。”宰大有些痛苦地抓着头发,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而深深愧疚着:“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谁,我只是喜欢她。”
“宰大,我看得出你内心很善良,不想害任何人。”向非凡把一只手搭到宰大肩膀上:“可是就在昨天,我们同来的三名伙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妖怪抓走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希望你明白,我们来宁岭村是为了救你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村民对我们都十分排斥,极力隐瞒实情,但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没用的,这里已经没有救了,宁岭村周围被她布下结界,只进不出。想要得救,只能等她杀够了人,平息了怨气为止。”宰大语气低沉,像是早已放弃了希望。
向非凡再问,宰大已不愿继续多谈。向非凡只好告辞:“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困难,或者还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来我住得地方找我。”
向非凡与桑景明离开宰大的家,时间已接近傍晚,可他接下来并没有离开,而是绕了一圈以后,翻墙躲进了旁边一处无人的荒废茅草屋中。这屋子的位置在宰大家斜对面,隔着一条黄土路,可以随时监视宰大家的动向。
“今晚住这里?”桑景明打量着周围问。
“嗯,委屈桑哥陪我将就一晚上了。”向非凡说:“我想看看我们查到宰大这里,祭祀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要灭口不会等到现在吧?”桑景明不解。
“不,祭祀灭口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间,一方面可以让我们查到的信息变得死无对证,一方面可以把宰大的死嫁祸给我们。”
夜里,桑景明让向非凡先睡,自己守在窗口,向非凡知道桑哥的体质,少睡个几天几夜并没有什么影响,也没有客套,自己把袍子平铺,缩在草垛上补眠。
夜里又开始下起雨来,空气中泛起潮湿的凉意,向非凡无意识地缩了缩手脚,嘴里无意识地咕哝着,似乎是有些畏寒。
桑景明脱下外袍,他的袍子比向非凡的宽大些,刚好能把向非凡盖住。温暖又熟悉的气息让向非凡感觉到安稳,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
桑景明忍不住伸出手指,直接顺着向非凡的侧颊缓缓滑过。
“汤圆,别闹。”睡梦中的向非凡伸出手,捏住桑景明的指尖,放在唇间亲了一下,又松开。
桑景明全身僵住,做汤圆的时候,和向非凡有这些亲昵的互动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桑景明收回手指,脑海里还反复回忆着刚才柔软温热的触感。
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黎明时分,终于停下。夏天天亮得早,才四点左右,天空已经由浓黑变成深湛的蓝色。于此同时,几个黑影远远贴着墙朝这边跑来。
桑景明喊醒向非凡:“来人了,四个。”
“嗯。”向非凡没想到自己在草垛上睡得还挺熟,揉着眼睛把披在身上的袍子套上,才发现尺码不对,有些疑惑地扯着衣服:“诶?”
桑景明习惯了平时鬼精的向非凡,偶尔看见他这副米糊样子还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向非凡睡的有些蓬乱的头发:“这件是我的。”
“哦。”向非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袍子被垫在下面当床单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桑景明的袍子还给他:“谢谢桑哥。”
两人系好袍子,黑色的官袍倒成了昏暗的光线下,不错的掩护。
那四人目标果然是宰大,他们没有敲门,还是悄悄推开了窗户,大概是觉得乡里乡亲间都知根知底,宰大的窗户并没有扣紧,一推就开。
向非凡正要开启技能冲上前,却被桑景明拦下来了:“你的技能有次数限制,先省着。”
向非凡乖乖点头,又对桑景明说:“你直接踹门,动静大些,这个点街坊邻里也快醒了,正好让他们都来看看。”
“好。”桑景明笑了笑,提刀朝宰大家门走去,而向非凡则直接站在路中间,扯着喉咙喊道:“站住!哪里来的小贼,敢在你官爷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黎明前的寂静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喉咙撕裂开。接着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正是桑景明一脚踹开大门造成的效果。
桑景明进屋时,那几人正拿着绳子像是准备把人勒死,猛不丁听见向非凡那一嗓子,再加上桑景明这一脚,全愣住了。
桑景明长腿一迈来到床前,劈手夺过黑衣人手里的绳子,反手将四个人捆成一串提溜出来了。
周边听见动静的邻里也都出了门,正好看见桑景明一手提刀,一手拽着四个蒙脸黑衣人,顿时大惊,生活在封闭又平静的小村子里,很多人还是头一次看见活的贼。村子里一下热闹起来。
“呦呵,看着打扮,藏头露尾的,应该是贼错不了。”
“这当差的就是厉害啊,他们怎么知道有贼来这一带了。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知道村子里有贼。”
“这谁啊这么缺德,宰大这么惨了,还偷他家东西。”
宰大在几个蒙面人拿绳子勒上来的时候就醒了,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杀自己,还是赶紧上前跟桑景明道谢:“多谢官爷救命之恩,可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看看不就知道了。”向非凡说着扯下了四个蒙面人脸上的布巾,果然不出所料,都是祭祀院子里的护院。
“这是怎么回事?”人群一下乱起来,比知道刚才有贼偷东西的时候,更惊讶。
“是宰大,是宰大让我们半夜来的,他和这两个官差肯定是勾结好了,故意陷害我们,陷害祭祀大人。他一直因为他娘子成了妖怪的事情怀恨在心!”黑衣人突然反咬一口。
“对!”另一个黑衣人也附和到:“我还奇怪呢,昨天他跟我们哥几个有了新办法抓女妖,让哥几个打扮的隐蔽一点,带着绳子来找他,结果我们拿着绳子刚进屋,官差就来了,他一定是和官差合伙算计好的!”
“啊,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昨天这两个官差在宰大房里待了好久。”住在附近的一个老太太说:“明明祭祀大人都让我们跟外人尽量不要接触,他却把人放了进去。”
“你们胡说,我没有勾结官差,明明是他们要杀我,我睡得好好的,他们四个按住我的手脚,拿绳子勒我脖子!”宰大急起来。
“那是你自己勒的,我们一进去,你抢过绳子就往脖子上勒,我们拉都拉不住,然后这个拿刀的就突然进来,什么都不问的将哥几个给绑了。”第三黑衣人说。
“借口编的有理有据,看来祭祀做了两手准备,已经料到我们会来救人的情况了。”桑景明冷眼看着吵闹的黑衣人和村民。
“不是祭祀,是和琴他们四人,他们和祭祀联手了。”向非凡说:“看到我们没回去,再联合祭祀那的信息,推断出我们会在这里救人,提前编好借口,等着反咬我们一口,这应该是那个精于算计的和棋的计策。看着吧,这只是第一步,他们想孤立我们,不仅会离间我们和居民,还会离间我们和其他玩家的关系。”
“那你?”桑景明不解,他既然能看透,为什么还要顺着对方的剧本来。予希団兑。
“将计就计。”向非凡说:“别忘了,还有一个人和我们一起被推出来的。”
“宰大。”桑景明了然。
向非凡勾起唇角:“嗯,现在,他只能依靠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银竹:取自李白《宿虾湖》: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不知道是不是最早的出处,反正是个出处。(假装自己很有文化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