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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燕京旧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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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街上人多, 来往行人偶尔有相互擦肩的,今天依旧是花灯节, 金珠城街道两旁的酒楼里坐满了人,各类话掺杂在了一起。

风满堂就在前方不远处,门庭若市,进出者许多,造型奇特、相貌奇特的都有。

按照以往,秦鹿会喜欢这种新奇, 她去年和别国的人学过几句话,回去说给梁妄听时,梁妄还笑说那是鸟语, 那时院中凌霄花开,两人一个坐着一个侧躺着, 因为这几句鸟语笑得前仰后占,就连笼中天音都蹦跳了许久。

只是今年……

秦鹿低声道了句:“那是陈小姐。”

梁妄没停下脚步, 冷冷地回了句:“她不是。”

秦鹿看着梁妄的背影,不明白他这是自欺欺人还是什么, 于是上前一步,执拗地说:“她就是!我也看得出来, 她是陈小姐的转世。”

“是,是转世。”梁妄眉心皱着,侧身朝秦鹿看了一眼:“因为是转世,所以她不是陈瑶,你也不必总在我面前提陈瑶, 陈瑶死了都快一百年了,你在意她作甚?昨天憋着不与本王说话,今早还闷不吭声,开口第一句却主动提了别人,你矛不矛盾?”

一串的话,声音略微拔高,秦鹿瞪大一双眼睛盯着他,过了好半晌,才说:“这样你就可以娶她了。”

“爷娶她好让你和金风川那小子双宿双栖吗?!”梁妄嗤地一声气笑了,见秦鹿那若有似无探到他话中有话的表情时,才觉得自己说多了,于是伸手狠狠地捏着她的脸。

捏到秦鹿觉得疼了,秀眉皱着,哎了好几声,梁妄才道:“写封信给谢尽欢,让他提前去南郡找块清净地儿买个宅院来,听见没有?”

秦鹿唔了一声,口齿不清地应着:“姿道、姿道,您快放叟!”

梁妄松了手,见拇指沾了点儿秦鹿嘴角边被捏出来的口水,于是嫌弃地往她肩上擦了擦,秦鹿:“……”

梁妄收手,单手背在身后大步朝无有斋的方向走,秦鹿跟在了他身后,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着梁妄那句话的意思,便是她不能嫁给金风川当小妾,梁妄也不会娶再世为人的陈小姐,所以到头来,还是她留在了梁妄的身边。

“王爷你原先就见过陈小姐了吗?”秦鹿还记得他们在金府相见时,陈瑶的转世主动开口与梁妄说了话,问他怎么会在这儿,显然是认得的。

“昨晚见过。”梁妄微微抬眉,没有细说,他当时见人群中仓皇的一双眼分外眼熟,想也不想就将人给拉了出来,到头来却是认错了人了,如若说给秦鹿听,她心里必然会有疙瘩在。

有些话,无需非要说得明白,梁妄也不是个善于为自己辩解的人。

“您怎么没与我说你见过陈小姐了?我昨晚见了她,还……”秦鹿咬着下唇,她昨晚还怕梁妄看见严玥,所以一直死守着自己看过她的事儿,如若不是梁妄早就与对方见过,秦鹿恐怕会瞒着一辈子。

“有什么好说的?路上来往之人那么多,见一个与你说一个,你听得过来吗?”梁妄瞥她,果然听见秦鹿道:“那不一样,那是陈小姐的转世。”

“陈瑶……没什么不同。”梁妄说完这话便没再继续了。他脸色很淡,似乎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儿,提起陈瑶时,脑海中还是会勾勒起某些记忆,或是年少时的无忧无虑,又或是成年后的无能为力。

秦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其实梁妄与陈瑶之间的关系,她并不特别懂,只知道一点……陈瑶是梁妄未过门的妻子。

那是当时西齐皇帝还在世时就指着陈瑶母亲的肚子,说这日后生下来是个男孩儿,就跟着梁妄的爹去打仗,成为西齐的将领,若是个女孩儿,便与梁妄成婚。

陈瑶是女子,按照成婚的条件,她又与梁妄有婚约在身,只要到了十六岁就可嫁给梁妄为妻,只是那年陈瑶都十八了,梁妄也没有娶她过门,最后西齐灭国,凡是与西齐朝廷有关的人,大多都死了。

秦鹿若提起旧事,或许会引梁妄想起许多不好的回忆,包括关于陈瑶的。

回到无有斋,秦鹿就给谢尽欢写了一封信,她与谢尽欢的书信往来都有信鸽,无需走驿站,信鸽从无有斋放出后又过了五日,金家的仆人来无有斋找秦鹿了。

梁妄上回去金府抓了玲珑六翅蝶,金风川的长子金祺身体就渐渐好了,大夫的几味好药一吃,金祺又活蹦乱跳的。

金风川与金夫人在家中陪着金祺玩儿了两日,等金祺能下地跑跳后,金风川海外的生意人又来金府住了两天,忙完了生意,金风川才得空,于府中见到陪着金祺玩闹的严玥,忽而想起来秦鹿了,故而连忙让下人去约秦鹿风满堂会面。

秦鹿见是金家的仆人,一口回绝了,顺带说了一句:“告诉金老板,何必舍近求远?他府上不是有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倒不如好事成双,姐姐妹妹都是自家人,他有福着呢!”

说完这话,秦鹿便关上了无有斋的门。

金家仆人将话原封不动地带给金风川听,金风川闲着没事儿,当下握着折扇就从家里出来了,一路跟着仆人去了无有斋,然后咚咚敲响了无有斋的门。

秦鹿正在院子里头给花儿浇水,她与梁妄原先在轩城的那十年养了不少盆景,金珠城异域风情比较浓重,园林景致少了许多,除了那些养在欢意茶楼内的,还有一些都被带到金珠城来了,足足放了两个院落。

有些是能带走的,有些梁妄也不打算带走了,能带走的那些秦鹿这几天就得给修修剪剪,整理一番。

才给一盆六月雪浇水,无有斋的门就被敲响了,她过去开了门,正看见金风川站在门外对她笑,瞧见秦鹿手上拿着个水瓢,于是笑着问:“怎么?干活呢?”

秦鹿眨了眨眼,有些惊讶金风川居然会主动上门,于是道:“怎么?难道我让你家仆人给你说的话,他没转达?”

“你也是真够没良心的。”金风川笑骂:“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银钱了吧?转头便让我去找别人,这算怎么回事儿?那严玥与你长得再像也不是你,我看她做什么?”

“金老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日我在你家府上可听见你口口声声喊了好几次严小姐为‘秦姑娘’,显然你也认不出我与她的分别,这般执着是为什么?”秦鹿道:“再说,你在我身上花的银钱,也比不上我给你喝的那些羡阳明月。”

金风川被她的话噎着了,秦鹿继续道:“请金老板打听打听,一两羡阳明月的市价是多少,你喝了我十几盏,这钱也合该还给你了,而且那二十四块千年墨砖根本值不了三十万两黄金,我家主人二话没说就给了你,你稳赚了!”

“大不了我退一半的钱给他,只要你来我府上。”金风川摇头:“不一样,秦姑娘,你与那严玥真真的不一样!”

秦鹿抿着嘴歪头对金风川一笑:“金老板,慢走不送。”

说完关上了无有斋的门,金风川就在外头咧着牙笑道:“成啊,你拒绝我,那我就和你家主人说我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我看你那主人性格孤僻难相处,事情真不真不要紧,若是被他信了……”

方才还嬉皮笑脸与金风川打趣的秦鹿再度开门,眨眼间一把出了鞘的弯刀就架在了金风川的脖子上,她目光凌厉,笑容消失,握着刀的手稳稳地放平,轻声说了句:“你敢在我主人面前胡言乱语,我就杀了你。”

“你居然还会武功……”金风川真是惊讶了,秦鹿于她眼里,越来越神秘,包括她那身份不详却当真是有钱的主人。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压都压不下去,金风川往后退了一步,轻声笑了两下,转身便带着仆人离开了无有斋门前。

回到金家,金风川找来了几个打听消息的下人,叫人问一问看,无有斋是何时被人买下的,买者是谁,原先是从哪儿来的,他都得知道。

梁妄的消息不容易被打听,金风川手下的人出去了足足七日,才只带回了一点儿皮毛。

不过这七日时间内,秦鹿倒是收到了谢尽欢那边的飞鸽传书,南郡也就是南都城,城郊处有一所空宅,原是三十年前燕京的某个官员买来养老的,结果对方病死在了岗位上没能用到,府上后辈没有继续为官的,便想将这一处变卖换做经商的银钱。

谢尽欢查过了,房子干净,环境不错,风水也好,只是离南都城不太近,周围也没有村落,不过那老头儿生前挑选宅屋的时候在那屋子的院外撒了一把花种,三十多年下来,花种爬了满山,小屋被鲜花簇拥,倒是非常漂亮。

秦鹿知晓梁妄不爱被人打扰,他若想玩,自己去城里头找乐子可以,但不可以叫别人的乐子找到自己的家门口,于是这房子便就定下来了,秦鹿写信让谢尽欢先将里头收拾一番,自己这边就动身。

从金珠城到南都城,如若停停走走不赶路的话,大约要二十天左右。

这么长的时间够谢尽欢将那处里外打通,好吃好玩儿的标记下来,好让秦鹿与梁妄过去了就能自在,而在路上的这二十天,秦鹿想着会经过一些地方,正好这个时节风景不错,还可以跟着梁妄四处转转。

金风川派人盯着无有斋,得知无有斋这几日都在朝外搬行李,金风川便坐不住了。

秦鹿与梁妄府中的花草要先行,交给镖局托运到南都城外的屋子里去,故而动静大了点儿,周围几家都知道他们要搬走了,隔壁的小孩儿还舍不得,哄着秦鹿给他买了两串糖葫芦。

金家的仆人问了秦鹿隔壁那一家话,才知道秦鹿春分时就会搬走,具体去哪儿他们也不知道。

眼看春分只在这两天,这些天里金风川都没机会再见秦鹿一面,不知是不是好胜心在作祟,越是得不到的人心里就越想得厉害,偶尔想起秦鹿几次坦然拒绝,金风川的心里还有些泛酸。

听到下人给他的消息,金风川恨不得立刻冲到无有斋去,大不了将梁妄的银票还给对方,和他说一句,二十四块千年墨砖送给他了,但他一定要把秦鹿给留下!能不能娶回来先不说,至少人不能离开金珠城,否则日后他上哪儿找去?

结果才要出门,两个消息就先后绊住了金风川的脚步。

一则是乾江都送来的,说是严玥爹娘那边找到了燕京的关系,原先压他们一头的大官被召回燕京革职查办,他们担心严玥的情况,希望严玥能尽早回去。

二则便是关于梁妄与秦鹿的,两人来时也找了镖局托运了一些物件,大多是字画花草,以那个镖局给的地址来看,是在轩城外不远处的一所宅子。

而那个宅子如今都是空着的,听城中经常听戏的人道,那宅子原先的主人是燕京来的大户人家,生了病才在轩城外调养身体的,喜欢听戏、溜鸟儿、喝茶、下棋,不过十二年前,那人身后就已经跟着个年纪轻轻的丫鬟了。

金风川见了信,手心直出汗,十二年前就十六、七岁的相貌,总不至于如今的秦鹿,已经年近四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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