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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将军之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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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晴, 早间太阳便很明媚,有了些初春的样子。

秦鹿与梁妄离开无有斋的时候, 从荷塘边摘了一枝梅花插在了马车门帘的雕花里,一路上都带着清香。

秦鹿昨晚起夜,看见梁妄房间的门开着,他坐在院中凉亭内,手上把玩着一枝枯树枝,一直看着檐外的星辰, 身上厚重的狐毛披风遮住脚踝,御了风寒。

今日早上梁妄又起不来,秦鹿把被褥抱在了马车内, 他才换了个地方继续睡。

从南都城往卓城走,必然经过轩城, 先前秦鹿与梁妄在轩城外住过十年时间。

多年前离开,许久不曾回去看过, 之前还听人说,轩城的秦戏楼就快关门大吉了, 好似是近几年,越发少的人听戏, 之前几个会唱的挣不到银钱,干脆就改行了。

想起来,秦鹿还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即便轩城的秦戏楼依旧门庭若市,他们也没机会去听。

就是最近, 梁妄听戏的次数也少了,换成了爱下棋,南都城内棋社的老头儿都认得他。

便是去了煜州的路上,三月的风也依旧很寒,刚到煜州,秦鹿才听说了一些关于卓城的消息。

煜州是水乡之地,且多文人墨客,众多城池中,唯独卓城与众不同,因为明江从中穿过了卓城,而明江两侧都是灯红酒绿的烟花柳巷之地,秦楼楚馆夜夜笙歌,就是明江上的画舫也有许多。

歌姬舞女一应尽是,卓城也就是靠酒色在煜州之内有了一定名声,那些号称文人雅士的也都喜欢往明江边上跑,偶尔提两句酸溜溜的诗,写得好的,还能被歌女唱成曲儿。

近些年来,似乎喜欢往秦楼楚馆里跑的人越发多了,入了煜州,便能听说,不光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与秀才,还有一些下田种地的庄稼汉居然也贪图美色。

秦鹿听说了这些,只觉得奇怪,于是问了告诉她消息的客栈小二,小二抓了一把剥了外壳的花生给她,等秦鹿搓了花生的红衣将白胖的花生米塞进嘴里时,他才笑着说:“天下太平,众人皆贪图享乐与声色,谁的口袋里都有点儿闲钱,找个姑娘算得了什么?”

秦鹿听见这话还有些吃惊,的确,这一百多年来,天赐王朝倒算是国泰民安,也未出现过什么动乱,就是天灾也着实很少,统共两次,还都解决得不错,这种国度下的百姓,的确容易好逸恶劳。

小二说道:“那明江边上的秦楼楚馆,如今多了十几家,大大小小各不相同,我听人说已经不光只有男客进出,有些为了招揽生意的,甚至找了标志漂亮的小男童,给那些下嫁的妇人解乏用的。”

这么一说,秦鹿顿时瞪大了眼,她出生于乱世,之后见证了西齐的衰败与天赐的胜起,饶是这一百多年见过的奇闻异事多了,也没听过有女子居然会去青楼里头找消遣的。

小二啧啧摇头:“等姑娘去了就知道,那卓城现如今沉湎酒色之人众多,便是白日也是一派混乱景象。”

秦鹿听到的这些话,第二日都说给梁妄听了。

马车在路上走得不快,道路宽敞时,马儿就能自己认得路,低头沿着马车常走的凹痕中间行驶。

两旁道路的垂柳树上长了嫩嫩的芽儿,秦鹿折了一枝在手上挥着玩儿,直到她告诉梁妄卓城附近的秦楼楚馆居然也对女子开放时,梁妄的眉头不可遏制地皱了一瞬,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眉尾道:“色令智昏,贪多败事,贪狼坠灭,乱象生,大难将至。”

“王爷昨夜又没睡吗?”秦鹿见他眼下尽是疲惫之色,于是松了马匹的缰绳,凑近马车内问了句:“我亲你一下你会不会精神一些?”

梁妄眉心微皱,抬眸瞪了她一眼,从秦鹿皎洁的笑意中察觉出一丝得意,于是他指着马车帘外低头勤恳行路的马道:“悠着点儿,别瞎闹。”

秦鹿本来也就是与他开开玩笑的,最近梁妄似乎总是睡不好,夜观星象的次数也多了。

本来前段时间贪狼星一直都在,只是忽闪忽灭的不太安稳,那时梁妄就知晓天下将有祸事发生,贪狼为权星,贪狼星一旦陨落,便说明天赐王朝的大势已去。

然而现如今瞧上去,天赐还处于鼎盛时期,无灾无难,除了北边儿正在打仗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不安生的地方,甚至风调雨顺,百姓的生活也蒸蒸日上。

瞧那些做田的农夫都能找姑娘便看出来了。

秦鹿被梁妄瞪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前头,用手里的柳条作为马鞭,偶尔搔刮几下马屁股。

两人从南都城到达卓城外,共花了七天左右的时间,马车停在欢意茶楼门口时秦鹿还有些意外,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来过欢意茶楼了,算起来至少得十年左右,记忆中的欢意茶楼大堂内从来不缺说书人。

闫先生的唱书与许先生的说书在欢意茶楼内也算是一绝,平日里来听故事的人多,所以一直都是许先生坐在台上说的,今日大堂内清清静静,就连伙计都不见踪影,空开着大门也不怕有人进去偷东西。

秦鹿跳下马车,扶着梁妄一同下来了之后才大步朝茶楼里头走,略微扬起声音喊了句:“有人在吗?”

坐在后厨聊天的伙计听见声音连忙出来,原先脸上堆着笑,还以为是来客人了,见到秦鹿与梁妄时表情立刻顿了顿,像是有些惊讶,从吃惊中缓和回来了才道:“原来是梁公子与秦姑娘到了,楼上请。”

梁妄率先走在前面,秦鹿与伙计随后,她回头朝空荡荡的大堂瞧去,那高出一截的小台子上,太师椅还放在那处,旁边的圆桌上一把折扇半展开着,上头画了两只黄鹂。

秦鹿问伙计:“你们这里的说书先生呢?”

伙计一愣,扯了扯嘴角笑说:“许先生三年前便过世了。”

秦鹿印象中的许先生五十出头,那时比谢尽欢的真实年龄还小几年,却没想到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话说回来,常人也就只能活个六十岁左右,就是六十五岁都算是高寿了。

秦鹿的心里有些唏嘘,听见前头梁妄说了句:“他说的故事还挺有趣。”

伙计跟着点头,秦鹿又问他:“那闫先生呢?唱书的那个。”

“最近天总不见暖,他着了风寒,嗓子不太好,正在家中休息呢,不过闫先生年岁也大了,许先生没了之后,他就一直想走。恐怕是掌柜的对我们大伙儿都好,他心里舍不得,故而只是在我们跟前提过两句,并未真与掌柜的说。”伙计说罢,又是一愣,随后道:“掌柜的这几日……身体也不好。”

秦鹿点头,她知道,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三人到了二楼,伙计又朝秦鹿与梁妄看了好几眼,眼神中带着几分羡慕之意,他初见梁妄与秦鹿时,不过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因为家里没钱读不起书,爹娘早亡就剩一个爷爷在,为了养活家里就在欢意茶楼内做伙计,迟迟未能娶妻。

那时他见了秦鹿第一眼,瞧她对梁妄百依百顺,又一副温柔有礼的样子,故而还想让谢尽欢撮合他与秦鹿的,结果话才提出来,谢尽欢就朝他头上劈了一巴掌,叫他别痴心妄想,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伙计当时心想怎么就不算一类人?他是伙计,秦鹿是婢女,他们最合适不过。

后来又过了两年,伙计长高了,秦鹿与梁妄丝毫没变,他才隐隐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地方不同。

再后来他娶妻生子了,这两人偶尔来欢意茶楼时,依旧如此,他以为这两人是谢尽欢的道友,都是平日里喜欢缩在房间里不出门不穿衣,不沐浴不梳头,就爱炼丹画符的那些。

直到几年过去,谢尽欢都变老了,这两人依旧没有变化后,伙计才明白过来当年谢尽欢一巴掌拍醒他,说他与秦鹿不是一类人的真正意思。

人都有生老病死,便是谢尽欢这种活了一把岁数还顶着一张不老的脸的人,也比不上秦鹿与梁妄二人。

伙计有些羡慕这两人,尤其是在他爷爷死后,第一个儿子又因为生病过世,加上许先生前几年走了之后,伙计便越发的有些怕生死之事了。

将人领到了谢尽欢的房前,伙计便退下了,楼下有个妇人喊了句‘有人吗’,伙计便连忙下楼招呼去。

秦鹿敲了敲门,推开进去,屋内烟雾缭绕,味道却不浓,烧的是清逸香。

清逸香去浊气寒气,看似浓实则淡薄,几乎没有什么气味,也有治一些潜在微小病症的功效。

秦鹿散了屋中的香,眯起眼睛才看见谢尽欢,他将床上的被褥都搬到了地面,垫了厚厚好几层,茶桌放在了被褥上,桌上还有几本书和热茶,此时谢尽欢正盘腿打坐,身上还披了件厚厚的棉衣。

听见有人进来了,谢尽欢这才睁开眼,入眼先瞧见墨绿色的裙摆,他便知晓是谁来了。

心中一瞬有些惊喜,便听见秦鹿毫不留情道:“你老了很多。”

的确如此,谢尽欢是老了许多,与前两年又不同,因为灵丹妙药不再管用,自己又画不出长青符来,一张脸骤然从三十落到了四十多岁,两鬓白发,眼尾皱纹深,就连眉尾处都有一粒不大不小的老年斑了。

谢尽欢叹了口气,指着对面的位置道:“秦姑奶奶就别拿我取笑了。”

秦鹿说:“王爷也来看你了。”

谢尽欢挥散了面前的薄雾,才瞧见站在门前,只跨步入了房间,却没半分靠近的梁妄。

见了梁妄,谢尽欢便要站起来,梁妄也未阻止,等谢尽欢站起来对他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喊了声道仙后,他才转身出门。

秦鹿见这人冷淡,等梁妄走了之后还安慰谢尽欢说:“他这人就这样,一颗心和茅厕里的石头一样硬,你快坐下吧。”

谢尽欢笑了笑,说:“道仙知道,我也不是真的一把老骨头走不动路了,只是头一次摔了一跤便爬不起来,有些惜命,怕自己再摔,这才把地上都垫高垫软,不敢出门,是我胆小。”

秦鹿想了想,问谢尽欢:“你现如今,还敢见贪贪吗?”

谢尽欢一怔,动了动嘴唇,实则想,但也的确不敢。

秦鹿将贪贪的戒指摘下放在了矮桌上,对谢尽欢道:“两个时辰后我再回来。”

谢尽欢并未拒绝秦鹿的好意,相反,他觉得秦鹿已经对自己够好了。以前他想见贪贪,还得好生地将秦鹿给哄好了,有时还得替她跑腿做事,如今都无需他开口,秦鹿便想着他心里那一点儿旖旎念想,谢尽欢知足了。

秦鹿出了房间,还将谢尽欢的房门给关上,抖去一身清逸香的味道,见梁妄自顾自地找了二楼一个宽敞地儿坐着,手上摆弄着桌案上的一盆仙客来,于是问了句:“想喝什么茶?”

梁妄朝秦鹿瞥了一眼,道:“你泡的都行。”

秦鹿回了个笑容说:“三月桃花最好,我见后院有两株,这就给你摘来泡开尝尝!”

才走到楼梯口,秦鹿便听见楼下有女人说话的声音,那人声音还不小,掐着嗓子骂了好一通,秦鹿下楼看了一眼,正见着伙计为难地站在中间,隔着个女人与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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