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历史军事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 第64章 第一折技(下)

第64章 第一折技(下)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灯下泛着晕黄,而容若的脸色白得清冷, 雪梅第一次见他这个的模样, 乍然端详他身上的伤口,心头竟不禁凄然凌冽。

容若精通布裤戏法,身上体格健硕, 他开蒙开得早, 五岁便就跟着武师搭弓骑射, 自然一身武把子。雪梅把纱布在他腰上一缠, 顺着壁垒分明的腹肌一直绕至胸前,她强装镇定地噎噎口津,不想自容若的鼻息间一呼一吸,搅得她的发丝簌簌扑鼻,抬手瘙瘙脸又鬓了鬓发,不经意间竟和他视线迎头相撞。

雪梅腼脸讪笑,容若一把搂住她的美人腰,她的依兰之气劈头盖脸的弥漫四溢, 叫人心旌摇曳, 不能自主地把脸贴近了她,尝过一次蜜意的禁果, 琢磨着还想再来一回,可他稳了稳心神,那种感觉像心中烧着一团火,炽燃过,瞬即悬崖撒手, 似乎担心亵渎了她,隐燃过后只余灰烬,心中所有的惆怅与蜜意,抵是风起的尘沙,空落落地抓不住一丝痕迹,不过皆彼空相罢了,“芙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雪梅突然心内一阵悸动,泪珠断线似的顺着脸颊涓涓滑落,她踮起脚,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哥子,咱们有缘无份,还是忘了芙儿罢,我不能害了你的前程。”

容若紧紧地环住她,“你如此若即若离,让我怎能忘得了你,我使出浑身解数不去想你,可最终还是让自己灰心丧志。芙儿,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和你永远在一起?跟我走好不好?如此在咱们中间便不会有皇上,咱们现在就走,逃得越远越好。”

雪梅踅身看着他,一副痴望欲绝的脸,“别傻了,咱们又不是没逃过,这天底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咱们又能逃到哪去?你就不能为你阿玛、额娘多想一分么?你走了吃瓜落儿的只能是他们,甚至是你的全族!”

容若垂着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你瞧——我一说到会连累你的阿玛、额娘...你的宗族,你便这样无言以对了。我并未有怨你之心,不过这是事实,你和我逃了就是你的不孝,你迄小经史子集读了恁么多,怎能枉顾人孝主敬?”她鼻尖轻轻一嗤,像是有些自嘲,“我就是个祸头胚子,你再这样恋着我,只会陷你于不仁不义,我又怎能忍心见你如斯?”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你说的都是大义,我自是心存敬畏。可于忠孝之上,我又怎能对你视而不见,甚至去辜负你?”他抬首看向软烟罗十锦格窗,那墨如漆黑的天,他的心也逐渐暗沉了下来,“我自问做不到,只奢望两全罢了,势到最后仍是遘恶,换来的只是行不两全,名不两立罢了。”

“今儿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免得他日会终身抱憾......”她弯娥一颦,玉钗在她头上微微而颤,纁色的蝶恋花罗裙随身一旋,裙裾扇掩芳姿地冉冉成风,她脸上花情殢雨缓缓跪坐在地上,依依缓缓地诵道:“绣罗裙上双鸳带,年年长系春心在,梅子别时青,如今浑已成,美人书幅幅,中有连环玉,不是只催归,要情无断时。”开裾两旁的双鸳带逶迤泻于身侧,她腰轻乍倚,将裙扉半阖,露出素白的天香绢罗裙,滢眸檀痕抬着头看向他,“哥子与我的情意至死不渝,又岂在这身象上的相依相伴?不如哥子为芙儿折枝画裙。黯然销魂者,唯离别,最为辛酸入骨...从此我活着亦只为了重复对哥子的想念。虽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易流,若他日无论芙儿身在何处,待回心反初,所思所想都将此刻铭记于心。”

容若无奈,踅身便把月白的袍子搭在身上,执笔袖云轻拂,用手掩住她的罗裙,审势得宜后,才下笔淋漓而洒,折枝画花卉不写全株,择小枝入画,淡墨钩枝的素白罗裙上,那枝叶下笔如锋,浑如攀折之状,花合掩枝,玉露清含,朵朵白梅如月潋流蠡[li],簇簇成百花蝶罗,白梅泠然,花叶似珠玑出尘绝伦。

罗裙之上微弄清风,他添一笔萼绿花白,她俯下身子便在花心之中,点就一笔淡红色,二人面面相觑,她风鬟雾鬓的发,泻于颈项之前,雪肤玉色的桃花面,令他心头惘惘如弦琴,月半如勾,朦胧了缱卷的心,他冥心所冀,“无妨你爱我跌若,只盼两心相知不再寸尺蹉跎。”两两相知下熏灼款曲,感喟良辰不易得,佳会却无果。

忽然,屋外传来窣磕之声,“王爷,小的没诓您!我们公子并未在此......王爷!王爷......”

裕王猛推了门,身子踏进屋里见着容若与雪梅对坐在地上,他嘴角微微扬起,不禁笑道:“有仆必有主,有主必有仆,真是此地无银!莫不是被本王瞧见你们派去的小厮在神武门候着秦太医,王也不会这么容易顺藤摸瓜地找过来。”

他一个箭步拽起雪梅,见她裙上画了白梅折枝的图样,攥着她的腕子又紧了紧,“南馆花深,折枝画罗裙,难为我寻你这么久,你倒是惬意。”说罢,便要拉她往外走,容若一把抽出撂在桌上的佩剑,刀身一横便挡在了裕王身前。

裕王剑眉锋挑,呦呵一声,揶揄他,“稀罕儿,你胆儿肥!是想开了,还是您成大爷擒鳌拜,拿顺溜了手,竟敢能耐梗和亲王对着干?”

容若臂上一使力道,背部伤口便迁痛不止,直了直腰背,正色道:“王,一向礼数周到,为何今日不单破门而入,还要抢我成德的女人?”

裕王耸耸肩,不以为然,“纳兰成德,本王好心帮你按着此事别捅到皇上耳风里,也是本王‘染坊里卖布——多管闲事儿’了?照你的意思,王还得马上走吗?”

容若窒了下,“成德不敢!万望王爷能宽宽手,放了芙儿。王,如若应下来,我们便隐姓埋名,从此青山归隐,我和芙儿也只求得一世安稳罢了。”

雪梅忍了半天,见势头不妙到底没忍住,“王爷,不关哥子的事,总是我一意孤行牵扯他的......”

裕王拧着两撇浓眉,闻言转过头来瞧她,气势逼人,“爷们面前女人少嘚啵,回去再和你计较。”

裕王一闪身,回手用了巧劲儿把他的剑锋折断了,“俗话说,来有来的道理,去有去的说辞。要想让本王撂开手,只一样儿,刀枪剑戟和王对对活儿,你功夫深浅和王没半拉关系,若真犯着被王散板,自此就不要再提归隐之话,反之若你能赢,便遂了你们。”

裕王抑扬顿挫地唠叨半天,腔子里起火冒油,憋着一心踩估他,话里话外打算“灭”他的心气儿,不成想各个儿都是一根筋,容若气迷了心,鼓着腮帮子应承了他。

两二人架着膀子,走到院里拉开了阵仗,裕王回身一旋,将那折断的剑锋朝容若飞掷而去,剑似飞凤,刺向容若,索性从旁跃避,回手一个风扫便从侍立身旁的戈什哈腰间拔出一柄长刀,脚下双足力蹬,直剌剌砍压向裕王,裕王膂力甚强,当即金刀横摆,将这一刀格挡住了。

院中柳梢头上,月翳半规的沉夜,袅袅风尘缕缕吹散了云雾,月色如皎照在院庭中央,映在容若及裕王的长衫之上,微风如丝,衣决如裁,雪色一样的月华里,将那两相迎头碰撞的铁器迸发的熠熠生光。

雪梅被裕王的戈什哈强行揽在一旁,这样的打斗场面,使她的一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只得焦急喊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俩人你一剑,我一刀,形之生风,容若左右将之向前一带,右手一个横扫砍在了裕王的背上。

裕王一阵吃痛,来不及犹豫,侧身略避,腿下使个散绊子,借力翻身,力透剑端出招甚快,行剑数招,猛地刺在了容若左臂,一时间他二人早已打红了眼,面面相狰,生出这以往许多的怨憎会。

他二人斗得望之如荼,雪梅于寂静一隅,失神地惧怕,院中剑光闪闪,晃得她心内烦闷极了,‘是了,佛曰八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欲求长生者不得不老,欲求身体康健者不得不衰,欲求不遇怨敌者不得不遇,欲求爱侣者不得不分,诸如此苦有求不得,有愿不遂,芸芸众生不乏豪杰,却更恩怨纠缠,几乎无一人尽脱诸苦。生我者,天穹苍苍;育我者,茫茫大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哀哀父母,生我劳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啊,奈何!奈何!故我无昭昭野心,亦不想因美色夺人之志,因我一人引起这般恩怨争端,我这祸水故卑身贱体,生而不得成仁,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若前缘如洗,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呢......’

他二人各持兵刃剑气成虎,一刀一剑争锋相峙,这一出手便是极厉害的突刺,倏地身旁闪过一道粲如晚霞的红影,万料不及,雪梅竟挡在福全身前,二人锋刃一前一后力透其身,只将她架在中央,容若立时慌了,纵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雪月潋滟,淡淡地映在庭前,复又重见旧时,他敧斜吹箫,她袖舞红影,漆灯风飐下,娇柔清佳的身姿,映在心里无法消除。

迄小他就舞刀弄剑,而她红衣鹤舞伴着他,两心合一相逐相呼,往事历历在目,一雨一番凉,罔若绿荷风过,清香萦绕于心,不过红尘一拂。

她眉间微蹙,嘴角便缓缓吐出许多鲜血,容若屈膝跪地,展臂一挽将她揽在怀中,“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挡......”

“哥子是个陀螺,如此循环往复就是个傻子。自古红颜多祸水,果然非死即伤,你打杀的是王,哥子可有想过这一件刺过去的后果?哥子真是痴极...事情因我而起,便由我来做这个了解...哥子是知我的,芙儿素爱名节,不能由得你们,座实了我这祸头的名声...自始至终,我不过希求同...同哥子一个白首,活出一派帝力于我何有哉的升平罢了,而然竟不能够了...哥子英风胜昔,文章腹,千机锦...玉一样的人,不能就这样毁在我的手上...那不值得...芙儿只求煌煌福地开,愿哥子不见七苦,宴乐无量......”她轻轻把手抚在他的脸上,“情起情灭不由人,花开花落自有时...从此以后,哥子就忘了芙儿罢。”

她似是失血过多,一壁晕了过去,容若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声泪俱下,福全扔下手中剑,伸手在她脉息间探了探,脉象沉细,濡脉浮细如线如丝。

他眼前一亮,忙一把的揪住容若的衣襟,“别跟个娘们似的积粘!她尚有气息,本王要救她,你把她交给我。”

容若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裕王一把将雪梅生拉硬拽地夺在怀里,翻身打马,被一众戈什哈簇拥着骑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虞美人》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枝花样画罗裙。

——纳兰容若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