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上个时代的钟声
据说，人在死前会有很清醒的回忆时刻, 那是神明给予人类的一点小小恩赐, 在宁静的碎片中捡拾起遗忘的美好，吮吸过去的甜蜜。
最终，时间尽头的神明会将碎片扫去, 这个人也就真正从此刻的世界上抹去, 投入下一轮的川流中了。
艾菲斯悬浮在轻飘飘的川流中, 舒服到睁不开眼睛, 他不需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一幕幕想看的图景。
他未曾谋面的父母只有几笔墨色勾勒，他们应该很爱他，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对。某次吻别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小小的孩子被留给了一位年迈的老人。
老人既是艾菲斯的师傅，也是他的远亲。巫师们的血脉传递，源远流长。
老人很喜欢雕刻、绘画与写诗，家中有很多很多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书。有的书是罕见的魔法书, 更多的则不过是人类的文艺图谱, 与巫师这个角色并无太大关系。
老人的天赋很差，差到入土半截依然没办法顺溜地放出大火球, 就算握着高价买来的魔晶石，也只能给艾菲斯变出简笔画一样骗不了人的幻像。
但艾菲斯的天赋却足够好，好到小小年纪，走路都还颠簸的时候，就能口齿不清地释放准备良久的法力护盾——虽然依然需要借助老人的魔晶石。
老人说过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在久远的过去, 巫术与魔法是两种不同的能量，天空中有数不尽的魔法塔悬浮。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臣服于施法者，魔法造就了绚烂的魔法时代，每一天，施法者们都能凭借自身的能量呼风唤雨，造就奇迹。
可是这样的时代，却因为黑暗女神的震怒而凋亡。不同的神明向不同的生命伸出援手，混乱和血腥的年代才得以结束。
老人的故事每到这里就结束了，魔法时代的句号也是施法者们的句号…吧…
艾菲斯抗拒着下一幕图景，他不想回忆起老人的死亡。
老人不是死于宗教迫害，他死于更加无意义的原因。无意义到，即使经历了多种苦难，艾菲斯也觉得自己讨厌无意义的死亡多于苦难本身。
在强烈的意志作用下，那一幕真的被掀开了，接下来展现的却是他看不懂的画面。有模糊的人影沐浴在火焰中。
火焰跳跃着，里面的人很纤细，她在舞动。我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有这张画面？
不止这一张，下一张艾菲斯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看到的时间。
下一幕是一个虚无的影子，缓缓跌落在象征雪地的白色粉末状颜色里。
最后一幕是...某个看不清脸庞的少女，在棺材中向自己招手。
我的时间要结束了么？意识好像在失去——疼！！！
死人是不会感到疼痛的，艾菲斯猛地睁开双眼，夜空中看不见星子与月轮，今夜原本该是满月？
肚子上的剑刃不见了，他还来不及想，先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了能让心里承受能力差的人当场去世的一幕。
逐光正压制在光眷者的身上，试图、试图用手触摸对方额头上的碎片？！
为什么没有人能阻止她？！
脑袋的温度降低后，艾菲斯很快找到了答案。他还好离得近，四周已经被龙卷式的光能给隔出一道人工屏障，难怪他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光都被隔离在外层了！
他想大喊一声我们趁乱传送啊！喉咙却不争气的没法发声。
气流与虚弱共同阻碍了声音的有效传播，他差点气得再次走马灯。
三分钟，也许更短。
时间倒退一点点，就是逐光被愤怒填满的那一刻。她暂时忘却了对其他生命的赐福与【强制平等】的喜爱，全身心地为某个生命的重创表达出愤怒。
被怒火控制的她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不过，这些魔力的能量实在太过稀少，弱小的能量是无效的，对光眷者无效。
真正【有效】的，是光之碎片本身出现的问题。
光在呼唤她，要逐光触碰，光，似乎出现了类似人类的情绪。
在这种情绪的作用下，眷者感到体内的力气被一点点抽离，完全无法抵抗。她是善良的，看到光的力量在暴走，便没有呼唤外界的同伴强行突破。
一般的骑士在暴走的光幕中穿行，会被击打，割裂。
在光眷者的心中，碎片是不灭的，即使她死亡了，下一任碎片依然会担负起应该尽到的责任。
所以，哪怕会死去，她也不会让同伴们身处险境向她接近。
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一定会有人不畏死亡地冲向她，就像她曾无数次为了拯救人民冲锋陷阵一样。
这份安然让光眷者的心得以安宁，找到了可以消解空无的渠道，理智重新回归。
可是，被压制住的现实难以掀翻。她经历过堪称残酷的特训，却无法拨开少女伸向自己额头的手掌，直到指尖与碎片相触，光眷者一时之间陷入真正的凝固。
因为光在涌入，光的片羽，对于这个小小的躯壳来说，是盈满到溢出的灌溉。
同时凝固的，还有刚刚还在愤怒的逐光，她感受到了，喜悦…
是新生儿初次睁眼的喜悦。
光，在喜悦，在为接触到的温暖欢腾。
夜色还没有提起裙摆，这片大陆上的生灵，才没有注意到太阳卷起弧形的波动。
【你知道我是谁吗？】
逐光在心里默念，光在回应她，却并非对话，只是一个模糊的，类似肯定的概念。
这种对话很奇怪，就像是两人拎着最古老的传声筒，一方还是一个婴儿，只能发出yiyi的音节。
光应该能依稀感觉出祂在和谁对话。
但相隔的距离太远，用于传声的又不是电话，是个大活人，导致根本没有办法顺利沟通。
【你能帮助我吗？】
爱，对【长子】的爱意稀释了愤怒，逐光的理智也渐渐恢复，她不想杀死光眷者，不想伤害任何一位无辜的教会骑士。
她所想做的，是带走艾菲斯，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逐光拒绝思考他有没有死亡这个问题。
光的回馈很模糊，在心灵的沟通中，双方来回好几次后，逐光确认了一件事。
光现在仅仅只能通过心理波动去猜测对方的诉求，在这一点上两人都一样。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初生的婴儿去帮你扫地呢？
逐光平稳心态，不，她现在的诉求不是愤怒，她不需要光刃或者光炮…她需要治愈的辉光。于是，她看向倒在地上的艾菲斯，传递出自己深沉的悲哀与怜惜，还有内疚。
对面接到这种明确的心理变化后，迅速做出了反应，四周的光刃风暴开始一条一条被抽出，用科学与魔法都不能解释的转化过程化为治愈的光之羽，汇入地面重伤的少年体内。
好！这是逃跑的好机会！
逐光瞬间判断出，风暴屏障撤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必须传送出去，逃出升天！
空间魔晶石在全力的抽取下化为齑粉，最后一丝一毫的魔力被百分百利用，冲击回荡在逐光的回路中，卷起正确的、明晰的涟漪。
一次传送两人，必须借助外力，她绝对不会献祭艾菲斯，她祈求…残留繁星之力的古老坐标的协力！
她的灵魂，铭记着1200多个古旧的坐标，它们中大部分都必须借助繁星的记忆统筹体，绝大部分都弥散在历史的烟尘中再也无法回应。即使回应，也多半在机关密布、魔兽乱窜的环境中，甚至，可能被教会掌握在手里。
旧时代的火神信徒们收集的火光呀，请与我的幸运特权一起，再给我一次，小小的幸运！
当风暴散尽后，外面的骑士们只看到光眷者平静地躺在地面上，闭着眼睛，四周空无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中秋节，快乐！owo（上一章好像有点魔鬼，赶紧放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