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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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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殿的宫人都被拦在了殿外, 殿中不必人伺候, 安静得很。徐讷讷端正着身子看书, 间或扫一眼旁边的卫湛。

卫湛坐在书桌前开始看刚传来的消息, 因他久不在卫都,浔阳郡王及郡王世子又蠢蠢欲动起来,然后被卫王寻着由头禁足了。王宫中剩下的七个幕僚初时还安安分分的, 日子长了,各种马脚就露了出来,沈楼寻着错处禀报卫王之后,又揪出了陈国埋下的暗桩两处。

在这一本权谋文里,大家都在兢兢业业地谋划权位,徐讷讷在一旁听着, 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但她的身份又非常重要,按理说是牵动全局的关键人物,现在诸国之中暗地里寻她的人不下十批, 可偏偏没一个人找到她, 也不知道是剧情的漏洞,还是她身上装了屏蔽仪。

她松口气之余,也难免觉得气短——要么干干脆脆来个痛快, 让她一次性全暴露算了,也免得她如今还在掂量琢磨卫湛的真心。真心难得,若长久琢磨,必要比初时少了斤两, 可若不掂量,又怕那是假的,到时候她会万劫不复。

正思量间,忽听卫湛道:“有周讷的消息了。”

徐讷讷:“啊……啊?”

卫湛将信上的话念出来:“听说有人在卫都见过他,倒没想到他离我这般近,藏匿的功夫倒是好。”

徐讷讷小心打听:“什么时候的事儿?”

“在我们上路之后,应是二月中旬之时。”卫湛微微一笑,“却不知他去我卫都作何?”

徐讷讷脱口而出:“不可能!”二月中旬她跟着卫湛在路上,怎么可能在卫都?

卫湛侧头看她,眼底清凌凌的:“你怎知不可能?还是说你们主仆二人私底下还有往来,亦或是心意相通,你隔着几百里还知晓他一定不在卫都?”

说话间的酸气都要凝成实质,徐讷讷连忙摇头:“我就是随口一说。话说回来,我今日打听到一个消息,先帝驾崩之前留下一道遗旨,有传言称那道遗旨是要让周讷殉葬,因此周讷才隐姓埋名,避走他乡。你觉得这个可信吗?”

卫湛肃容:“这个你从哪里听来的?”

徐讷讷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我偷听到赵太后说的!”

卫湛看她一眼,见她目露惊惶,赶紧敛了气势,但还板着脸道:“你还有胆子偷听了?要出什么事,你就得被赵太后杀人抛尸,我到时再去哪里寻你去?”

徐讷讷乖巧地垂头听他训,其实这个借口很容易拆穿,但卫湛没这个意识,只忧心她的安全。她心里一暖,就算他浑身冒着冻死人的冰碴,还是忍不住歪身抱住了他。

“这世间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卫湛教训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压得紧紧的,低声道:“以后再不能做这般危险的事,我当初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缓解你的思乡之情。早知如此,还不如将你放在驿馆之中。”

徐讷讷埋在他怀里笑:“你还早知如此,先前我想留在驿馆,你还死活不让呢。放心吧,赵太后不会动我的。”

卫湛顿了一下,微不可闻道:“我知道。”他其实都知道,徐讷讷还有事瞒着他,她夜里睡觉时常不安稳,有几次还默默流着眼泪,每回都是他悄悄地给擦干,然后哄着她深睡。

她心里必然还压着事,每每不能安枕,他有心刺探,只是想了几次都作罢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夜不能寐,究其缘故,还是他给的安全感不够。

徐讷讷像是不经意般露出一点痕迹,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追问:“你说那遗旨内容是真是假?”

卫湛也不能确定:“不知,但先帝驾崩前确实留下一道密旨,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晓。我的人暗暗打听了许久,只隐约听见一点风声,听说赵太后见到密旨之后大怒,当场杖杀了十余人,包括随侍在先帝身边的大太监。”

徐讷讷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赵太后和周讷实在没有母女情谊可言,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一道遗旨而大怒?

她道:“其实周讷与赵太后感情不好,比起周讷,赵太后更喜欢现在的周帝。”

卫湛低下头,淡淡看她一眼,道:“你怎么就叫他周讷了?原先不都是叫大公子的么?”

徐讷讷一愣,她原先是为了符合自己影卫的身份,这些日子过后,她与周讷交流了几次,两人是平等的,甚至于她还要压周讷一头,早忘了尊卑有序那套,说话间就忘了。

“就一个称呼……”她两只手在卫湛腰间蹭了蹭,脑袋在他怀里一耸一耸的,直把卫湛磨得没了脾气,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才消停下来。

“老实点,今日就可以慢慢将东西收拾起来了。”他想了想,“我已提前辞行,再过个三四日就可启程回卫都。”

徐讷讷犹豫着打商量:“那我要收拾东西,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写感言了?”

“不可以,今日将书看完,明日写文。至于行李物件,自有人去收拾,你到时候人跟上就行。”

徐讷讷泄了气,从他怀里出来,趴在桌上不想起,下巴枕着卫湛叫她看的那本书,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生机,蔫哒哒的。

“我现在又不是幕僚。”她有气无力道,还在垂死挣扎。

卫湛默了一瞬:“可你回卫都之后只能是我的幕僚,除非——”他故意停下,手上一下一下地摸着徐讷讷的头发,眼底思绪不明,只注意着徐讷讷脸上的神色。

徐讷讷果真被他勾起兴趣,歪头问:“除非什么?”

他眼底似有星辰闪耀,又像是有烈火灼烧,星光与火光亮在一处,叫人不敢直视。在徐讷讷的视线里,他唇角扬起:“除非嫁给我。”

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像是千钟巨石敲在心头,徐讷讷心头巨震,瞪大了眼睛久久无话。回过神来心跳还是剧烈跳动着,安静不下来,红晕从耳尖一直蔓延至脖颈,眼眶都被熏红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能听见这一句话,过去这小半年来,她初时日日惊惶,生怕被人察觉身份以至性命不保,后来月事来了,她的女子身份掩藏不住,破罐子破摔只想着死了算了,哪料峰回路转,卫湛竟对她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卫湛真的很好,好到她在不知不觉间也动了心,便忍不住回应了。后来细细回想还是觉得当时太冲动,他们二人并非寻常男女,身份已是鸿沟,更何况还有各种自觉不自觉的隐瞒,能剖白心意已是不易,何谈能长久?

“你哭什么?”卫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擦眼泪,手揩了几下,怕自己手指上的薄茧磨人,又赶紧在自己袖袋里翻手帕,翻出一条就赶紧去揩她的眼角,边揩边小声吸气:“你真是水做的?眼泪都不要钱的?”

徐讷讷吸了吸鼻子,略带着哭音说话:“都是因为你太好了。”

卫湛失笑:“因为我太好了哭鼻子?那不成,以后我要对你坏一点。”其实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心中也是忐忑,怕她不想答应,那他到时候肯定会想方设法将她锁在身边。

徐讷讷不好意思地在眼角拭了下,眨了眨眼睛,勉强将眼泪收回去一些,咬着唇道:“你再说一遍。”

“以后我要对你坏一点?”卫湛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眼神微妙,“我就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再说了,我这般好,坏能坏到哪去?”

徐讷讷没压下去的泪意又冒了出来,几滴泪花还盈在眼睫上,看着亮闪闪的,像是水晶珠子,她眨了眨眼睛,泪花顺着脸颊落下,滴在卫湛正摊着的手心里。

卫湛只觉得手心一烫,烫得他手心发疼,福至心灵道:“哦……除非嫁给我。你要嫁给我了?”

徐讷讷一噎,软软地瞪他一眼,奈何眼睛里都是水雾,湿漉漉的,半点气势都没有,还引得卫湛心尖发痒,差点就要凑过去亲一亲那双太过漂亮的眼睛。

不过,姑娘还哭着就要去亲人,是不是太禽兽了些?

出于这一丁点良心,卫湛按捺着心思,继续哄着道:“嫁给我之后你就是世子夫人,夏日瓜果随便你吃,冬日夜间还有人给你暖床,卫宫没有什么人,我父亲母亲都是好相处的。考虑一下?”

“那、那你不能再强迫我写感言。”徐讷讷抽抽鼻子,开始提要求,“要是我做错了事,你不能骂我。要是有人欺负我,你得帮我欺负回来。”

卫湛满口答应下来,信誓旦旦道:“只要你嫁给我,什么都听你的,而且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你好好想一想,我每回都没舍得骂过你。”

徐讷讷细细回想,面带纠结,卫湛肯定是骂过她的,但在这种翻旧账的关键时刻,她竟然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生生被他抢夺了先机,只能委委屈屈地顺着他的话“呃”了几声。

后来她再回忆起这日情形,每每都气得去踩一脚卫湛。

因为卫湛不强迫她写感言了,但是他在书房办公的时候,也一定得把她带在身边,确保一抬眼就能看见她。她赖在寝殿玩,卫湛就能搬着公文到寝殿来处理。

在她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卫湛也不骂她,只是每夜床笫之间极为难熬,每每都要磨得她哭出声来。

在她成为世子夫人之后,已经没有人敢欺负她了,因为能欺负她的人只有卫湛。

只是眼下徐讷讷对这些后事一概不知,犹豫良久才敢稍稍露一点口风:“其实……赵太后给我下了个命令,让我怀上你的孩子,到时候再把我弄回来。我怀疑,卫王宫还深藏着她的眼线,那人说不定还颇受你的信任。”

卫湛眸色深了些许,周国安插在卫王宫的暗桩刚挖出了一个,剩下的细作不成气候,他索性留着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但赵太后竟有底气说从他卫王宫掳人,那证明确实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暗桩。

“那你要怀我的孩子吗?”

徐讷讷诧异看他:“说正事呢。”说什么浑话?

卫湛:“我的孩子还不是正事?那赵太后都要抢我的孩子了,这还不是正事?”

徐讷讷:“……”这不是没影的事吗?哪来的孩子?

卫湛回过神来:“她抢我孩子做什么?做质子?”

徐讷讷被他启发了全新的思维,原来还是她狭隘了,她要是真怀了卫湛的孩子,再回到周国,那肚子里还真就是一位质子。

“不行。”卫湛拧着眉头,好似已经看见了将来自己将来被强抢孩子的命运,恨恨道,“豆豆绝不能被抢走,你到时候要是怀了身子,就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谁是豆豆?徐讷讷懵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这人喝醉酒时说起过,要是生了女儿一定要叫豆豆。

她沉默了下,一板一眼道:“柿子和豆腐不能一起吃,容易胀肚。”

卫湛愣了一下,低低笑出声来,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捏出一坨白嫩软的肉来,手中触感自不必说,心理上的满足更叫人难耐,他俯首凑在她耳边道:“柿子和豆腐不能一起吃,但柿子可以吃豆腐啊。”

“乖,你说,豆腐让不让吃?”他压低声音故意诱哄,十八岁还在变声期里,嗓音沙哑时却初现成年人的韵味。

徐讷讷脸一红,声如蚊呐:“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才不是豆腐。”

卫湛作势俯身像抱小孩一样将她抱起,道:“既然赵太后下了命令,事不宜迟,我们好歹做些准备,你觉得如何?”

徐讷讷没听明白,手里甚至还抓着一册书,脸上尽是茫然:“这怎么准备?”眼睫上还有几点泪花,睫毛扑闪时随着惯性落下,看着精致可爱。

卫湛慢悠悠抱着人在殿内走了一圈,结果发现徐讷讷还是没反应过来,差点真的想动真格了,但一想到怀里的姑娘是要娶回家做夫人的,再多的欲念也按捺下,抱着人转了两圈过过干瘾,再口头撩几句:“生孩子你说怎么准备?只是我也是生手,只能与你磨合磨合了。”

因为徐讷讷坐在他手臂上,上半身便比他高了一点,双手自然搭在他肩上,微垂着眼看他时还有一点气势。她板着脸哼了一声:“你们男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就只知道这种事。”

卫湛听着有点不乐意,不满道:“你见过几个男人?是不是还有周讷?周讷渣那也只有他是貉。”

徐讷讷觉得牙疼,你吃我的干醋,我还不好意思说。

在被抱着在殿内走第三圈时,她脸色突然变了,小腹内熟悉的坠痛提醒着她,女人最熟悉的亲戚似乎猝不及防地造访了。

而卫湛的狗鼻子也已经闻见:“怎么有越来越浓的血味?”然后因前一次的经验,他迅速反应过来,面上带了几丝慌张:“是不是、是不是月事来了?”

徐讷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迅速送到了床上,还没坐热乎又被他捞起来,放在了椅子上。

“等等,先别睡!”卫湛手忙脚乱,“你先告诉我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叫太医过来?还是给你准备那个、那个带子?是不是还要煮红糖水?”

徐讷讷被他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上回她那是落了水又乏累才会睡那么久,又不是回回都那样。头一次当着几个大男人的面来月事时,她正处于生死之间,来不及羞涩,这回本有羞涩之意,又被他一连串的话给堵了回去。

卫湛还在嘟囔:“不是说这事都是一月来一次的吗?如今距上回才二十四日。”

徐讷讷脸一红,她自己都不记得上个月的具体日期了,没想到这人记得这般清楚。

“你放开我,我自己去处理。”

她推了一把,卫湛半蹲在地上,被她推得身形不稳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子站起来,徐讷讷还以为他生气了,就听他道:“乖,你慢点,别发脾气,小心点走路,还是我抱你过去吧?你要怎么处理?”

徐讷讷被气得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还要看着我处理?”

卫湛愣了一下,反问:“可以看吗?”

那一瞬间,徐讷讷是想骂他的,但眼一错,看见了他月白袖子上的一点红。她大惊失色,因为最近天气渐暖,她穿的衣裳也薄了许多。而今年王都流行薄纱裙子,薄薄几层叠在一处,风吹过时飘飘渺渺的,十分好看。

她今日就穿了这么一件,没想到竟真透过了薄裙子沾到了卫湛的袖子上,还那么显眼!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强忍着羞愤道:“你快去换件衣裳。”

卫湛满腔心神都在她身上,早就随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袖子上,那一点红渍无处遁形,他也茫然了一瞬,眼下这情况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会儿,他道:“反正还要抱你过去,先不换了吧?”不知所措之时,却又微带着甜意,徐讷讷两次来月事都是在他身边,就仿佛是人生都和他绑定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天的flag没有倒!

怕什么玻璃渣,我的玻璃都是糖做的:)

谢谢潇潇小天使投的雷=3=

谢谢好人哼哼哈哈、赤兔麦城送忠魂、潇潇、果果几位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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